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射宋》 作者:约翰牛 内容简介: 韩逍遥坠入时空漩涡,本想小富即安逍遥一生,怎奈适逢乱世万物刍狗,为了活出人样,只能造反当皇帝。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无望,回首射宋。 001章 盈盈一握的蜂腰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02章 老兵与读书人 为了震慑流民,官军每隔几日,便将捉住的偷粮贼公开斩首。 如今粥棚外立着一溜插着首级的木杆示众,每每去领米汤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二娘还是眼巴巴地盯着,万一逍遥哥哥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呢? 河堤之上,韩逍遥指了指冰封的河面。 “你们不用担心,我说的食物在河里。” 三天前,若不是二娘将自己从荒野中拖回她们居住的草窝,又灌下几口米汤,他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虽然不清楚这具身体的前身是什么来历,但当下韩逍遥的命运已然和沈家三人捆绑在一起。 相对于老人和两个女娃娃,作为唯一的男人,他出面弄些食物是理所当然的。 努力睁大眼睛的二娘三娘,怎么也没能从河道的冰雪中发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 “逍遥哥哥,食物在哪呢?俺怎么寻不见?”二娘东张西望一番没有收获后赶紧追问。 “二娘,河里有鱼,我们抓上来烧煮好就可以吃啊。” “对哦!那我们快些下去吧!”恍然大悟的二娘当下就要拖着韩逍遥下河道,心里开心地想着:还是逍遥哥哥有办法,真好! 三娘叹了口气,拉住二娘说道:“阿姐,你看看,河面冻住了,上哪里去抓鱼?而且有官兵在大堤上巡逻,一旦被他们发现肯定会赶我们走的!” 三娘指着的方向,一队官兵赫然正冲这边走来。 二娘愣住了,仍不愿意放弃,便扯了扯韩逍遥的衣襟。 “逍遥哥哥,三娘说的是真的吗?俺们没法子抓鱼了……” 韩逍遥冲她笑笑:“我试着和他们说说,或许不会为难我们。”说完,他迈开脚步迎上前去。 为了防止流民过河,朝廷派出五百厢兵封锁了近百里的河堤与浮桥,并且每隔五里设一驻兵所,着令兵卒昼夜巡逻警戒。 朝堂上的大人们逐级分派任务之后自然安稳了,即便出了状况,也有不值一钱的大头兵,实在是一桩天大的苦差事。 这群苦哈哈流民连半文钱的油水都榨不出,天寒地冻缺吃少穿,还要昼夜巡逻,是人干的事? 朝堂上那些个王八蛋,一个个地都该被吊死! 而且说是五百厢兵,但实际数量不到三百,摊到每个驻兵所最多十余兵卒,每次外出巡逻堪堪四五人而已。 此刻,正在巡逻的伍长老邱缩着脖子骂骂咧咧。 事实上河堤上的厢兵都是满腹牢骚,谁都不愿出这趟苦差事,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一个冻红了鼻子的手下,跟在老邱身后出主意:“邱老大,这天实在太冷了,要不俺们去摸只鸡回来孝敬您?”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更让老邱光火。 “呸!大白天的做啥鸟梦呢?有这成千上万的苦哈哈在,十里八乡的树皮都扒光了,还吃鸡……鸡毛你都吃不着!” 老邱骂完手下,一回头就发现眼前多了个陌生少年,吓了一跳,当即抽出腰刀喝问。 “站住!你想干什么?” 老邱身后四个兵卒也同样紧张,饿急了的流民可是会拼命的,于是不约而同地把长枪端在手里围了上去。 在远处观望的三娘心口怦怦直跳:完了完了,韩大哥要被当兵的捅死了! 出于对血迹和死亡的恐惧,她正打算闭上眼睛,却见二娘直直的奔了过去。 “别伤了逍遥哥哥,他是好人!” “阿姐,别过去!”三娘措手不及没拉住二娘,喊了一声,然后跺跺脚紧追上去。 虽然巡逻的兵卒凶神恶煞刀枪相向,但方才双方相距不远,老邱与红鼻头谈论吃食的言语,韩逍遥正好听得清楚。 在这个问题上,双方至少有一个共同的需求,合作的概率大幅度提高。 看似身处险境的韩逍遥并不担心,不过看到二娘不离不弃跑过来援手却是心头一暖。 “二娘慢点,莫慌莫急。”冲着两个丫头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兵卒凝重的眼神已经将他们三个视作同伙,气氛更为紧张。 “那是我的两个妹子,不用担心。”解释一句后,韩逍遥冲着老邱拱拱手,微笑着问道:“在下韩逍遥,适才听见长官与军爷说起吃鸡之事,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咦? 这少年虽然衣着简陋,但言谈举止有别于一般的流民,倒是不可莽撞。 老邱上下打量过后,感觉少年没有恶意,脸色便缓和下来又摆了摆手,厢兵们齐齐撤了刀枪。 而二娘看到这里便慢下来笑呵呵地说道:“逍遥哥哥和他们有说有笑,俺瞧着像是没事了。” 三娘紧紧攥着姐姐的手腕,看着双方确实一团和气,也慢慢放下心来。 那么凶的官军都能谈笑风生,韩大哥好生厉害! 老邱还刀归鞘,试探着问道:“俺看着韩公子文质彬彬,可是读书人?” 韩逍遥点头道:“在下确实读过几年诗书。” 这倒不是假话,虽然不能舞文弄墨,但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还有出师表、过秦论、少年中国说等等都记忆犹新。 话音刚落,老邱原本凶蛮的气势陡然湮灭,脸上随之浮现出谄媚的笑容。 大宋历来崇文抑武,在朝野上下反复熏陶后,军伍兵卒碰到读书人都不自觉的低人一等。 所以,老邱呈现出来的自卑感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而其他军士也不认为如此前倨后恭有何不妥。 “哎呀,失敬失敬!俺就瞧着韩公子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是要金榜题名的!” “多谢老哥哥吉言,不过方才听到诸位似乎在讨论吃食?” 长官变成老哥哥,老邱还觉得韩逍遥平易近人,颇有几分自得。 可听见对方提起刚才的话题,却略显尴尬地笑道:“韩公子面前,老哥哥着实不敢当,老汉贱名邱宝牛,这个是俺手底下的兵,大名孙志。 方才俺们这些大头兵风里雪里,闲来无事发些牢骚,图个嘴巴快活,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见老邱不愿多提,韩逍遥也不追究,只是指了指越走越近的二娘三娘说道:“我家妹子乖巧懂事,可两份米汤不足以果腹,日复一日饥寒交迫,我这做兄长的于心不忍。 故而打算就近找寻些食物充饥,此番冒昧过来,为的是拜托诸位叔伯,可否予我行个方便?” 听到这里,邱宝牛面色顿时纠结起来,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韩逍遥将目光转移到方才拍马屁的红鼻子孙志身上,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孙志颇有眼色,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主动替老邱婉言拒绝:“呃,那个,韩公子,您和两位小娘子的遭遇确实可怜,可俺们只不过是小小的厢兵,上面还有都头和指挥使大人。 莫说放你等过河这种大事做不了主,就连一日三餐,俺们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真真有心无力,要不公子再寻旁人想想法子?” 再寻旁人? 哪里还能撞见像你们这又怂又好吃的免费劳力? 就算有,我也没那个时间,马马虎虎就你们了! 003章 只是尝尝味道 一阵风过,卷起雪沫,衣着单薄的韩沈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看看韩逍遥殷切的目光,再瞅瞅二娘三娘楚楚冻人,老邱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一跺脚递给了韩逍遥。 “韩公子,老汉身上也就只有这半块炊饼,若是不嫌弃,且送予小娘子充饥。” 韩逍遥虽无索要食物之意,却郑重接过,打开发现,所谓炊饼与后世馒头类似。 炊饼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老邱用布裹的仔细,想来也是珍惜不已。 如今奸权当道,最底层的兵卒同样受到重重盘剥,未必就能顿顿吃饱。若非自己这个“读书人”开口,他大概舍不得拿出来送人。 当然,老邱他们被分派到此处巡逻警戒,足以看出他们的地位和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将炊饼裹好收入怀中,韩逍遥再冲老邱抱拳行礼。 “仗义每每军伍辈!古人诚不我欺,今生定不忘邱老哥半饼之恩!” 邱宝牛听着韩逍遥文绉绉的夸了自己一通,心中真是比喝蜜还甜。 当即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半块炊饼……” 韩逍遥点点头不再矫情,直截了当地说道:“方才怨我没有讲明情况,诸位昼夜巡视忠于职守,在下断无为难之意,只想带着舍妹在河中捕些鱼虾用以充饥。” 兵卒们下意识地向河道看去,白花花一片冰雪,不禁呆滞。 片刻之后,老邱才指着冰面问道:“韩公子说的是这个河?” 大河冰封,上面过车走马寻常事,可见冰层坚实,开河捕鱼至少要一个月以后的事。 这根本不可能嘛! 几个兵卒当场哄笑起来,难不成小韩公子有融冰开河的法术? 见对方不信,韩逍遥镇定自若地说道:“只需凿开半步方圆的冰层,一刻钟之内就会有鱼!” 听到凿冰求鱼而不是什么玄密的法术,再加上韩逍遥掷地有声的模样,倒让这几个兵卒将信将疑。 万一人家真的有这本事呢?若真弄得到鱼,好歹也是荤腥,至少比吃炊饼喝稀粥强。 老邱摸了摸下巴,虽然也同样心动,但仍犹豫不定,不是不信,而是掂量后果。 孙志瞄了一眼老邱,主动问道:“俺们大老粗没啥见识,敢问小韩公子,你说的这个法子能弄到多少鱼?” 老邱也看着韩逍遥,若是一两条鱼,便犯不上冒险。 看着老邱的眼神,韩逍遥顿时稳了。 只要你们有想法,那就好办! 现在黄河的生态比后世肯定好的太多,不敢说车载斗量,但每人三五斤鱼总是有的。 他指着冰面说道:“半个时辰之内,不会少于三十斤,若是不够,韩某自己跳进冰窟!” 既然对方给脸,他也不介意趁势抬高腔调。 三十斤鱼,足够大伙美餐一两天! 老邱手一抖,掐断一根胡须,而其他兵卒不约而同地眼放华光。 “咳!”老邱眼珠转了转,瞥了一眼热切的兄弟,好整以暇地问道:“韩公子读过书,说有鱼俺自然信得过,可若是叫人撞见,小的只怕不好交代呀……” 韩逍遥听懂了对方的话外之意,当即说道:“我想朝廷并未禁止捕鱼,而捕鱼也是为了兵所筹粮就食,邱长官这么做正是恪尽职守的表现。 诸位吃饱喝足才能勤于巡视,才是真正的报效朝廷和官家,邱长官一为上司分忧,二为体恤下属,谁又能说什么? 韩某与舍妹适逢其事,诸位诚意相邀合作取鱼,所谓军民两便的好事必定传为佳话!” 这番话说的天花乱坠无懈可击,令邱宝牛和一干兵卒当即跪了。 卧槽,原来话还可以这么说? 韩公子,太特么牛叉了! 没错,皇帝不差饿兵,俺们这就是为了更好的巡视大堤,而且替朝廷节约了粮食! 既然理由都找好了,那还有啥可说的,干吧! 韩逍遥深知,在实现按需分配之前,绝大多数人类的积极性,来源于获得食物以及获得更多更好的食物。 靠河吃河,有着天然的正确性。 冰面上,二娘三娘,老邱、孙志及两个兵卒紧跟韩逍遥,大堤上留下一个兵卒望风。 见韩逍遥停下脚步,老邱知道他选好了地方,便说道:“韩公子,丑话说在前头,这半个时辰是俺们弟兄用脑袋换的,若真有您说的那个数,俺九你一,可行?” 沈三娘不乐意了,当即说道:“老邱叔,别说捕鱼的法子是俺哥的,就算见者有份按人头算,这也太欺负人了,七三还差不多!” 老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三娘子,所里还有俺十几个弟兄呢……” 孙志瞪了三娘一眼,居然敢跟俺们争鱼?惹毛老子,宰了你个小黄毛丫头! “见者有份?谁定的规矩?有鱼给你们就不错了,太贪心可不是好事!” 沈三娘还想据理力争,但韩逍遥拉住了她,笑着对老邱说道:“邱老哥,为了些许鱼虾伤了彼此情份不值得,不如赌赌运气如何?” 老邱眯起眼,沉声问道:“不知韩公子想怎么个赌法?” “超出四十斤鱼,你八我二!” 这比韩逍遥原先定的指标高出了三分之一,老邱和孙志对视一眼点点头,都觉得即便八二开,也有三十多斤鱼,他们并不亏。 不过两人搭档默契,孙志追问道:“若是没有四十斤,又当如何?” 韩逍遥爽朗地笑道:“那我们一条鱼也不要。” 老邱当即伸出手掌:“一言既出!” 韩逍遥点点头,手掌相对拍了上去:“驷马难追!” 想着可能分不到鱼,二娘三娘脸色变了又变,但见韩邱击掌为誓,最终没有再言语。 双方确定好赌约,韩逍遥便用鞋子在冰面上划出脸盆大小的圆圈,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劳驾各位凿开冰层!” 二娘垂头丧气地问道:“逍遥哥哥,要是没有四十斤,俺们是不是还得饿肚子啊?” 老邱抽出腰刀,冲二娘笑道:“二娘子放心!俺老邱绝不吃独食,哪怕不足四十斤,也保管让你们吃上一回鱼。” 二娘倒是觉得对方挺不错的,感激地说道:“老邱叔,多谢你啦!” 老邱哈哈一笑,和手下各占一方,霎那间刀枪齐飞冰雪四溅。 二娘靠着韩逍遥,盯着冰面紧张地问道:“老邱叔,烧鱼的时候,先给俺一小块尝尝好不好?” 二娘又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三娘只得悄悄扯扯姐姐衣袖:“阿姐,别说了……丢人!” “俺这不是馋,只是尝尝味道…” 004章 你看这鱼好肥,不如…… 二娘死不承认,让三娘气的肝疼,只能捂着脸躲在一旁装作没听到。 真是太丢脸了! 下次,打死阿姐也不和她一起出来了。 老邱一边拿着刀子奋力凿冰,一边叹气道:“唉~都是老天不给活路,不然何至于两位小娘子受这大的委屈!” 韩逍遥郑重回答:“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只要我等齐心合力,未必不能绝处逢生。” 老邱若有所思,益发用力挥刀,片刻之后便将冰层凿穿,撬开冰盖露出了潺潺的河水。 二娘好奇地探头张望,很快便略带失望地问道:“逍遥哥哥,鱼在哪呢?” 韩逍遥微笑道:“二娘,耐心点,别急哦。” 老邱看了一会也是琢磨不透,见韩逍遥没有任何行动,亦忍不住问道:“韩公子,冰窟已经凿开,可还需要俺们做些什么?” 韩逍遥转向对方,淡淡地说道:“稍安勿躁,且等着就是。” 老邱见他高深莫测,只得压下疑惑,眼巴巴地瞅着水面。 又等了一会,孙志耐不住瞥了一眼韩逍遥,揉着鼻子嘟囔道:“你当自己是姜太公转世,难道鱼会自己跳出来?” 老邱都安安份份,他反倒夹枪带棒,韩逍遥自不会与他争执。只神秘地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有也说不定呢?” 老邱还算沉稳,他记得韩逍遥说过一刻钟出鱼,现在只过了半刻,不急于一时。 孙志抢着发话,冒犯了他的权威,便冲着孙志训斥道:“时辰未到,你急个鸟?再啰哩啰嗦便收拾你!” 孙志不敢继续发牢骚,只立在一旁嘿嘿冷笑。 可他的笑声未落,眼尖的二娘却指着水面说道:“鱼!俺瞧见鱼了!” 众人精神一振,齐刷刷看了过去。 果然,冰洞中一尾大鱼慢慢浮出水面,嘴巴一张一合,当真是唾手可得! 随着时间流逝,鱼儿越聚越多,不多时竟挤满了冰洞,水花溅起,宛如滚水一般沸腾。 这么多鱼,四十斤肯定不止! 不止老邱和厢兵们眉开眼笑,就连三娘的小脸蛋上也由阴转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二娘更是手舞足蹈乐得合不拢嘴。 忽地,一条金红色的鲤鱼奋力甩尾,在鱼群的冲撞之下高高跃起,划过一道绯色的光华,落在韩逍遥的脚边。 真有自己跳出来的鱼! 金鲤跃龙门! 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落在他的脚下? 一旦不可知的事情陷入脑补,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更何况大字不识几个的兵卒。 目睹此情此景,不仅老邱错愕莫名,就连孙志与那两名兵卒,看向韩逍遥的目光中亦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敬畏。 老邱的脊背似乎再度弯了几分,把不该有的心思暂时压住。 二娘眼疾手快,伸手便将鲤鱼抄在手中:“哈!逍遥哥哥,我抓到了呢!” 当二娘用手指勾住鱼嘴,大伙才发现这条鲤鱼有一尺多长,通体红鳞闪着金光,足足有三斤多重。 “金鲤跃龙门,好兆头!恭喜韩公子,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老邱很有眼色地送上吉利话。 虽然韩逍遥对玄幻一类的事情并不在意,但这毕竟是一条“锦鲤”啊! 是供起来呢还是供起来呢? 二娘忽然说道:“逍遥哥哥,这鱼真好看,给俺行不?” 女孩子嘛谁还没个宠物喜好啥的? “好啊!” 韩逍遥刚说完,二娘迫不及待地笑道:“逍遥哥哥,你看这鱼好肥,肯定很好吃!” 韩逍遥:…… 三娘:…… 老邱:…… 抽了抽嘴角,韩逍遥转过脸对老邱说道:“开始吧。” 老邱这才回过神来,对啊,抓紧捞鱼才是正事,于是带着兵卒对着鱼群刀刺枪戳,忙得不亦乐乎。 二娘看的眼热,便把大红鲤鱼藏在三娘身后,凑到冰窟边准备抓鱼。 老邱有意逗她,说道:“三娘子,你都有那么大的鱼,还来做甚?” 三娘虽然憨直,却非愚傻,仍旧盯着水面的鱼,在刀来枪往的间隙中猛地探手,迅捷地从水里勾出一尾大鱼。 二娘动作疾如闪电,却把兵卒们骇了一跳停住手,生怕误伤了她。 看着众人瞠目结舌,二娘却得意地笑道:“那是逍遥哥哥给的,这才是俺自己抓的,你们不许过来抢!” 兵卒哪里会和她一般计较,见她安然无恙便松了一口气,哈哈一笑又继续一门心思埋头扎鱼。 原来这丫头半痴半傻,老邱抹了把冷汗,笑道:“你不是饿了么?怎的还不吃呢?” “老邱叔,你可真傻,俺都知道鱼要烧熟了才好吃,这里可没法生火……” 看着冰面上弄出来的十余条大鱼,老邱心下极为畅快。 看架势,别说四十斤,只怕五十斤都打不住! 老邱如法炮制,在冰窟中捞出一尾鲤鱼,从腰间摸出短刀,在冰面上利索地去鳞开膛。 取出鱼肉置于腰刀刀面,仔细切削成薄薄的鱼脍,再将鱼脍放置在准备好的冰沙之上,一盘像模像样的冰鲜鱼脍惊艳亮相! 老邱拈了一片丢入口中,眯起眼睛细细品味。 见他吃的香甜,二娘忍不住咬着手指又凑了过来,颇为讨好地询问:“老邱叔,这鱼肉是啥滋味?好不好吃?” 老邱应募厢兵近十年,家中儿女和二娘三娘大不了几岁。 此刻触景生情,老邱哈哈一笑将摆放鱼脍的腰刀端起,刀刃向内递给二娘:“老汉年纪大,尝不出啥好坏滋味,要不劳驾二娘子给尝尝?” 二娘连忙点头,仿佛小鸡啄米,眉开眼笑地拈起一片鱼脍迫不及待地丢入口中。 冰凉细腻的鱼脍瞬间融化在舌尖,虽然带着少许鱼腥,但嫩滑多汁的鱼肉顷刻间变幻成无尚鲜美的味道,令二娘欲罢不能。 原来这才是鱼肉真正鲜美的味道! 鱼,原来可以生着吃。 等到三娘扯了扯她的衣袖,二娘才发觉,刀面上肥美的鱼脍被自己一扫而空。 二娘不由得脸红起来,刚想开口致歉,老邱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两位小娘子与俺家的丫头小不了几岁,就莫要见外了,若非天气严寒不宜多吃,俺再给你弄几条也无妨。” 不过如此天然冰鲜的鱼脍,确实可遇不可求,于是,老邱重新捞了两条做成鱼脍,给众人分食。 韩逍遥品尝之后,顿时觉得后世日料店里的鱼生不值一提。 看着薄如蝉翼的鱼脍,便夸赞道:“老邱哥刀工精湛若此,实在叹为观止!” 老邱一脸得意却故作谦虚道:“老汉早年曾在酒楼当学徒,偷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比起我师傅差的远,差的远呐!” 韩逍遥趁机说道:“名师高徒,厉害!嗯,老邱哥,等到了兵所可否借锅灶一用?” 草窝子里生火做饭也可以,但没那么大的锅。 锅灶空着也是空着,韩逍遥明显不是普通人,老邱想了想,决定做个顺水人情,将来也好说话。 “韩公子尽管用,再送你些姜蒜和盐巴。” 有了调料,鱼会更加可口,如此一来,双方的关系看上去越发融洽了。 005章 十年老兵的算计 等到冰窟里的鱼所剩无几,老邱便下令兵卒停手。 大致估算下来,这次收获六十斤上下,耗时不到三刻钟。 按照韩邱二人的赌约,韩沈三人分得十二斤鱼,大小共有六条。 剩下约五十斤鱼统统归厢兵所有,兵卒用河滩上的藤蔓将鱼串起,满载而归令双方心花怒放。 临走前,老邱将掀开的冰盖重新填上,远远看着没有明显的痕迹才安心离去。 回兵所的路上,听着部下谈论鱼脍之鲜美价格之高昂,兴奋之余的老邱渐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凭着对东京行市的了解,这个捕鱼法子一天足可以获鱼数百斤,绝对是一条极好的财路。 有了钱可以疏通上官,或许可以谋个都头的位置! 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凿冰取鱼关系到自己的身家前途,绝对不能再让旁人知晓! 有意无意瞄了瞄韩逍遥,老邱在心里盘算着许下多少好处才能拉拢并控制对方。 韩逍遥似乎毫无觉察,和二娘三娘一路上说说笑笑。 大伙兴致高昂的回到驻兵所,老邱是伍长,统管全所十名士卒,军规之下这些士卒对老邱服服帖帖。 而老邱等人回来,也给留守的兵卒带来意外惊喜,一时间,兵所内处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首次进入兵所,三娘紧跟着韩逍遥不敢稍离,但二娘自来熟,东摸摸西看看,更是从兵器架上取下刀枪耍来耍去,活脱脱就是个憨丫头。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窘迫样,惹得兵卒们一阵阵哄笑,二娘却不管不顾地乐在其中。 三娘气的要死,大姑娘家家,耍弄什么兵器,缝缝补补做家务才是正经。 韩逍遥看得饶有兴趣,老邱笑呵呵地在一旁酝酿着心思。 很快炊烟袅袅,锅里的鱼块一滚两滚之后,鱼香满屋,众人拿着碗筷垂涎欲滴。 老邱大方地给韩沈三人都盛了一碗,才让手下放开了吃。 韩逍遥突然向老邱提出借个瓦罐,说是装一碗鱼汤给沈家奶奶尝尝。 老邱愣了愣,然后夸赞韩逍遥有孝心,找个小陶罐装些鱼汤便给了对方。 韩逍遥让三娘先送去草窝再回来帮忙烧鱼,到门口又细细嘱咐一番才回到屋里,三娘当即低头拎着罐子匆匆离去。 至于二娘,韩逍遥说是等烧自己那份鱼的时候,让她提前多吃一点。 兵卒哄笑起来,都说韩公子定是看上了二娘的美貌,才会如此偏心。 韩逍遥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二娘。 二娘此刻脸色红润,也不知是鱼汤太热还是情愫羞涩。 韩公子果真是个“好人”! 看在眼里,老邱终于下定了决心。 见二娘西里呼噜喝完鱼汤依旧盯着汤锅,老邱便再盛了一份送给二娘,又和颜悦色地询问韩逍遥是否再添加一些。 二娘自然欢喜地连声道谢,韩逍遥婉言谢绝,独自慢慢品尝。 虽然这汤几乎没有多少烹饪技巧,但胜在鱼的肉质天然鲜美,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加之天寒地冻,热乎乎的鱼汤下肚,全身上下顿时焕发出新的活力。 等到吃饱喝足,老邱借故将手下统统打发出去,巡视的巡视干活的干活,唯独留下韩沈二人。 “韩公子,你见多识广有学问,俺这里有两桩事,想与你打个商量。” 韩逍遥大致能猜到,但不露声色地问道:“邱老哥有事请讲。” “俺是个大头兵,没多大能耐,但兵所之内,承蒙弟兄抬举,俺说话还是管用的。 其实,这里有间空置的杂物房,收拾收拾可以住人,至少防寒御潮比草窝子强,不知韩公子与二娘子意下如何?” 二娘感同身受,当下点头说道:“老邱叔说的对着呢,夜里草窝子可冷可冷了…” 老邱连连点头却注视着韩逍遥的表情。 韩逍遥只是轻拍二娘手背,笑着说道:“若是二娘信我,就莫要着急。” “嗯,逍遥哥哥,俺信你!”二娘居然难得地重新坐好。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么想着,韩逍遥看着老邱良久才笑道:“邱老哥一番美意本不该拒绝,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若不知轻重的住进来,韩某只怕心下忐忑难安啊。” 老邱咬咬牙说道:“韩公子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俺打开天窗说亮话。 您和老人以及两位小娘子的吃住俺全包了,但凿冰取鱼的法子,一个月内可否不再告知他人。” 韩逍遥瞥了一眼老邱,觉得若是只为兵所吃喝问题,对方犯不上如此示好。 黄河冰下的鱼还多着呢,任你吃能吃多少?何况一个月后冰消雪融,这个法子也就失去作用了。 当然,对方也不会因为韩逍遥读过书就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他自知之明还没到这种程度。 那么,对方意图独占密法大概逃不脱钱权二字。 老邱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讨价还价,再到细心掩饰冰窟痕迹,如今更是直接摊牌,胃口越变越大的趋势一目了然。 这么看来,对方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想的再深一层,倘若捕鱼之事泄露导致上级追查,作为主谋的韩逍遥正好被扣在兵所里! 不愧是有着十年资历的老兵,好算计! 平心而论,后世的韩逍遥算不得好人,深知权利诱惑之下人性失衡是常事,即便作出再恶劣的事件他也毫不惊奇。 不过,他也不至于给老邱按个“莫须有”的罪名,做人做事,总要调查清楚再下结论。 韩逍遥拱拱手道:“老邱哥,此事还需与沈家祖孙说明商议,容我等慎重考虑,明日给你答复可好?” 老邱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管吃管住这么好的条件你不要,难道还想坐地起价?读书人的心都这么黑吗? 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俺不义,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把消息扩散出去。 “来人!” 孙志应声从门外进来。 老邱面若寒霜地说道:“韩公子是读书人,怎么能住在冰天雪地里?听俺的就住在所里。你带上两个弟兄,去把三娘子和沈家祖母请来一起安顿。” 孙志听懂了“请”的涵义,很明显,韩逍遥得罪邱老大了。 “呵,我就知道这穷酸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老大放心,俺一准将她们抓回来!” 说完他带着两个兵卒,扛起刀枪赶往流民聚集的草窝子。 到了现在,二娘终于发觉情况不对劲了。 老邱变得阴冷凶煞,但逍遥哥哥依旧春风杨柳般温润,这种反差让她糊涂了。 她小声地问道:“逍遥哥哥,他们到底是抓还是请奶奶妹妹来?” 老邱意有所指地说道:“是请是抓,也就韩公子一句话的事,不过留给你们的时辰不多了,否则……” 二娘顿时畏惧起来,她不明白,老邱叔一直都挺不错的,而且给吃给住这么好的事,逍遥哥哥为什么不答应? 但她相信韩逍遥,便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韩逍遥见二娘情绪低落,不由得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二娘,没什么好担心的,要不,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006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故事? 你倒是真有闲心! 老邱方才已经把话说得很直白,没见憨丫头都听明白了吗? 可,为什么这小子依旧稳如泰山的模样,当真以为不敢杀他? 不管老邱怎么想,听到逍遥哥哥要说故事,二娘的兴趣又来了,毕竟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实在匮乏的无以复加。 “嗯嗯,逍遥哥哥说故事,俺乖乖的听着。” “从前有个老渔夫,在海里网到了一条小金鱼,准备煮着吃的时候,小金鱼告诉他:我是七海之王,若是将我放回大海,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老渔夫想起家里的木盆破了,便说:我想要一个新木盆……” 二娘忽然哈哈大笑道:“老渔夫真傻,木盆又不能当饭吃,若是俺,定会要一袋米粮!” 韩逍遥笑着夸了一句:“还是二娘聪明,想的最是实在!” 二娘越发开心,又想听下面的故事,便催着韩逍遥继续。 随着讲述,“渔夫、老太婆和金鱼”的故事逐渐展开。 期间好几次,二娘都忿忿不平地指责老太婆太过贪心,还说老渔夫的耳根太软。 老邱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自然听得出来,韩逍遥说的那个老太婆就是自己,想到自己最后一无所有,老邱极度的不服气。 故事讲完,二娘仍旧沉浸在故事中。 老邱却冷笑着问道:“韩公子,若那渔夫和婆婆将小金鱼养在家中,是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韩逍遥微微一笑道:“老哥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老渔夫不仅有邻居,上面还有将军和国王,你猜他们能养多久?” 吸~ 陡然间一阵心悸,老邱霍然站起,右手下意识握住左腰的刀柄,眼中暴起寒光。 邱宝牛十年军伍,受尽盘剥与压迫,但从未有像此刻这般痛恨一个人。 一个小小的穷措大,枉费自己好心好意的百般巴结,可他竟然敢威胁自己,若是真捅了出去,都头指挥使一旦得知肯定再无自己半点机会。 滚滚财源,光宗耀祖,一切美好的梦想都毁在了这家伙手里! 此子…断不可留! 杀心一起,再难遏制,邱宝牛面目狰狞,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二娘心中害怕,不由得紧紧靠着韩逍遥。 等到双方距离一步之遥,韩逍遥忽然笑道:“老邱,你从军十年仍是伍长,还不醒悟吗?” 伍长怎么啦? 手里有刀还有十个手下,吃的是军饷住的是营房,杀你如杀一只狗耳! 邱宝牛依然紧握刀柄,冷冷说道:“俺听人说那越王勾践,十年卧薪尝胆终成霸业,俺也在等机会…今日谁坏俺的好事,便砍了他的脑袋!” 韩逍遥点点头鼓掌致意,接着说道:“实际上,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遗憾的是,即便杀了我与二娘,你也没有任何机会。” 邱宝牛一愣,隐约之中似乎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你以为嘴上说说,俺就会信?” “信不信随你。若是你开始将那些小心思直言相告,助你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但你既贪心又顾虑太多,我数次好意提醒,你却执迷不悟,这事就难办了。” 邱宝牛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问道:“就算你看穿了又如何?只要将老的小的抓来,你若还是不答应,说你等盗窃军粮杀了也白杀!” 见这家伙开始显露本色,韩逍遥摇了摇头,又侧耳听了听,摇摇头说道:“只怕你想杀也杀不了啦!” 正在此时,驻兵所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孙志狼狈地跑了回来。 “老大,不好了!俺们刚到草窝子,就被流民发现了,他们追着向我们要人要鱼,幸亏俺跑得快回来报信!” 邱宝牛探头向外观望,门口都是人头,流民把兵所的大门堵上了。 “怎么回事?他们想造反吗?来人!抄家伙!”邱宝牛又惊又怒,当即抽出了腰刀。 刚刚受到韩逍遥的打击不说,去抓老人孩子又落空,居然还被流民堵门? 他的心中怒火中烧。 老邱、孙志加上两个兵卒,立即拿起刀枪准备出去镇压流民。 韩逍遥叹息一声,说道:“老邱,你不会认为区区四个人,能对抗十倍饿得发疯的流民吧? 何况,弟兄们当兵只是为了吃口饱饭,你就忍心让他们白白送死?” 老邱脸色铁青,但他同样发现手下畏惧的眼神,外面好像群情激愤呼声震天,谁不害怕? 老邱忽然转脸盯着韩逍遥,这小子蛊惑人心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突然,他一手拿刀指着韩逍遥,再伸手扯过二娘,放声大笑道:“多谢提醒!若是外面的人不离开,俺就杀了这个傻妞,倒要看看这些臭虫怎么办?” 二娘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韩逍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这家伙丧心病狂,悍然触及自己的底线,留不得! 韩逍遥随即安慰二娘:“二娘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 二娘泪眼婆娑,冲韩逍遥点头强忍着恐惧。 老邱听了却“嗤”了一声,冲孙志命令道:“看住这小子,等俺料理了那些臭虫再与他算账!” 说完带着两名手下,拖拽着二娘向大门走去。 房内只剩下两人,韩逍遥气定神闲,孙志却担心事情闹大坐立不安。 忽然,韩逍遥自言自语地说道:“倘若老邱处理不当激出民变,不知指挥使大人会找谁来道:“这应该是那些刁民惹的祸,而且…而且这里是邱老大说了算的…无论如何算不到俺的头上!” 韩逍遥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说道:“要说也是这么个理,不过一旦事情闹大,你确信长官们会听你讲道理? 通常来说,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一批涉事兵卒平息民愤,对朝廷也好交差,然后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他的指挥使。” 孙志无言以对,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和韩逍遥说的一模一样,那些被正法的兵卒大多都是无辜的底层士兵。 每次出事情都是十万火急,谁有闲功夫仔细调查?草芥一般的兵卒,错杀再多都没有人会过问的。 韩逍遥犹如魔咒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倘若你的父母兄弟知道你身首异处的消息,又该是多么伤心难过啊?” “轰!” 孙志的心里仿佛遭遇雷击,想象中家人凄惨悲苦的景象,令他六神无主。 忽然,一个坚定的声音传来:“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 孙志定睛看去,韩逍遥微笑着说道:“老邱想把鲜鱼卖给东京的酒楼,再寻贵人谋求升官。原本我可以帮他出谋划策,但老邱过于自私且不择手段,所以我就给他一个教训!” 孙志不敢置信地问道:“韩公子,难道外面那些流民是您指使的?” 007章 俺拿你当兄弟…… 韩逍遥耸耸肩,悠然说道:“猜猜我送三娘到门口时说了什么?你去草窝子,他们为何追着你过来?” 这下孙志恍然大悟,原来韩逍遥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难怪他一直稳如泰山。 韩公子,实在高深莫测! 邱老大根本就是个粗人,怎么比得了足智多谋的韩公子,不,应该是韩先生! 这一刻,他想起了那条拜倒在韩逍遥脚下的锦鲤,一时间神情恍惚起来。 “噗通!” 只片刻功夫,孙志就给韩逍遥跪下乞求。 “请韩先生大发慈悲救俺一命,以后俺给您一辈子当牛做马,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嗯,不出所料,搞定了一个。 韩逍遥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保你平安便是,若你肯听我的,老邱做梦都想要的那个官,给你也不是不行!” “谢谢韩先生,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孙志又惊又喜,连忙“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爬起身,瞅了一眼前门,邱宝牛正大声呵斥威胁着外面的流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韩先生,现在该怎么做?” 韩逍遥掰着手指头说道:“想出人头地步步高升,你的当务之急便要解决威胁最大的人。给他安一个让上官最不能容忍的罪名,同时将凿冰取鱼的好处分享给真正能帮到你的人。 你再弄到一份大大的功劳,这样上官提拔你的时候就不会为难,而且也让想与你竞争的人知难而退。只有如此,升官之后才能坐的稳当。你可明白了?” 作为老邱的贴身狗腿子,孙志的理解能力比其他兵卒至少高出一筹,而且,韩逍遥说的透彻,他已然心领神会。 “先生,俺这就去宰了他!” 韩逍遥与老邱闹翻并且不死不休,从孙志的角度判断,流民听命于韩逍遥掌握了主动,而老邱步步失算,输定了。 既然如此,他必须避免对自己最坏的结果,顺手解决升官路上的威胁,同时也向韩逍遥缴纳投名状,一举三得。 见孙志如此果断,韩逍遥不置可否,随口问道:“怎么杀?在哪里杀?理由是什么?总不至于你拎着刀冲到门口,当着众人干掉他吧?” 孙志心眼不少,打量一下房内环境,当即想出了一个主意。 布置好了,他便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 邱宝牛拿刀架在二娘的脖子上,正冲着流民破口大骂。 而三娘按照韩逍遥的安排,带领着众多流民围堵驻兵所,但绝对不冲进来。 当她看见老邱架着刀押着姐姐,才相信对方真是披着羊皮的狼,送炊饼、作鱼脍不过是掩饰他内心的凶恶。 三娘怒气冲冲地说道:“快放了阿姐和韩大哥!” 老邱已经顾不得装好人,凶相毕露地喝斥道:“三娘子,现在还剩半炷香,等香灭了尔等若还未离开,俺就砍了你姐姐! 还有,那个杀猪的,我认得你,今日犯上作乱,且等大营兵马过来,尔等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草窝帮鸡犬不留!” 流民头领张屠户皱了皱眉,邱宝牛并不是虚言恫吓,若是真闹到大营,这帮狗娘养的官兵真干得出来。 于是,他低声询问三娘,韩逍遥到底能不能搞定驻兵所? 看着张屠户露出犹疑不决的神色,老邱更加得意。 土鸡瓦狗,等事情过了,老子非把你们一个个剥皮抽筋! 孙志凑机会上前,附在老邱耳边说道:“那小子已经服软,答应替老大疏通指挥使大人,他说只能让你知道关窍,但必须保证不能伤了二娘子。” 咦?这小子这么快就答应了? 想想也对,一个弱书生被关在兵所,要打要杀还不是俺说了算? 这小子说得没错,涉及升官发财,确实要保密! 他把刀递给孙志,吩咐道:“你在这看着丫头,流民只要敢乱来就杀了她,等巡逻的弟兄们回来,俺们里应外合杀光他们!” 孙志看着老邱进入房间,立马把刀从二娘脖子上挪开,然后冲三娘使了个眼色。 “三娘子,韩先生正和邱老大商量,应该会有好结果,那些鱼一两不少都会给你们的,大伙先歇一歇,别让我难做。” 三娘琢磨孙志奇怪的眼神,但看他不再吓唬伤害阿姐,也就让张屠户他们稍稍安份一点。 “张叔,韩大哥应该能谈下来,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们鱼的。” 张屠户看了看孙志,也意识到局势缓和了不少,随即便安定下来。 见三娘搞定了流民,孙志把二娘带出门外交给三娘,三娘同样将之前抓到的孙志小弟放了回去。 这时,伙夫却问道:“孙哥,老大让你看着丫头,你怎么敢放了?” 孙志知道对方与老邱关系也不错,便转脸喝道:“是你懂老大还是俺懂?做人做事须机灵着点,晓不晓得?” 两名小弟自然听孙志的,而伙夫与另一名兵卒面面相觑,服从上级的铁律让他最终没有再过问。 孙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交代一声,返身直奔屋内。 房间内,韩逍遥有一搭没一搭地鬼扯,老邱都快被他气的七窍生烟了。 孙志一进来就说道:“老大,巡逻的弟兄们赶回来了,那些流民也都吓跑了,现在要不要追上去?” 老邱顿时一喜,站起身朝外走去。 “来的好,正是时候,这帮饭桶总算没有耽搁…” 与孙志交错之际,老邱只觉得腰部一阵钻心的刺痛,他低头却发现,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手握短刀正捅在自己的腰肋之间。 生死之间,邱宝牛一拳打在孙志的脸上。 “砰!” 孙志不躲不闪反而贴身上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但也趁机再次将刀刃捅进对方的腹部,然后转动刀柄。 剧烈的疼痛,让邱宝牛的气力迅速消散,他大吼一声倒退几步想要站住,但终于还是踉跄着滑倒在地。 两道伤口血如泉涌,老邱拼命捂着却于事无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在这种伤情下,谁都撑不了太久。 邱宝牛很清楚这种源自战场杀招的威力,而将其传授给孙志的恰恰是自己。 万万没想到,孙志竟然不声不响地练习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出手之前,自己丝毫都没察觉。 他挣扎着靠在墙边,嘴里呛出血水,依然盯着孙志费力地问道:“为什么?俺拿你当兄弟…咳咳…” 孙志泪流满面,扔了短刀,缓缓给老邱跪下。 “邱老大,韩先生说你若不死,所里的弟兄们都会被砍头!俺也不想死,实在是没办法……” 随着大量失血,邱宝牛隐隐觉得头晕,咬了咬牙,他费力地将视线转到韩逍遥身上。 普通人见到杀人血腥的场面,或多或少会有慌乱畏惧等不适反应,但邱宝牛发现韩逍遥根本无动于衷。 原来如此! 这小子果真是个狠人,孙志的背叛肯定是受了他教唆,自己输的不冤。 但是他不明白,流民围攻驻兵所就是死罪,何况还杀了伍长,韩逍遥不可能置身事外。 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邱宝牛咬紧牙关强撑着问道:“哈~韩公子当…当真好手段!能不能告诉俺,这么大的事你要…要怎么善后?” 说到这里,老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韩逍遥来到他面前,从怀里取出裹布,轻轻放在老邱手里。 “半饼之恩,还给你了。” 008章 谁是幕后大佬 看着半块炊饼,还有濒死的老邱,韩逍遥摇摇头,转身走出满是血腥味的屋子。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残酷! 老邱原本不是坏人,但几十年社会底层的生活,让他无法面对失去改变自己的机会,于是他选择了最熟悉最野蛮的解决方式。 其实,韩逍遥并没有打算将捕鱼的法子公之于众,如果老邱换一种宽容的处理方式,韩逍遥并不介意双赢。 但见过太多惨痛教训的老邱,根本不敢相信韩逍遥,所以面对生死,老邱注定活不成。 没有得到回答的邱宝牛,盯着炊饼呆滞片刻,忽然惨笑了起来,几近哭泣。 一边咳着血沫,一边盯着孙志,断断续续地忠告道:“阿志啊~俺好悔,韩先生恩怨分明…好好跟着…可莫要学…学俺…” 说完,他颤巍巍地抓起半块炊饼递向嘴边,就在即将入口的刹那,手臂骤然坠落。 半块炊饼随之滚落到孙志眼前,恰如一弯月牙。 孙志却觉得,仿佛邱老大对着自己裂嘴而笑。 好容易忍住心底的发毛,他大义凛然地说道:“老大!放心,嫂子和侄女我来照顾!” 接下来兵所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孙志磕头起身后在屋内转了一圈,一种天将降大任的感觉油然而生。 从现在开始,他孙志就是兵所的老大! 走到门外,孙志冲韩逍遥点点头,韩逍遥颔首认可,孙志当即缩回屋内,继而撕心裂肺地大喊:“快来人啊~老大受伤了!” 大门口,两名小弟和伙夫等人大惊失色,顾不得与流民对峙,慌乱地跑了回来。 虽然有些意外韩逍遥独自立在门外,但还是抢先冲进屋内。 孙志将老邱的尸身抱在怀里正眼泪哗哗,而地面上大滩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老大死了? 众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伙夫率先反应过来,抢步上前试探老邱的呼吸,但触手之处,已经气息全无。 “孙志,老大怎么死的?是谁干的?”问话的同时,伙夫扭头看着外面的韩逍遥。 他怀疑老邱死于韩逍遥之手,不过对方身上的衣物并无半点血迹,而且瘦弱的身躯似乎也杀不了老邱这样的行伍老兵。 心念电转,他猛然回身盯着孙志。 这屋里只有三个人,韩逍遥不是凶手,那就只剩下孙志,可他为什么要杀老邱? 杀害长官,罪加一等! 孙志抹了抹眼泪,悲痛地说道:“有个流民…不知道何时混了进来,当时他藏在暗处猝然冲出来,老大没防备所以遭了暗算…等俺赶来,那人打了一拳便逃了…”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痕,众人看去,果然脸颊红肿了一大块。 三个兵卒见孙志言之凿凿,而且脸上伤痕颇重作不得假,当时就怒了,纷纷抄起长枪就要找流民算账。 伙夫还是觉得有问题,拦住他们,再次追问道:“老孙,你说流民干的,可俺们在大门守着,没见到有人进入。不会是你拿瞎话哄俺们吧?而且,无缘无故他为啥要杀邱老大?” 孙志皱了皱眉,说道:“俺咋知道他是如何进出?许是你们没留心,许是从后面的栅栏翻进来。 至于为啥他要杀邱老大,说不定之前有私怨,也许是怕被发现……对了,你们都四下里看看,可曾少了什么事物。” 孙志所说疑点虽多,但伙夫没有真凭实据拿对方毫无办法,只得跟随众人不甘心的在屋内各处查找痕迹。 “天杀的,俺藏在包袱里的几十个大钱没了!” “俺的衣服少了一件……” “不好了,架子上少了一把单刀!” 几个人先后乱哄哄地叫嚷着。 孙志放下老邱,大喝道:“都别吵,听我说……事情很明了,贼人趁乱进来欲行偷盗恰好被老大碰着,见事情败露贼人便害了邱老大。 偷窃军器,杀害官军,都是死罪,老大待俺不薄,俺对天发誓,三日之内一定将贼偷抓回来碎尸万段,你们可愿跟着俺一起为老大报仇?” 两个马仔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另一个兵卒也跟着同意,至少他自己没有办法与勇气替老邱报仇。 最后,形势逼人,而且邱老大也不能复生,伙夫不得已也只能点头同意,由孙志牵头追查贼凶。 巡逻的小队此刻也已经返回,同样震惊莫名,鉴于孙志此前一直是兵所的“二当家”,加上孙志主动承担善后职责,他们也都没意见。 大局已定!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孙志掌权的第一件事,便是请韩逍遥给众人分说利害出谋划策。 “目前最要紧的,老邱遇害军械失窃必须上报大营,其次是缉拿贼凶追缴军械,否则上面必然会让你们顶罪。 还有凿冰取鱼事关全所弟兄的温饱和福利,而且流民在外头还等着回话,尽快处理避免激怒他们。” 韩逍遥简单地说完,孙志心领神会,接着说道:“韩先生说的对,那就把两成的鱼给张屠户他们。 至于俺们的鱼,除了留下打牙祭和孝敬长官,俺寻思着可以找门路卖给东京酒楼,赚到的钱兄弟们平分,如何?” 咦? 大部分兵卒喜出望外,若是能分到钱,孙志当老大也挺不错的。 这个问题,更没人反对。 在韩逍遥的提醒下,孙志安排小弟带上伙夫去巡逻,另一个忠心的小弟带着几条大鱼速去大营禀报,再让人去买棺材打扫房间等等。 诸事顺遂,韩逍遥和孙志来到兵所门口,而二娘三娘已经望眼欲穿,生怕他出了意外。 三娘带来的流民有三十多人,为首的张诚原本是个屠户,四十余岁但身型依旧壮硕,如今在这堤北的荒原算得上一号人物。 韩逍遥出来,二娘三娘便介绍他与张诚正式认识。 实际上,韩逍遥对流民中的几大势力略有耳闻。 实力最强的马八斤,西军出身,绰号“八大王”,伐燕兵败之后索性当了流寇。仗着手下数十名溃兵且刀甲俱全,占据大营附近的有利地形,统管着范围内约三千流民。 其次白无病,绰号“军师”,传闻进京赴考时被劫入贼寨,不到一年把持山寨,寨主病故便做了贼首。去年辽军追入宋境时顺手灭了山寨,亏他机警混入流民至此。不到半个月,其以“抗马”为名拉拢青壮,裹挟四千余流民与马八斤对峙。 其三便是张诚,绰号“杀猪佬”,在大名府曾横行乡里,此时却站出来维护同乡,故此,大名府籍千余流民纷纷汇聚跟从。只因实力弱小,故而居住地多为偏僻的草窝子,目前,韩逍遥与沈家祖孙三人都在张屠户的管辖之下。 张诚也是有眼力的人,已经打听到原兵所伍长老邱死了的消息,看情形目前是孙志说了算。 可他分明觉得,韩逍遥才是孙志的幕后大佬。 二娘:可吓死俺了,看官们不打赏几张推荐票压压惊么? 009章 小富即安与大富大贵 张诚拱手施礼:“韩公子,幸会幸会,张某是久仰大名啊!” “张叔,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方才我与孙长官商量妥当,今日你们可按照我的法子捕鱼,事后可得两成酬劳,多劳多得且现场结算,如何?” 张诚早听三娘说了经过,只一口冰窟三刻钟就出了六十斤鱼,二八开也有十二斤,这种好事谁不想? “韩公子,孙长官,那感情好,只是不知需要多少人去捕鱼?” 孙志用手指划了一个圈,把流民都包括进来:“但凡能凿冰捕鱼有把子气力的都行,想吃鱼的拿上工具跟俺走。” 兵所里有现成的挖掘工具、推车、竹筐和背篓等,张屠户一声令下,流民们拿着工具下了河道。 河边地灶上,大锅里的鱼汤滚开之后,凿冰捕鱼的流民都分到了一碗,吃喝之后,流民更加干劲十足。 “韩先生,这些鱼都是您的,为何要如此?”孙志看着并不理解。 这锅里的鱼,是韩逍遥分到的那份,如今都进了流民的肚子。 “或许是因为……蝴蝶的翅膀。” 不过是弄点鱼吃饱肚子,结果事情演变成杀人夺权,可能还要设法掌控流民势力,韩逍遥也很无奈。 “蝴蝶?翅膀?这……” 风马牛不相及,孙志根本无法理解韩先生的回答。 孙志足够精明,因为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他能过问的了。 何况,知道那么多干嘛?听韩先生吩咐就是了。 为什么要听他的? 明摆着的,那个不听话的,已经安详地躺在棺材里。 最起码,他孙志,绝对不想让别人来照顾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孩子。 …… 掌灯时分,大营方向,有辆马车直直奔向孙志的驻兵所。 吕通,开封府户曹吏员,受朝廷指令监管北堤之外的大批流民。 原本一切尽在掌控,但今日之事,却让他终于坐不住了。 未时,某驻兵所厢兵来到大营私下送上两条河鱼,招其入内询问,厢兵除了回禀伍长遇害及军械失窃,又密告凿冰捕鱼之事。 没有丝毫犹豫,吕通将事情接了过去,随即指示指挥使冯豫驻防大营不得外出,万事等他回来再定。 然后,吕通带着随行的衙役和那名厢兵,驱车十里赶到此处。 虽然简陋的驻兵所其貌不扬,但当他跨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鱼筐令他极为震撼。 作为开封府的吏员,吕通时不时也能吃上酒席,知晓一份上好的黄河鱼脍,平时在潘楼樊楼叫价十贯足铜。 如今河道冰封,昔日名菜更是有价无市,这些河鱼在火光照耀下,看在他的眼中如同熠熠生辉的银锭。 此事须好生谋划! 孙志与韩逍遥一起将吕通迎进大堂,闲杂人等早早避开,方便三人谈话。 吕通久在官场,深知孙韩两人遣使密访自己,必有请求,故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端坐上首沉默不语。 一般如此作态,寻常士卒早就惶恐不安忙不迭的请罪,可等了半刻多钟,孙韩二人立在一旁虽是低眉顺眼,却一言不发。 实际上,若非韩逍遥给孙志下了死也不许先开口的禁令,他只怕早如吕通所想跪地求饶了。 吕通终究是小小的吏员,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双方如此僵持,他倒是率先不耐烦了,便轻咳了一声。 这时,孙志还在愣神,韩逍遥轻轻踢了他一下。 孙志慌忙拱手答道:“吕大人有何吩咐?” 吕通立即判断出,韩逍遥才是正主,不过明面上还是敲打一下孙志。 “不敢当,吕某只是区区户曹吏员。不过却是奉朝廷旨意监管流民,尔等差人请我到此有何要务?吕某素来秉公执法,若是违抗禁令徇私枉法之事,尔等还是莫开尊口的好!” 对方声色俱厉威风堂堂,倒是让孙志摸不清路数,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求助地看着韩逍遥。 吕通的目光也锁定在韩逍遥身上,这少年郎一介布衣却令兵所上下心悦诚服,虽一袭青衫却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韩逍遥这才抬头端详吕通,突然开口夸赞道:“我见大人英眉朗目且鸿运当头,想必不日即可高升!” 吕通心头一跳,皱眉说道:“韩公子如此断言,莫非精通道家望气之术?不知是哪位天师门下?” 有宋一朝,道家地位超然,朝廷给予天师优厚俸禄,韩逍遥落魄如此怎么可能是道家弟子,吕通这是有意为之。 若是对方趁机攀扯却说不出师承,就是欺骗上官,正好借此严加惩处进而掌握全局。 “在下无缘于道门,却也明白几分世间的道理。大人一心公务且事必躬亲赏罚分明,实可谓国之干臣也。 大人屈居户曹吏员犹如锥处囊中,朝廷向来求贤若渴,想必会依功酬赏,在下作此推测也属情理之中,还请大人明断!” 这番话引起了吕通的共鸣。 他自诩胸怀天下有济世救民之能,可东京做官难,做吏员难上加难! 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谋得户曹吏员的职务,若无当权者相助,想转迁升官断无可能。 虽说如今的朝堂,卖官鬻爵已是明码标价,但吕通一无背景二无钱财,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出头。 想到此处,吕通觉得此生无望继而心生感慨,不由得长叹一声,颇有出尘之韵。 一击必中! 韩逍遥故意问道:“大人可是有为难之事?若蒙不弃,在下愿为大人分忧。” “哦?”吕通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韩逍遥,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孙志,不发一言。 孙志正等着韩逍遥为吕通出谋划策,却听见韩逍遥干咳一声,顿时醒悟。 “大人,卑职忽然想起所内尚有事务要去处理,些许公务还望大人容后回禀。” 吕通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当务之急且去好生处置。” 见孙志离开,吕通斟酌一番便放下姿态虚心问道:“方才韩公子所说‘高升’一事,不知可有教我?” 韩逍遥微微一笑,吕通有敏锐的嗅觉,但还不够沉稳,这一点可以利用。 “那要看大人怎么想?是小富即安还是大富大贵?” “嗯,这小富即安如何?大富大贵又如何?” “小富即安,只需上下打点,银钱到位谋个优缺并非难事,大人想必也是心知肚明。” 吕通当即明白对方确实了解官场规则,不过优缺没有几百上千贯是拿不下的。但韩逍遥提到“大富大贵”,他也想听听具体情况。 “那么,何谓大富大贵?” 果然,说得好听点吕通有上进心,说得直白点就是贪心。 韩逍遥不紧不慢地说道:“非朱衣紫袍不可称为大富大贵,非大智大勇之人亦不可为之,即便大人有富贵之心,也须有舍去身家性命的勇气方可一搏!” 三娘:小钱钱和大钱钱,我都要! 010章 我只是小小的吏员啊! 朱衣紫袍,金银鱼袋,对于低阶官吏而言无疑是毕生所望! 吕通宦海浮沉久经倾轧,富贵一事夜里做梦都念兹在兹,听到这话如何不怦然心动? 舍去身家性命的噱头吓不退吕通。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若是韩逍遥说的太过轻松易得,他反倒不信。 “韩先生,到底如何去搏?” 吕通连眼都不眨,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方。 凭着后世的记忆,那个道君皇帝迷恋女色,为掩人耳目竟从宫内挖了一条秘道直通青楼,其品行不端可见一斑。 上行下效,马行街的两家花魁,自然借着皇帝老儿的枕边风,敛财无数。 一念至此,韩逍遥也想趁机试探,为了富贵,吕通到底有多大胆子。 于是便淡淡说道:“马行街,两位女长史。” 轰隆隆! 吕通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炸雷,惊得他三魂震荡六腑颠倒,差点没瘫倒在座位上。 “女长史”,是东京百姓对两位花魁特有的敬称,可她们也是大宋官家的禁脔! 这许多年来,上至宰相,下至巨寇,凡与花魁有染者,均不得善终。 吕通鼠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韩逍遥。 我以为看低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少年郎的胆子竟然比天还大! 我特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如同蝼蚁一般的吏员啊,就算三头六臂,也不够皇城司砍的。 舍去身家性命只是说说的……你居然玩真的?! 对不起! 打扰了! 告辞! 吕通很想很想来个果断三连,然后飙着马车回到大营蒙头睡上一觉,最好第二天起来,这一切只是个梦。 可是,可是他真舍不得朱衣紫袍和金银鱼袋! 脸色由白转红,再转成黑色,吕通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你知。”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而且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吕通的自尊心陡然窜起,故作强势地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面对吕通近乎羞恼的质问,韩逍遥笑了笑,说道:“死固然可怕,但,我穷啊!” 穷! 确实是无可挑剔的理由。 如坐针毡的吕通若有所思,渐渐安定下来,恢复了正常思维。 一边是碌碌平庸永无出头之日,一边是狠下心来搏个封妻荫子富贵传家,那就……赌一把! “你有几分把握?” “若是钱财齐备,在下可保五五之数。” 五成把握不高,但这事确实需要靠运气,也不算太低。 想想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吕通便压低声音问道:“此事若成,你要什么?” 无利不起早,他断定对方必定有所图谋。 韩逍遥点点头,这才是全心投入的正确姿态。 “将来在需要的时候,帮我做一件事。” 吕通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这么简单?” 韩逍遥颇有意味地反问道:“大人真觉得简单?” 吕通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喃喃道:“你当真只有十六岁?” 韩逍遥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道:“既然大人决定了,不妨谈谈其他事情吧。” 吕通倒也干脆,既然对方能提出走女长史的门路,至少在见识和胆识上比自己厉害! 既然对方图他大权在握时一本万利,吕通也顺水推舟,当真能富贵加身,他也不吝啬投桃报李,届时若对方胃口太大,以他的精明自然也能轻松化解。 于是,求官心切的他不再有纠结,便端正态度与韩逍遥推心置腹,彼此交换了各自关心的问题。 既然瞄准马行街,自然免不了谈到大宋第一名妓李师师。 借着帝王的牌面,李府的门槛金就高达一百两银子,也只是听曲喝茶说话,一刻钟而已。 作为李师师的邻居,另一名花魁赵元奴同样艳压群芳,亦深受当今官家的宠溺,不过避讳同姓,两人的交往更为隐秘。 正因如此,两位花魁每日限接待三位客人,非达官显贵风流才子,一般人去了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地处商业最为发达的东京城,像吕通这样芝麻大小吏员也有机会登堂入室,只是得加钱。 这意味着,最少需要两百两银子,才能见到其中一位女长史本尊,若有求于人,起码还要翻两番。 所以,吕通的第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 “卖鱼,每天五百斤新鲜河鱼卖给东京的酒楼,七成给大人用作女长史的见面礼,三成留下作为我等酬劳,如何?” 吕通飞快的估算了一下,现在的时价,一斤河鱼卖给酒楼的正常价格为一贯,这样自己每天可获得三百五十贯。 当然还要扣除一路上打通关节的费用,自己最终到手应该在一百五十贯上下。想说动李师师出手相助,没有一千贯提都不要提。 那么只需要七天,美梦成真! 吕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对于韩逍遥索要三成,他难得大方一回。 “可以!进城的关节我来打通,厢兵和民夫由你负责。” “这个没问题,不过请大人提拔孙志为都头,以便把控河道压制流民。” 吕通心思通透,孙志分明是韩逍遥的人,这小子走一步看三步,借机大力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法子借我用用。 你扶持孙志控制流民,我也可以给白无病撑腰,何况马八斤也是冯豫的人,大家各占一方自己不吃亏。 自以为将韩逍遥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吕通当即应允。 最后,两人目光欣慰地交流,不由得心心相惜。 苟富贵勿相忘! 密谈结束,招来孙志和心腹衙役杨勇,都算是自己人无需顾忌,吕通便坦言自己得韩逍遥相助,要舍命搏一场富贵,当场说了大致操作。 孙志和杨勇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撞上如此的大机缘,立即赌咒发誓愿意跟着韩吕二人搏一把富贵。 杨勇本就是开封府的地头蛇,听从吕通指示,连夜带着挑夫和鱼返回东京打点关节。 吕通坐车返回大营,不仅要疏通指挥使冯豫提拔孙志,同时设法摆平邱宝牛事件。 两人走后,孙志心情依旧不能平复。 一个普通厢兵可以直接晋升到都头,一个小吏竟然能穿朱衣配鱼袋! 天爷爷,俺不是在做梦吧? 看着眼前文弱的少年郎,恍惚间,孙志犹如仰视神明。 亏得韩逍遥不知道孙志在想些什么,否则他一定会谦虚的给出解释。 所谓神,不过是知识强大一点而已。 打铁趁热,韩逍遥继续召集人手开会。 上首位韩逍遥,右手位孙志与张诚,沈三娘与沈二娘坐在左手位。 韩逍遥再次扫视四人,这是他暂时可以借助的主要力量。 但四人出身经历性格各不相同,必然各有各的打算。必须想个法子,将众人捆绑到一条船上并且凝聚共识。 如此,天大的事都不足为虑。 逍遥哥哥就要有好主意了,请亲们打赏几张推荐票鼓励鼓励哦! 011章 二娘说的在理! 凭后世半生心血换来的经验,想多快好省,唯有利益一途。 打定了主意,韩逍遥便侃侃而谈。 “我与吕大人刚刚达成合作,为了促成他加官晋爵,我需要更多伙伴的协助。孙志目前接替伍长一职,不日会被提升为都头,由他负责官军方面的支援。 但掌控流民的事务同样需要有人承担,不知张叔这边可愿加入?当然,眼下可以保证你们吃饱穿暖,将来至少能挣个富裕人家,若是运气好,谋个一官半职也非难事。” 虽然张诚看起来膀大腰圆面相凶恶,事实上他是粗中有细,否则早在大名府就被人弄死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一个时辰不到,孙志摇身一变就要当上都头,作为荒原一霸,张诚怎么可能干看着? 而且,韩先生分明青睐沈氏姐妹花,那自己好歹也算她们半个娘家人,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张诚拱拱手,语气肯定地回答:“韩先生尽管开口,哪怕刀山火海,俺和弟兄们若是皱一下眉头,便是小娘养的。” 韩逍遥微笑道:“如此,再好不过。” 见韩逍遥点头接纳了张诚,孙志才哈哈笑道:“张家哥哥果然快人快语,小弟最是仰慕你这般的英雄豪杰!” 张诚知道轻重,对方比自己先一步跟随韩先生,而且官军都头是板上钉钉的事,得罪不起。 “孙都头谬赞了,在下一介屠户粗鄙的很,全靠手下弟兄帮衬,且眼下寸功未立实在惭愧得紧!” 等两人客套过后,韩逍遥转头询问沈家姐妹。 “沈二娘,沈三娘,不知你们可愿加入?” 二娘觉得有趣,早就跃跃欲试,如今轮到自己,马上脱口而出:“逍遥哥哥,俺愿意帮你!” 三娘虽然年幼,却心思细腻,她不认为自己和阿姐有什么本事可以帮到韩大哥的,可对方不仅让她们列席,更郑重提出邀请实在不像儿戏。 “俺想问问,韩大哥需要俺们做些什么?” 二娘心直口快地说道:“三娘,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听逍遥哥哥的话就好了啊。” 孙志和张诚互相挤眉弄眼,嘴角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男人看中女人,无非是传宗接代、模样好看和陪嫁丰厚,沈家姐妹虽没有甚丰厚嫁妆,可至少也占了一二两条不是。 实际上,三娘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毕竟今日厢兵和流民们有事没事总是喜欢拿她和阿姐取笑。 什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什么姐妹花倍添情趣,更有一些不堪的话题,听着就让人既害怕又脸红。 阿姐已经成人与韩大哥一见投缘,韩逍遥对阿姐的喜欢与照顾也不是装出来的,二娘嫁过去也算有了依靠。 可自己还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如果韩逍遥执意强娶,她虽无法反抗,只是多少总是有那么一些胸闷。 韩大哥,求求你,等我再大一点好不好? 瞧着三娘躲闪的眼神,韩逍遥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黄毛丫头,会把他脑补成欺男霸女的恶棍。 反而笑吟吟地解释:“确实有两桩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人手负责,眼下是捕鱼和贩卖,而且我们将来所有的生产和商业,都要靠这两个人来打理。” 三娘知道捕鱼和贩卖的意思,但韩逍遥说的什么生产和商业,都是些什么呢? 韩逍遥继续解释:“生产包括,捕猎、种植、纺织和手工作坊等,商业就是把上述劳作的成果卖出去,获得合理的利润。” 二娘又开始小鸡啄米地点头,连忙问道:“逍遥哥哥,你看看俺能做什么?” 韩逍遥笑着说道:“我见你眼疾手快,抓鱼也是一把好手,带人去捕鱼,如何?” “好啊好啊!”二娘满口答应,不过她眼珠转了转问道:“逍遥哥哥,那俺每顿多吃一点行不?” 我的阿姐,你真是~ 三娘只得又捂着脸。 “哈!”孙志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 张诚也忍着笑打趣道:“笑啥子呀?老话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俺觉着二娘说的在理!” 不料,二娘一本正经地说道:“俺想的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也能捕更多的鱼,这才是真正帮逍遥哥哥做事啊!” 张诚目瞪口呆:咦?你说的好有道理,俺特娘的居然无言以对! 孙志和三娘不约而同地转脸看向韩逍遥。 看看吧,二娘都跟你学了啥? 看二娘目光殷切,韩逍遥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待遇问题,无论什么时代,让别人为爱发电注定不是长久之策。 “既然二娘提起,我大致说说。俗话讲: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五人合伙做事,自然要讲明规矩,也方便大家心中有数。” 孙志、张诚、三娘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二娘还在惦记着怎么样才能多吃饭,对于什么规矩之类反倒心不在焉。 韩逍遥继续:“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遇事应该众人商量着来。这样既能照顾到各位的利益,也避免某个人一意孤行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 如有意见相左争执不下,则应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而少数一方也不得以任何方式破坏阻挠决定,诸位是否认同?” 这话让孙志和张诚大吃一惊,在他们的认知中所有事情都应该当家人说了算。 韩逍遥虽然年轻,但行事手段却是让人心服口服,他们心里早就将其视作当家人了。 按照这个说法,如果大伙都反对韩逍遥当家,他也只能退位让贤。 孙张二人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却明智地没有任何表示。 谁知道这是不是一次考验? 前有太祖“杯酒释兵权”,现有老邱遇“贼”身死,倘若自己贸贸然答应下来,还不知道哪天就得凉凉。 两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闷头不语。 三娘没那么多世故,反而觉得韩逍遥这是尊重自己的态度,当即赞同。 “韩大哥说得对,俺们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都好好的做事。” 二娘也心无旁骛,直接说道:“反正俺都听逍遥哥哥的!” 韩逍遥清楚,孙张二人不表态多半是世故且滑头,他也不在意,大不了慢慢调教就是。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有关名号我想了两个,韩记或吉利,都说说哪个比较好?” “韩记!”这是嫁夫从夫的二娘。 “吉利!”这是精明玲珑的三娘。 两人同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然后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二娘:哎呀,妹妹太能说了,谁能赏几张票票支持一下俺? 012章 韩记首次名场面 二娘仗着姐姐的身份说道:“三娘,这是逍遥哥哥的生意,当然应该叫做韩记!” 三娘不甘示弱,立即反驳:“不对!刚才韩大哥自己也说了,这是俺们五个人合伙的,俺是觉着吉利这个名号很喜庆!” 二娘明显没有妹妹能说,啃吃了半天才气呼呼的说道:“那俺觉得韩记好听,就得叫韩记。” 两个女娃娃你来我去,三个大男人在一旁乐得吃瓜。 三娘眼珠转了转,马上说道:“阿姐,你不说要听韩大哥的吗?那就少数服从多数,让大伙一起选哪个更好。” 二娘有着迷之自信,当即说道:“既然是逍遥哥哥说的,那就选,俺选韩记!” 三娘:“吉利!” 姐妹二人同时盯着孙志张诚问道:“你们呢?” 孙志一看,这是躲不过去了,看看韩逍遥没有反对,当即小声说道:“俺觉得韩记也可以。” 三娘不知道他是讨好二娘,还是在意自己在草窝子坑过对方,好在还有张诚,如果能选吉利,等于平手。 但是她显然没想到,张诚紧跟着做出选择:“俺也选韩记!” 张诚的想法很简单,不论韩逍遥喜欢哪个,既然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态度必须端正。 二娘立马鼓掌欢呼:“哈哈,果然是俺选的最好了!逍遥哥哥,少数服从多数,你可不许耍赖!” 韩逍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将四个人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我们的生意就叫‘韩记商行’,今天也是创立日!” 二娘欢天喜地的热烈鼓掌,孙志与张诚同样兴高采烈。 只有三娘心里不是滋味,但有言在先也不好当堂反悔,只得强作笑颜。 真是不甘心啊! 明明吉利更有口彩,孙志张诚什么都不懂,只会跟着二娘瞎胡闹……哎~ 不知道,韩大哥会选哪个?他那么聪明的人,八成和俺选的一样! 等下次,等下次再好好的赢一回! 韩逍遥接着说道:“现在名号已定,再说下诸位占比份额吧。我是发起人,目前韩记商行作价一万贯,每股一贯。 你们可以用有价值的东西入股,比如孙志有军官的身份,张诚有弟兄和流民,还有二娘三娘的管事的职务,都可以得到一定数量的股份。” 二娘不解地问道:“逍遥哥哥,那俺能得多少股份?” 知道另外三个都在听,韩逍遥笑着说道:“既然我邀请你们加入,也是创始人之一,所以我无偿赠送给二娘两百贯原始股,即韩记商行总价值的百分之二。 同时,鉴于生产环节是韩氏的基础,因此二娘的岗位干股也是两百股,年底可以拿到相应分红。而且只要在韩记做满五年,岗位干股自动转变为正式股份。” 二娘似懂非懂的点头答应,反正随逍遥哥哥怎么说,自己听话就好。 众人都感到异常新鲜,虽然还不了解原始股干股分红等到底有什么区别,但韩逍遥肯白送钱财总是好事。 三娘、孙志和张诚都拿到了合计百分之四的原始股和干股,韩逍遥特别提醒:一年之内退股分文没有,一年之后退股可以领到相应的原始股本金——不低于两百贯。 同时,三娘天资聪慧且精打细算,韩逍遥给她暂时安排了财务记账,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又答应教她做账才算搞定。 简而言之,四个人分别对应兵、民、农、商四方面,韩逍遥则负责全盘统筹与外务接洽。 简明扼要地对每个人交代了各自需要经办的事务,至于工作要领,韩逍遥只给了八个字“多劳多得,兼顾公平”。 初当大任,四个小股东难免有些兴奋又惴惴。 而韩逍遥也非完美主义者,谁也不是生而知之,大不了干了再说边干边学嘛! “诸位,今日较为匆忙只能口头承诺,待安定下来我会与各位签订书面合约,还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创伟业。” 最后,他信心满满地宣布:韩记首届股东大会圆满成功! 二娘率先鼓掌。 她干别的不好说,但给逍遥哥哥捧场绝对第一名! …… 黎明时分,东京的东水门外。 虽然开封周边河道冰封,但得益于护城河源头活水加上秘制丹药的处置,护城河与内河依然可以通船。 此刻,开封府衙役杨勇立于船头,扬手丢了一锞银子到关卡上。 守卫此处的都头陈三认得杨勇,掂了掂约莫一两,觉得有点偏少。 便故意说道:“原来是杨家哥哥,久未见你去瓦子耍,不成想今儿倒做起买卖了,有发财门路怎么忘了兄弟?” 杨勇叹气道:“俺这穷苦命发个鸟财?不过替上面跑腿罢了,若是此趟成了,少不得回来请哥哥吃酒!” 陈三马上明白,这是对方首次买卖,杨勇只是经办,今天顺利的话,会有孝敬补上。 他想了想,终于挥挥手示意开闸放行,又对着杨勇拱手道:“那俺祝哥哥马到功成,一本万利!” 杨勇知道对方没有借故为难,是三衙和开封府之间的默契,否则禁军在京城犯了事,开封府同样不会给对方脸面。 不过,今日主要是来得匆忙钱不凑手,而且对方不了解情况,一旦知晓是五百斤河鱼的买卖,按照惯例至少要打点十贯。 除了东水门,杨勇还需要打通开封府户曹参军和东京正店总会等环节。 时间紧迫,杨勇直奔自家府衙,寻机见到户曹参军大致说明缘由,参军对于吕通额外送来外快自然来者不拒,按照惯例十抽一给了一份批条。 杨勇拿着批条再到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的总会,办理相应的供货事宜。 这个时节,鱼脍是绝对的时鲜货,一斤鱼出货最少一两银子,而且有价无市。 如今有人送上门来,总会自然照单全收并且现结,扣除佣金,杨勇到手四百五十两银票。 呼! 大功告成! 这也亏得他八面玲珑熟门熟路,否则十天半个月都未必办得下来。 杨勇立即将五十两的惯例与礼品送到参军府上,又打发流民返回北堤的草窝子,到了中午时分,他便只身一人奔到东水门内。 虽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午间不食,可也非绝对,闲来时光邀朋聚友,到酒肆品酒听曲也是一件乐事。 于是杨勇寻了一家精致小店,布置酒菜又召来琴师歌女,差了小二去请陈三过来。 杨勇:只要亲们投票票,东京城吃喝玩乐一条龙必须的! 013章 嗅着蔷薇的少年 不多时陈三便挑门帘进来,看着布置不菲,便知道对方已经处理妥当,自己必然会有一份收入,心下甚是满意。 屋内生着炭炉,他一边解开披风一边笑道:“杨家哥哥神清气爽,此番必定一本万利!” 杨勇哈哈笑着上前,将陈三让到主座才陪着笑说道:“都是托兄长口福,事务还算顺利勉强混口饭吃,了过首尾便来请兄长吃些酒水。” 论资历,杨勇的职务与什将相当,陈三自然大次次地坐了上席。 小二见主客齐至便流水一般上来各色菜肴。 陈三素来吃香喝辣,故不以为意,可当冰鲜鱼脍端上来时,他的神情顿时变得不一般了。 一份鱼脍,如今叫价二十贯也是正常,正店都一菜难求何况街边酒肆,而且,盘中鱼脍足足有两倍的量。 这哪里是吃酒,分明是吃金子! 当下放了酒盅,陈三压低声音问道:“杨哥哥,给小弟交个底,你东家到底做的甚买卖?” 钱虽好,可有些钱拿了会要命。 杨勇笑笑,这事迟早会公开,若是不说清楚陈三这个滑头定然不肯再给予便利,耽误正店商行收鱼更麻烦。 当下便将河鱼之事挑明,小二所上黄河鱼脍,正是杨勇特意留下来招待陈三的。 “实不相瞒,今日若论品尝这正宗鱼脍,东京百万人中,兄长绝对是第一个!” “啧啧!”陈三摸了摸胡须道:“俺就说么,这顿酒席怕不是要大几十贯,哥哥这份情义俺记在心里!” 树的影,人的名。 尝过鱼脍的陈三赞不绝口,当下拍胸口承诺:杨勇的船今后在东水门畅通无阻。 杨勇更是照着规矩塞了一张十两银票过去,双方心情大好。 席间陈三惊奇于五百斤河鱼从何而来,杨勇实际也所知不详,只能说了韩逍遥的情况。 “兄长,俺只是个小小衙役,这等神仙手段哪能知晓?不过与那韩先生见过一面,委实有高人风范,连吕管事都言听计从,着实厉害呀!” 吕通为人面面俱到,陈三也打过交道,便瞥了一眼杨勇,不由得笑道:“自家发财手段于情于理不说也是应该,俺发誓绝无觊觎之心,哥哥又何必拿个黄口小儿来搪塞?” 他是绝对不信,区区十六岁的少年流民,会有如此鬼神莫测的手段,因而有心激一激对方。 韩逍遥的事迹是杨勇亲眼所见,遭遇陈三质疑恰逢他酒劲上涌,顿时急得满脸通红。 “兄长若是不信,随俺走一遭北堤,若有半句欺瞒叫俺不得好死!” 当下拉着陈三就要出门。 陈三见他不似作伪,只得按住对方放缓语气问道:“这说的哪里话?方才冒犯之处只怪小弟见识浅薄,这里给哥哥赔不是。只不过此事闻所未闻,怪哉怪哉……” 杨勇“哧!”了一声,赌气般说道:“不妨说与兄长知晓,这捕鱼贩卖不过芝麻绿豆事,还有更骇人的呢!” 陈三见他煞有其事,将信将疑地追问:“哥哥莫要吊胃口,快些说来,也好让俺涨涨见识!” “众所周知吕管事欲转迁官,多年求而不得,但小韩先生却满口答应,猜不猜到是何等手段?” 陈三也是老东京,官员升迁的门路耳熟能详,便说道:“这有何难?不过是拿钱疏通上下而已,某猜卖鱼获利正是由此而起吧?” 杨勇再问道:“谋求优缺当是如此,可若是想求个朱衣紫袍呢?” 陈三愕然,随即讪笑道:“不可能!哥哥莫要寻俺的玩笑……” 杨勇早知他是如此情况,便附在他耳边低语。 “马行街,女长史。” “啪嗒!” 陈三后心一凉,筷子掉落桌面。 杨勇摇摇头,不言不语。 陈三惊疑不定,而后瞪了一眼琴师歌女:“尔等出去!” 琴师歌女不明所以,但客人怒气冲冲只好致歉离开,临出门,杨勇丢过去一串铜钱算作打赏。 房内只剩两人,陈三心神犹自震荡不已。 杨勇见怪不怪地好生给他斟酒:“兄长一贯大胆,如何今日失了方寸?” 陈三叹息道:“往日陈某也自夸见过大世面,不曾想今时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杨勇笑道:“兄长如何这就信了?” 陈三不由尴尬道:“哥哥与那吕通为人处事,俺也知晓几分,说句不敬的话,这等泼天大事你们只怕连做梦都不曾想过吧,也是,这满东京城也就没几个人敢想,小弟这是不得不信呐……” 杨勇神秘地笑道:“当时,吕管事也是惶恐不安,他问韩先生:你不怕死么?” 陈三好奇地附和:“若是说不怕,定然都是哄人的!” “那韩先生却回答:固然怕死,但,穷更可怕!” 陈三不禁哑然无语。 杨勇模仿着韩逍遥的语气,将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学了一遍后,狠狠灌了口酒水,仿佛这样就可以祛除心底的敬畏。 每每想起韩逍遥纯净如水的笑容,他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寒而栗,尤其兵所伍长莫名遇贼身死,因详情无人知晓而益发诡异。 那个看似文文弱弱的少年 实则,心如猛虎! …… 清晨,草窝区,张诚等核心人员居住的棚户门口。 韩逍遥面带微笑,二娘三娘正在统计着一筐筐的河鱼,张诚等人也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目测,全部九大筐河鱼不会少于三百斤。 二娘当下便欢欣雀跃起来,统计完毕,三娘询问这些鱼的来历。 韩逍遥没有隐瞒,悄悄做了解释。 虽说和吕通协商好每日贩卖五百斤鲜鱼,但韩逍遥另让张诚夜里带人再去河道,后半夜一共收获满满十筐,除了留一筐给孙志收买人心,剩下的都带了回来。 天蒙蒙亮张诚湿漉漉地来通知搞到了鱼,二娘三娘喜出望外,便催促着韩逍遥过来查看,毕竟目前这些鱼是“韩记”目前唯一值钱的家当。 韩逍遥正和张诚三娘商量,除了少部分煮汤给众人开荤,剩下的统统换成粮食,最少能增加十倍的份量,完全可以满足大名府流民的吃饭问题。 张诚欣然同意,便搬出三口大锅在门口吊起来熬煮鱼汤,一来犒劳昨夜和今日捕鱼的劳力,二来特别给韩逍遥二娘三娘等核心骨干加餐。 不多时,大锅里的鱼汤翻滚,众人垂涎欲滴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老大,八大王的人来了!” 张诚面色陡然一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马八斤真冲自己下手了? 很快,有两名小弟匆匆跑了过来,有些急促地说道:“马小六带人冲过来了,老大,俺们怎么办?” 马小六:在下“净街虎”,初次见面,拜托亲用票票打我的脸吧! 014章 怒放的地狱之花 与自己辖区接壤的马小六,让张诚更是头疼。 若是马八斤来了,至少场面上还讲点规矩,但他的堂弟马小六却毫无道义可言,对人对事凶残霸道荒淫无耻,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对方一大早直奔这里,肯定是收到了消息,应该冲着刚搬回来的那几筐鱼。 他还没向韩逍遥讲解几句,就见一个穿着皮袍精瘦如猴的年轻人,拖着长刀晃着膀子,一副目中无人的蛮横模样。 正是荒原恶人马小六。 他的身后,十数名扛着棍棒的随从,对着大名府的人一路拳打脚踢并耀武扬威地来到张诚面前。 “哈!” 马小六瞥了一眼大锅中翻滚的鱼汤,再扫视一圈面露畏惧的流民,深深吸吸鼻子。 突然阴森森地笑道:“杀猪佬,没想到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嘛?还有鱼吃,某家正好走的乏力,来份鱼汤祛祛寒。” 张诚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走到锅边,盛了满满一瓦盆端给马小六。 马小六不露声色地接过鱼汤,甫一沾唇,便将瓦盆对准张诚泼了过去。 张诚虽然有所闪避,却仍被汤水溅湿了半边身子,显得狼狈不堪。 还没等张诚发火,马小六却凶狠地质问道:“这么热的汤,你是不是想烫死俺?难道你想故意挑衅俺们八大王?” 他带来的手下瞬间围住了张诚,五六根棍棒准备就绪。 见对方无耻的恶人先告状,故意羞辱自家头领,流民们均是怒火沸腾。 但张诚想着不能惹怒八大王,只能忍气吞声,赔着笑说道:“小六兄弟,俺们和你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今日你来俺这里,俺们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再说八大王兵强马壮,借张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冒犯的心思。” 见张诚服软,马小六再次得逞,知道八大王的名头好使,便眯着眼得意地笑道:“既然知道俺们兵强马壮,那么俺今日终究是在你这里被烫伤了,就这么回去,俺可没脸向八大王交待!” 张诚心知对方没捞着好处肯定不能善了,便冲韩逍遥递了个眼神。 韩逍遥明白对方是打算破财消灾,想着能用鱼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问题,便点头应允。 张诚这才松了口气,又赔着笑说道:“小六兄弟既然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吧,俺送您两筐鱼算是赔罪。” “两筐?!”马小六的声音既尖锐又愤怒:“杀猪佬,俺们八大王的名声就值两筐烂鱼。你把俺们当什么人了?” “唰。” 马小六扬起长刀,刀锋指向张诚,大有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架势。 张诚知道对方生性贪婪,看来两筐打发不了,只能按捺住内心的郁闷,再次问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马小六随意指了指鱼筐:“俺最讲公道,锅里的归你,其他的俺带走。” 轰~ 张诚这边的手下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喧闹起来。 辛辛苦苦熬了一夜,才得到这么点鱼,还指望去换粮食养活家小,马小六居然想全部抢走,实在太贪心了! 马小六见多了这种场面,挥舞长刀四下里指着流民,骂道:“谁不服?有本事站出来!” 看着刀锋森然的寒光,如同滚锅浇了一瓢凉水,良久无人应答。 张诚面色涨红,捏紧拳头却最终一声不吭。 马小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心下安定,吩咐手下:“呸,一群废物,也配吃鱼?小的们,拿鱼走人!” 就在喽啰们嬉笑着准备抢鱼时,二娘冲过去拦在前面。 “这是俺们辛苦捕来的,你们不要抢!” 这些无赖恶棍平日里以欺压流民为乐,见一个小丫头居然敢阻拦,当即挥棍准备打倒二娘。 突然,有个青色的身影将二娘拉到他的身后,等到看清楚,居然是个豆芽菜般的青衫小子。 少年自然是韩逍遥,他怕二娘吃亏,于是冲过来护着对方。 “实在对不住各位好汉,鱼,尽管拿走便是,就不必和小丫头一般见识了吧。” 这帮家伙见韩逍遥文质彬彬,气势便弱了三分,见对方不再阻拦,也就骂骂咧咧不再与二娘计较,打算抬着鱼筐回去。 这边一闹,马小六转头瞥见了二娘,再仔细打量,忍不住心头火热起来。 这小丫头身材前鼓后凸,想必调教一番会是个不错的尤物。 按捺不住龌蹉心思,他直接窜到最前面,随手拨了一下韩逍遥,打算好好看看这个小尤物。 不成想韩逍遥不仅不让,反而抬手挡住了马小六。 “鱼可以拿走,人不能动!” 张诚、三娘等人也意识到不好,齐齐冲到韩逍遥身边,与马小六对峙。 马小六欲火怒火交汇,再次扬起长刀,低沉缓慢地问道:“若是鱼和人俺都要呢?” “她救过我的命,无论是谁,动她,死!” 韩逍遥的话音不高,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足够附近的流民听到。 马小六等人自然也听得真切。 狂傲自大的马小六不由得哈哈大笑,他的手下也仿佛听到了最为滑稽的笑话,全都哄笑起来。 这傻书生念书迷了心窍吧? 没看见身高马大的杀猪佬都服服帖帖,就你这豆芽菜,还敢大言不惭? 真是好笑! 当即七嘴八舌地嘲讽起来! “哇!这书生好厉害,好害怕呀,哈哈哈……” “色字头上一把刀,八成是一对苦命傻鸳鸯!” “哎,你要俺们怎么死?是鼓着眼睛瞪死俺们?还是用口水淹死俺们?” “哈哈哈……” 马小六本就是个浑不吝的滚刀肉,听见一众手下取笑,蛮横劲瞬间膨胀。 他决意好好羞辱对方一番,再砍了这个不知所谓的“豆芽菜”。 他上前把长刀塞在韩逍遥手里,再摆出高高举起的架势,然后低头并指着自己脖子,狞笑着说道:“来,冲这砍,小爷要是动一动就是乌龟王八蛋!” 担心韩逍遥被马小六激怒,张诚赶紧好言劝说:“韩先生,千万别冲动,有事好商量,八大王……俺们实在惹不起!” 好多乡亲也都劝说韩逍遥别惹祸上身,害了大家。 马小六听了这话,益发嚣张,低着头凑近韩逍遥,大声咒骂起来:“特娘的,你倒是动手呐?你不砍,小爷这就当着你的面,干死这个小表子!” 说着准备直起身子。 仰望灰蒙蒙的天空,韩逍遥不由得叹气:艹,躲不开了是吧? 嘴上说道:“二娘三娘,闭眼!”同时,右手断然劈下。 二娘听话,赶紧闭上眼睛。 三娘还没弄明白为啥闭眼,于是,就见到了触目惊心终生难忘的一幕。 “唰!” 长刃带风,劈在马小六的颈部。 这时候,围观近百人的心头齐齐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砍下去了! 马小六竟然会死在一个书生手里? 完了,完了,俺们该怎么向八大王交待? 俺不是做梦吧?韩先生居然真下手了? “咔!” 长刀不够锋利,嵌入马小六的颈椎骨,不过也算是砍断了一半,他的脑袋此刻呈现出诡异的倾斜角度。 “你敢、啊啊……” 马小六剧痛之下发出惨叫,想起身反击却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身体抽搐着扭动着。 韩逍遥快步上前踩住马小六的脸,用力拔出长刀,对准原来的刀口再次挥下。 一刀,两刀…… “啪啪啪…” 全场一片静寂,唯有飞溅的鲜血和着劈斩之声,一如迎风怒放的地狱之花。 韩逍遥的脸上、双手、衣服已然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挥动着手臂。 有的人小腿发软如同筛糠,很多人越看越胆寒,禁不住低下了头……发自心底的恐惧,犹如阴云笼罩头顶,暗无天日。 面对恶魔一般的韩逍遥,所有人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最终,马小六的头颅被韩逍遥斩断,骨碌碌滚到一边。 看了看满是豁口的制式长刀,对东京匠作坊的工艺水平有了客观认知。 扔下刀,揉了揉用力过猛的胳膊,韩逍遥忍不住骂了一句。 “艹!垃圾!” 停不下来,多写了几百字…… 015章 学雷风做好事 当跟随马小六耀武扬威闯进来的十余个喽啰,看到韩逍遥将目光转向他们时,七八个吓破了胆的瞬间抱头鼠窜。 剩下几个,几乎吓得尿裤子,当即扔了棍棒自动跪下。 当然,在大名府流民营区的腹地,逃跑的七八个人很快被捉了回来,齐齐跪在马小六的尸首前。 乡亲死死盯着他们,为了保密,这些人绝对不能放。 至于韩先生如何处置,估摸着也逃不掉砍头的命。 三娘已经吐的昏天黑地,几乎是被二娘抱下去的。 看着三娘惨白的脸色,韩逍遥觉得这是他唯一愧疚的地方。 但,他不后悔,即便重生一百次依然会砍了马小六。 再次瞥了一眼尸首分离的马小六,越想越觉得这家伙纯粹是个坑货。 原本想着小富即安,可这个世界的人,一个两个都喜欢逼人玩命,现在,大家都满足了吧? 韩逍遥啊韩逍遥,大概是命中注定的劳碌贱命! 张诚只觉得头皮发麻嘴里发苦,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马小六不但抢了鱼,还要抢人,若是其他人也罢了,偏偏是二娘,韩先生中意的女子。 可那么文弱的一个书生,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当众活生生的砍下脑袋啊! 杀了别人或许还有转圜,但马小六不仅是马八斤的堂弟,更是“四大金刚”之一。 用脚后跟去想,人家也不肯善罢甘休,更何况对方打自己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诚没想过拿着韩逍遥去与马八斤和解,是因为这根本没用。 随着米粮日渐枯竭,荒原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必然会有那么一天。 据传,官府有意放纵几大势力火并,为的是将流民数量削减一半。 可以想象,届时,无数人头落地,整个荒原都将被鲜血染红。 逃? 遍地冰雪又饥肠辘辘,走不出三十里,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贼老天,是想生生逼死俺吗? “张叔,是不是在怨我?” 张诚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抬头望去,韩逍遥正看着自己。 就算对方不问,他也确实有话要说。 挠了挠头,张诚舔舔嘴唇,皱着眉说道:“哎,现在怨你有啥用呢?说心里话,这狗东西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性命,杀了他倒算是为民除害!” 韩逍遥腼腆地笑了起来:“嗨~没那么高尚,说到底我只是学雷风做好事……喂,你们当时都在场,是他主动把刀塞过来逼着我砍他,对吧,有人追究你们要给我作证啊!” 后半句,韩逍遥是对着跪在地上的喽啰说的。 而喽啰们纷纷哭丧着脸,只能频频点头,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啊? 张诚也是头疼,这小子~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韩先生,还是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吧?是走还是留?” 韩逍遥不假思索地问道:“哪种情况最有利?” “当然是留,这儿好歹有朝廷救济,而且还能弄到鱼换粮食,只要挨到入夏,乡亲们就都有活路了。” “那就留下。”韩逍遥从善如流。 “留下?杀了马小六,马八斤肯定会过来把俺们……” 韩逍遥瞥了一眼喽啰们,随口说道:“这么说,干掉马八斤就没事了?” 呃~ 张诚差点噎着。 干掉马八斤?想什么呢?你以为他像马小六那样蠢,会把自己的脖子放在你刀下? 韩逍遥见张诚憋得满脸通红,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得脑溢血,这时候血管爆了,基本没救了。 “张叔,别急,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人太多了,所以无论如何也打不过?” 既然你知道,还胡说个啥吗?逗俺开心有意思吗? “你知道就好!”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张叔,要不我来试试,没准能干掉呢?” “真的能赢?” 韩逍遥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试试,肯定没机会。” 张诚摸了摸胡须,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一边叹气一边点头,答应了。 既然准备打仗,韩逍遥便搜罗着脑海中有用的信息。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自己砍了大魔王的四大金刚之一,而且还是对方的本家堂弟,只能打生打死。 当然不会是他与马八斤单挑决斗,而是两个团体命运的碰撞。 原本这局面可能会延后几日,但多了个韩逍遥,阴错阳差之下,提前了。 既然避无可避,那只能先下手为强。 两军对阵,再怎么谨慎细致也不为过,虽然千头万绪,但要以弱克强,情报的重要性位列第一! 于是,捡起血迹淋漓的长刀,走到第一个喽啰面前,冷冷的问道:“我只问一遍,答对有奖,错了陪葬。马八斤一共有多少手下?” 那喽啰吓得魂不附体,纠结了片刻终于横下一条心,结结巴巴地回答:“七百…不,不到七百…有时多有时少…” 荒原上随时都有变化,这家伙应该没说假话。 韩逍遥笑了笑,对喽啰说道:“好,起来等着喝鱼汤吧。” 喽啰不敢置信,这么简单就可以活下来? “您,您真的不杀俺了?” “我韩逍遥说话算话,信不信随你。” “谢谢先生!” 喽啰马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在一旁等着。 第二个,韩逍遥问道:“你们营地是怎么布置的?” 那人有样学样竹筒倒豆子:“八大王在中军大营,四大金刚分别坐镇外营,俺们跟着马小六看守西营。” “嗯,你也去边上等着。” 这时,张诚让人盛来了鱼汤,分给通过讯问的喽啰。 接下来,韩逍遥的工作轻松多了,这些喽啰原本是普通的流民,迫于形势跟了马八斤,哪有什么忠义之心。 好几个机灵地甚至主动投靠过来,愿意帮着去打马八斤。 随着调查结束,八大王五个营寨七百人的“兵力布防图”大致展现在沙地上。 为了镇压控制范围内的流民,四个外营处于正方形的四个角,相互之间以及与核心中军营的距离至少两三里远。 外营百人左右,配刀枪的守卫不超过五个,其它多为棍棒石锤之类的钝器。 当然,马八斤的中军三百人上下,三十多副兵甲,最核心的五十名亲卫,战斗力强悍。 分完鱼汤,张诚也跑来蹲在沙图前,盘算着怎么应付马八斤,可算来算去,怎么排兵布阵都打不赢。 越想越揪心,脸上的愁容堆叠起来,好似层层的波纹荡漾。 大名府这边,满打满算撑死了四百男丁,不要说中军营,对上单个外营也很难做到速战速决。 一旦拖延下去,邻近的两个外营和中军营必然会出兵支援,那时只会是全军覆灭。 打个毛线! 哎……该死的贼老天! “喏!”韩逍遥两只手都端着瓦盆,递给张诚一份:“张叔,天大的难事也得吃饭睡觉,我尝过了,这鱼汤还不错!” 二娘:张叔都愁的喝不下鱼汤了,快打赏几张推荐票吧! 016章 新鲜的双向选择 此刻的张诚,哪里还有心情吃吃喝喝? 随意接过瓦盆,他瞥了一眼俘虏,低声问道:“真打算留着他们?” “嗯。”韩逍遥微笑着说道:“想打赢马八斤,或许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 张诚疑惑地看看韩逍遥,又看看那些俘虏。 十几个人,一个冲锋就没了,管什么用? 就在韩逍遥准备宽慰张诚的时候,一个没心没肺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 “张叔,你咋不吃呢?俺方才吃下两盆,总算饱了!” 除了吃饭,万事无忧的也只有沈二娘了! 韩逍遥笑了,回头对着二娘笑道:“张叔觉着打不赢八大王,正发愁呢。” 二娘凑过来蹲在沙图前看新鲜,嘴上却理所当然地说道:“张叔是瞎操心,有逍遥哥哥在,肯定赢!” 见一个稳如泰山,另一个迷之自信,张诚也是无语。 谁要说这对小儿女不是一家人,俺把头剁给他! “好了,我来讲讲吧!”韩逍遥觉得也不能让老人家总是负面情绪,对健康不好。 “张叔说过,手上有三百人,对吧?那么,现在到底有多少能打的?” 张诚大致算了算报出个数字:“一百五六十还是有的。” 韩逍遥没在意削减了一半的战斗力,再问道:“除此之外,一口气能跑两三里路的有多少?” “只要给吃的,怎么也有两三百吧。” “张叔,若确实有这么多人,那我们赢定了!”指着沙图,韩逍遥说道:“从地形上看,八大王的防卫有个致命弱点:五营之间讯息不畅。 我们只需攻下一个外营,就可以采取奇袭、混乱、设伏等计谋,将剩下三个外营的兵力分而歼之。 我方拔除所有外营,对中军围而不攻,在孤立无援进退两难的处境中,再采取攻心之策,两天之内马八斤本部必然崩溃!” “啪啪啪!”伴随鼓掌,二娘眼里直冒小星星,连连夸赞道:“逍遥哥哥,好厉害!” 张诚也听得热血沸腾连连点头,可冷静下来再琢磨,又有了新的疑虑。 “等等……俺有两个不明白的地方,一是先打哪个外营?俺看过,他们有营寨,近百个人守着,难打。 二是俺们只有一百五十人,就算运气好把外营都打了,最后打中军营,只怕也剩不了几个,咋个围而不攻?” “第一个问题……”韩逍遥指了指喜滋滋喝鱼汤的俘虏说道:“就拿他们的西营开刀。” 张诚心中一下就透亮了,只要能诈开寨门,三四百人一拥而入,确实有胜算。 “那第二个问题呢?” “我现在不知道,不过马上就能搞清楚。”韩逍遥走向那帮俘虏,二娘旋即跟上。 张诚愣了愣,虽然不相信无中生有,但也赶了过去。 俘虏们原本都蹲着喝汤,见韩逍遥张诚过来,都紧张的站了起来。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 韩逍遥冲他们笑了笑,平和地说道:“不要担心,除了死心塌地跟着八大王为非作歹的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愿意弃暗投明的人就是我韩逍遥的朋友。” 二娘拍拍胸口跟着说道:“也是俺沈二娘的朋友!” 众人哭笑不得,尤其俘虏们。 他们可是深刻领会了二娘对于韩逍遥的重要性,统统目不斜视,更不敢随意搭腔,万一犯忌讳丢了脑袋可怨不得别人。 原先就要投靠的几个机灵人则表态道:“韩先生,俺愿意跟着您,再也不替马八斤卖命了!” 韩逍遥笑着点点头,却又说道:“谢谢你们的信任,其实我是一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如果马小六拿着鱼回去,我们都能相安无事。 为了息事宁人,我们一退再退,可换来的是马小六贪得无厌变本加厉,生生把我们逼到绝处。二娘救过我的命,更是我的朋友,她处于危险之中,我怎能视而不见弃之不顾呢? 因此,马小六之所以丢了脑袋,实在是他咎由自取。” 二娘也帮着说道:“嗯!他就是大坏蛋,还想欺负俺,死的活该!” 这时,好多人都回想起当时马小六嚣张霸道的样子,心理上同情并理解韩逍遥杀了马小六的做法,更是钦佩他对朋友不离不弃以身代之的勇气与信义。 更多的人纷纷说道:“韩先生说的在理,马小六以前就害了很多人,确实死有余辜!” 然后,韩逍遥趁势挑明了要和马八斤决一死战,同时也详细分析了双方兵力态势以及自己的战略决策。 张诚心中大惊,这是取胜的机密,这小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公开,而且是在俘虏面前,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些俘虏也不都是盲从,好几个都提出了张诚同样的问题。 甚至还有人犹豫着问道:“都说马八斤是西军老兵,但俺瞧着统军打仗还是先生高明,可您就不怕消息泄漏,让他们有了防备?” 韩逍遥说道:“我肯定不想消息泄漏。不过若是没有你们提供情报,我也想不出打败马八斤的计划,一旦我们失败而你们落在他们手里,什么下场你们自己想必比我清楚。” 讲到这里,俘虏们都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也都了解马八斤一贯对待叛徒的酷烈手段,除了受虐致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忽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重新审视了刚才的作战计划,无论如何,必须帮韩逍遥打赢啊。 很快,一份具体的可行性很高的局部作战计划诞生了。 十二个俘虏中,七个人愿意利用自己的身份,无条件配合韩逍遥拿下西营,还有五个本就是被迫加入八大王,现在无意打打杀杀,只求安稳活命。 韩逍遥和颜悦色地告诉五个退出的俘虏,为了保密,眼下只能暂时将他们羁押,当然,每天会提供两份稠粥填腹,等打败马八斤就放了他们。 自有旁人带走他们看押不提,韩逍遥接着对剩下七人说道:“有了诸位相助,胜负已分,马八斤也注定了覆灭的命运。在此期间你们不仅顿顿有鱼,获胜之后每人还可以获得奖励:五贯足铜或是十石米粮任选。” 这七人面面相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什么奖励钱财和米粮,想都不曾想过。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那俺可以加入你们不?” “欢迎欢迎!”韩逍遥说道:“我保证大家会得到公平的对待,一个月内你们表现好就正式加入,若是你们觉得在我这里不满意也可以随时退出,权当作双向选择吧。” 这个新鲜的词让七个俘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没听说哪个势力可以允许手下自由离开的。 看着他们忐忑不安,二娘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逍遥哥哥是个好人,跟着他准没错!” 有了这些人的配合,张诚对于拿下西营的信心猛增了一大截。 韩逍遥虽然许诺了丰厚的酬赏,但相比生死都不值一提,故而他也默认了。 安稳住愿意加入的热情俘虏,张诚也将全部人手召集起来,等着韩逍遥安排。 一百六十人的主力,实际上就比叫化子强一点,至于吃饱后体力支撑跑路的两百多人,连叫花子都不如。 张诚一副尴尬脸,没办法,这就是大名府流民的实情,吃得最少住得最差,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韩逍遥只能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筛选核心战斗人员。 天下武功,无快不破,唯快不破! 流民:韩魔王不是人,亲们快、快、快投一张推荐票救救俺们吧! 017章 跑得快有鱼吃 土堆之上,在张诚做了简短介绍后,韩逍遥正式亮相。 “乡亲们好!我是韩逍遥,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为了保护我们自己,这次要挑选三十突击手,五十掩护手,一百二十辅兵。 两天之内,我将带领你们彻底打垮八大王的人马,届时,我们会成为荒原上的霸主!诸位也能吃饱穿暖保全性命!” 实际上大名府势力分为五部,除了张诚实力最强,还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庄稼汉,他们分别带着几十个农家汉。 这四个领头人能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多多少少都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势,看着韩逍遥弱不禁风的模样,虽然张诚极力夸赞,仍不免起了轻视之心。 尤其是蒋雀儿,更是满脸的不屑。 八大王手下七八百人,你挑出两百人就能打垮他们?开什么玩笑? 韩逍遥话音刚落,他便大声问道:“小韩先生,俺虽是粗人但也不是谁都能糊弄的。敢问一句,你打过仗吗?凭着区区两百能打得过八百人?” 张诚刚要发火,却被韩逍遥阻止,他正好借此整顿队伍,蒋雀儿自己送上门是最好不过。 “两军对阵,于兵法而言,首要是知己知彼。其次以正合以奇胜。再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此,可百战百胜。” 张诚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叫喊,替韩逍遥壮壮声势。 蒋雀儿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毛孩子会背兵法又如何?兵法是啥,能当饭吃不? 打仗讲的是敢拼敢冲,只要干掉对方的老大,剩下的自然吓破了胆。 这娃儿毛都没长齐,一巴掌扇倒五个的主,张老大肯定被骗了! 蒋雀儿斜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百战百胜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依俺说,开打之后冲过去做掉对方领头的自然就赢了,哪这么费事?” 大伙一来听不懂精妙的兵法,二来蒋雀儿确实精明能打,便纷纷附和。 蒋雀儿得意洋洋,故意瞥了一眼韩逍遥,说道:“俺们大老粗,只需管用就好,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兵法,成不了!” 韩逍遥没指望这些庄户人家能够通读理解兵法,毕竟他自己也是纸上谈兵。 但作为曾经的讲师,他有一个超越常人的天赋——现身说法加概念转化。 “不服?”韩逍遥问道。 蒋雀儿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若有真本事,俺便服你!” 韩逍遥不接话,挑了一个头领和张诚一组,让蒋雀儿和另外两个头领一组。 分组后,他问蒋雀儿:“你们三个,能不能打败他两个?” 蒋雀儿傻了,张诚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平时三四个人近不得身。 即便自己能干掉对方一个,但张诚打两个队友十分轻松,最后他和张诚对决,怎么都赢不了。 又想了几种法子还是不行,蒋雀儿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当下说道:“俺是不成,莫非你能让俺们打赢?” 韩逍遥说道:“我若不能,便自己前往马八斤大营任凭处置。可若是我打赢了,你又如何?” 蒋雀儿也赌咒发誓,说若是韩逍遥能赢,他便言听计从。 韩逍遥当即令一人引开张诚队友,让蒋雀儿与另一人游斗张诚,再令诱敌之人突然返回,三人拼着伤亡两人的代价干掉张诚,最后,蒋雀儿一对一险胜张诚队友。 这场模拟战虽然简陋却也能看得出部署得当环环相扣,大小头领无不心悦诚服,面露崇敬之色。 接着,韩逍遥再次讲诉自己针对马八斤制订的取胜策略,就连挑剔的蒋雀儿也哑口无言。 韩先生分明是诸葛重生武曲转世! 蒋雀儿心中激荡不已,一遍遍回想方才的情景,猛然间豁然开朗,隐隐感觉到韩逍遥所说三条兵法之间脉络相连。 了解敌我,集中优势,制造时机,那么再强大的对手也会被自己打败。 这兵法,太玄妙了! 韩先生,我想学兵法! 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蒋雀儿给韩逍遥跪下磕头,乞求拜师学习兵法。 “韩先生,俺方才狗眼看人低,现在真心服了,还请先生一定收俺为徒,传授兵法。” 嗯,又收服了一个。 蒋雀儿虽然年轻气盛,但知错能改虚心求教,倒是可以培养,不过,仅仅是认错还不够。 韩逍遥看了看张诚,毕竟他们两个现在有从属关系。 张诚连忙赔笑道:“韩先生若是能收雀儿为徒,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韩逍遥这才对蒋雀儿说道:“拜师的事我会考虑。你带两个人先去西营附近暗中观察,如有人员调动或特殊状况,及时汇报。” “先生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韩逍遥给他讲解如何绘制简易的地图,又提醒他若干注意事项。 蒋雀儿如同醍醐灌顶,当即精神抖擞地前去刺探敌情。 韩逍遥再次立于土堆之上,俯视这群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流民,不免感慨。 坦白说,从古至今农民起义军成事者凤毛麟角,韩逍遥虽不是呼风唤雨的神仙,但总算有过军训的心得。 后世那支工农军,无数次身临绝境却化险为夷甚至夺取天下,靠的就是钢铁般的纪律。 无组织无纪律的部队是乌合之众,打打顺风仗还凑合,一旦遇到苦战攻坚那就不可收拾。 所以,韩逍遥决定对这群思想混乱的流民,做个最直接的初步筛选,然后整编训练。 韩逍遥指了指西边,说道:“优胜劣汰是整编第一要务,所以你们要去一里之外拿到签筹再返回。 前三十名担任突击手领一份鱼块,后面五十名掩护手半份鱼块,最后一百二十名辅兵一份鱼汤。体能检测开始!” 绝大多数流民莫名其妙,韩先生这说的啥意思? 你们跑啥?鱼块鱼汤……等等俺! 卧槽,先到先得,这是要抢鱼吃呀! 跑! 快跑!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乌泱泱地向西狂奔。 可有人跑着跑着跟不上,还有人觉得选不上索性放弃了,因此,三百多人很快拉成了长长的队列,直到有人已经返回,有人磨磨蹭蹭才抵达半途。 然而,当第八十一名拿着筹签返回时,负责掌勺的给他打了一份鱼汤。 那名流民看着比他快一步的人捧着瓦盆开心的吃着鱼块,再回头看看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同样晚一步的伙伴,愤怒之情勃然发作。 “凭什么他们有鱼吃,俺们就只能喝汤,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俺们也要吃鱼……”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先说过先到先得,你晚了只能喝汤,这是规矩!” 蒋雀儿:走过路过的帅哥美女,借个推荐票用用呗! 018章 我就小心眼了!不服 那人回头一看,居然是韩逍遥,不禁虚心地转过头去,突然瞥见锅灶边还有好多筐鱼。 又忍不住说道:“还有那么多鱼,怎就不能多煮一点?都是跑了那么远回来,慢一点又没多少差别,太不公平了!” 韩逍遥看着对方,指了指正在吃鱼块的八十位先到者。 “如果人人有鱼吃,他们拼死拼活的跑,公平吗?确实还有很多鱼,可那只能给有本事的人吃,你若是想吃,拿本事换。 还有,你说慢一步没啥,可我认为区别大了。 若真打起来,派你前去报信,结果你晚了一步导致救援不及同伴被杀,防线崩溃团队被包围,我们一千多人全都死了!” 那人倔脾气也上来了,恨恨地说道:“说啥打败八大王,俺看这么选出来的是为了快一点逃命吧?人家人多势众还有很多兵甲,想赢是白日做梦,何况连一块鱼都吃不上,俺才不会去白白送死!” 这引起了他身后不少人的共鸣,那些没吃上鱼的,不少人都跟着附和。 虽然韩逍遥说服了蒋雀儿等骨干,但作为底层的流民因为缺乏主见习惯于随波逐流,又因为吃不上鱼心下失落,故而十几个不嫌事大的光棍汉,为了施加压力渐渐聚在一起大声喧闹。 韩逍遥想要掌权做事,肯定不希望被人破坏,俗话说法不责众,只要鼓动大家一起反对,韩逍遥绝对顶不住压力,那时候大家就都有鱼吃了。 这种伎俩在当下的乡里、官府包括军队中普遍存在,可说是屡试不爽的法宝。 见此情景,张诚也心急如焚,如果再任由他们胡闹下去很多人都会退出,那样人手就会更少,更难以取胜。 他疾步赶到韩逍遥身旁,刚想低声商量,大不了他出面缓和一下,每人给两块鱼肉意思意思得了。 可他却看见韩逍遥冰冷的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赏罚分明令行禁止,一百人我也能打败八大王!否则,即便有一万人,也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 既然让我带队,所有人包括你都该遵守规矩。何况这几个跳梁小丑来得正好,拿他们杀一儆百,也让大家好好看看,什么叫做优胜劣汰,什么叫做军规森严。” 张诚迟疑片刻,决定相信韩逍遥,便点头道:“韩先生说的是,随你处置俺没意见。” 韩逍遥转向吃鱼的八十人,大声问道:“想不想天天吃鱼吃肉?” 能每日大鱼大肉,是穷苦人做梦都渴望的事,如何不想。 “想!”八十人几乎异口同声。 “很好,这说明你们有上进心,而且刚才的测试已经证实,你们是最强壮的八十勇士,理当享受勇士应有的荣誉和福利。 我是韩记商会的会长,我保证,只要你们听从号令不犯错,每天可以吃到鱼或肉,每月可以领到薪水,表现完,对面为首的闹事者嘲讽起来。 “说说谁不会啊,凡是跟着俺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每个人发十个女人……” 有个憨子突然问道:“可是真的?那我跟着你们干!” 那帮闹事者顿时哄笑起来,居然还真有傻子相信? 领头者指着韩逍遥笑道:“你先问问韩先生,他刚刚说的那些做得到不?” 韩逍遥笑了:“他们已经吃上鱼了,而且还有七筐鱼,够他们吃三五天不成问题。 对了,韩记今日开张,与浮桥大营的吕大人合伙把鱼送到东京卖给达官显贵,估计收入不会少于一百五十贯,而且将来还会更多。 他们身体比你们强也守规矩,我乐意给他们吃鱼吃肉,也养得起,可是你,拿什么给手下吃香喝辣发女人?” “我就知道是假的,还一百五十贯,还与吕大人合伙做买卖,你根本连人家面都见不着,你就是个骗子……” “放屁!” 众人望去,只见二娘气呼呼地冲着那人爆了粗口。 那人皱了皱眉,不过也算反应快,大声说道:“”没错,这个毛头小子拿假话骗人,确实是放屁!张老大,你可不能上当啊!” 张诚看不过去了:“周栓子,你个蠢货,二娘没说韩先生,说的是你!韩记和吕大人合伙卖鱼,确有其事。 不止二娘和俺,还有三娘和兵所的孙志,都是韩记的股东,此事若有虚假,叫俺天打雷劈!” 周栓子脸色变了又变,既然张诚都出来发誓,看来十有是真的。 吕大人一言定生死,在荒原上犹如神灵一般的大人物!若是,韩逍遥真搭上吕大人的船,自己万万不能捣乱的,否则吕大人一怒之下,辗死自己和蚂蚁没啥区别。 想到此处,他开始后悔,立马拉得下脸皮借坡下驴。 “既然张老大都发话了,便信你一回,俺主要是讨个说法,吃不吃鱼真没所谓!” 说着走到锅灶边伸手去拿鱼汤。 看着他居然能屈能伸,而且还一副振振有辞的样子,韩逍遥虽然脸皮厚,对这种厚颜无耻之辈也自愧不如。 “等等!”韩逍遥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他。 韩逍遥指着那十五六人说道:“你等不守规矩且藐视上级,更是无理取闹理应被清退,不教而诛恐你等不服,可既然犯错就要接受惩罚,否则便是赏罚不明。 我宣布除了首犯周栓子永不录用,其他人重新拿回签筹即可加入辅兵。我保证只要真心悔过遵守规矩,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待你如兄弟一般!” 周栓子仿佛遭遇雷击,伸出去的手僵在瓦盆边。 这家伙单单把自己拎出来,报复之意太明显了吧?不都说大人物宅心仁厚的吗? 他转头盯着韩逍遥,脸都快青了,咬着牙说道:“想报复俺直说就好,何必找借口呢?而且,你这么小心眼,不怕大家心寒吗?” 韩逍遥笑着摇摇头,死不悔改,没救了! 他伸出手掌,说道:“我数到五,没有去拿签筹的等于自动放弃机会。一、二……” 那些人如梦初醒,一个个撇下周栓子,向着签筹处跑去。 能天天喝鱼汤,多跑一回也没啥,以后绝不能再轻易相信别人瞎逼逼了! 让这些人再跑一个来回,实际上并不轻松。 早上那顿官府的米汤早就无影无踪,现在腹中像磨盘搅动着血肉,有如针扎一般难受。 有些人跑的越来越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与走路一般无二。 但,求生的渴望令他们始终苦苦支撑。 昔天可汗谓群臣曰: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太宗云:以票为鉴,可得老牛跪谢! 019章 见过世面的元十四 韩逍遥不再关注这帮闹事者的后续,转而向返回的流民们说道:“有人说我们人少,注定打不过八大王,还说他们有兵有甲,比猛兽更可怕!可你们是否知道,以少胜多以弱克强,古往今来都是大有人在的。 三国孙刘联军五万破曹军八十三万于赤壁。数年前,女真两万人破契丹七十万大军于互步达岗,继而覆灭辽国。 当时他们的处境和我们一样,不胜即死;他们豁出命冲了上去,笑到了最后。所以,我们两百人去打七百人,只要算计好了肯定不会输。” 护步达岗战役知道的人非常少,但赤壁之战却是妇孺皆知。 听了这番话,下方一阵骚动议论纷纷,虽然未必百分百相信韩逍遥能打败八大王,但原先紧张恐慌的神情消退了不少。 很多人冷静下来,也觉得难以忍受八大王手下的欺凌,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至少,此刻,韩逍遥举的例子让众人看到了一线生机。 而且周栓子一伙已经土崩瓦解,于是绝大多数人都开始老老实实的排队领取鱼汤。 每天多两份鱼汤,也能勉强补充饥饿的身体。 周栓子见韩逍遥软硬不吃,再留下来也是自找没趣,便想着偷偷溜掉。 然而,张诚却不会放任他走漏消息,让人将他扣押下来,同时讲明眼下要打仗了,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只有等大家打败八大王才能放他走。 周栓子又开始激动的大吵大闹,他不敢冲张诚撒野,便指名道姓对韩逍遥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如同炸雷在人群中响起。 “闭嘴!最见不得你这种没卵子的怂货,如果不做亏心事,怕啥?” 周栓子怒目而视,却见吃鱼那班人里,有个黄脸大汉站了出来,傲然而立气势非凡。 张诚小声对韩逍遥说道:“他是元十四,外乡人,背着老娘一起逃难来的,平时不哼不哈,但俺瞅着他身上有功夫,多半还落下过人命。” 受了元十四嘲讽,周栓子开始反击。 “说俺没卵子?等八大王杀来的时候,你自己别吓得尿裤子逃跑!” 元十四哈哈一笑,决然地回答:“就算打输了,不过一死而已,为何要逃?何况,又能逃到哪里去?倒是你,为了一己私欲想坏了规矩,又怎知不会为了泄愤或是一口吃食,去向八大王告密?” 其实众人都明白,这个时节在这里,无论逃往哪里都只有死路一条,否则他们也不会每天奢望着哪怕照出人影的两份米汤。 元十四最后气愤地说道:“军营克扣俺们米粮的时候,你不闹。马小六抢鱼抢女人的时候,你也不闹。韩先生好心弄来鱼给大伙吃,还不顾生死救下二娘,现在又带领俺们反抗八大王。 可你呢,自己跑得慢没吃上鱼,便像仇人那样无理取闹,当真以为好人就该被欺负?你大可问问乡亲们,这鱼…你真的有脸吃?”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将周栓子欺善怕恶的本性暴露出来,他哑口无言,终于低下了头。 随着周栓子被押走,还有两百多人落在两百名之后,连鱼汤都没的喝,但看到闹事者如此下场,一时倒也不敢说话了。 就在众人失落之际,韩逍遥却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我们韩记还要招募临时雇佣工,报酬是每人每天两顿米粥管饱,可有人愿意试试?” 一听有吃的,还管饱,许多人向着韩逍遥挤了过来。 “别挤,都排队!每个人都有机会,再捣乱的一律扔出去!”张诚扯着嗓子好一通训斥。 有的人忍不住问道:“韩先生,这雇佣工是干啥的呢?” 韩逍遥笑着说道:“问的好!有好几个事情需要人手,比如,照顾受伤队员、运送物资、看管俘虏以及壮大声势,或者冒充我们的主力迷惑八大王等等。 不过请乡亲们放心,绝大多数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认为太危险了,可以不接受。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打败八大王,每个雇佣工还可以领到两条鱼和十斤米粮。” 这下,全场都为之哗然,巨大的幸福感让流民们心情激荡。 十斤米粮,在荒原之上等于人命,比任何金银还要值钱。 甚至连两百名吃鱼喝汤的优胜者都羡慕不已,以至于私下里窃窃私语。 元十四嘿嘿一笑,冲着伙伴摇头道:“你们啊统统没见过世面,真是眼皮子浅。” 与他还算熟悉的同伴好奇地问道:“十四哥,你这话啥意思啊?” 元十四说道:“你们好好想想,韩先生说过,优胜劣汰,赏罚分明,对吧?那么,这些不如俺们的都能领到丰厚的赏赐,他怎么可能会亏待打生打死的俺们呢? 俺敢断定,韩先生稍后便会说及此事,估摸着那些辅兵分到的赏赐,也比这帮雇佣工高的多。” 众人不仅翘首期盼。 果然,等安抚好两百名雇佣工,韩逍遥便召集正式队员宣布奖赏。 击败马八斤后,每位突击队员可以领到十贯足铜,掩护队八贯,辅兵五贯,同时每人都可领到五条鱼,三十斤米粮。 这下,正式队员立马精神振奋扬眉吐气,就连雇佣工也都十分羡慕,光是赏钱就足够买好几亩地了。 最后,韩逍遥也不讳言牺牲更作出承诺:一旦开打,刀枪无眼生死难料,为了打败八大王而战死的人,不仅奖励翻倍,家里的老人孩子也将由韩记商会供养。 这个话题确实有点沉重,毕竟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农夫,他们此前并未上过战场,对于厮杀的残酷只停留在传闻或故事里。 其实,流民们时刻处于死亡边缘,只是他们大多数人有意忽略这个令人绝望的话题。 现在,韩逍遥更是戳破了幻想,真拿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与穷凶极恶之徒殊死相搏,习惯性的恐惧渐渐回到内心。 张诚看看情势,苦笑着低声说道:“韩先生,其实不用说的这么明白……” 韩逍遥想了想,眼神凝重地说道:“他们有家有亲人,几乎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我希望他们活着,但打仗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 与其临阵胆怯动摇,不如现在就让他们明白为何而战?只有他们想清楚了,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才有机会打败对手!” 听到这话,元十四再次站了出来。 “兄弟们,官兵不肯放粮,八大王作威作福,他们是想活活饿死俺们,韩先生给奖赏,就算死了也有人替俺们照顾家小,何况拼了就有一线生机,总比白白饿死强! 再说,八大王那十几个手下你们都看到了,个个怂包样,其实他们也怕死。所以,只要俺们拧成一股绳,到时候肯定能灭了他们!” 元十四多次站出来,态度鲜明地支持韩逍遥,说话条理分明,不像是普通农夫。 韩逍遥正打算询问对方具体情况,却看见跟随蒋雀儿去打探的一个手下跑了回来。 “韩先生,俺们发现西营出动三四十人冲着这边来了,有好几个拿着刀枪的。” 元十四:坏人要来了,弟兄们跟着俺……一起投推荐票啊! 020章 有了裂纹的世界观 听到八大王的人杀来了,众人不免好一阵惊慌,面面相觑。 有勇气打仗和真的打仗,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完全不一样,很多流民又开始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韩逍遥看看天色已经中午,大致猜到,西营的人肯定是因为马小六等人迟迟不归,所以才派人过来找寻。 但他和流民的感受截然不同,反而面露喜色。 一座营寨百人左右,让毫无作战经验的流民,贸贸然前去攻打,结果还真不好说。 之前解决了马小六等十三个,如今又送上门四十,实在是解决西营的天赐良机! 韩逍遥马上哈哈大笑:“正想着怎么拿下西营,没想到他们自己拆分兵力,现在我们有四百人而且主场作战,既然他们不知天高地厚闯进来,那就一个都不要回去了!” 说完让那名报信人再回去通知蒋雀儿,密切监视西营的一举一动。 反应过来的元十四当即拍掌叫好:“韩先生说得对!吃掉这拨人,留守的只有五十人顶天了,趁势杀过去西营唾手可得!” 张诚恍然大悟,高声说道:“韩先生,让俺带人去,保证收拾掉他们!” 机不可失,韩逍遥正想点头,突然有人在身后说道:“逍遥哥哥,俺也去打坏人!” 众人看去,居然是二娘,鼓着小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张诚与她比较熟悉,忍着笑说道:“二娘子,这上阵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娃娃就别添乱了,你呀~去锅灶那边看着点烧火做饭,就算棒了俺们大忙了!” 二娘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说道:“张叔,你少瞧不起人了,俺的力气可大了,不信比比!” 张诚哪会和她比试,但眼珠一转,却说道:“二娘子,不是俺不答应,现在大伙都听韩先生的吩咐,若他点头那俺自然没意见。” 韩逍遥当然不可能同意,虽然二娘身手敏捷且有把子力气,相比三娘胆气也壮,可毕竟是女生。 而且现在人手绰绰有余,少她一个根本不影响结果。何况,张诚他们固有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允许与女人联手作战。 “二娘,昨天开会时,我们都有各自的分工,而你负责打鱼,你丢下捕鱼跑来打仗,大家有样学样,最后就会乱套。听我的,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是最大的帮忙。对了,二娘帮我去做件事。”说完悄声低语了几句。 虽然很想跟他们一起去帮忙,但是韩逍遥与张诚都表示反对,二娘也不好强求,只是一遍遍叮嘱道:“逍遥哥哥,那俺去了,如果缺人手,可别忘了俺。” 看见韩逍遥点头,二娘才放心的一路小跑着离去。 张诚抓住机会,笑呵呵地对众人说道:“瞧瞧,连俺们大名府的女娃儿都这么有血性! 你们这帮夯货也是七尺高的汉子,待会打起来谁若是怂了,别说自己是大名府出来的,俺丢不起那人!”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但士气明显高涨,情绪也轻松多了。 处理好二娘的小插曲,韩逍遥开始部署人手解决来犯之敌。 看了看元十四,又看看张诚,有了明确的计划。 “在开战前,我希望诸位齐心合力,务必全歼来犯之敌,这对我们夺取西营乃至打败八大王至关重要,请你们记住:不胜即死!” 虽说韩逍遥直接导致危险的降临,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除非干掉八大王他们,否则大伙早晚都没活路。 众人的目光中渐渐露出决然之色。 张诚看了看众人,明白大家心思,便拱手说道:“韩先生,大伙心里明白,从现在起不是他死就是俺亡,您只管下令。” “好,诸位都是好样的!张叔,主攻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可以挑选二十名突击手,三十名掩护手,五十名辅兵,埋伏在东面草丛两侧。 等我举手挥动便全力冲击对方主将,将他们一分为二,使其首尾难顾,这是取胜的关键,你可做得到?。” “韩先生放心,若是做不到,俺提头来见!” 张诚对自己能担当主攻非常满意,当即带人去布置埋伏。 韩逍遥转向元十四说道:“元十四,你身手如何?敢不敢承担包抄对方后路的‘关门’任务?” 不仅三个小头领意外,元十四本人也很诧异,他目前只是普通的突击队员,怎么也轮不到他带队,可韩逍遥竟然破格让他负责仅次于主攻的“关门”任务。 这是极大的信任! 元十四心里对韩逍遥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他立即拱手回答:“不敢说俺的身手如何,但对付寻常两,元十四同样提头来见!” 韩逍遥听他语气洪亮,应该是信心十足,便不再顾虑。 “元十四,你带八名突击手,十二名掩护手,三十名辅兵,六十名雇佣工,绕到他们身后把门给我扎紧,等张叔发动突击,你再包抄,绝不许跑掉一人!” 元十四眼睛一亮,抱拳领命道:“谢谢先生,此战必胜!” 随着一前一后两拨人马走后,韩逍遥令剩下的正式队员和雇佣工藏在营地东面的路口,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弧。 他自己和两名投靠过来的俘虏,大大方方地站在路口前的坡地上,悠闲地等候着西营入侵之敌。 钟福,两个俘虏之一,也是第一个回答韩逍遥询问的俘虏。 直到此刻,他内心的困惑与恐慌依然不能平静,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今日所见所闻。 他出生在北方边境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十二岁起便跟着父亲上山,一起打猎采药收集山货,虽说日子又苦又累,还偶尔遇上蛇虫猛兽,但一年到头却也不虞温饱。 可突然之间就起了兵灾,什么契丹人、女真人、官兵、贼匪等,像篦子一样来来回回。 终于,家没了,美丽的村子也没了,南逃路上,为了保住仅有的衣食,老父亲被强人们打成重伤。 父亲咽气前对他说道:“儿啊,一定要活着,莫要哭也莫去寻仇,他们人多势众,这…这就是俺们的命……” 唯一的亲人撒手人寰,孤苦伶仃的钟福继续南逃,心里始终记着父亲临终前的嘱咐。 随着时间推移,父亲的话得到了验证。 没错,所有人都遵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规则,这世道本就如此。 为了活命,他成了马小六的手下,过上了比流民更好的生活。 起初他更加坚信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但很快发现他依然被马小六和大小头领欺压。 怎么办?马小六在西营是老大,可他上面还有马八斤,而马八斤也要讨好禁军军官,听说禁军的指挥使也被开封府吕大人管制,上面还有王公大臣和官家,但是,据马八斤他们说官家却被党项人、契丹人和女真人轮流欺负…… 参加八大王团队,根本不能避免自己被欺压! 难道,人生下来就是被欺负的? 钟福已经困惑了好几天,曾经请教过其他人,所有人听完都觉得他鬼迷了心窍,甚至还让他修道成仙,那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直到今天,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书生,为了一个弱小的女子,砍下了恶魔的头颅。 他才发现,原来有人选择了反抗,而他们十几个人在韩逍遥面前,反而变成了弱者! 这,不合常理! 他应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任打任骂才对!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低头沉默,怎么就你出来反抗? 然而,令钟福觉得更离谱的是,这个文弱的韩先生居然要带领这些破烂流民,打败实力强悍的八大王,他是疯了吗? 一定疯了! 可当西营人马来的时候,韩先生不慌不忙安排布置,居然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可以全歼来犯之敌,拿下西营,最后打败八大王! 难道所有人都疯了? 他很想大声告诉这个文弱的书生:你错了,这世间的道理不是这样的! 钟福:投过票的亲书友都会福气满满! 021章 暴露的埋伏战 可是每每想起那鲜血淋漓的刀锋,钟福畏惧了,他只能把想法埋在心底。 此时此刻,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抓住他,给西营人马示警,他们必败无疑! 可,随即,钟福掐灭了这个危险荒诞的念头。 忽然间,他想起了老父亲愧疚的眼神,想着想着,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没准,没准他可以成功打败八大王呢?也许他真的能改变弱小者的命运呢? 突然,他听见韩先生问道:“你们知道待会该怎么说吗?” 钟福已经大致知道韩逍遥的计划,也认为机会确实很大,鬼使神差下他决定帮助韩逍遥,拿下西营打败八大王。 “韩先生,俺会和他们说马老大在这里吃鱼喝酒,喝醉了不肯走,让他们安心进来。” 韩逍遥笑着点了点头。 嗯,看来这个叫作钟福的俘虏主动性还不错,虽说措辞上还有些漏洞,但已经形成前后包夹,即使对面的人马不上当,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很好!只要你们表现好,拿下西营便准许你们加入!” 两个俘虏立马趴下磕头。 韩逍遥伸手拉起两人。 “既然你们愿意改过,我便给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不过有几句话务必牢记于心。我辈男儿当自强不息,可跪天跪地跪祖宗,不可趋炎附势作软骨头! 你们若能建功立业,我韩逍遥发自肺腑地敬重你们,若庸碌无为,即便你们五体投地,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建功立业! 一时间,钟福有了人生目标,心潮澎湃豪情万丈,久久不能平息。 就在三人说话间,西营人马手执刀枪棍棒,杀气腾腾地迎头扑来,看到土坡上有人便停了下来。 土坡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西营人还未完全进入张诚的埋伏,再向前一点就好了。 韩逍遥还没发话,钟福却远远的喊了起来。 “郑都头,你们来得正好,六爷在这儿吃鱼喝酒,然后喝多了耍酒疯,死活不肯走,急死俺们了…” 郑都头一愣,看见只有三个人,两个确实是马小六的人,还有一个文弱少年,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知道马小六确实有耍酒疯的习惯,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便带着人继续向前。 “狗日的,钟福,狗娃,你们特娘的不知道给营里传个口信吗?害得老子巴巴的跑这么远,怎么干的事?你俩身边的娃娃是哪个?对了,怎么没见杀猪佬出来?” 韩逍遥在坡上拱手笑道:“郑都头好!在下韩逍遥,韩记商行的东家。至于张叔,他正忙着招待贵客,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郑都头虽说也是西军老兵,但从没把杀猪佬张诚这帮破烂流民当回事。 更何况这次精锐齐出,在优势心理的作用下,居然没有向两侧一人多高的荒草丛外派出警戒游动哨, 当看见钟福安然无恙地出来迎接自己,也就更放心地沿着流民们日常踩踏出来通道,继续推进。 可没走几步,突地心弦一颤,战场多年熏染出来的危机感陡然炸裂。 “停!” 郑都头大喝一声,并举起手掌张开五指,这是让手下待命的意思,当他正打算好好查看周边有没有异常时候。 这时,埋伏在左右两侧的大名府队员也是十分紧张,见郑都头突然喊停以为被发现了,于是慌慌忙忙的骚动起来,甚至还有人互相询问怎么办? 艹,还真的有埋伏? 疑神疑鬼的郑都头马上明白,他们已经陷入包围,当即大喝道:“有埋伏,给俺向前冲!” 既然被围,退路多半会被堵死,索性搏一把向前冲,或许出其不意能突破,即便出不去也要把钟福这个叛徒砍了! 然而,更让郑都头心悸的是,右侧高密的草丛内,一道粗犷的杀气骤然爆发。 他立即判断出对方实力很强,极有可能就是杀猪佬张诚。 实际上透过草丛缝隙,提前埋伏的张诚,也早早的锁定了唯一披着铠甲的郑都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韩逍遥让他担任主攻的时候,已经交代的非常清楚,干掉主将就成功了一大半。 因为辖区交错,免不了经常打交道,两人彼此间都是认识的。 他听说郑都头在军中也是耍刀的好手,曾想当面切磋讨教一二,但一直也没碰上合适的机会,看来今天没必要切磋,直接拼生死吧。 张诚有武学的底子,加上天赋异禀,凭借一把杀猪刀,在大名府绿林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而郑都头实战经验丰富,此次亲自带队查寻马小六,事先已经预计到可能会有冲突,所以不仅手持惯用长刀,还戴上头盔披着正面半甲。 这样的装备,在流民中等同于黄金套装。 明知对方实力强装备好,但张诚还是决定先拿他开刀,只要得手,这群人必然胆寒,大大减少自己一方的伤亡。 等到郑都头进入自己的杀伤范围,他准备韩逍遥打出手势再发动。 可偏偏手下沉不住气,惊动了郑都头,无奈之下他只能提前突击。 三步跨作两步,踩着同伴的脊背,张诚自草丛中高高跃起,抡圆了油光水亮的斩骨刀,仿佛闪电般劈向郑都头没有防护的颈部。 “杀!” 随着张诚临空暴喝,大名府埋伏的队员这才拨开草丛杀了出来。 呐喊如雷,长空震荡。 从战术角度分析,临敌威喝,不仅能增强自身气势,也可以扰乱对手心智,哪怕只是混乱一眨眼的功夫,也是赚到了。 郑都头的手下大多准备向前冲,却被张诚掠空飞来的身影惊呆了,再面对草丛中突然冒出来的大名府队员,西营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列,瞬间被冲成两截,双方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 前半段向着韩逍遥冲去,中段被队员们包了饺子,还有尾部五六个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郑都头在靠前的位置,有人在他督促下如同一群饿狼,率先突破了张诚还没完成的包围网,嗷嗷叫着冲到土坡下。 双方距离只有二十几步,若是臂力大的直接将兵器投向韩逍遥,说不定会导致战局翻盘。 韩逍遥面无波澜地冲后面招招手,土坡顶部及左右两侧,上百人随即冒了出来。 韩逍遥指着底下的西营人马。 “冲!” 郑都头:不是我无能,而是对手挂逼! 022章 街头霸王的绝招 冲锋的命令刚出口,韩逍遥意外地发现,第一个冲下去的居然是身边的钟福。 见到对方人数太少,土坡上的突击手、掩护手和辅兵们立即变得大胆起来,再看见有人带头,便纷纷冲了下去,甚至吸引了不少雇佣工主动加入。 陡然见到土坡上冲下这么多人,而且郑都头也不见踪影,西营人顿时慌了神,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 转瞬间,钟福已经冲到眼前,一名端着长枪的汉子下意识地捅了过去。 自幼在山里打猎的钟福,身手极为敏捷,脚下灵巧的向左侧滑步便避开枪尖,然后借着俯冲的力道直接扑倒对方,双手紧紧抱住对方在地上翻滚起来。 见同伴被钟福打倒,西营人有两三个准备过去帮忙。 但更多的大名府队员已经接二连三地冲了下来,然后,三四个人围住对方一个狂殴。 如果不是韩逍遥紧跟着冲下来制止,这六七个都会被活活打死。 收缴了他们的兵器,韩逍遥留下十几个人看押俘虏,再带人去支援张诚。 至此,伏击战胜利的天平完全偏向了大名府。 郑都头之所以未能参与土坡之战,是因为他被凌空飞扑而来的张诚拦下了。 郑都头能在血腥的战场上九死一生存活下来,说明他有过人之处。 张诚自草丛中飞上半空,郑都头第一时间锁定了对方,但张诚如苍鹰扑兔一般俯冲,那种舍死忘生的气势,郑都头禁不住寒毛倒竖。 好强的杀意! 挡不住! 于是他本能地向后仰摔,这一招是在与党项人肉搏时学的,可以最快避开对方正面的致命一击。 “哗啦~” 张诚的刀尖自上而下划过郑都头胸腹,刹那间甲片破解崩碎,铁制的铠甲硬生生被砍开了一道口子,连带着内里的皮衣也裂开了。 郑都头胸口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伤着没有? 但他庆幸不已,若是自己再慢那么一点,肯定开膛破肚了。 好险啊! 郑都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但知道这次自己又保住了命,顾不得疼痛和伤势,果断向外侧翻滚出去。 张诚一刀挥出紧跟着轰然落地,大概意识到对方逃过杀招,于是再次挥舞着杀猪刀追杀郑都头。 绝不能给他喘息统兵的机会! 仓促之中,郑都头两名忠心手下冲上来准备挡住张诚。 张诚血脉沸腾,大喝一声,竟然直接加速冲撞过去,同时出人意料地劈出一刀。 “嘭!” 一人被撞飞四五步远。 “噗!” 另一人肋下中刀扑倒在地。 看也不看两人,仿佛没有卡顿一般,张诚继续冲向目标。 大名府混混斗殴,张诚靠这招两败俱伤的打法,不知道镇住了多少闹事者。所以,不用看他都知道,这两人没有百十天好不了。 无他,唯手熟尔! 见此情景,郑都头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料到,平时看着还算恭顺的杀猪佬,竟恐怖如斯! 这家伙以伤换命,完全打疯了! 惶恐之中,他只来得及拉扯着两三个手下,勉强抵挡住发了疯的杀猪佬,边打边向外围逃窜。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队员,从草里钻出来,挥舞着各种棍棒劈头盖脸地砸向混战中的对手,二十多个西营人马逐渐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从高空俯瞰,此时的战场主要分为三块。 第一,郑都头与张诚等十余人边打边逃,韩逍遥带着近百人解决土坡之敌后,快速从两侧完成包抄,郑都头已成瓮中之鳖。 其次,二十多个西营人与七八十名大名府队员混战,西营可战之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他们已经进入最后的读秒阶段。 东方,五六个西营的尾部人员,被十余名队员追赶,拼命朝着西营方向四散奔逃。 但是他们的前方,元十四早早张开了一张大网,将所有退路全部堵死,并且加速向西营人收缩包围。 “一个都别放跑!” 身先士卒的元十四大吼一声,势如猛虎扑过去,直接将两名敌人按倒在地。 见他如此神勇,身后三十余名队员意气风发,加速上前抓捕其他敌人。 眼见四面八方都是大名府的人,剩下几个也不逃了,直接扔了兵器跪在地上。 战场的尾声在一处洼地。 郑都头的手下,被人多势众的大名府队员一个个打倒,最后,他和最后一名手下被上百人团团包围。 洼地里,郑都头与手下背靠背紧握刀枪,目光警惕地在四周人群中扫来扫去。 片刻之后,韩逍遥开口道:“郑都头,抵抗已经没有意义,放下武器,保你不死。” “哈哈~你们这帮臭虫,一定会为今天付出代价,全都活不成……” 郑都头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他的手下全完了,卑鄙懦弱的大名府人竟然敢算计他! 虽然郑都头身上多处被创,可他每次都能奇迹般地死里逃生,随着失血过多,注定撑不了多久。 “韩先生,这家伙好心当作驴肝肺,别和他废话了,让俺上去宰了他!” 郑都头狠狠唾了一口血水,咬着牙说道:“来呀……爷爷不怕你!” 困兽犹斗! 既然胜券在握,韩逍遥肯定不愿意增加无谓的伤亡,对方已是强弩之末,等上片刻即可。 “谢谢张叔,现在杀不杀他已无关大局,不妨谈一谈。” 郑都头哼了一声:“俺与你们这帮臭虫没啥可谈的,死心吧!” 这时,各个战场陆续传来消息,郑都头一共带来三十八人。俘虏二十七人,负伤六人,击毙四人。加上眼前两个,一个都没跑掉。 大名府这边也损失不小,五名队员牺牲,十八人负伤。 韩逍遥听完,先是褒奖参战各部,又指示元十四,尽量抢救双方伤员,对于彼此的阵亡者也一视同仁妥善收殓,等打败八大王后,再通知对方家属认领回去安葬。 元十四有些纳闷地问道:“还要给他们治伤?” 韩逍遥说道:“终究是一条人命,我们治好他,再让他受到公正合理的惩罚。否则,见死不救草菅人命,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元十四挠了挠头,好半天也没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韩逍遥只能下命令:“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只要俘虏伤员不做出过激危险的举动,任何人不许虐待侮辱,饭食饮水按照雇佣工标准提供,违反者一律开除队伍!” 元十四见韩逍遥板起面孔颇有权威,不敢再质疑,只能领命而去。 “嗤~何必在当面演戏?无论如何俺都不会背叛八大王!” (张诚:不管猪还是人,让我遇上都是一刀!) 023章 这是俺的师父 看着郑都头如此嚣张,所有的队员包括张诚都怒目而视。 韩逍遥轻叹一声,对着郑都头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打败马八斤的把握,我又怎么会砍了马小六的脑袋,而且还主动伏击你?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稍后会拿下西营,上半夜奇袭北营,下半夜再突袭东营,明天凌晨解决南营,最后再包围中军营消灭八大王最后的力量。” 听到这里,郑都头忍不住哈哈大笑,忽觉一阵头晕,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不信?”韩逍遥随口幕问道。 郑都头又是身形一晃,他的手下赶紧扶住了他,看着他面色变白浑身颤抖,怕是伤情要发作了。 郑都头憋着一股气,咬着牙说道:“你确实打败了俺,但只不过俺疏忽大意罢了。奉劝一句,你这么点人想打败八大王,还半天打一个营寨,你当是喝米汤呢?简直是痴人说梦!” “唉~你说的不错,没有梦想的人生与咸鱼有何区别?” 可惜,郑都头和队员们都没能体会到梗的乐趣因而茫然。 装逼失败初体验达成! 不过,韩逍遥早已练就“无面人”神功,脸皮都不带红的。 见场地开阔,便让人就地开锅做饭,照旧是鱼汤?米粥,同时召集全部人手部署夺取西营的作战计划。 趁着间隙,韩逍遥不悲不喜地对郑都头说道:“第一,八大王的势力并非想象的那么强大,你可以看着我是怎么打垮他的。 第二,你与马八斤等人,是从燕京溃败下来的,上对不起国家,下祸害百姓,死一百次都不够。 第三,我没想收你为己用,只是不想这场争斗死更多的人。但不管付出多大牺牲,我们也要打下去,因为我们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不害怕会失去什么。” 郑都头摇摇欲坠,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跟着他的那名手下也是筋疲力竭,勉强从后面撑住他。 听完韩逍遥说的话,郑都头并没有反驳,而是变得更为冷漠,半晌才自嘲地说道:“韩先生,您说的都对,俺都认! 或许你不信,打党项,俺砍了三个步跋子的脑袋,身负四处刀伤箭伤,可功劳却被当官的贪墨了! 剿方腊,俺们苦战两昼夜,援兵迟迟不至,最后全队只剩俺一个,还是队长提前将俺藏在死人堆里才捡了条命! 攻燕京,奚人还没到跟前,刘太尉便一把火烧了营盘生生逃命去了。亏俺学的乖了,躲在最后头又捡了条命。 你再看看,这荒原上千千万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连米汤都喝不上,可官府还逼着俺们自相残杀! 您摸着良心说,这样昏庸的朝廷,值得俺为它卖命吗?” “所以,你认为天下人都欠你的,就理所当然地把愤怒和报复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以弱者的恐惧来彰显自己的强大? 实际上,你自己也知道,这种虚假的强大没任何作用,一戳就破,至少今天就是明证。” 郑都头想了想说道:“呵,你还不是偷摸地伏击,又以多打少,比俺能好到哪里去?” 他对于今天的失败一直不服气,认为韩逍遥不仅偷袭,更是集合了七八倍的人数,手段卑劣,胜之不武! 韩逍遥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俘虏吧,很快就能亲眼看到八大王的覆灭!” 此时,郑都头已经撑不住了,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时,各部人马都已经汇聚过来,韩逍遥对郑都头的手下说道:“你不介意陪着他一起当俘虏,照顾他吧?” 那名卫士也到了极限,无奈之下,只能丢下手里的长枪,搀扶着郑都头被雇佣队押了下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弟兄们,现在开饭!” 蒋雀儿已经回来,听人说了张诚全歼郑都头的经过,心里痒的不行,立马溜到韩逍遥跟前,强烈要求带队主攻西营。 “师父,就让俺上吧,绝不给您丢人,一个时辰拿不下营寨,您把俺剁了喂狗!” 张诚刚才主攻打得有声有色,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让。 “哎哟~你说的是哪家的道理?打得好好的凭啥撤了俺?韩先生最讲公道,不会许你胡来的! 蒋雀儿哼了一声:“老张,你都拿了首功了还不知足?许你吃肉就不许俺喝口汤?” 张诚一听也不乐意了。 “哎哎~俺说你个麻雀儿,咋不知好赖呢?西营的寨子里少说五十多人,还有栅栏和土楼,你当是吃鱼喝粥,多一筷子少一嘴的?” 见他俩吵得火热,元十四笑笑,扭头却发现韩逍遥根本没在乎,而是拿着郑都头的长刀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以为又在画地形图,便上前看看新鲜,扫了一眼,却发现好多都不认识。 这,韩先生的字好奇怪啊? 而蒋雀儿虽然借机与张诚相争,却时刻留心韩逍遥的神情,这时看到元十四凑了上去,立马丢下张诚贴了过去。 元十四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招募青壮的时候,不声不响,结果,今天出的风头仅次于张诚。 这么一来,隐隐威胁到蒋雀儿的地位,可不能再让他骗走了师父,即便要拜师,那也得在我后面。 可惜,蒋雀儿也不太认得字,但是他不耻上问,反正请教师父不算丢人。 “师父,您这写的什么啊?” “这是《孙子兵法》中《始计》的开篇语: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随后用白话解释了其中的涵义。 兵法! 蒋雀儿眼睛一亮,马上盯着地上的字,反复背诵想牢牢记住。 很快,雇佣工中的伙夫大声招呼着开饭。 依旧是鱼汤和米粥,不过,因为韩逍遥嘱咐过,战时,全员同食包括韩逍遥。 雇佣工也也因此能分到一份鱼汤,虽然只有一小块,但积极性的提升显而易见。 蒋雀儿一边吃着饭,一边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拿到主攻任务,刚刚问起,便被韩逍遥以饭后军事会议上再定的理由打了回来。 四百人,锅不够,只能分成三波,等骨干们吃喝好,韩逍遥准备开会,二娘与孙志却突然来了。 (蒋雀儿:亲们,师父要被人抢跑了,投俺一票帮帮忙吧!) 024章 去西营吃晚饭 孙志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欢欣鼓舞。 “韩先生,第一批十石粮食俺送到三娘那里,这还有两套刀盾,五杆长枪,铠甲弓箭各一副!” 二娘将大卷的芦席展开,里面的兵甲都显露在众人眼前。 对于只有棍棒的大名府队员,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毕竟除了张诚那把祖传的杀猪刀,蒋雀儿和元十四都是赤手空拳。 当然,歼灭郑都头之战也缴获半甲一刀二枪,但无异于杯水车薪,如今总算超出十件兵甲了。 张诚用力捶了孙志一下,感激地说道:“孙都头真仗义!俺替兄弟们谢谢了!” 韩逍遥大概明白了,便问道:“任命下来了?” 孙志嘿嘿一笑,说道:“俺刚刚接收了第九第十一兵所,借着统管兵器的名义,总算收刮了一些,听到你要打马八斤,赶紧送了来。” “好!这次你立了大功,等两天后打完马八斤,原物奉还!” 韩逍遥砍了马小六之后,知道免不了与马八斤一战,故而让二娘通知孙志,借三五件备用的兵器,用来加强突击队的攻击力。 没想到孙志趁着接管另外两个兵所的机会,直接送来两倍的数量。 当然,他这次冒了很大风险,若是上面查出这么多兵器外流,孙志肯定会被砍头。 孙志笑了笑说道:“能帮到韩先生,是俺的荣幸。对了,扣除米粮的钱,还剩下一百三十两。” 韩逍遥从孙志过来的一叠银票中找出三张十两面值的交给孙志。 “新官上任,先置办两身新衣撑撑牌面,对部下不要小气,买些酒肉犒劳犒劳,务必把兵所掌握在手中,控制河道至关重要。 另外,指挥使和相邻的两个都头也不要缺了礼数,虽然不一定帮你,但只要能减少几分敌意,就非常值得。 钱不用担心,以后会越来越多!” 经韩逍遥提点,孙志拨云见日,连连点头答应,匆匆告辞回去抓紧控制手下的厢兵。 看着兵器,众人都露出渴望的眼神。 刀枪在手,天下我有! 上面一句虽是说笑,但手握刀枪确实能倍增勇气与杀伤力,而且,生存的概率也会增加一大截。 问题是怎么分?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韩逍遥。 韩逍遥看了看兵甲,然后说道:“兵甲的事放一放,先开会,总结伏击战中的得失,再制定出夺取西营的计划。” 善于总结的军队才能不断走向胜利,尤其这一战,暴露了大名府团队的很多问题。 随后,韩逍遥公布了一系列数据。 虽然大获全胜,但大名府这边阵亡五人,有四人是在张诚围攻孙都头的过程中阵亡,同时还有十三人负伤,占了负伤人数的三分之二。 张诚立即涨红了脸,虽说他的部下歼灭了郑都头的主力,但事后看来,部下的伤亡也不少。 蒋雀儿一听,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期待值猛增。 打仗打成这样,怎么也应该换人了吧? 虽说元十四表现也很突出,但论起资历和抱大腿来说,他比自己还差那么一点,再说师父多少也要给俺一点面子。 张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来韩逍遥是要换主将了,哎~ 韩逍遥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问道:“打仗不可能没有伤亡,团队初建,出现问题不可避免。这不是追究某个人的责任,而是搞清楚伤亡怎么发生的?有没有办法避免或者最大限度的减少?张叔,你先说说吧。” 张诚此前只是个屠户,学过几年拳脚,哪里知道什么归纳演绎,不过,他也算带过团队,想了想提了两条。 一是手下没沉住气提前暴露,对方有了防备。二是自己追击郑都头没有带好队伍,导致手下与对方混战。 韩逍遥也知道这大概就是张诚的极限了,便问道:“嗯,确实是这两点导致了伏击差点失败,我说过想要获胜,必须赏罚分明,张叔你认为该怎么办?” 张诚想了想便说道:“俺回去当着大伙的面,自己领二十记军棍,再把不守规矩的家伙找出来,每人十记军棍,都涨涨记性!” 这似乎带有绿林会道门内部惩处的风格,不过张诚能以身作则,态度上值得肯定。 看着张诚,韩逍遥问道:“张叔,这是真心话?” 张诚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地说道:“”要不是还得打仗,俺必然三刀六洞赎罪,活生生四条人命~俺该怎么向他们家人交代啊~” 众人见张诚悲切不已,心里也是难过,纷纷劝慰。 韩逍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为了保证拿下西营,等会先打一半军棍,剩下一半等打败了八大王再补上。现在我们讨论一下西营该怎么打?” 有了刚才战斗的经验,众人七嘴八舌提出自己的想法,诱敌强攻偷袭等等。 蒋雀儿想起韩逍遥提到过可以利用俘虏的想法,便说道:“不如让那个…钟福去诈开寨门,然后俺们趁机冲进去,他们总共不到五十人,俺们三四百人,保管拿下。” 而韩逍遥通过钟福,已经搞清楚西营的内部结构。 最外围是一人多高布满荆棘的栅栏,中间是五六个木棚围着个大木屋,屋顶上有瞭望塔,距离地面大约两丈(6米左右)。 白天视野开阔,三四百人想要接近很难不被发现,而且营寨空间不大,利于防守。 这么一说,张诚也觉得棘手,派多了人家早有提防,派少了等于是给对方送人头。 “这可怎么办?要不硬冲吧,最多俺们注意点,争取不死人。” “据钟福说,西营还有一位都头,也是经验丰富的西军老卒。硬拼当然也可以,就怕他发觉情况不对溜之大吉,那里的地形并不利于伏击。 所以,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必须将他们堵在营寨里解决,我有个想法,可能要委屈张叔一回。” 这么说,张诚反而更好奇了:“韩先生,只要能灭了八大王,俺再委屈也没啥!您就快说说吧!” 韩逍遥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众人觉得这可能是目前最理想的法子了,于是一致同意。 随后,韩逍遥给每人布置任务,安排妥当后,队员们也都吃饱喝足,韩逍遥召集所有人准备出征。 当着所有人的面,张诚以及二十余名伏击时提前暴露的队员,结结实实挨了半顿军棍。 所有队员,看着张诚等人一排血肉模糊的脊背都感同身受,也清楚违反命令的严重后果,胜利的骄横与固有的散漫一扫而空,渐渐对韩逍遥有了敬畏之心。 随后韩逍遥当众宣布立功人员名单,张诚、蒋雀儿、元十四自不必说,被任命为队正可独自拥有二十名队员,原头领陈亮以及辅兵铁匠李道一,因为以一敌二被正式提拔伍长,也得到十名部下。 最让人意外的是,最早投靠过来的钟福,也因为率先冲锋并独自击倒一名对手,被授予代伍长职位,等拿下西营即可转正。 这让很多人羡慕不已,而特意被留在附近的俘虏们,也开始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 赏罚之后,韩逍遥不在迟疑,指着西营方向。 “我请诸位到西营吃晚饭!” 三四百人顿时欢声如雷。 张诚裹好伤口,扯着嗓门喊道:“弟兄们,破了西营有鱼有肉,走哇!” 浩浩荡荡的人潮奋勇东去,宛如幼龙腾渊。 (张诚:看看我多惨,军棍打的是真疼,听说推荐票疗伤效果拔群!) 025章 杀猪佬巧取花面虎 自从郑都头去杀猪佬那边寻找马小六,作为西营留守都头花面虎巴正,一直都觉得不安宁。 时不时攀上哨塔向西观望,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不禁猜测会不会双方闹翻了,马小六和老郑都被扣下了? 可是转念一想,就杀猪佬平时忍气吞声,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 但,如果没事,他们为何一去不回?有事牵扯住了,也该派个人回来报个消息才对,真特娘的闹心!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哨塔上传来声音:“巴哥,好像有人回来了……” 巴正一个激灵,急忙又攀上哨塔,向着哨卫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有一列队伍正朝着营寨来了,一里路左右,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哨卫比较有经验,估算了一下说道:“巴哥,大概三十来人,好些人挑着担子……俺瞧着领头的是……六爷身边的钟福……嗯,没错了,还有狗娃,看上去还挺开心的,估计弄到不少好处了!” 过不多久,巴正果然依稀看见了有说有笑的钟福狗娃,还有二十来个挑担子的,好像最后还有七八个被绳子串起来的俘虏。 看样子,六爷和老郑没白跑一趟啊,也不知道弄回来啥好东西? 心思转动,他越发忍耐不住,于是匆匆下了哨塔,带着七八个手下迎到门口。 钟福见巴正立在门口,便笑着说道:“巴哥,这么冷的天,您老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干啥?” 说完大声冲挑夫们呵斥道:“六爷的东西还敢磨磨蹭蹭,想讨打吗?都快着点!” 巴正扫了一眼,发现四五个熟面孔,再仔细观察钟福,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安心了。 他笑道:“阿福,六爷弄了啥好东西回来了?” 距离寨门二十步,钟福笑呵呵地说道:“也没啥好东西,哦,对了,六爷和郑哥还在收刮,让俺先回来说一声,估摸着得忙到天黑。还说后面几个俘虏交给巴哥看管起来,要不您过去点验一下吧。” 见钟福不仅隐瞒,而且还准备把自己支开,巴正更相信担子里肯定是好东西。 俘虏有什么好查的,早一点晚一点也不会死,还是弄点实惠揩揩油比较重要! “吆,小子,敢使唤起你巴哥来了,长能耐了是吧?信不信俺踢的你屁股开花?” 距离寨门十步,钟福接着笑道:“巴哥,您这么说,可吓着俺了,真是六爷交代的……” “等等!”巴正有些急不可耐,干脆出门将一众挑夫拦停,冲挑夫们说道:“你们,把担子统统给爷爷打开!” 衣衫破烂的挑夫看看钟福,没敢动。 觉得面上无光,巴正“唰!”地抽出腰刀准备发飙,却听见俘虏里有人嘲讽道:“八哥当真好大的威风呀!” 扭头看去,原来是杀猪佬张诚,看他浑身捆着绳索,标准的阶下囚模样。 巴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杀猪的,你想死也不急于一时,爷爷办完正事一准好好招待你!” 说完他依然走向覆盖着杂草的担子。 张诚眼珠一转,故意骂道:“呸!你就是马小六的一条狗,有啥手段尽管使出来,爷爷吭一声就不是人养的!有本事来呀,你摸摸裤裆看卵子还在不在?” 卧槽,这话骂得极其恶毒,换成泥菩萨也肯定会跳起来的,何况好面子的巴正。 当他正准备拿刀拨开覆盖最上面的杂草,听到张诚如此羞辱自己,顿时血往上涌,眼珠都红了。 当下怒气冲冲提着刀过来,准备砍了对方,钟福好意提醒:“八哥,劝您还是别过去,不然后悔可别怪俺。” 巴正哪里会听他的劝,走到张诚面前,看着钟福冷冷地说道:“怎么?杀个臭虫,马爷会翻脸?俺就还不信了…” 巴正身边的手下也阴阳怪气的哄笑起来,可是他们忽然愣住了。 张诚趁着巴正扭头的时候,双臂陡然从身后张开,用身上的绳子套在巴正的脖子上再绞紧。 而钟福也同时发动,双手死死抱住巴正执刀的右臂,配合着张诚控制住巴正。 见两人得手,假扮俘虏的元十四当即带着俘虏们扑向巴正的手下,而藏身于挑夫中的蒋雀儿也从担子里鱼堆中抽出长刀,带领挑夫们直奔营寨大门。 巴正猝不及防,被勒得差点断气,钟福已经夺下了他的腰刀,跟着元十四压制巴正的手下。 巴正的手下大多没拿兵器,被假扮俘虏的突击队员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围在当中,鉴于巴正被张诚控制,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被迫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巴正眼前发黑,喉咙发甜,下意识里觉得肯定难逃一死,正万念俱灰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张叔,轻点,别把人脖子给勒断了。” 随后,巴正明显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小了一些,终于可以呼吸了,顾不得眼泪鼻涕,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犹如离了水的鱼。 他泪眼迷离,却听见钟福向人介绍自己的情况,忍不住怒火中烧,骂道:“钟福,狗娃你们敢出卖八大王…咳咳……” 站在他的嗓子一用力,就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下面的狠话也没法说了。 年轻的声音似乎没有搭理自己,反而说道:“蒋雀儿已经控制主屋大门,看来八大王的西营名不副实啊! 算了,还是发信号让后面的队员都过来吧,争取晚饭前搞定他们,我们抓紧去北营。” 巴正觉得呼吸稍微平缓一些,擦了擦眼睛,抬头望去,一个青衫少年正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做事。 他迟疑地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韩逍遥低头看了看被张诚压在地上昂着头的巴正,淡淡地说道:“我是韩逍遥,至于要做什么,想必你也看到了。” 巴正试探着问道:“你是白军师的人?你们两家联合了?” 韩逍遥想了想,说道:“不是,我目前和白军师没瓜葛。不过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等扫平马八斤之后,可以和他们探讨这个问题。” 巴正瞪圆了眼睛,激动地说道:“你是官府的人?俺们老大在军中也有门路,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诚不耐烦了,索性拿绳子把巴正绑了个结实,一边绑一边说道:“啥白军师,啥官府,都与俺们韩记没关系!记住咯,俺们现在的名号是‘韩记商会’,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俺们韩记的安保团!” (花面虎:韩记安保太贼了!求个推荐票安慰安慰受伤的心灵……) 026章 荒原无好人,二娘除外 “韩记安保团”是韩逍遥的主意,对众人说是安民保境的意思。 大伙一听纷纷称赞,果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这名号比“八大王”“白军师”的格调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于是一致同意。 实际上这变相承认队员是韩逍遥的私人武装,除了对韩逍遥权威的默认,也有将众人的衣食住行相托付用意。 毕竟荒原之上他们急需一个依靠,哪怕这个人仅仅和朝廷的吕大人沾上那么一点点关系,但在他们悬着的心里无疑是一种安慰。 而原先的头领张诚之所以肯放弃手中的权利,也是处于八大王和白军师双重压迫下的无奈之举,毕竟韩逍遥成了头领,他的风险会显著下降。 退一步来说,韩逍遥凭空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根基,即便拉上二娘三娘作为股东,对张诚来说可见的日子里,他依然是大名府流民群体中实力最强的,只要他保持下去,一切便高枕无忧。 名义上的头领,对务实的张诚而言意义并不大。 而韩逍遥将他们打上韩记的烙印也有自己的私心。 生逢乱世,唯一值得相信的只有权力,韩记每个股东的安排说起来简单,却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息息相关的四个方面。 合作伊始看似迁就孙志和张诚的利益,但只要牢牢掌握住生产与商业渠道,日后孙张二人如有不臣之心,韩逍遥不介意让他们体验到五步之内人尽敌国的滋味。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还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吗?如果有,那就加倍或超级加倍好了。 有着丰富底层智慧的张诚狡猾的像个狐狸,而见识过血淋淋权贵倾轧的韩逍遥则顺水推舟扮猪吃虎。 每每想到日后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韩逍遥时不时会在心底诞生“荒原之上无好人”的感慨。 然而,只要一想到还有个憨萌的“大华夏吃货”存在,他不得不修正自己过于绝对的判断,因而补上“二娘除外!”的后缀。 所以,巴正的内心彻底蒙圈,韩记商会是个啥?哪里冒出来的?安保团就是这些大名府的泥腿子? 闹啥呢? 好半天他才说道:“你们不怕八大王把你们都杀了吗?” 韩逍遥摇了摇头,今天他已经解释了好多遍,再说就要吐了。 见韩逍遥意兴阑珊,张诚倒是饶有兴趣地开启装逼模式,给巴正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们到俺们哪去的五十个人,已经有二十个愿意跟着俺们干了。 等会看看你们寨子里有多少,只要有二十个,那俺们就有四百四十人,把剩下三个营拔了,俺们就有小六百人。 最后,马八斤中军营里的三百人,俺们设计引出来分批吃掉,剩下那点人马俺用人堆也把马八斤堆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巴正愣了半天,才说道:“你们肯定疯了!就算你们能围住八大王,官军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韩逍遥忽然说道:“你们能收买官军,我们也可以啊,不过是出的钱多一点罢了。” 巴正:…… 张诚捆好巴正,将他丢到一旁让人看押。 队员们早已用竹杠拼接成旗杆,挂上红布,后面大部队看到信号,已经从隐蔽处开过来了。 等到百十来名脚力快的队员赶到,韩逍遥对巴正说道:“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让你的手下缴械投降,我可以保证不杀一人。但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如果你不肯劝说,或者他们一刻钟之内还不出来,我只有平了这个营寨。” 巴正动起了小心思,试探着问道:“若是俺说动他们投靠你们,能给俺什么好处?” 韩逍遥早就从钟福那里得知,西营两个都头,老郑还算勉强公允,巴正却和马小六狼狈为奸。 如果不是自己定下不杀俘虏的纪律,这家伙枪毙十次都不够。 “韩记安保团虽然欢迎朋友加入,但有几类人是被禁止的,例如犯下欺压戕害百姓罪行的人。 照理说砍了你的头一点都不冤,不过我们有不杀俘的纪律,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像你这样的败类,最少十年劳动改造!” 巴正难以置信。 这熊孩子怎么那么欠揍呢? “哈~你可能不清楚,屋里还有俺的五六个心腹,你们一旦强攻难免两败俱伤。俺身手如何钟福是知道的,若不是着了你们的道,真打起来胜负未知。 更何况,俺和南营吴昊,北营刘三水都有交情,若是你肯重用俺,引他们出来或是带你们混进去都好说。 怎么样?这笔买卖对你们绝对不亏!” 这时,日落西山,一抹余晖仿佛给人间增添了最后一份暖意。 巴正确实头脑灵活,在韩逍遥拒绝的时候,把他自己的作用当做筹码推到众人面前。 张诚、钟福等人似有意动,能少死人那自然最好,至于先哄着巴正,以后再找机会废了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他们都明智的没有表态,因为无论接受与否,他们都会得到利益,而韩逍遥一旦拒绝,伤亡过大的情况下,他们的势力会更巩固。 所以,韩逍遥会改变对巴正的态度吗? “呵,冥顽不灵。” 韩逍遥招来蒋雀儿询问情况,蒋雀儿说,大多数人都在主屋,但刚才制服巴正的行动,惊动了哨塔上的哨卫然后示警。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封锁了大门,现在更是用杂物堆叠在门口,三四杆长枪守着,有人靠近就捅,已经有两个队员负伤,他还在想办法。 巴正听见之后嘲讽道:“俺早说了,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韩逍遥摇摇头直接走到门前,发现果然堆叠着许多板凳桌子,缝隙间若隐若现的枪尖仿佛毒蛇的利齿。 想了想便开口对屋内说道:“里面的朋友,我是韩逍遥,韩记商会的会长,也是韩记安保团的团长,这里我的职务最高官最大。 原本我们和你们相安无事,但马小六早上到我们那里抢鱼抢人,迫于无奈我只好砍了他的头。郑都头带去的人也被我们打败了,他也被俘虏关押。 如今我们四百人起来反抗马八斤,就是为了把这些恶霸铲除,让大家有好日子过!我保证不杀一人,而且还给你提供米粮,希望你们能放下武器出来。” 里面大概也懵圈了一会,但大致理解了韩逍遥的意思,很快有人答话道:“你把这都围住了,万一俺们出去要杀要剐还不是你说了算,而且八大王人多势众,三四百人就能打败?快莫要骗人了!” (二娘:呜呜呜……逍遥哥哥,好人卡不要乱发呀!) 027章 花面虎的神助攻 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真理。 所以韩逍遥也不着急,慢慢说道:“马八斤虽然有七百人,可他犯了兵家大忌,四个外营平均不足一百人,我以少打多,一个晚上就能解决三个外营。 明天早上再拔掉最后一个外营,马八斤就只剩三百人,那时候我们有五六百人,他肯定打不过我们。” 屋内又沉默片刻。 “你不说只有三四百人,怎么现在又变成五六百了?你定是诓骗俺们的!” 韩逍遥没有解释,而是冲后面喊道:“钟福,狗娃,你们来一下。” 在两名“熟人”的诚意推介下,屋内似乎起了激烈的争吵,好一会里面才有人问道:“你们是不是抓了巴都头?” 韩逍遥闻弦歌而知雅意,让人拎了巴正过来,结果巴正为了效仿养寇自重,一到门口便大声的威胁警告。 “都别听这小子的,反对八大王的人都要死,谁敢投降就砍他脑袋。”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巴正满脸的得意,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个毛孩子知道知道厉害! 张诚蒋雀儿急了,事情恐怕要糟,早知道就不该让巴正上来,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正准备上前拖走巴正,韩逍遥却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安静。 忽然间,屋内爆发出争吵,紧接着传出打斗和呼叫声,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安静。 众人莫名其妙,唯有韩逍遥大概猜到怎么回事。 当看到有人从里面撤下堵塞大门的杂物时,便微笑着对巴正说道:“看来,你也算做了件好事,简直是拿下西营的神助攻啊!” 很快,大门畅通无阻,里面的守卫纷纷将枪棒丢了出来,有人向外喊话。 “韩团长,俺们愿意投降,这就出来。” 韩逍遥带领众人退出几步,从门内陆陆续续走出四十余人。 巴正震惊无比,他想不通,明明这些人个个胆小如鼠,对自己的话服服帖帖,今天怎么就不管用了? 在韩记安保团的包围之下,四十多人走出门外便自觉的跪下。 有个中年汉子双手高举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说道:“韩团长,这兵所里的钱财都献给您,俺们也可以帮着打马八斤,只求别杀俺们。” 巴正气得都快晕了,恶狠狠骂道:“狗日的涂雄,那是俺的钱,有朝一日爷爷杀你全家!” 举着包裹的涂雄瞥了巴正一眼,只轻蔑地“呸!”了一声。 韩逍遥走到涂雄面前将他拉起,涂雄颇为紧张,当即将沉甸甸的包裹递了过来。 韩逍遥温和地笑道:“这个不急,不过我想知道,在出来前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涂雄怔了怔,犹豫着说道:“当时俺们想要投降,可还有几个走狗不愿意,混乱之中俺们杀了几个才出来……这事是俺的主意,有罪过俺一人担着!” 他身后,有好几个守卫忍不住低声说道:“雄哥……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涂雄压低声音训斥道:“闭嘴!” 蒋雀儿随后进入屋内,不多时返回,冲韩逍遥点了点头。 韩逍遥确认涂雄所说属实,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示意涂雄道:“打开。” 涂雄当即解开包裹,退后几步,露出金银首饰玉佩之类的数十件财物,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仔细辨别,很多首饰上都沾染了暗红色的血渍,可以想象得出,收集之初原主的遭遇是何等凄惨。 韩逍遥点点,正色说道:“涂雄,你们能在我方攻取八大王西营的过程中毅然反正,我代表韩记安保和无数流民谢谢你们的正义之举!因此,你们是有功劳的,都起来吧。” 涂雄和守卫们长长出了一口气,都站了起来。 忽然其中有人怯生生地问道:“韩老大,您真不杀俺们?” 韩逍遥笑着说:“不但不杀,我还要请你们吃鱼。来人,开锅做饭,请西营的义士们吃鱼喝汤!” 钟福站出来说道:“韩先生真的没杀一个俘虏,俺们西营有二十多个都加入安保团,其他人都在草窝子里活得好好的,俺发誓是真的!” 其实,主屋当场反正的四十多人,已经发现围着他们的人中就有原来西营的兄弟,听到钟福所说,真的放心多了。 涂雄却问道:“韩先生,这包裹……” 韩逍遥摆摆手:“这些东西你们自己处置吧!” 自己处置? 这让涂雄左右为难,这原本是马小六、郑都头以及巴正的财物,金银玉器加一起,少说也有百十多贯。 这对于他们这些原本一无所有的流民而言,足可以买上七八十亩耕地,是绝对的巨款! 而且,他就没见过不要钱的头领,见韩逍遥不肯收,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心里滋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见韩逍遥走到安保队员中嘘寒问暖,他也不敢再追过去询问,正惆怅的不行,他看到钟福喜滋滋地走来。 涂雄上前,一把拉住对方,低声问道:“阿福,哥哥平日待你如何?” 钟福也算全程经历安保团的创建始末,第一个投靠韩逍遥,第一个冲下土坡立了功,这次打西营又立了功,韩逍遥刚刚将他伍长的“代”字去掉了。 正准备物色自己的小队,却被涂雄逮住,两人平日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钟福只能回答:“哥哥有事只管开口,往日多蒙照应,但凡小弟能做得到肯定尽心尽力!” 涂雄把烫手的包裹塞给钟福,诚恳地说道:“这是俺门从马小六、郑都头和巴正那里搜出来的,反正是不义之财,哥哥就拜托你,悄悄送给韩先生,俺们是真的真心孝敬…” 钟福虽然不知道韩逍遥为何拒绝涂雄的,直觉不应该掺合,但帮着问问缘由应该问题不大。 钟福把包裹推给涂雄,并拍了拍说道:“哥哥莫急,稍等俺忙好了,就替你去问一问。” 涂雄见他有正事,也不好耽搁,反正他答应再去探问究竟也算有个盼头,便不再纠缠,见对方在人群里东看看西瞅瞅,随口问道:“阿福兄弟,你这是要寻人?” (涂雄:主角了不起吗?那你告诉俺,这世上哪个金子更高尚一点?) 028章 突如其来的示警 钟福也是新官上任,神采飞扬地说道:“韩先生给了一个伍长的名头,让俺来挑选队员,这不是想挑些身手好的吗?” 这又触动涂雄的另一个心事,以往流民火并,获胜一方将对方头脑杀掉,只要身强力壮都会被收编。 可韩先生虽说请大伙吃鱼,可似乎没提到怎么处置自己这帮人,再联系上不肯收钱,这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于是他又拉着钟福到僻静处,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 “阿福兄弟,哥哥知道自己不是良善之辈,可那么多弟兄都是为了求个活命,不得已才跟着八大王。 眼下只有您与韩先生说得上话,拜托兄弟你帮着求个情,要杀杀俺一个,其他弟兄只要能留条命干啥都行!” 钟福虽然与韩逍遥相处仅仅一个白天,但他认为涂雄是自己吓自己,见对方泪流满面,笑着说:“雄哥,你这是做啥呢?韩先生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们了?俺觉着韩先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涂雄分明不信,不过还是抹了抹眼泪,追问道:“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虫子,咋知道他没想过?” 钟福当下把自己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要说狠,韩先生砍马小六那时候,俺吓得小腿肚子都抽筋了! 可要说仁义,他不光给俘虏治伤吃饭,还不许别人打骂欺负,他吃喝都和大伙一样,反正俺是没见过这么仁义的人!” “真的?!”涂雄简直难以想象,流民之中会有这样的异类。 钟福不耐烦了:“唉~雄哥,你不信俺?告诉你好了,俺与狗娃给他磕头的时候,他把俺们拉起来说,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祖宗,要建功立业才能让他敬佩。 俺就想看看,是不是真能干一番大事,所以第一个冲了下去。其实,雄哥,俺觉得韩先生和别的人不一样,俺有不懂的请教他,从来都没有厌烦过,不如你也当面问一问……” 当面问? 涂雄认真琢磨起来,钟福和他无冤无仇没必要害自己,他的眼神再次投向那名令人不可思议的青衫少年。 “开饭了!” 随着伙夫的吆喝,安保队员与雇佣工们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等着打饭。 涂雄发现并没有人维持秩序,但大家都安安静静地一个跟着一个依次上前,这和他所见所想的以往截然不同。 尤其是韩逍遥、张诚、蒋雀儿、元十四等“大人物”们也混杂在队列之中,和普通队员甚至雇佣工一样并无半点特殊对待。 不,今天的晚饭还是有特殊之处! 他比较过,韩记的人瓦盆里汤多鱼少,只有两三块,但自己带领着原有西营的四十多人,瓦盆里的鱼块足足有七八块。 看看别的队列,从始至终都是两三块鱼,可唯独他们这一列差不多大半盆的鱼肉,他忍不住询问伙夫。 “为啥俺们打得鱼多,他们的鱼只有那么少?” 伙夫客客气气地说道:“既然韩先生说了请客,总要让你们吃的稍微好一点。你们在屋里反正,让俺们没打仗就是大功德,俺们少吃点也乐意。 再说俺们早上晌午都吃过了,算下来不比你们少。下一个……” 涂雄端着瓦盆低着头,忽然大步流星来到韩逍遥一众人面前,将鱼汤放下说道:“韩先生,这鱼俺没脸吃!” 蒋雀儿不高兴了,马上问道:“你这人咋回事?哪有这样的?这不等于打俺师父的脸么?你要是个爷们就痛快把话说清楚,不然别人还以为俺们欺负你了!” “为啥给俺们这么多鱼?” “呵呵,让你们多吃鱼还不好?你是故意闹事来了吧?我们已经够客气的了,要是以往……” 众人一见两人有争吵的架势,都站起来围观。 “蒋雀儿,闭嘴!”韩逍遥皱了皱眉,终于开口阻止争执,都年轻气盛加上之前互相敌对,短时间内隔阂难以消除。 韩逍遥指了指涂雄,问蒋雀儿:“涂大哥和他的弟兄们是韩记的友军,你认为你刚才的态度合适吗?不要以为立了功当了队正,就忘乎所以,记住:骄兵必败! 宣布纪律时我曾说过:‘赏罚分明’,鉴于你冲撞友军的行为,现在,命令你向涂大哥赔礼道歉然后去接替哨兵执勤!” 涂雄也没料到韩逍遥这么严厉,便替蒋雀儿求情。 “韩先生,兄弟之间说话没这么严重,您千万不要罚蒋队长了!” 韩逍遥摇摇头:“涂大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事关打败八大王,有些问题必须防微杜渐。” 蒋雀儿觉得自己的态度和言行没什么问题,即便有问题那也是涂雄先挑起来的,可是让他当众道歉实在不情愿,但无论从师徒名份还是权威上,他知道必须执行。 于是快速地拱拱手,随口含糊地说道:“对不住!”说完就要走。 韩逍遥却发话了。 “等等!你是不是心里不服,认为判罚不公?” 蒋雀儿低着头回答道:“师父无论怎么责罚,徒儿不敢不服。” 韩逍遥环顾四周,问道:“大概你们都这么想,蒋队长战斗勇敢,不过是争吵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我就说一说他的问题在哪里! 首先是骄傲自满,不把友军放在眼里,不能设身处地替对方着想一旦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就会破坏我们与友军的联合。但是我们很弱小对手很强大,只有团结一切力量才能战胜他们,否则最后必然失败。 其次忘了自己参加安保团,是为了安民保境不再受到欺负,若是任由你这种想法和习惯日积月累,将来未必不是另一个马八斤!当然,这不是蒋雀儿一个人的问题,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苗头,这很危险! 可能你们会觉得方才过于武断,但我不想消灭了八大王之后又出来蒋大王或是韩大王。那样,我们现在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之所以从严要求大家,是不希望有朝一日见到你们被砍头! 说心底话,你们个个都是好汉子,把不良习气改一改,将来堂堂正正地建功立业,届时,全天下的人,都会为你们而骄傲!” 韩逍遥的言谈并没有激情四射或是天花乱坠,反而异常低沉,不是故弄玄虚,只是因为他知道,人的习惯是多么的顽固,想要改变只能靠每个人自己。 这四五百人,将来有留下多少可用兵将,他实在没有太多把握,在此时刻搞“勿谓言之不预”虽然煞风景但也是情非得已。 整个营寨之内,一片肃静,每个人都在思考,韩先生说的好有道理,可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为了解放全人类而献身的精神,只是混口饭不被饿死而已。 就在此时,一阵烟雾飘来,起初众人并不在意,毕竟吊锅下还有材薪,可是很快,火光升腾起来,照亮了营寨上方的夜空。 警戒的队员忽然高声呼喊:“伙房走水!” 韩逍遥腾地站了起来,疾步跑到主屋后侧的伙房。 一股夹杂着赤红色火苗的烟柱自伙房屋顶冲天而起,在幽暗的夜色中蔚为壮观。 (我兔:勿谓言之不预!鹰酱:我过了三八线,打我呀打我呀!“噼里啪啦唏哩哗啦……”我兔: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029章 居然盼着对方出兵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韩逍遥也毫无办法,任谁都看出来,不仅伙房,与之相连的主屋和其他房间都将化成灰烬。 所有人同时也都意识到一个要命的问题而面色惨白,如此明显的火情,即便是傻子都知道西营出事了。 那么,至少北南中军三营会派人过来探询,韩逍遥之前制订的悄悄“拔萝卜”策略无论如何都执行不下去了。 张诚与蒋雀儿气得大吼大叫:“怎么回事?谁干的?” 巴正哈哈大笑:“自不量力想打败八大王,你看看,连老天都在罚你!” 韩逍遥绝对不相信天罚之类的理由,这把火突如其来多半有人搞破坏,可除了韩记安保的哨卫,大家分明都在院子里,总不可能是闹鬼了吧? 钟福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西营四十余人员中扫了一遍,压低声音问道:“有谁见到胖子伙夫了?” 众人纷纷摇头,回过神来的涂雄一阵牙疼,他发现自己居然漏人了! 就在钟福涂雄追查伙夫下落的时候,警戒的哨卫抓到了一个趁乱想逃的胖子。 经过众人辨认,确认就是藏身伙房茅草堆里逃过搜查的胖伙夫。 这家伙也很光棍,在韩逍遥面前一五一十坦白的干干净净。 当张诚发起攻击的时候,伙夫吓得藏了起来,而检查的韩记安保队员疏忽大意,以为伙房根本没人。 这名伙夫一直感念马八斤马小六的照顾,因此忠心耿耿,当偷听到队员们谈论马小六被斩首并即将偷袭马八斤的消息,于是挨到入夜才趁着没人放火烧屋逃遁。 由此可以得出两点结论:胖子发起狠来也挺可怕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伙夫纵火效果还真的不一般。 钟福涂雄气得浑身颤抖,上前揪住胖伙夫就要暴打却被韩逍遥阻止。 “韩记安保不许虐待俘虏,何况目前还是集中力量解决当下的问题比较重要,先将他与巴正押回草窝子,与其它俘虏同等待遇。” 虽然听到韩逍遥如此说,钟福涂雄不免懊丧,就连蒋雀儿也不是滋味地叹气。 “唉,这下麻烦大了,若马八斤正面过来,怕是难打…” 韩逍遥摇摇头说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作为一军主帅不可墨守陈规,须顺应时局的变化相应调整策略,才是取胜的关键。” 张诚虽然不明白详细内容,但最后一句听懂了,急着问道:“韩先生的意思,俺们现在还能打得赢?” 韩逍遥也是驰骋过铁血论坛的人,而且作为培训讲师,古往今来数百个文韬武略的案例耳熟能详。 “八大王欺压流民不得人心,而我们反抗暴虐是正义之师,邪不胜正,我们肯定赢!但,两军对垒死生之地,不可不察,所以,我需要详细的敌情,谁来说说中军和南北二营主将的情况?” 涂雄早就在等机会表现,当下除了钟福,就是他最为熟悉。 “韩先生,北营的黑金刚刘三水,生性多疑且极为好赌,经常说‘不扑不发’,手下的两名都头,也都是烂赌鬼,他们人手不到八十人。 南营的欢喜金刚吴昊,最为好色,常言‘除生我者与我生者,其他皆可淫’,此人体型肥硕又是光头,擅使铁杵,俗称花和尚,手下八十余人。” 噗~ 韩逍遥差点跳了起来,若不是早就证实水浒人物多为演绎之言,他还真当对方是鲁智深。 涂雄说完便不再多说,看着钟福。 总要给兄弟表现的机会,不然遭人恨。 钟福也明白,当即补充道:“雄哥说的没错,不过马八斤就要阴险的多,虽然不直接欺压百姓,但暗中会纵容四大金刚。还有他的中军营人数最多,实力最强,手下有六个都头,贴身五十亲卫几乎都杀过人,很是冷血!” 韩逍遥借助火光,在两人的配合下,画出了中军北南西三营的简略地形图。 然后说道:“大家都可以说说,三个营看到这里大火,会派人过来吗,派的话大概会是多少人?” 涂雄犹豫了一下,看看韩逍遥,又看看钟福,想说又忍住了,万一说的不对自己会被骂死。 韩逍遥笑着说:“只是推测,不是确凿的,这样模拟一下,方便我们做好各种预案,获胜的把握就更足了!涂大哥。你先说说吧,比如,最多派多少人,最少派多少人,本人来不来,最可能从哪条路过来等等。” 一听不用负责,涂雄便指着北营说道:“刘三水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这次西营大火,我估计他会带三四十人看看情势,有机会就浑水摸鱼捞一笔。 南营的吴昊估计这会正趴在女人身上,不过他与马小六关系不错,至少会派五十人过来帮忙。” 钟福接着说道:“马八斤为人狡诈冷血无情,三百人马是他的命根子,现在是晚上他肯定不会轻举妄动。最多派出信使过来查看,真正派兵肯定要等天亮才放心。” 韩逍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可有法子引诱马八斤派兵出援?哪怕三五十人也好。” 众人不解,刚刚都是担心对方来人,现在韩先生居然盼着对方出兵? 难怪说读书人都生的七窍玲珑心,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啊! 不过,韩逍遥的提议,有两个问题,第一,最佳人选只有钟福与涂雄这两个原西营降将。第二,去的那个有很高的风险,万一被识破必然活不成。 涂雄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说道:“俺去便是!” 韩逍遥问道:“去了怎么说?若是马八斤仍然不发兵,也不放你回来,又该如何?” 涂雄一下卡住了,他只是拼着性命不要前去,其他的根本没想过。 韩逍遥笑笑说:“我们是为了打击马八斤的势力,可不是为了去白白送死啊!” 涂雄满脸羞愧。 钟福想了想说道:“俺说,白军师与大名府联手攻打西营,对方两三百人,又放火烧营寨,六爷抵挡不住向南营逃了,派俺传口信,让八大王赶紧救命,要不然,南营也撑不住。 若是他不出兵,也不放俺回来,俺事先带个火折子找机会点了营中伙房,让他们三百人喝西北风去!” 说要,他看了一眼身前烈焰熊熊的营寨。 张诚哈哈大笑:“俺觉着这法子不赖。马八斤那个老狗,最怕的就是白军师与俺们联手,若是打掉他两个外营,他的实力便少了一大截,估摸着会急得跳脚。” 涂雄也拍了一下钟福的肩膀,兴奋地说道:“要是真能把中军的伙房点了,士气最少掉下一半,再打起来就容易得多!” 韩逍遥看看火势,再瞅瞅钟福,很好奇,对方是不是隐瞒了燕国慕容氏的身份。 (钟福:没错,就是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钟慕容福!) 030章 给师父养老送终 既然三个营都不可能全部出援,那么韩逍遥只要调动好人手,就能实现变相的围点打援。 当然,韩逍遥之所以想把中军营调出来,主要还是为了下一步作战需要。 既然思路理清楚,韩逍遥便布置任务。 “钟福前往中军营,见机行事,我与元十四亲自带一百队员,一百雇佣工埋伏在这附近。一旦中军抵达便发起攻击,钟福若在其中必须寻个安全之处藏身,不到战事结束不许出来。” “张叔,南线由你指挥,您与蒋雀儿带领我方五十名安保队员一百名雇佣工埋伏在南营必经之处,若是对方少余五十人,务必将其围歼或围困,若超出则派人通知我,合力剿灭南营主力。” “涂大哥,你带着部下与我方二十名队员监控北营必经之路,若是少余二十人,则务必围歼围困,超出则设法拖延或吓阻对方,令其不能顺利抵达即可。我就在这里调度,按照轻重缓急机动增援你们吃掉对方。” 韩逍遥最后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如若计划顺利,分阶段解决三面来敌,下半夜便可以顺利攻取南营与北营。届时,即便马八斤将东营调回中军,也不足四百人。 如若他出战,我们则骚扰游击,令其分兵再破之。若其据寨而守,我们可联手白军师全歼其于寨中,彻底解决八大王!” 众人抑制不住兴奋,当即各自带人按照韩逍遥的要求,前往指定地点埋伏。 最后剩下元十四、陈亮、李道一、狗娃与韩记安保的主力,悄悄埋伏在中军营抵达的路口。 附近居住的流民见到大队人马到来,一看便知又要火并,吓得拖家带口躲到别处去了。 元十四秩序井然地指挥队员们埋伏好,韩逍遥便堂而皇之地在路口中央燃起篝火,除了狗娃跟在一旁,再无外人。 众人出战前,韩逍遥再次按照“战时调配,战后统管”的原则分配了兵甲,铠甲一分为二,张诚与元十四各半,刀枪也分发下去,至少队长伍长都有家伙,涂雄的那几杆长枪还是归他们自己。 唯独弓箭无人会用,韩逍遥只得留在身边,这时无聊便取出来试试手感。 虽说后世在射箭馆,他也能做到三十米靶,十中七八,但从没实战过,而且目前身体状态不允许。 看着韩逍遥引弓作势,元十四倒是颇为讶异,韩先生这站姿这眼神,分明对弓箭下过三五年的功夫。 虽说君子六艺在骑在射,可大宋如今哪还有真正操持武艺的读书人? 如果说他砍马小六是狠下心使然,但射术精湛必须依靠名师指点,加上坚持不懈的练习,一时兴起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韩逍遥试了几下,因为没有上弦,只能装腔作势罢了,想着必须增加营养坚持锻炼,否则便是不折不扣的废人。 一回身,见元十四盯着自己手中的弓,便问道:“十四哥,你懂弓箭?” 元十四收回目光,不慌不忙地说道:“河北路会使弓弩的少说五万之数,而且俺们大宋步战无双,靠的就是弓弩。俺对弓箭虽熟悉,可学艺不精也没那个天分,这辈子勉强靠拳脚与三脚猫的水上功夫讨口饭吃。” 韩逍遥便将弓背递过去,问道:“十四哥当真门门精通,可知道这是什么弓,效用如何?” 其实,这张弓是宋军标配之一,元十四扫了一眼便说道:“厢军配置的六斗小牛角弓,又名泥鳅弓……不过,俺瞧着韩先生射术高明,若是身子骨再硬朗些,使一石以上大牛角弓,则射程与精准更佳,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嗯,看来元十四较为懂行,虽然对于泥鳅弓不认可,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把弓无疑是极具威慑力的武器。 “十四哥,拜托你到时候射上两箭,吓唬吓唬他们!” 元十四也不推辞,接过这把六斗弓,扣上弓弦轻松拉开八分月,弓背上抬瞄准北斗方位,屏住呼吸松开手指。 “铮!” 幽静的夜间,一阵金铁的颤音久久回响。 试过手感,元十四便说道:“用的羊筋勉强五斗,真按六斗使,几个月就得折损了。” 韩逍遥再将箭壶递过去,元十四抽出一支羽箭开弓便射,落在前方五十步,又再射得三四箭校准了偏差方才罢手。 狗娃见他解除弓弦,跑到前方将箭枝收回放入壶中。 宋军以弓箭为尊,狗娃对于元十四开弓射箭颇为羡慕,似有求教却不敢开口。 韩逍遥见状便说道:“狗娃想学射箭?” 狗娃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元十四了然与胸,弓箭兵非三年不得成,所以大宋弓箭社遍地都是,且历朝历代武举考核,射术与骑术步战同列三甲,其地位可见一斑。 韩逍遥之所以故意询问,其目的无非是想元十四传授狗娃射术,想想荒原之上的对决,哪怕多一个“狙击手”的存在,则会造成对方士气降低。 没有盔甲,谁愿意面对冷不防飞来的一箭? 不过,这张弓,二十支箭,五斗力道,元十四自认可以连发二十次。 那么,还有教授狗娃的必要吗?何况,韩先生的射术不在自己之下,为何要求到自己身上? 元十四便委婉地提出疑惑。 韩逍遥笑着说:“十四哥,我的射术与你不同,仅仅射靶子而已不利于临战对阵,故此委托。至于教授狗娃射术未必就要用在当下,只要狗娃坚持练习,三五年后凭一技之长,无论从军还是教授他人,可得温饱。” 然后韩逍遥轻轻一笑,接着问道:“即便他日后生活安康富足不须以此谋生,然,我辈做人做事,一定要以是否有用来衡量吗?” 元十四起初迷茫,然而斟酌之后似有所得,便躬身施礼,继而说道:“先生大才,元十四愧不能当,就依先生所说。” 狗娃听到这里,还懵懵懂懂不知所云。 “还不拜师?”韩逍遥推了他一把。 狗娃马上扑倒在地,给韩元十四磕头:“师父在上!狗娃给您磕头了!以后给您养老送终……” 元十四那里听他啰嗦拍马,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狗娃提到前方,再将弓塞给他,让他站好身形,握住弓背。 “一刻钟之内打死也不许动!”说完丢下便宜徒弟,回来继续与韩逍遥闲聊。 (狗娃:便宜师父好厉害呀!俺替他求个票票,拜托啦!) 031章 不臣之心 “韩先生,俺听说韩记商会开张时可是连一个铜钱都没有,怎么就能日进斗金呢?” “用鱼换的啊,每天五百斤鱼,一百五十贯并不多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元十四继续问道:“就算您不担心凿冰捕鱼的法子传开,可吕大人只要拿着这个法子自己找流民,你也不能拿他如何,不是吗?” 凝望深邃纯净的夜空,倾听呼啸掠过荒原的风声,韩逍遥略带深意地说道:“十四哥,您的意思,我得准备后手防着吕大人是吧?” 元十四坦然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逍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昨日,只是想弄些鱼好与二娘三娘她们一起糊口,后来鱼倒是有了,老邱却死了,不得不拜托吕大人周全。 谁成想张叔他们弄来了鱼,却让马小六寻衅,解决了马小六也只能与马八斤为敌,故而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元十四想了想问道:“您的意思,后悔了?” “不,为了活命,顾不了这么多。”韩逍遥伸出双手靠近火堆,面部轮廓光暗分明。 “这世道很公平,若是想得到的超出正常的范畴,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对此,我非常清楚!实际上……我不算好人。”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元十四却大致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先生想做到哪一步?” “哪一步?谁知道呢?倘若知道明日便会天崩地裂,你又会如何做呢?” 元十四一愣,居然认真的想了一会,才裂着嘴笑道:“不怕先生笑话,往日俺有一个哥哥在江湖中也是人中豪杰。曾到东京不惜重金寻那花魁,欲作一回入幕之宾,不料竟叫人嫌弃哄出门来,引为奇耻大辱。 俺便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见上一回,瞧瞧这花魁到底是何等仙女模样,居然连俺兄长都降不住?” 韩逍遥心中一动,随口问道:“莫非是马行街那位官家宠幸的李女史?” 元十四连连点头道:“正是此女!先生也曾耳闻?” 心下有了大概猜测,韩逍遥笑道:“确实,昨日与吕大人商议,便是走李女史的门路求富贵,若是十四哥不介意,可一同前往。” 搏富贵之事,只有孙志知道大概,如今告知元十四也是有心为之。 若是韩逍遥猜的不差,元十四与草莽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他只身带着老娘逃难,多半不愿再操旧业,故而只是点到即止。 果然,元十四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如今蝼蚁一般的小角色,如何能陪先生登堂入室,只是话说到此处,有感而发罢了。” 韩逍遥也是大笑道:“”确实不急于一时,待平了马八斤,少不得要去东京周旋,若十四哥拿定主意,随时奉陪。” 元十四不禁向南眺望,夜色弥漫唯有柴薪噼啪作响,半晌后他才问道:“先生入得东京,可是想要一番作为?” 韩逍遥反问道:“十四哥以为这荒原之上便不能作为了么?” 咦? 元十四看了看韩逍遥,发觉对方似乎不是说笑,皱了皱眉说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先生才智过人,如蒙贵人相助入得朝堂,便可济世救民!这荒原之上,除了我等万余饿殍,如何能做得轰轰烈烈的大事?” 韩逍遥突地指着夜色中的荒原,朗声说道:“十四哥所言,我不能苟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是不能改变这万余饿殍得处境,即便是帝王将相,做来又有何用?” 元十四猛然挺直腰身,有些惊恐地盯着韩逍遥,旋即又东张西望。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敢说出口? 历来贼匪叛逆无下场,他可不想再次经历一回生离死别的残酷。 但见四下无人,狗娃在远处站着,差不多已经汗流浃背东倒西歪,平日里元十四肯定上去劈头盖脸,但此刻也懒得计较。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先生有不臣之心?” 韩逍遥轻轻笑道:“为何如此一说?” 元十四几欲脱口而出,却霍然心惊,既而长久不语,最终凝视着对方。 草莽枭雄帝王将相,他不是没见过,比如俊逸出尘的官家,豪气干云的圣公,腹黑背义的公明哥哥,颐指气使的楚国公,至于那些蝇营狗苟的文臣武将乃至于贩夫走卒更不必说,从没有令他如此的惊讶与畏惧! 没错! 他元十四纵横江湖十余年,也曾做过刀口舔血大逆不道的勾当,今日此时,竟被区区十六岁的少年郎震骇的神魂出窍。 他强自转移话题,问道:“俺朋友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先生可知何解?” 嗯,知晓兴亡之道,还能旁敲侧击的打机锋……韩逍遥对元十四有了新的认知。 略一思索,便知道对方在担忧什么。 说的好听点,他韩逍遥借助流民招揽四方,兵强马壮进而图谋天下。说的冷血点,一将功成万骨枯,他韩逍遥是个视民众如草芥的魔王。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十四哥可知,即便如强汉盛唐那般万邦来朝,也不过三百年的国运。汉末唐末赤地千里,无衣无食的庶民卖儿卖女仍不免白骨遍野惨绝人寰,一个‘苦’字,岂能道尽其中的绝望与愤怒?” 元十四没想到,韩逍遥比他更是入木三分,因此更为期待下面他会如何说? “既是如此,先生可有妥善之法?” 韩逍遥想了想说道:“弱肉强食乃自然法则,非人力可以改变……” “既然终究难逃一死,先生为何不再欺瞒于俺?”元十四颇有些赌气地说道。 “哦,我可不知道,何时欺瞒过你们?”韩逍遥有些莫名其妙。 见对方不承认,元十四当下便翻起旧帐,什么“以后越来越好”“建功立业”以及刚刚说的“改变流民的处境”云云。 韩逍遥纳闷道:“没错,这确实是我所说,但诓骗欺瞒又从何说起?” 哈~ 元十四不怒反笑。 “莫非先生以为打败了八大王,这荒原之上便太平无事了么?朝廷会放任流民酣睡于卧榻之侧?实不相瞒,朝廷既然定下了流民减半的决策,怕是难以改变!先生可有什么法子保住流民?” 然后,元十四看见韩逍遥对自己张开手掌。 这是“不”的意思?也就是没有办法? 但,接着,韩逍遥转动手掌,以手背对着自己。 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法子倒是有,马马虎虎算十个吧!” 什么! 十个法子? 元十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元十四:亲们,您评评理,韩先生是不是故意气死俺好继承俺的花被账号?) 032章 十四哥,打赌不 夜幕下,篝火旁。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元十四,内心里翻腾着诸如“劳动创造财富”、“人定胜天”、“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之类的不明所以有难以置信的语句。 总而言之,韩逍遥告诉他,在这片杂草丛生的荒原,只要流民们团结起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所以,他的心思是在一步步团结流民? 虽然看着对方好似有口无心的笑谈,明明诸多荒谬,可元十四越发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很久之前,他曾听过“高山仰止”与“如临深渊”的感慨,终不能解其意,现在,他也能体会到当年那人是何等的心境。 敬畏,或者说敬而远之,嗯,等打完了马八斤就回去安安份份伺候老娘,再也不凑热闹了。 就这么定了,俺不过一介蝼蚁,余生平凡也没啥不好。 元十四恭敬地给韩逍遥抱拳行礼:“多谢先生赐教,在下铭记终生!” “随口闲聊,哪来的赐教?十四哥不必如此。” 元十四眼珠转了转,瞥见狗娃已经浑身颤抖,几欲瘫软,便趁势笑骂道:“这狗崽子,倒有股子硬气,我去看看……” 说完,健步如飞到了前方,一手扶住狗娃,一手拿住泥鳅弓。 “唔,站了两刻钟,还不错!” 狗娃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听到元十四的话,长长松了一口气,身体随之瘫了下来。 颤抖着问道:“师父,您肯收俺为徒了吗?” 元十四扶着他,笑道:“狗娃,俺不是吓唬你,可你要知道,射术非三五年不得见功,且每日比你方才还要难上许多,这份苦你可能忍得?” 韩逍遥也上来说道:“狗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十四哥身怀绝技,你还不拜师?” 狗娃咬着牙,忍住身上的酸痛跪在地上,又给元十四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收狗娃为徒吧!” 元十四看了一眼韩逍遥,忽而仰天大笑:“既是你不怕苦,以后每日早起,到俺那里练习两个时辰!” 狗娃大喜,忙答应下来:“谢谢师父成全,狗娃必定日日伺候您老人家。” 元十四将他拉起,说道:“既然拜入俺的门下,其他都好说,只是你这名字颇不合宜,可有大名?” 狗娃将其身世,其父母早亡,如今是孤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一直无名无姓,被人取笑唤作狗娃。 得知情况,元十四也是心疼不已,想了想便问道:“若确实记不起父母,可愿跟俺姓元?” 看来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有心收狗娃作儿子了。 元十四三十余岁,狗娃十六七岁,两人父子相称倒也合适。 狗娃孤零零漂泊无依,尝尽人间冷暖,无时不渴望有个家,元十四的话如同天籁一般,狂喜之下,扒在地上捣头如蒜。 “爹…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韩逍遥真担心,狗娃认爹搞出脑震荡来,元十四最后别得个傻儿子。 元十四肯定不愿意,所以,他一把扯起疯狂磕头的狗娃,见他额头红肿隐隐出血,又好气又好笑。 “行啦,俺们父子来日方长,你有这份心就好。嗯,这名字嘛……”他忽然停顿片刻,然后说道:“就叫二郎吧!” 韩逍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二郎神”,然后顺理成章地想起了“哮天犬”,唉,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两人定了父子名份,都是满心欢喜,元十四拉着二郎回到篝火旁嘘寒问暖,新鲜出炉的元二郎也是大献殷勤。 这是把自己这个中间商撇开了啊……这么不厚道的家伙,不如给他们添个堵…… “十四哥,收徒收出个儿子来,可喜可贺!不过这把泥鳅弓打完马八斤就要还给人家,若想教二郎射术,你可得弄把好弓啊!” 元十四闻言一愣,确实,真怪不得韩逍遥小气,这弓是孙志偷偷借给韩逍遥的,当时也明说了打完马八斤就归还的。 可即便是这把蹩脚的泥鳅弓,一套下来也要三四贯足铜,至于大牛角弓一套下来不少于十贯,而且还不容易弄到。 所以,除了官军整个荒原就没有弓箭,至于杀伤力更大的弩机就不用想了,那玩意是禁品。 十余贯钱财,搁在以前也就分分钟的事情,可现在不想再操持杀人越货的勾当,还真就成了问题。 许是元十四沉默的有些久,元二郎笑着给他老子宽心。 “爹,儿子不学射术就是……” “住口!”元十四眼中怒火大盛:“习武之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若再敢言弃,俺只当瞎了眼,没你这个儿子!” 元二郎当即噤声,连连摇头。 韩逍遥笑道:“十四哥,你我打个赌如何,若是你赢了,我送便你两幅好弓。” 元十四也不再矜持,直接问道:“且说来听听,若是俺能办到,有两幅好弓传家也不赖。” “决战之时,阵斩马八斤。” 元十四微微沉吟道:“看来,韩先生已经胜券在握了,既是如此,这个赌,俺接了!” 元二郎却有些色变,马八斤武艺高强心狠手辣,而且亲卫足足有五十人,对决中阵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爹,太危险了…” 韩逍遥不置一词。 元十四却拍了拍二郎的肩膀,笑道:“傻孩子,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要去拼去闯,何况俺们这等穷苦人哪有什么安全可言? 想当初,一仗下来,俺几十上百个兄弟倒在眼前,话都没来得及留一句,俺活到现在早就知足啦!二郎,俺现在便传你几句口诀,须牢牢记住!” 两人到一旁开小灶去了。 韩逍遥随手在地上勾画着地形图,计算着各种可能的局面以及如何应对。 今夜之战,看似三面围攻,实际上对方未必同心同德,自己掌握主力不动如山,为的是临机决断各个击破,如此,趁势攻取南北二营,则明日马八斤必成困兽。 经过连番战斗考验的韩记安保,也必然会冒出一批骨干,将其集中起来组成团队最锐利的尖刀。 奋力一刺之下必有奇效! 从元十四的言谈话语中,他几乎可以推断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如今为了儿子,元十四愿意冲锋陷阵,那么,双重打击下,马八斤大概率在劫难逃。 重要地形熟记于心,韩逍遥将枯枝投入篝火,闭目养神。 不久之后,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 (元二郎:亲们,赌博害人,切记切记!投票投资,更要切记!) 033章 南征北战 最先回报的消息是南营人马。 从火把的数量和队列推测,吴昊派来的大约四五十人,距离设伏地点还有半里路,张诚与蒋雀儿已经决意吃掉这拨人马,目前应该打起来了。 韩逍遥让通信员带着十名队员,二十名雇佣工尽快增援张诚,速战速决不可使一人漏网。 同时告诉张诚:解决来犯之敌后,留下若干斥候继续监控南营,迅速率大部人员赶回西营,以便策应北东两线战场随时可能的战斗。 张诚已经看见一溜排的火把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抑制不住兴奋。 “蒋队正,俺们要是把他们灭了,顺势再把南营灭了,你说韩先生是不是得再给俺们升一级?” 蒋雀儿没捞到主攻,正是不怕事大的心情,张诚打了几仗都如同砍瓜切菜,骄横之心也在他心中滋生。 “张老大,你是南线主将,俺只能听你的,但你吃肉总得给俺留口汤吧?这回伏击算你头功,但拔营必须俺带队上!” 张诚也知道自己连续两次拿了头功,这次要是不让蒋雀儿落点实惠,怕是以后不好说话。 而且,队伍越来越大,也与韩先生是半个弟子,与之交好有利无害。 “兄弟说哪里话来,俺们可是大名府老队伍出来的,啥俺的你的,这两份功劳你都拿去,俺若说半个‘不’天打雷劈!” 蒋雀儿听懂了张诚的意思,这是大名府原有势力要抱团,目标不言而喻是元十四、钟福和涂雄等人。 这对蒋雀儿只有好处,于是笑嘻嘻地说道:“俺胃口小,只要一个南营就够,其他的都听老大的!” 张诚大喜,指着不足百步的南营人马,拍了拍蒋雀儿:“还是老办法,我打头,你包抄,要是放跑了一个,可别怨哥哥不让你打南营!” 蒋雀儿拔出腰刀,恶狠狠地说道:“谁敢跑,爷爷剁碎了他!俺先过去准备着。” 蒋雀儿消失在夜色中,张诚看着队列一步一步进入埋伏圈,低声传令:“等我号令行事,谁再敢暴露直接打死!” 实际上,张诚蒋雀儿一共带了五十队员一百雇佣工,相对于伏击郑都头时人数少了,但都是大名府的老底子,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等到对方完全进入包围圈,张诚依旧踩着同伴的脊背跳发攻击对方核心人物。 “杀!” 上百人从黑暗的角落蜂拥扑向火把之处。 与此同时,尾随火把的蒋雀儿,犹如狸猫无声无息地直插南营后队,他的身后,五十人如同影子一般死死咬住各自的目标。 西营打援的第一仗,开幕。 送走南线信使,韩逍遥很快接到第二份战报,是关于北营方向派出的援军,大大超出预估,足足五十名。 涂雄的人只有四十几名,而且前面遭遇西营沦陷及营寨被焚毁的挫败,以至于士气不高,估计很难抵挡得住。 就在韩逍遥准备派出主力协助涂雄时,东面中军营居然也派出了八十多名人马,并没有如钟福所说的那样前往南营,而是直奔西营。 如果对方抵达西营就会发现破绽,而且很可能与北营合兵一处,而涂雄绝无生还可能,那样可就闹出大笑话了。 韩逍遥手中两百人,刚借给南线三十人,现在一百七十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分兵。唯一的机会在张诚带领的南线部队,他们的兵力大大超出对手。 韩逍遥不禁有些懊悔刚才轻易支援南线的三十个人手,如果此时给涂雄派过去应该可以稳住北线。 现在的局面,北线危急,东线几乎确定僵持,南线大优,如何配置兵力和应对策略必须尽快拿出主意。 韩逍遥告诉北线信使:“我去阻截八大王的主力,涂雄必须想办法坚持下去,我让南线尽快结束战斗赶去支援他。” 南线信使刚要走,韩逍遥又拉住他,最终抽调了十名队员十名雇佣工支援北线,并交代了几句。 与此同时,韩逍遥又向南线派出信使,通知张诚目前的战况以及自己的部署。 元十四皱了皱眉,韩逍遥分散兵力无疑是兵家大忌,很可能在北线和东线陷入苦战,若是马八斤再次出兵增援,局势不可收拾。 如今只能寄望南线张诚能顺利赶到。 很快,韩逍遥带领一百五十名部下离开原先设伏地点,迎着中军营的人马极速北进。 而北线的涂雄,看着北营人马越来越近,心中不免忧虑。 怎么打? 自己手上这点人马全垫上去也支撑不了多久,希望韩逍遥能支援三五十人,勉强可以挡一挡。 可如果不打,对方就要一路向南冲着西营去了,等于自己在韩逍遥背后捅了一刀。 就在心急火燎的时候,信使带着二十名援兵赶了回来。 即便如此,差距还是有点大,有几名骨干认为北营兵马超出原先预计,增援的兵力太少,真打起来,损伤难以估计。 不过,信使接着说道:“韩先生说,俺们只要以少数人手层层设伏迟滞疑惑对方先头部队,再暗地里集中优势兵力狠狠打他的后队。 哪怕一次吃掉两三个就好,几次下来,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但必须打了就跑,太贪战果反而被对方咬住。” 这让大伙眼前一亮,这个法子最安全,而且还能有斩获,真的打几次,北营也就二三十人,那样就不足为虑了。 涂雄一把攥紧长枪,指着北营的队列,说道:“韩先生那边对抗马八斤的主力,仍然挤出人手支援,这份仁义俺不能当作没看到。 如今,俺们早没了退路,只能和马八斤死拼到底,俺带二十人打他后路,前面就拜托弟兄们拼死支撑了!” 说完对众人抱拳行礼。 众人在西营主屋内干掉八大王死党就知道,一旦北营顺利通过,韩逍遥腹背受敌必然溃败,那时候自己更没活路。 众人纷纷回礼,拍胸口保证拦住北营,于是双方分头行事。 战斗一旦开始,很难按照某一方的预计发展,涂雄趁着前方双方接触的时机猛然袭击西营的后队。 西营的后队顿时陷入慌乱,涂雄按照韩逍遥的指示,干掉四五人之后迅速摆脱战斗,又藏身于黑夜之中,继续伺机再撕咬上去。 可,这次西营是黑金刚刘三水亲自带队,看着正面的对手虚晃一枪便撤退,顿时起了疑心,等接到后队遇袭,即可判断出对手前轻后重的策略。 艹,居然敢阴俺黑金刚,不把你们一个个砍下脑袋,真当俺是吃素的? (黑金刚:麻蛋!请教大家一个问题,俺可以控告作者歧视不?) 034章 猪队友…… 刘三水久在西军,各种阵仗见得多了,当下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推进,但暗中将得力手下悄悄后移,准备伺机包围涂雄,彻底解决后患。 涂雄终于还是缺少经验,不仅对刘三水的脾气秉性不了解,更是过于信任韩逍遥的策略,眼见前方再次喧哗,便急急扑向刘三水的后队。 可是,这次却没能如他所想快速解决掉三五个人,反而被凶悍的北营爪牙顽强抵挡住了。 发觉形势不妙,涂雄想要撤退时,刘三水不顾前方骚扰,径直带领大部分手下左右包抄,及时堵住了涂雄的退路。 在火把的照耀下,刘三水认出了涂雄,终于确定自己抓对了人,得意地嘿嘿大笑:“啧啧,我当哪个英雄好汉,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反骨崽!说吧,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马小六人呢?” 与部下的恐慌不同,涂雄反而镇定下来。 对方三十余人,自己十几人,只要死死坚持,等前方其他人过来增援未必就会输。 所以,必须尽可能拖延时间。 “老刘,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马小六、老郑和巴正都被张诚白军师的人抓了,目前差不多拿下了南营。俺只是奉命拖住你们,等他们腾出手来,四五百人杀到,你的北营肯定保不住!” 他这是模仿钟福的说辞,故意混淆刘三水的视听,最好能唬得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刘三水皱了皱眉,他们和白军师的确迟早一战,但白军师在东面,张诚这个杀猪佬在西面,这俩货怎么会联手从西向东打,莫非涂雄使诈? 至于有没有四五百人,刘三水还是很清醒的,除非白军师倾巢而出不要老窝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马八斤时刻关注着白军师,一旦对方真的大动干戈,马八斤肯定会通知各营戒备。 可西营肯定出问题了,不然涂雄怎么敢背叛八大王,又暗中伏击自己? 这让他很伤脑筋,但最终决定先把涂雄解决,至于西营那边什么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呲着牙冷冷地说道:“胡说八道,俺瞅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弟兄们上,灭了这帮叛逆!” 于是,双方展开惨烈的厮杀。 刘三水人多势众,下手狠辣,几轮冲刺之后,涂雄只剩下七八人。 涂雄背部中了两刀,但他仍然坚定地将枪尖从对方的尸体上抽出来。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此时,前方涂雄派去骚扰北营人马的那拨人,也发现刘三水包围了涂雄,顿时急匆匆杀了过来,打算救下涂雄。 此时,刘三水根本不惧,从三十多人中拨出二十多名好手去对付前方之敌,他自己手持刀盾逼近涂雄。 眼前这七八人伤痕累累,他认为自己一个人解决绰绰有余。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不说实话,统统去死!” 虽然对方语气森寒杀气外漏,但涂雄也同样杀的热血沸腾,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笑呵呵地说道:“嗯,至少拖住了你一刻钟,现在多拖住你一息也是赚的,你的北营铁定完蛋!” 见到涂雄死不开口,刘三水火气上涌,一个疾步冲上来,左手盾荡开涂雄刺来的长枪,右手刀劈向对方头部。 危急关头,一名韩记的少年突地冲到涂雄身前,挥舞着木棒打向刘三水。 这种庄稼汉的把式,刘三水都懒得看,飞起一脚正踹在少年腹部,将他踢出去几步远,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啐!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什么东西?爷爷杀党项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不知死活……” 他的骂声未落,涂雄已经调整好长枪又刺了过来,就在他再次格挡的时候,涂雄背后再次冲出两名韩记队员,悍不畏死地扑向刘三水。 刘三水也不是笨蛋,一对三,即便能杀掉他们,但自己也可能会受伤,当下退了一步转身踢向一人。 “把他们杀光!”刘三水发出指令,六七个手下立即与对方捉对撕打起来。 但他陡然发觉,自己打算踢飞的那个农夫居然拼着受伤,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好! 为了脱困,刘三水想也不想扬起盾牌拍在农夫脸上,农夫遭受重创,满脸是血,但他依然怀抱着对方的脚踝,同时闭着眼大叫道:“雄哥,快,杀了他~” 涂雄见刘三水露出破绽,当下扔掉长枪如同疯虎那般扑了过去。 刘三水本欲拿刀刺死农夫,见涂雄弃枪只身靠近心中警觉,奋力挥刀斩向涂雄,可是,一根木棒从侧方砸了过来,正好落在刀面。 另一个队员在关键时刻再次救了涂雄,却被北营手下打了一记闷棍,晃了两晃倒在地上。 涂雄这才得以与刘三水发生正面碰撞,并将失去平衡的刘三水一举撞翻。 涂雄与刘三水扭打在一起,混乱中,只听一声惨烈的痛呼之声响起,众人吃惊地看向涂刘二人。 刘三水爆发出强大的的力气推开涂雄,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而众人惊愕地发现,他的右眼已经成了血窟窿,黑的红的血液趟得满脸都是。 涂雄居然戳瞎了刘三水的一只眼睛! 看到这既恐怖又血腥的一幕,现场所有北营人马不禁后心一凉,不由自主地缩回去一步。 对方这是发疯了要拼命的架势! 涂雄双目赤红,拄着长枪缓缓站起,他的身后只有三人,浑身上下鲜血直流。 涂雄憋着一口气,重新端起长枪,向刘三水冲去,他的喉咙深处吐出一个低沉又决然的音节。 “杀!” 而他的同伴也也毫不犹豫,一齐冲向刘三水。 剧痛之下的刘三水暴躁如雷,刚刚清醒一点,却发现涂雄再次扑来,心底的忌惮瞬间扩大。 阴魂不散的家伙,简直是不要命了……自己多数手下都在前方抵挡对手大部队,如果再次被对方纠缠,恐怕凶多吉少…… 算了,还是先保住自己狗命吧! 于是,在六七个手下的面前,刘三水光明正大地跑了,不是向着前方,而是奔着北营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跑的如此迅速以至于连个招呼都没留下。 卧槽,原来这货才是北营最大的猪队友! 不管北营的人如何吐槽,涂雄如同煞神一般横枪逼住了他们。 “西营南营都没了,下一个就是北营,马八斤和刘三水注定要完蛋,不如你们跟着我,还能保住一条活路。” 这几人也曾听说涂雄为人仗义,而且今天看到他特别能打,把刘三水差点杀了,更让他们动摇的就是刘三水根本不顾他们死活。 于是,没费多少功夫,涂雄带着十个人从后方狠狠捅了北营人马一刀,将他们一分为二并分割包围。 西营人马见涂雄从背后杀了出来,心底万分震惊士气陡然下降,难道刘三水完蛋了? 随着涂雄的招降和北营归附人员的劝说,几个妄图反抗的死硬分子被涂雄当场杀掉,所有人都同意加入涂雄的团队。 涂雄算下来一共有共有五十三人,除去归附的二十二人,原来六十多人只活了三十一人,大部分还有伤在身。 虽然难以置信地赢了,却彻底的伤筋动骨。 哀痛之余,涂雄还有一丝清醒,派了两人去暗中打探北营的动向,随后带着其他人向西营返回。 (刘三水:你管我是不是猪,只要跑得快,记得投票,就是好同志!) 035章 人生何处不安利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36章 深入敌方腹地 就在韩逍遥天花乱坠勾引俘虏的时候,张诚带着兴高采烈的三十多人,押运着十几名俘虏回来报道。 他们身后,涂雄一瘸一拐也带着一堆伤员狼狈地抵达。 至于蒋雀儿,据张诚所说,他带领一百多人,直接去打南营的欢喜金刚。 当时,张诚已经接到韩逍遥的命令,让他们结束战斗即刻支援北线。 可蒋雀儿认为机不可失,错过今夜,再打吴昊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让张诚带着五十多人和俘虏增援北线涂雄,他自己带着一百人前去偷袭南营。 张诚有心劝说,但蒋雀儿执意要打,结果张诚不得不妥协,押着俘虏带着老弱病残赶往北线。 当然,因为押送俘虏行动难以迅速,等张诚赶到北线,涂雄刚刚拼死一战吓跑了独眼龙刘三水。 等张诚见到涂雄所部死伤如此惨重,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口头忙不迭地向对方道歉。 张诚回来之后,结果发现韩逍遥这边的伤亡比涂雄更惨,遍地的尸体和伤员让他悚然动容。 缘于南线打得异常轻松,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北线和东线打成了这般景象。 现在别说扩充到六百人了,就连维持住四百人都够呛。 事实也确实如此,原先两百队员,两百雇佣工,如今队员的缺口高达八十,雇佣工也缺了五十。 即便加上涂雄五十人以及可能归附的俘虏,确实不足四百,若是蒋雀儿那边遇到挫折,肯定还要再少。 但是,韩逍遥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而是替钟福担忧,因为他被留在了中军营。 从整个战局的走势来看,致胜的关键不在南北二营是否攻取,而是中军营缺少了近三分之一的实力。 促成此事的钟福毫无疑问是头功,所以,夜幕中,元十四未必能做到全歼,这无疑将钟福至于非常凶险的境地。 果然,元十四元二郎只抓回来三十余人,十余人四散奔逃实在是无法一一抓获。 韩逍遥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打算,一边等待蒋雀儿的最终结果,一边派出几组探子,分别前往南北东三营以及中军营。 直至子夜时分,蒋雀儿终于带队归来,他以伤亡四十人的代价拿下了南营。 问题是没有全歼,发起突袭的时候,欢喜金刚吴昊与七八名党羽杀开一条血路脱围而去,而蒋雀儿等人筋疲力竭无法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逃之夭夭。 如今,韩记与涂雄两支杂牌联军凑一块,不足三百五十人,八大王全部人马接近四百,依然在人数和实力方面占据很大的道:“你的功劳我会记下,待战后嘉奖……” 蒋雀儿还没来得及高兴,韩逍遥继续说道:“但你抗命不遵,私自攻打南营,导致北线东线战场损失过大,你必须对此负责。 为了严肃纪律,为了警示队友,我宣布:撤销蒋雀儿队正的职务,由李道一接任队正,同时给予蒋雀儿禁闭两日处罚,并于战后当众检讨。来人,送他回营地关押。” 蒋雀儿懵了! 明明三条战线都打了胜仗,怎么还把俺的队正给撸了? 退一万步说,俺也拼死拼活地打下了南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关禁闭当众检讨,这算哪门子规矩? 见他不服,韩逍遥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因为你的任意妄为,攻打南营平白增添四十人伤亡。救援延迟,北线少说二十人要算在你头上。 东线阻击战,若是增加一百人,不仅可以全歼对方,我们可以少损失三四十人!禁闭期间,你自已好好想想吧!” 蒋雀儿呆住了,这可是近百人的伤亡,一时间他有些不能接受,不甘心地问道:“师父,那拨能不能将功抵过……” “别费心思了,韩记功是功,过是过,而且你打南营是最蠢最笨的办法!你完全可以用惊扰、引诱,甚至火攻的法子,逼他们出来,届时无论是伏击还是围攻,也会比攻打营寨有利的多。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蒋雀儿无言以对,他原本想复制多去西营几乎不伤一兵一卒的战绩,但吴昊和其他人不同,虽然和女人厮混,但听到营寨大门传来惊呼声,再联想到西营火情,他意识到可能有其他势力偷袭。 于是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纠结一帮死党,以蒋雀儿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从最薄弱的南墙冲了出去。 蒋雀儿终于垂头丧气的返回草窝子禁闭思过去了。 韩逍遥又开始批评张诚:“张叔,你是南线主将,为何不能制止蒋雀儿?我提醒你,这次给你警告处分,若有下次,和蒋雀儿同罪论处!” 张诚张了张嘴,啥也没说。 他这次算是看出来了,韩逍遥当真与包青天的铁面无私有得一拼。 不过想想,这近百人伤亡的冤枉,又觉得确实该重重处罚一下,不然对其他队友与雇佣工乃至涂雄都不好交代。 捏着鼻子,接受了处分与训斥,张诚又开始担心战局是不是朝着不利的方向演变。 韩逍遥重新勾画了简略地形图,在中军营与东营和北营之间画了两个“叉”,然后说道:“从此时到天明,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时段,为了更好地体现敌我双方对比,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判断。” 他竖起一根手指。 “西营没了,南营废了,北营苟延残喘,中军营折损三分之一,而且逃回去那些人和吴昊,会把恐惧扩散,他们的凶蛮霸道的士气不复存在。 我们人数虽然减少,但几场仗打下来,历练出很多骨干和见过生死的老兵……队员,所以,战力实际上不降反升,此消彼长,胜战在我!”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八大王始终是乌合之众,顺风仗如狼似虎,对攻或苦战少有人能撑住。只要韩记安保的勇猛和智谋,流传到他们最下层的兵卫耳中,恐惧与反抗的心思就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最后会要马八斤的命。” 韩逍遥竖起第三根手指:“我已派人隔绝各个营寨之间的通讯,相信刘三水是最害怕的一个,他受了重伤必然离营南下。而马八斤则会调集东营怒金刚秦之荣回防中军,如此,战机很快会出现。” 他看看疲乏不堪的众人,最后指着东北方说道:“我们今夜必须派出主力分批赶到马八斤的东北方,为明日最终胜利抢占先机。我与李道一先过去布置,张叔次之,十四哥与涂大哥殿后,间隔为一个时辰,你们自行安排好休息时间。” 夜色弥漫中,韩逍遥带着还能坚持行走的八十人,穿行在杂草与蜗居的流民间。 李道一悄声问道:“韩先生,俺们当真能打赢?” 此处已经属于八大王的腹地,看了一眼疏疏落落的流民聚集区,韩逍遥慢慢说道:“你们都看到八大王的精锐是如何被我们打败的,而且,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一仗,马八斤绝对赢不了。” (韩逍遥:从无到有,以弱胜强,全凭一口气!屏住!) 037章 会发光的料理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38章 流民归心 看着韩逍遥将一份鱼粥一份鱼粥递给这些快要饿死的流民,元十四与众队员也是感同身受。 虽然对韩逍遥的仁慈有了新的认识,但仅仅些许米粮和几条鱼,众人并没有当作一回事,可随后发生的事,却让他们始料未及。 马老汉等流民喝完粥又回到草窝里,韩逍遥并没有留下四名女子,也没有再声色俱厉地勒令他们,充当肉盾对抗八大王的人马,甚至告诉他们,每天中午每人还可以领到一份鱼粥。 这是仁义之师,韩先生真是大好人! 马老汉安心了,躺下之后他似乎觉得,身边的女人竟然变得热乎乎香喷喷的…… 这才像人的过的日子,要是天天都能多喝一份鱼粥,那简直快活赛神仙。 听说天亮之后他们就会和八大王的人拼命,可千万不能输啊…… 马老汉越想越替韩逍遥他们担心,直接坐了起来。 就在之前的流民消失之后,没过多久又从黑暗中冒出了一百多骷髅……皮包骨头的流民。 他们什么也不说,齐刷刷跪在守卫面前。 元十四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还说什么?这帮人是赖上韩先生了,跪下磕个头就白吃白喝,谁不来?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荒原上足足过万的流民,韩逍遥他们根本没带那么多粮食,若是周围成百上千的流民听到消息聚拢过来,那又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必须要保证韩记队员吃饱饭,有剩余的才能施舍给流民,不然谁去打马八斤? “韩先生!俺们带的粮食不多,再把粥分出去就不够队员们吃的了!” 看到韩逍遥准备继续煮粥分粥,元十四忍不住了,直接上前阻拦。 要做坏人,俺来便是,反正俺本就不是啥好鸟! 韩逍遥似乎思索了一会,那些排着队的流民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生怕对方反悔。 然而,韩逍遥指着流民对元十四说道:“我之前说过,如果我们不起来反抗,在八大王的欺压下,一大半的人都要死!你看看他们,饿得还有人样吗?很多人吃不上这份粥,可能就熬不过今晚……” 元十四皱眉,他不明白韩逍遥为何突然降智,但是阻拦他做傻事才是正经。 “韩先生,若是平日里俺即便饿两天也不说半个不字,可队员们打了一天一夜,浑身是伤就不说了。 可明日他们要与八大王的主力决战,没吃的怎么去拼命?若是俺们都死了,他们这些人落在马八斤手里,最后还是活不成!” 韩逍遥没理会元十四已经抬高了音量的劝阻,从锅里勺出一份冒着热气的稀粥倒入流民期待已久的瓦盆里。 “注意吹凉了再喝,别烫着!”韩逍遥细心地嘱咐这,既而毫不动摇地说道:“下一个!” 捧着稀粥的孩子迅速跑到一边,头也不抬地“呼呼”吹着瓦盆里的粥。 忽然,一个黑影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瓦盆,揪着他的耳朵将孩子拖到吊锅前。 那孩子已然发现来人正是自己老子,疼的吱哇乱叫:“爹,疼死了……你干嘛呀……” “小兔崽子!俺是怎么教你的?受人恩惠屁都不放一个?你当这是一份吃食?老子告诉你,这是命!是韩先生他们饿着肚子省下来救俺们命的!跪下!给韩先生磕头,磕响头!” 所有人都惊呆了! 韩逍遥在心里点点头,虽说元十四阴错阳差的上来阻拦,但这种本色演出还真是立杆见影。 孩子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紧紧抱着瓦盆溜到一边小口小口地享受起来。 鲜美的鱼粥,哪怕每天挨顿打也值得! 韩逍遥笑笑,继续分派稀粥。 那名瘦弱的汉子看着心满意足的儿子,终于放下了包袱,扑通一声给韩逍遥跪下了。 韩逍遥把饭瓢递给元十四,自己上前去搀扶那汉子。 “这位老哥,不必如此,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大伙饿死,快起来吧!” 那汉子泪流满面地说道:“韩先生,您的恩德俺就不说了,可是,打马八斤那个恶魔,务必带上俺!” 啊! 还有这种事? 元十四手中的饭瓢立马僵住了。 韩逍遥还没来得及说话,黑暗中,有个人大声说道:“没错!韩先生,俺们都是来帮你们打马八斤的!” 众人望去,一个接一个人影走到韩逍遥面前,七男一女,为首的正是马老汉。 八人一字排开,齐刷刷跪在瘦弱汉子的后面。 元十四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这些人中邪了吗?就你们这种芦柴棒的样子还打马八斤?瘦点勉勉强强也就算了,可那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韩逍遥叹了口气,说道:“诸位,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也很感谢!可是我要告诉你们,马八斤他们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这一天一夜打掉他们三百人,可我们韩记的队员也死伤了两百多人,你们没必要……” 那汉子应该有点见识,接话道:“韩先生,俺知道自己弱,可若是能三个四个换他们一条命,只要能杀了他们,能让娃儿们吃上粥,俺死一百回也值了!” 马老汉也跟着表态:“韩先生,这位大哥说的是正理!不把马八斤杀了,俺们迟早是个死。可要是能让乡亲们娃儿们活下去,俺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垫垫脚也是好的,要是您不收俺们,俺现在就死在您面前!” 卧槽! 这还带以死相逼,带他们打仗的? 韩逍遥无可奈何地环顾四下,目光所及之处,所有成年男性都不由自主地跪下。 “韩先生,求你们带着俺们杀了马八斤吧!” 在场所有人向着韩逍遥应声而拜。 有个白发苍苍带着单片眼镜的老学究,被人搀扶着上前,嘴巴哆哆嗦嗦。 韩逍遥赶紧迎上前去。 老学究缓了缓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韩…先生,这…这是民心呐!” 韩逍遥默然良久,最终冲着老学究深深施了一礼。 “老先生,众乡亲,韩某何德何能竟得诸位如此信赖,然八大王四大金刚戕害万民,韩记毅然反抗为的是安民保境。既然各位一片赤诚,再推辞便是辜负了各位的心意……都起来吧,我答应了便是。” “哗~呜嗷嗷……” 众人齐齐欢呼起来,声势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强烈而炙热。 吃好鱼粥,韩逍遥让元十四负责甄选人员,分别补充给队员与雇佣工,给予相应待遇。 得知打赢了马八斤还有奖金与米粮,二十余人自然喜出望外,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与有荣焉地欢欣鼓舞。 可元十四唯独没收马老汉带来的那名女子,两人由此发生了争执。 “俺力气大,也不怕死,凭啥不收俺?” 元十四白了她一眼,故意阴测测地说道:“你个女人家,就该在家里伺候老人带孩子,凑热闹也就罢了,别来真的……上了战场可是真要杀人见血的!” 那女子也是泼辣,指着那些芦柴棒的男子,说道:“俺瞧着,他们还不如俺呢,不信您尽管试,若是输了俺便认命!” 元十四被她逗乐了,说道:“当真?可别说俺们男人欺负你个女流之辈!” 女子当即将辫尾咬在嘴里,冲那几个男子招了招手,可那些男人哪好意思和女人动手,嬉笑着不肯应战。 元十四还要整编人员讲解纪律,不愿耽误功夫,便直接指定一个看起来稍微强点的汉子出战。 “你,去稍微教训教训她,注意别伤的太厉害!” 那名被点中的汉子也没当回事,不情不愿地走到女子面前,还没等他张嘴说话,只见女子跳过来当面打出一拳,正中对方额头。 “砰!” 汉子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地仰面倒下。 一击“ko”! (诸位切记:轻视女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039章 抱猪奇女子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40章 玄机,不可说! 如获至宝,韩逍遥急忙鞠躬高声致谢。 “多谢老先生!有此兵书,晚辈攻取八大王定然事半功倍,队员们也将大大减少伤亡,您老当记一大功!” 众人闻听,得知老者所献的是包打胜仗的兵书,心情为之一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必胜的信心。 见此情景,熟读家传兵书的老学究,当然知道对面这个少年为何突然提高嗓门,当众致谢。 《谋攻》中有“五胜”之说,而韩逍遥正是运用了其中“上下同欲者胜”的谋略。 借助施粥招揽人心,借卓大妮鼓动众人同仇敌忾,此时再利用自己献书提升士气,可谓环环相扣,在简陋的条件下,将“同欲”做到了极致。 更为难得的是,对方如此年轻,心思沉稳就不说了,而且不拘于形式灵活使用各种手段,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凝聚起流民的必胜意志,实在是少见的谋略天才。 老学究因后继无人,恐家族的心血东流,故而此时将世代珍藏的兵法交付于韩逍遥,如今看来总算不至于明珠暗投。 于是老学究微微颔首,笑道:“善!” 随着东方渐渐露出晨曦之光,张诚、李道一等大队人马纷纷汇集。 而斥候也传来数次通报:在干掉北营派往中军营的两名信使后,黑金刚刘三水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不足四十名手下离开营寨,极速向中军营逃去。 看着一众骨干摩拳擦掌,韩逍遥给刘三水所部默默画了个叉! “元十四,元二郎,带四十队员五十雇佣工,能否歼灭黑金刚?” 元十四元二郎休整一夜,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二话不说,拱手领命。 对方如同丧家之犬,而且三对一,元十四元二郎信心满满。 韩逍遥更是大方地分了十件兵甲给父子俩,反正现在韩记掌握的兵甲已经接近三十件,留下二十件足够应付突发情况。 元十四走后,暂时宿营地外又来了三十多名流民,个个都是成年汉子,为首两人恭顺却坚持求见韩先生。 此时,全军聚集,十口大锅同时煮粥,韩逍遥已经让人运来了一半的存粮。所以,米粥是非常足的。 韩逍遥见到他们,不问缘由,先按人头打来鱼粥分发下去,又对两名领头者笑着说道:“诸位,天大的事也要吃饭!先吃,吃好了我们再谈。”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听到消息特意前来投靠的。 人多了,仗就更好打了,打赢了奖励也就到手了,这次跟着韩先生实在是明智,于是队员们群情振奋。 看着韩记人欢马叫喜气洋洋,还有数十件兵甲,已经扫平了八大王三个营寨,两名新来的头领心情当下安稳,更是庆幸自己赶来的及时。 三口两口喝完香喷喷的稠粥,作为哥哥祝云率先开口。 “小的祝云,这是俺兄弟祝海,喜闻韩先生救民于水火,俺们虽身无长物,但带了三十二人前来,鞍前马后供您驱使。” 韩逍遥见对方一众人等孔武有力,与寻常菜色流民不同,便笑着说道:“欢迎欢迎!能得友军两位好汉的大力相助,八大王覆灭就在今日,韩记乃至韩某感激万分。” 老学究看到此时,方微微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不骄不躁,取舍有道,此子殊为难得!” 服侍他的仆人反倒奇怪地问道:“老爷,您是说,韩先生不准备收留这些人?俺看着他们个个都是壮丁……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老学究轻蔑地瞥了仆人一眼,低声说道:“知道为何你只能做个端茶送水的仆人,而韩先生振臂一呼却万人景从?你仔细看看,他们可有饥寒之虞?前来投奔为何不带辖下流民?由此可见,祝家兄弟实非善类!” 仆人这才如梦初醒。 这荒原之上,八大王白军师都是明面上的大恶人,但隐蔽的角落里也不乏仗势欺人的小恶人。 祝家兄弟凶狠奸猾,此前就劣迹斑斑,今夜听到风声准确地判断八大王必败,而韩记将会崛起,故而前来投机希望分润战果。 仆人继续请教:“老爷,既然如此,为何韩先生还将他们奉为上宾?” 老学究看了看仆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此中玄机,不可说,不可说!” 韩逍遥坦然道:“两位祝英雄,不是韩某不接纳诸位,实不相瞒韩记已经满员,可否考虑贵我双方结成盟友共同对抗马八斤与白军师?” 祝海心下却不是滋味,听说韩记队员能天天吃饱还有荤腥,更重要打仗还能有赏钱拿,对方不收纳却提出盟友的说法,大概是推脱之言。 不过还没等他俩开口,韩逍遥招来涂雄,客客气气地解释道:“涂大哥也是盟友,昨日上半夜,他带着自己四十多位兄弟血战黑金刚,折损了一多半才获胜,可谓功勋卓著。” 祝云祝海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没法说了。 涂雄投靠的比他们更早,拼着死伤惨重立了功勋,就这样也依然是友军,他们凭啥初来乍到就要求特殊对待? 当然,祝云还有点城府,立即抱拳笑着问道:“原来是涂兄,凭着打败刘三水就值得俺们兄弟敬重!您的那些弟兄都还好吧?” 涂雄也抱拳还礼,回答道:“韩先生仁义,受伤的弟兄有专人照顾,等打完马八斤,所有死难者都会有安家费,刚刚也给俺们补足了人手,如今还是四十多个弟兄。” 听到安家费,兄弟俩眼睛一亮,再听到可以补足人手,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既然韩先生给钱给人,这买卖确实做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费心巴拉地招募人手不就是为了名利? 反正荒原之上两条腿的人多的是,只要有了钱,死多少招多少便是。 两人打定主意,便谄媚着问韩逍遥:“韩先生,既然如此,您怎么吩咐俺们就怎么干!” 韩逍遥点点头,正色说道:“既然两位英雄决定结盟,韩某便丑话说在前头:为了利于调度,不论韩记还是友军,在击败八大王之前,都要接受我的统一安排,令行禁止! 对于阳奉阴违抗令不遵者,我有权处以警告、军棍、清退等处罚,对于情节特别恶劣造成我方重大损失者,处以极刑! 两位英雄且自行商量,若有其他问题可向涂大哥请教,确定无误后,贵我双方便结为盟军,一致对抗马八斤白军师,如何?” (祝海:大哥,人傻钱多速来!祝云:真的?可俺总觉得哪里不对……对了,今天你投票了吗?) 041章 魔神一般的元十四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42章 谈判风云 等元十四回到韩逍遥的临时指挥部,顿时发现多了许多陌生面孔,粗略算下来,人马已经超过了五百。 再看登记处,依然排着数十人的队列,这韩先生到底是要招多少人呐? 按理说人数越多越好,可一天一夜厮杀下来,此消彼长,形势一片大好。 韩记只要掌握四百名队员,肯定能拿下马八斤的中军营,即便有战损,但对付弱于八大王的白军师团队也应该足够了。 依据韩逍遥自己承诺的,只要正式加入韩记安保,不仅提供吃喝,还会有额外的薪水,即便把卖鱼得来的钱拿出来,也不够这么花吧? 满腹疑惑的元十四见到了韩逍遥,而对方正与老学究相谈甚欢。 见到元十四,韩逍遥笑着给两人介绍。 “司马横如,韩记学堂聘请的教授,兼韩记安保顾问。元十四,韩记安保队正。” “韩记学堂?顾问?”元十四吃了一惊,怎么出去小半天功夫,连学堂、教授和顾问都出来了? 你们读书人真会玩啊! “嗯!我打算筹建一所学堂,请司马老先生负责,为流民中七到十二岁的孩子,教授读写算医护种植养殖手工为主的学科,作为韩记未来的人才储备。嗯,至于各科授课先生的招募,也一并拜托司马教授费心了。”韩逍遥最后向司马横如拱手作礼。 元十四还没反应过来,司马横如推了推单片眼镜,由衷地夸赞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韩先生之高瞻远瞩实在让人钦佩,老朽才疏学浅,今日勉为其难只为抛砖引玉,必当尽心尽力,吸纳更多名家大师来此教化民众。” 听着文绉绉的话,元十四的内心差不多快崩溃了,但有要务在身,只能借机把大致情况提了一句。 韩逍遥点点头,示意元十四详细叙述经过,元十四这才将钟福请托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韩先生,俺瞧着钟福不大像是……背叛……”元十四回想起钟福坦然又坚定的眼神,最后试探地补充了一句。 韩逍遥点点头,从心底对钟福起了敬意,对于投降过来的俘虏中,钟福在率先冲下山坡后,一直表现出来的热情与主动性让他大为惊讶。 客观上来看,钟福比绝大多数队员都要投入,尽管知道前往中军营九死一生,但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即便事情败露历经酷刑折磨,却依然不改初衷,这份坚定令人肃然起敬。 “那就谈判吧!” 韩逍遥心情沉重地作出决定:“通知各部,暂停对八大王的进攻,保持警戒的情况下分批休整!对了,同时请韩记所有伍长以上人员到这里开会,讨论相关事宜。” 元十四恍惚了一下,然后心情复杂地点头应声离开。 司马横如见韩逍遥面色凝重,不由得问道:“韩先生,八大王人马主动乞和,正说明韩记势到最后,老学究似乎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韩逍遥反复计算过利害,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因此,他反问道:“司马顾问,那钟福又当如何?” 司马横如一愣,转瞬明白对方的想法,既而淡淡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朽同样钦佩钟福的义勇,可若是因他一人致使八大王之流贻患无穷,实为不智!” 韩逍遥已经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带有警告的意味,就差直接斥责自己“妇人之仁”了。 韩逍遥笑了笑,看着兴奋忙碌的队员、欣喜却不安的流民,无忧无虑玩耍的孩子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司马顾问所说确实是至理名言,韩某当铭记于心。钟福之事不提,先请教顾问,此战之后韩记该如何作为?” “一山不容二虎,且韩记兵强马壮战意高昂,可挟雷霆之势一举荡平白军师,即可称霸荒原!” “多谢顾问,我部统管荒原之后又当如何?” 这…… 司马横如脸色慎重起来,没有轻易回答。 按照常规做法,掌控流民无非“养寇自重”,进而搏一个招安的机会入朝为官,再投靠朝堂大佬平步青云,倘若讨得帝王关心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方可谓修成正果。 可司马横如怎么看,眼前的少年郎绝非循规蹈矩的主,不免心下一突。 此子聪慧过人,且操弄人心及知人善用的手段颇有章法,难不成想割据一方自立为王?又或是觊觎九五之尊的大位? 一念至此,不由得口干舌燥,思忖再三决定测试一番。 “当以民生为先,若能令万余流民‘耕有其田,居有其屋,丰衣足食人安乐’,可谓善莫大焉!” 说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韩逍遥,想了解对方真实的想法。 却见韩逍遥释然一笑:“好一个‘人安乐’!司马顾问所言甚合我意,今日谈判便是为了这万余流民求一个‘安心’!” 嗯? 司马横如大惑不解,对方居然没有进一步咨询,也没有透露更深的心思,反而强说谈判是为了求安心,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放虎归山之举,于安心二字根本是南辕北辙好吧? 既然韩逍遥下定决心,司马横如也不再徒费口舌,毕竟自己仅仅是赠书的情份,虽挂了“顾问”的头衔,但却没有阻止的权限,只能言尽于此。 很快,韩记中高层扩大会议正式召开。 孙志、张诚、元十四、李道一、司马横如、沈二娘,沈三娘、卓大妮、元二郎、陈亮、马老汉、李铁牛(昨夜逼儿子下跪那位)等二十余人,至于蒋雀儿,韩逍遥以正在关禁闭为由暂时剥夺了他的政治权利。 韩逍遥在通知的时候已经通告议题,即如何对待八大王求和一事?且每个参与的人都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这种形式,只有孙志、张诚、二娘、三娘经历过,因而显得不那么惴惴不安。 环顾席地而坐的众人,韩逍遥率先开口:“诸位都是韩记的中坚骨干,也深得同僚同伴的信任,可以视作他们的代表。 今日召开特别扩大会议,是当下局势出现了新情况,为了求同存异凝聚共识故而邀请诸位共商其事。关于八大王求和具体情况,先请元十四队正为大家讲述。” 对方求和的始末元十四已然熟记于心,当即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话音刚落,下面便如同开了锅一般,乱哄哄的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倾向于趁热打铁斩草除根,尤其是从八大王那边归附过来的守卫或者被欺压的流民。 李铁牛更对马八斤恨入骨髓,当下站起身说道:“韩先生,打蛇不死必遭反噬,万万不可答应他们!” 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纷纷出言附和。 司马横如冷眼旁观:民心所向,你这少年又能如何? (群众:俺们的眼睛是雪亮滴,而且都投了票喔,亲,投票了么?) 043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就在群情汹涌之际,与钟福关系不错的元二郎忽然说道:“可钟福还在他们手里呢?” 众人短暂无声之后,张诚想了想便说道:“且不论钟福所说是真是假,俺们这么多人拼着命不就是为了铲除八大王吗?若说钟福的命是命,可那么多死伤的弟兄难道就不是命了?” 众人都觉得有理,是呀,不把罪魁祸首正法,阵亡的上百人岂不是很冤枉! 元二郎涨红一张脸,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暗中捏紧拳头,叹息着钟福大概难逃一死。 就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掌声,猛然抬头,竟然是韩先生在微笑着鼓掌。 韩逍遥随后说道:“张叔说的好!钟福的命,伤亡者的命都是命,而且每个韩记人的命,流民的命,那些被迫当了马八斤手下人的命,都是命!诸位认为对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大家都点头认同。 韩逍遥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张叔,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是为何起来反抗八大王的?” 还不是你小子为了二娘,砍了人马小六的脑袋? 张诚笑呵呵地回答:“是为了不再受八大王的欺负,让乡亲…大伙都过上好日子呗!” 韩逍遥点点头,竖起左手食指说道:“没错!司马顾问也对我说,让这荒原我之上的人们丰衣足食人安乐,就是最大的善事。 那么,我们不和马八斤谈判,强硬攻打,双方会死伤多少人?有多少人家会失去顶梁柱?” 众人一开始还是面带笑容,可听到后来,神情越来越凝重,甚至暗自心惊。 司马横如更是愣住了:打仗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难道因为怕死伤就不去打了?那你何必起兵反抗?简直是自相矛盾! 果然,虽然所有人都心存疑惑,却只有二娘直接问道:“逍遥哥哥,那要不俺去杀了马八斤,别人也就不会伤亡了!” 哈哈哈~ 这么憨直的话也就二娘敢对韩逍遥说,现场绷紧压抑的情绪随之松弛了不少。 卓大妮眼睛一亮,立马跟着说道:“俺也去杀马八斤!” 张诚瞪了卓大妮一眼,斥道:“胡闹!一切行动听指挥,别犯了纪律关禁闭!” 卓大妮瞄了瞄沈二娘,再看看张诚,小心思不言而喻,张诚这回干脆把视线转向别处。 你是韩记安保的人,教训你是天经地义。可二娘……即便刨除韩先生的因素,她这个生产部主管和俺平级,咋管? 韩逍遥听了两名女将的言辞,也不禁笑道:“嗯,二娘与大妮很有胆量,是好样的!当然,我也相信在座的都有这样的勇气,可若是能够通过不流血达成既定的目标,是不是更好呢?” 众人此时也都隐约意识到,韩逍遥接下来讲诉他的看法,便安静地等待。 “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最大程度地削弱限制住八大王,从而壮大我们的实力。等到他们自己内乱之时,便将其一网打尽,那样我们付出的代价就会小很多。 这也是我认为,为何不急于一棒子将其打死的原因,主要是避免他们狗急跳墙徒增伤亡。而且我们有更充足的时间和物资武装自己,也能让他们下层人员清楚地看到我们改变后的生活与实力,届时,或许可以不战而胜!” 咦? 司马横如当即对韩逍遥刮目相看。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也。 没想到他对兵法的理解与运用,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领会到这层意思,司马横如当即表态:“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韩先生举重若轻,着实高明!” 众人还都在反复揣摩,但在座的在学问方面根本比不上司马顾问,韩逍遥也不是要放过马八斤,只是将时间推后,这让很多人渐渐认同。 大部分人都是朴实善良的农民,上阵杀敌是为了让家人活下去,既然韩先生与司马顾问都认可,那应该不是坏事。 元十四虽然能接受,但是他认为有必要给韩逍遥一个期限,避免无限期推迟。 “不知韩先生与司马顾问以为,最迟何时能将八大王连根铲除?” 这个问题,连司马横如都觉得棘手,若是时运不济,拖个三五个月都是正常,但元十四明显希望越早越好。 所以当他看向韩逍遥的时候,也同样表明了探询之意。 韩逍遥伸出一根手指,果断地回答:“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唉? 元十四反倒有些不信,若是谈判成功,韩记休整,同时八大王肯定会借助军营的力量,一个月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 韩逍遥继续解释时限问题:“我们可以设定谈判条款,比如把中军营完好无损地交给我们,只允许一百人撤往东营,划定双方实际控制线。至于留下来的人员与辖区流民我们全部接收,给予优待等等。” 元十四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便宜马八斤了,便问道:“应该让他们把钱粮兵甲都交出来!” 沈三娘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嗯嗯,他们搜刮了那么多民脂民膏,绝不能让这帮坏蛋带走。” 韩逍遥想了想微微颔首,最后说道:“米粮衣物可以留下,但钱财与兵甲让他们带走,或许对我们更有利。不过提条件的时候带上,总要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嘛!” 司马横如也洞悉了韩逍遥的意图,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两虎相争一死一伤,韩逍遥将马八斤赶到东营,肯定是为了刺激怒金刚秦之荣,造成八大王人马的进一步分裂。 届时,游说策动两人内讧也就事半功倍了,当真是走一步看三步! 老学究越看韩逍遥,越觉得对方像是天生的军事家。 虽然不一定能,捞到钱财,但是能有米粮和衣物入账,沈三娘也就安稳下来。 元十四也在琢磨韩逍遥此举的意图,但是,他瞥见司马横如并无异议,也就不再坚持,至少韩逍遥采纳米粮和衣物,实际上他也明白,这两样才是流民们最需要的物资。 随着众人逐渐平息下来,韩记已经统一了认识,通过了采用谈判方式削弱限制八大王所部的策略,为下一步彻底解决八大王打下良好的基础。 散会后,各司其职,韩逍遥将涂雄、祝云祝海兄弟请来,通报了即将与八大王谈判停战的决定。 两支友军忐忑不安,打是你们,不打又是你们,这到底算啥意思? 俺们被你们韩记耍来耍去了呗? 然而,韩逍遥给出了两种方式:第一,如果你们坚持要打,我们不拦着但不会提供支持。二接受并配合谈判,可以分到米粮和衣物,同时南北二营作为奖励交付给你们。 祝云祝海一听意识到,营寨无论对于防御和招募青壮都是很好的条件,既然无法阻止人家谈判,干脆趁早拿到好处。 “既然韩先生这么说了,就却之不恭了。俺们原来靠着南边近点,所以就南营吧。” 南营靠近浮桥大营,位置得天独厚,所以祝云抢先下手。 韩逍遥看看涂雄,涂雄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选择了北营。 和谐解决友军,韩逍遥便正式派出信使与八大王接洽谈判事宜。 同时,他私下里另外找了一名能言善辩的队员,细细交代好情况便令其秘密出发。 对于马八斤欲效仿越王旧事之举,韩逍遥岂能如他所愿。 (鲁迅有云:痛打落水狗!) 044章 成王败寇论英雄 接到韩记信使传递来的条件,起初马八斤与吴昊不免拍案拔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信使却“呲”地笑出声来。 “马八斤,吴昊,既然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还是低头的好!你们大可以看看外面的形势,南北各有俺们三百人马驻守,扫平营寨不过顷刻之间。 只是韩先生仁义,不忍再添伤亡,因此压制上下求战之心,给予尔等一条生路。可若是你等不识好歹,韩先生也只能顺应韩记乃至友军所请,即刻进攻。 届时,因此产生的杀戮罪孽,都将由你等顽固分子承担!” 吴昊怒道:“你不怕死吗?” 信使仰天大笑,既而说道:“谁都怕死,俺自然也不例外,可韩先生说的没错:别看你们嘴上叫得凶,心里只会比俺更怕死!要杀快杀,俺一条烂命换你们这么多人头,不亏!” 马八斤与吴昊顿时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嗓子,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人家都把自己这帮货色的心肝脾肺肾看透了,再来装逼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谈判嘛,讨价还价是正常的,于是前倨后恭地请信使坐下,好酒好菜招待,然后双方磨嘴皮子功夫。 一顿饭的时间,双方基本上达成了一致,马八斤吴昊带走所有钱财以及最为心腹的一百名手下,米粮衣物营寨以及剩下的守卫和流民统统交给韩记。 但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贺君文提出钟福和信使必须随同他们一起安全抵达东营再释放。 信使的随从迅速通报韩逍遥,韩逍遥看着众人,笑道:“原以为他们好歹也是草莽枭雄,可如今却仓皇如鼠,实在辜负了‘八大王’的名头……既然符合停战条件,那就照此执行吧!” 一个时辰之后,在夕阳的映照中,双方正式达成停战协议。 马八斤等人在钟福与信使的陪同下,连同九十名爪牙以及钱财兵甲,从韩记让开的缺口处向东营极速转移。 元十四负责一路监视着这帮丧家之犬,心里倒是希望马八斤突然反悔做出一些破格的事来。 可惜,马八斤贺君文也不是笨蛋,都意识到元十四眼中藏着的款款期待,故而闷着头一路小跑地进入了东营的范围。 关于地盘划分,双方约定在距离中军营两里东营一里的位置,正好有一道浅浅的沟渠,以此作为分界线。 元十四凭白浪费好多表情不提,马八斤为了避免给韩逍遥留下口舌,一进入东营便老老实实地遵照约定,将钟福与信使送还给元十四。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怒金刚秦之荣居然突然发难杀了吴昊及三名骨干,将马八斤贺君文软禁,控制了所有进入东营的人马,成为八大王残余势力的事实上的老大。 事后得知消息的韩记上下啧啧称奇,皆云马八斤等“多行不义必自毙”,但韩逍遥与司马横如闷声发大财。 完好无损的中军营成了韩记的临时总部,而留在营中被马八斤遗弃的一百七十名手下走投无路,只能在营外指定区域接受合理整编。 祝云祝海拿到了整编后的二三十名壮丁,还有相当一部分米粮和衣物,便急匆匆赶去南营作威作福。 兄弟俩基本上没怎么出力,却在荒原上有了自己像模像样的地盘,简直是心花怒放。 而涂雄对于未能参加韩记安保,颇有失望,夜色渐浓寒意深重,手下倒是欢天喜地的搬运着战利品,因为韩逍遥额外送了两筐河鱼。 寨门外,韩逍遥亲自赶来送行。 “涂大哥,此次能够打败马八斤,您的功劳我绝不会忘记,若是有为难之事,韩记必将鼎力支持。” 涂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韩逍遥哈哈笑道:“涂大哥的心思我都知道,不必如此失望。虽然彼此名义上是友军,但我已经认定你们是可以共生死的兄弟。 只是荒原之上尚有许多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所以你作为友军的身份,比成为韩记安保的一分子要有利的多。我可以向你承诺:一旦时机成熟,我会亲自邀请涂大哥加入韩记!” 涂雄猛然抬头,激动地说道:“韩先生此话当真?” “涂大哥有情有义,也能把手下的弟兄带好,所以,我这番比珍珠都真!” 呼~ 涂雄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韩逍遥为何如此的大费周章,但显然对方已经认可自己。 这就足够了! 就在此时,元十四带领着队伍从东方返回。 他远远地看见门口的韩逍遥,便扯着嗓子喊道:“韩先生,俺把钟福接回来了!” 听说只身赴死引得马八斤主力削弱,又历经酷刑依然忠心耿耿的钟福回来了,营寨里的头头脑脑都赶到寨门前迎接。 钟福浑身各种伤口,根本无法行走,只能用木板抬着回来。 等他们走到近前,韩逍遥快步迎了上去,门前的众人也随之朝前涌去。 见到韩逍遥走来,抬着木板的队员停下脚步,而元十四也提前告知钟福韩先生来了。 钟福强忍着伤痛侧撑着身子,眼含笑意看着越走越近的神奇少年。 他没有说谎,一群破破烂烂的泥腿子,真的打败了数倍穷凶恶极的八大王。 以至于以前那些肆意欺辱动辄打骂的所谓大小头领,见到自己都客客气气,甚至有些下层的守卫,私下里都热忱地称呼自己为“钟好汉”“福哥”。 钟福知道,这并不完全因为自己熬过了残酷的刑罚,更多的恐怕是韩记安保打败了八大王,所以,他们的礼遇源于对强者的敬畏。 他,钟福,因为韩记安保成员的身份,短短一日一夜,已经完全改变了人生。 原来,穷苦人,只要走对路,便可以受到如此的敬重与荣耀! 阿爹,你可看见了吗? 韩逍遥带领众人来到“担架”前,微笑着注视面色苍白浑身血痂的钟福。 钟福费力地裂开嘴,笑道:“韩先生,你终于打赢了八大王!” “不对!”韩逍遥故意买了个关子,指了指钟福又指着众人,欣慰地说道:“是我们共同打败了八大王!而且你的特殊使命促成扭转战局关键的一步,你立了大功!”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钟福兄弟,好样的!” “钟大哥,你真勇敢,伤怎么样了?” “钟大哥,快点好起来,俺以后跟着你干!” …… 钟福听着潮水一般的夸赞,内心却觉得自己没那么伟大,只是低声说道:“没有,真没有……” 叫他似乎受宠若惊,韩逍遥摆了摆手,全场安静下来。 “钟福,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要有任何负担,韩记安保的信条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 他们夸赞你,不完全是因为你立了大功,也不完全是你经受了刑罚的考验,我想更多的是钦佩你前往敌营的胆魄,你宁死不屈的事迹同样深深地感动着我们每个人!” 韩逍遥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形,正面向着担架上的钟福,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我,韩逍遥,代表韩记全体成员以及所有流民,向归来的英雄致以崇高的敬意!” 庄重肃穆的声音向四周传播,好似春雷在天地间滚动。 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促使众人纷纷模仿着韩逍遥的举手礼,向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举手致敬。 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想着,钟福擦了擦眼角,忽然发现,原来,有一种泪水的味道,叫作苦尽甘来。 (我们常常把始终坚持信念的人称为英雄而崇拜,可他们自己往往会认为:只是做了普通人应该做的。) 045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46章 宁鸣而死 浮桥大营军帐中,等了一个时辰的冯豫,终于意识到不对头。 一边召集兵卒,一边向吕通通报,他要进入荒原巡视。 这么好的机会,吕通当然不会挑明阻拦,趁势提出跟随冯豫一起,说是正好顺路监察流民。 冯豫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没法拒绝。 打开营门,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卒,杀气腾腾直扑韩记中军营寨。 韩记大营门口,元十四与张诚闲聊。 “十四哥,这地盘打下来了,要不要俺替你物色个婆娘?” 元十四哈哈一笑。 “老张,你特娘的也是条汉子,成天干这保媒拉纤的勾当,还要不要脸?再说俺有老娘,有二郎,一辈子够了,没事讨个祖宗回来,是嫌自己太清闲了么?” 张诚嘿嘿一笑道:“拉倒吧!三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个软软乎乎的婆娘暖被窝他不香吗?” 元十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啐道:“别花花肠子,待会指挥使大人一刀剁了你,你那几个婆娘迟早替别人暖被窝!” 张诚黑了脸,一叠声的“呸呸呸”! “你个黑心肠的,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以后上阵俺可得提防着你点……” 话音刚落,南方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流民群落中赫然冲出一队军卒,直奔寨门而来。 元十四正色提醒道:“老张,别扯了,正主来了!” 张诚瞥了一眼,全然不屑地呸了一声,却一本正经地伫立于营寨门口。 五十名兵卒各执刀盾长枪以及弓弩,以半月阵形将营门围了起来。 见营门口拴马桩上正是家兵的坐骑,冯豫心中火气陡然上涌,当下催动战马来到元十四张诚面前。 爷爷懒得搭理你们,你们这帮泼鸟还蹬鼻子上脸,活得不耐烦了吗? 单手抬起长枪直指认识的张诚,喝问道:“杀猪佬,既然俺军中的战马在此,想必俺的亲卫也在这营中吧?” 面对几乎刺到鼻尖的枪尖,张诚面不改色,身形动也不动。 冯豫没想到对方能够如此镇定,其实他并不知道,他来之前韩记大营便针对冯豫做了很多布置。 在有意扣留了冯豫亲兵之后,韩逍遥早就猜到冯豫肯定会来。 马八斤作为冯豫最大的黑手套,这次亏得血本无归,幕后大佬怎么能忍得住? 韩记不去拜门子,又扣留传令人,面子里子全砸了,性情火爆的冯豫肯不仅会来,而且绝对是以武力压制。 而这一切,正是韩逍遥所期待的。 想要有所作为,必须一统荒原打下坚实的基础,但浮桥大营是绕不过去关节。作为军事方面的最高长官,肩负控制流民势力的使命,冯豫绝无可能答应韩逍遥的这种要求。 一万多流民,拧成一股绳,哪怕韩逍遥没有兴风做浪的心思,也必然是朝廷各级官员寝食难安的噩梦。 那么,韩逍遥可以退缩并放弃机会吗? 答案不言而喻。 如今的大宋表面上繁花似锦,实则上千疮百孔,韩逍遥无法做到卑躬屈膝然后坦然接受这种腐朽的规则。 而且,以大宋朝廷自上而下一贯怂包的尿性,即便拥有百万军队充其量不过是纸老虎。 只要秀出足够强大的肌肉,那些外强中干的官员包括冯豫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等他们冷静下来必定会老老实实的爬过来跪舔。 所以,韩逍遥没有退路,韩记也不能怂!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既然做了决定,韩逍遥有理有据地说服了韩记一干高层,同时精心预备了多种应付手段,元十四与张诚也他是精心挑选出来安置在门口的。 张诚心中有底,便安安静静地回答:“冯指挥,俺叫张诚,大名府人,不是啥杀猪佬杀狗佬。 您问的事,俺倒是想起方才确实有个硬闯寨子的凶徒,手持利刃意欲伤人,更想刺杀俺们韩记商会的会长。 至于这个歹人,是不是大人的亲卫,小民实在说不好。” 吕通差点笑出声来。 韩先生高明啊! 这段有理有节的说辞必定出自韩逍遥之手,相当于反送了冯豫一个软钉子。 冯豫心中恼火,却又不愿意在杨勇面前丢了面子,只得嘿嘿一笑道:“你们定是刑讯逼供?赶紧把人交出来,若是抗拒不从,休怪本指挥使不讲情面。” 韩逍遥这时从屋内走了出来,因为等待时机,所以吕通没有声张,只在一旁看戏。 韩逍遥来到门口看见吕通,心中更是安稳。 上前拱手说道:“在下韩逍遥,韩记商会的会长,这位相必是指挥使冯大人,亲临寒寨我等不胜荣幸,远来即是客,不如进来喝杯热水?” 不管好客恶客,寒暄两句应付应付,反而不会失了身份。 冯豫打量着韩逍遥,见其骨瘦如柴却神采飞扬,眉宇之间一股傲色格外鲜明。 果然,货比货得扔! 马八斤那个酒囊饭袋输的不冤,此人年纪轻轻却旦夕间扭转乾坤,此次万万不可大意。 “你便是这里的话事人?” “承蒙弟兄们抬爱,韩某却之不恭,只得勉为其难。涉及韩记事务,本人作为代表还是能说话算话的。” “好!”冯豫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说道:“方才你们承认抓了俺的亲卫,现在是自己把人交出来,还是俺让人打进去?” 韩逍遥哈皱眉反问道:“敢问冯大人,若是韩记的人骑马冲撞浮桥大营,再动刀砍杀兵卒,更是伺机威胁您,不知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 冯豫环顾众人,明知韩逍遥不怀好意,为了维护禁军威严也只能说道:“冲撞大营,杀伤军卒,意图威胁军官,触犯任何一条,按军法当斩!”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大人果然军纪严明,韩某佩服!所以,军有军法寨有寨规,适才那名歹徒因为触犯韩记寨规,被我方抓获是其咎由自取。 我这里考虑了两个处置办法,一是移交衙门审判,二是在韩记禁闭两日,冯大人以为那种比较妥当?” 冯豫忍耐多时,此刻也不免火大,手握枪柄冷冷地说道:“什么韩记?俺看你这里倒像个贼窝,八成图谋不轨?” 吕通在心里摇了摇头,若真的扣上谋反的帽子,先不说韩逍遥下场如何,单单他冯豫第一个就跑不掉。 这是被韩逍遥气糊涂了! 韩逍遥微微一笑道:“图谋不轨可不是大人空口白牙说说的,若你认为自己的话就是王法,韩某引颈就戮又何妨?只是,大人敢认么?” 冯豫吃了一惊,这小子太阴损了,这顶大帽子他实在戴不起,万一被有心人断章取义,随时都可能引来无妄之灾。 此子留不得! 也顾不得身后的吕通,当即杀气腾腾地喝道:“尔等满口诡辩之辞,定然心怀不轨,冯某受朝廷委托镇压不臣,有先斩后奏的便宜之权!全队准备进寨抓捕主谋,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五十名军卒竖起刀枪向前压了一步,齐声高呼:“格杀勿论!” 看到冯豫准备动武,吕通吃不准韩逍遥是否会退让,却见对方不避不让,微笑着冲后方招了招手。 霎时间,大批人员从门后源源不断地涌出,而寨墙上也瞬间站满了人。 只扫了一眼,吕通便判断出涌现的韩记队员足足有两百之数,而且各个手执棍棒面无惧色。 这是早有准备了啊! 想想也是,对方不是莽撞之人,既然敢扣押亲卫,不可能抻着脖子等死。 不过流民们众志成城反抗官军的态度却让他大为震惊。 其实,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很现实,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给谁卖命! 何况韩先生已经交代过,今天只需要压制住官军,今后才会有好日子过,否则还会像以前那么悲惨,所以个个鼓足了精神。 自从一战之下打垮八大王,昨夜又受到钟福英雄事迹的感染,眼下韩记安保队员的士气高昂,颇有锐不可当的势头。 韩逍遥依然笑着说道:“既然冯大人不分青红皂白硬要欲加之罪,那我们韩记安保又该如何?” 两百余名队员此时异口同声地高呼道:“奉陪到底!” 声浪扑面而来,不仅五十名禁军为之色变,就连冯豫的坐骑也焦躁不安,来回跳跃嘶鸣不止。 冯豫好不容易安抚住坐骑,再看到对方谈笑间流露出的豪横,不禁心悸。 这些泥腿子的气势居然比自己麾下兵卒高出了一大截,虽然己方刀甲齐全,可经历过阵仗的冯豫,犹豫半天始终不敢说出“进攻”二字。 万万没想到,韩逍遥会选择跟他硬碰硬,这无疑暴露了对方桀骜不驯的性子。 现在形势实在不妙,早知如此就带多点人过来,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时,冯豫想起了吕通,感慨对方这次跟着一起来倒也不坏,于是扭头看了看吕通,希望他出面调解。 吕通毕竟也受命蹲守浮桥大营,与冯豫勉强算是同僚,目前对方等于求援,正是卖人情的好时机。 于是冲他点点头,吕通便从队列中走到前方,冲韩逍遥拱拱手,笑道:“哈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都是误会!冯指挥不过是开个玩笑,韩先生可莫要当真呀!” 韩逍遥变脸比翻书快,马上笑盈盈地说道:“咦,原来吕大人也在,这真是再好不过!我以为冯大人想考校韩记安保看家吃饭的本事,所以特地让他们出来方便贵客们检阅。现在,冯大人,可满意否?” 被韩逍遥当众如此挤兑,冯豫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韩会长好本事!冯某领教了!” (冯豫:没想到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吕通:醒醒,你眼神不好,分明是哥斯拉!) 047章 如何交代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48章 人言宋人沐猴而冠耳 坐拥百万人口的东京城,如今正是物华天宝的高光时刻,独领风骚的人文荟萃,更印证了数不尽的千古风流! 放眼望去,层峦叠嶂的楼台亭阁中,三五成群的文人骚客施展唇枪舌剑,动辄指点江山纵论天下,或是慷慨激昂引吭高歌,引得莺莺燕燕们娇笑连连,方得意尽欢。 这座处处雕梁画栋精美到极致的大宋帝都,即便是巨匠张择端也只能描绘出三四分模样,牵动着天下人的目光。 今日便有一桩天大的喜事降临,素来喜爱热闹的东京居民,收到消息自然而然地涌上了街头。 却说去岁大宋禁军北征燕云,如今凯旋而归,朝廷与天子闻之大喜,传令在宣德门外检阅三军有功将士。 卯时三刻,汴京万人空巷,三教九流等数以万计的民众,齐齐汇于宫城宣德门外,只为一睹大军雄姿。 领大军者,童贯童道夫,其人早年任内宫供奉官,因相貌堂堂且“善巧媚逢迎”,深得天子宠信。 在天子的扶持下,童贯权倾朝野恣意妄行,慕名追随者如过江之鲫,风光一时无两,世人皆谓之“媪相”。 十余年间,童贯积极谋划党项,再赴江南剿灭方腊,如今平复燕云,威望无可复加。 依神宗“复燕云者封王”之遗训,童道夫即将是大宋有史以来首位正经称王的宦官。 (有关童贯崛起的详细资料,亲们自行百度,不多逼逼。) 城上城下,众人此刻均翘首以盼,过不多时,远远地便传来鼓乐唢呐之声。 受阅大军,正式进城。 开封府的差役和三衙御卫强打精神,一边提高嗓音警告意图靠前的民众,一边努力地维持着街面的秩序。 随着受阅将士队列的行进,率先映入围观百姓眼帘的,是百名披红挂彩旗幡招展的仪仗队,而后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童贯。 多年战事熏染,倒也令他养出杀伐果断的精气神,常年奔波略显黝黑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不怒自威的肃然。 童贯身后是数十名铁骑亲卫,最后是披着明亮铠甲头插红花的三千禁军壮汉。 众将士龙行虎步簇拥着童贯,一路上吹吹打打耀武扬威地来到宣德门下。 大宋帝王赵佶自幼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眉目俊逸儒雅随和,端坐御辇之上,头顶三元朝天冠,身披华光四射的百宝道袍,在万众瞩目下作不悲不喜风清云淡状,好一副。 “内相”梁师成、蔡莜、王黼、高俅、郓王赵楷等文武权贵分列君王左右,一同检阅童贯及禁军将士的凯旋大典。 作为帝国的接班人,太子赵桓则在宣德门前,代替天子慰问班师回朝的有功将士。 童贯抵达宣德门后翻身下马,扑倒在红毯之上,恭恭敬敬地向高高在上的赵佶施三叩九拜大礼,众将士纷纷单膝跪地俯首。 一切就绪,礼部官员开始了繁琐的庆典流程。 许久之后,漫长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童贯这才得以开口夸功。 “启奏官家,奴婢自去岁蒙恩奉旨北征燕云以来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幸得祖宗神明庇佑且官家天纵英明,终不负圣命。” …… “官家,今燕云之地复归,大宋金瓯无缺,奴婢死亦无憾,呜呼……” 最后说到动情处,童贯不禁泪涕横流,以头抢地连连叩首。 话音刚落,众将士齐齐附和。 “官家英明!宋军威武!” 兴致高昂的汴京百姓亦跟随将士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刹那间,宣德门外彩旗飞扬,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辞,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涌来。 见此盛况,赵佶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华夏一统,百年梦圆,众卿皆劳苦功高,朝廷当按律封赏以筹功勋。” 百官齐齐向赵佶躬身祝贺:“平复燕云,百年梦圆!臣等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向来自命风流,如今又一扫百年屈辱,了却宋朝历代帝王之夙愿,道君皇帝顿时有了千古一帝的豪情。 “赏!” 一名贴身内官当即奔下城楼。 待内官传旨完毕,赵桓当即上前,在鼓乐声中搀扶童贯。 “官家有旨:百年燕云得以复还,楚国公运筹帷幄,众将士拼搏沙场,俱是劳苦功高。今朝大军凯旋,臣民欢颜,朝廷不日定有封赏!” 童贯暗道不好,心里明白四处漏风的户部这是又要拖欠赏赐了,可他带来的这些禁军泼皮认钱不认人,说不得就要翻脸。 看来,今日要想善了怕是要破财~唉! 他急忙用衣袖拭了拭眼泪,再次叩首。 “官家恩德厚重,奴婢愧不敢当!” 赵桓点点头,笑道:“楚国公,诸位将士,且平身吧!”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一身朴素道袍的梁师成察觉天子的不耐,便向赵佶进言。 “启奏帝君,听闻崇福观昨夜炼成五宝法器一枚,已供奉至艮岳……” 赵佶痴迷道术,听了此话哪里还能忍耐,当即命人移驾艮岳。 天子一走,城楼上忍饥挨饿了一个多时辰的文武勋贵,再也忍耐不得,瞬间鸟兽散。 待到童贯起身,宣德门上,君臣百官早已不见踪影。 虽暗叹一声却也心知肚明,军伍厮杀汉在朝堂中不被看重由来已久,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向赵桓拱手致礼。 “有劳太子殿下,奴婢这就回营,交割差事后再进宫面圣。” 而此时,若干兵将已得知赏赐拖欠之事,纷纷交头接耳商议对策。 赵桓微笑点头旋即离开,无人注意时刻,他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而大宋太子身后,原本期待今日能领到赏赐的三千兵马顿时恼火起来,不仅雄壮的气势荡然无存,些许甚至借机鼓噪起来。 一番威严压制无效后,童贯不得不许诺:每位进城参加典礼的士卒回到军营即可拿到五贯足铜,将官按例加倍,这才勉强安抚住。 庆典草草收场,虎头蛇尾的禁军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撤出城外,与此前的威武雄壮判若云泥。 围观百姓大为失落,无不指指点点,唾弃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然,数千乱哄哄的禁军兵将肚里牢牢惦记着五贯铜钱,依旧腆着脸嬉笑如常。 宣德门外不起眼的角落,任职太学学正的秦会之,目睹禁军如此不堪心生慨叹。 “兵败丧师,女真未去,竟堂而皇之凯旋厚赏,岂有此理!” 此时,虽宋金约定百万贯赎买燕云十六州,因女真大肆搜罗巨量人口财货北上,故而迟迟未将燕地交割。 实际上除了郭药师统辖的涿易二州归附,其余燕地皆在女真之手。但童贯王黼之流却迫不及待地上书《复燕奏》,如今更是操办凯旋大典愚弄朝野,只为迎奉大宋帝王赵佶。 话音未落,秦会之身旁一名八面玲珑的同僚嬉笑道:“世道如此,你我人微言轻,纵使呕心沥血又有何用?会之兄,莫要自寻烦扰才好,今日难得有闲,且随我去个好去处!” (童贯:笑骂由人,好官我自为之!) 049章 朱门酒肉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50章 都不是好汉! 同僚言罢,秦会之久久不语。 他也不想与流民牵扯太甚,毕竟那么多流民困居堤北,朝廷上下严防死守,更是派出禁军厢兵坐镇,只为预防生出乱子。 同僚忽然说道:“差点忘了,今岁苦寒账上炭补还有些许余额,稍后我便差人送到会之兄府上,如何?” 这是给好处了! 秦会之立马想起昨日妻子忧虑的眼神,与其被亲友嘲笑痛不欲生,索性接了这桩事情,冒险走一遭堤北便是。 于是两人愉快地达成交易,秦会之承诺明日便亲赴堤北会见同僚长辈,设法协助招募学堂先生。 自太学回府,家中已经一团和气,到了后院,王氏喜滋滋迎上前来。 “相公,太学差人送来炭补,足足三十贯,这次可是真真解了妾身之难呢!” 秦会之微微一笑,三十贯不多不少,正是人情客往中拿得出手的额度,同僚是个人精,这份报酬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夫妻二人回到房中,秦会之将始末原委一一说明,王氏才恍然大悟。 “妾身就说这钱来得蹊跷,已是初春怎会再有炭补……相公,这桩事情想来也颇为棘手,若是出了差错牵连于你可就得不偿失,不如退回去吧?” 秦会之摆摆手:“且不说开办学堂教书育人是大善事,单说出尔反尔无故退钱,无异于打人脸面,日后传扬开,为夫又当如何自处?夫人呐,且把心放宽,明日去过之后见了那人长辈,打听清楚再做计较就是。” 是夜,解决了燃眉之急的二人倒是安稳,一觉睡到天明。 秦会之坐上雇来的马车,在王氏的叮嘱中直奔河堤之北。 浮桥大营,秦会之见到开封府吏员吕通,还有昨日接到消息在此等候的司马横如。 开办学堂启蒙稚童,是秉承圣人意志,于国于民都有无尚功德。 这是朝野共识! 因而,韩逍遥决意筹办韩记学堂教育流民子弟,如此惠而不费之事,吕通得知后自然不会错过。 三人便在吕通的公舍洽谈相关事宜。 “不知司马前辈缘何在堤北筹办学堂?教授流民稚童?晚辈以为夏初时节,盘踞于此的流民或可返乡……”秦会之率先抛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作为吏员只能坐于下方的吕通微微颔首,这也是他弄不明白的地方。 韩逍遥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么?现在全天下无数的贫家子都求教无门,你却在这杂草滩上教授朝不保夕的苦哈哈?几个月时间又有什么用哦? 按照常理,这些流民经过朝廷的各种策略,最终在夏季之前就会逐渐消散,三四个月的时间操办学堂可谓事倍功半。 不,或许连一成的功绩都不会有。 通过言谈举止,秦会之也确认过司马横如不是愚傻之辈,这就很让人费解。 司马横如看着外形英朗的秦会之,心里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你以为当初我就没有这么想过吗?可是,我被说服了啊!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司马横如轻声却字正腔圆地说道。 duang! 宛如洪钟大吕在耳畔炸响,秦会之当即惊愕的站了起来。 他明白,这是司马横如在告诫自己。 因为明天流民即将离去,难道我们今日就不需要教化他们吗? 那你读的是什么混账书?进士及第,太学学正,我呸! 秦会之可以想象得出,自己的卑微以及私心,都被眼前这位须发花白的前辈看穿了。 于是,他不得不向司马横如躬身施礼。 “谨受先生教诲,会之惭愧!” 司马横如坦然接受,待对方重新入座,才说道:“其实,若能令流民就地安顿,从事生产与劳作,这片荒滩未必不能变成世外桃源。” 听到这个说辞,秦会之明显好多了。 “先生所言甚是,可一来流民大多思乡心切早早盼归,二来荒滩贫瘠无法耕种,再加水患两三载便发作一次,择此地安置……怕是不妥吧?” 吕通认为秦会之从人情、现实以及长远考虑,确实这片荒滩不仅不适合流民生存,应该也不适合任何人生活与发展。 他接话道:“秦大人真知灼见,佩服佩服!当然,司马先生也是急流民所急,我等亦能理解。然,流民之中争斗不休尚存隐患,此事须从长计议为妥。” 秦会之很高兴。 吕通八面玲珑说话圆润,且能被开封府派遣至此提督流民应该有些手段,日后倒是可以交好。 见两人都有杯葛之意,司马横如却不慌不忙,微笑道:“会之所说本是老成之言,若是三难有解决之道,两位是否愿意支持?” 秦吕二人交换眼神,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说压制流民返乡或许可以强行做到,但地贫与河患非人力可为,难不成您还能请来神仙施法偷天换地? 两人惊疑不定,几乎同时说道:“敢问先生,如何解决?” 司马横如朗声说道:“韩记商会此时正与各流民领袖协商团结自救事宜,口说无凭,两位可随老朽前去一观!” 正有此意! 秦会之的第一个惊讶来自于荒原上的告示牌,韩记商会张贴了三张布告,而且有专人给不识字的流民讲解,包括妇女与孩童。 第一张,韩记辖区管理要约,严禁斗殴、盗抢、欺凌弱小以及破坏违抗自救委员会管制等不良行为,附委员名单。 委员合计七人,韩逍遥第一,然后是张诚、元十四,司马横如位列第四,沈二娘,沈三娘以及卓大妮。 通过排名,秦会之及吕通很容易就判断出,司马横如在流民中地位颇高,因此更为看重对方。 第二张,鼓励流民积极应募韩记生产部、安保部、医护队以及韩记学堂的工作岗位,同时在临时雇佣岗位下方,标注了最低日薪,如遇到克扣欺压雇员的情况,除了向部门领导投诉,还可以向韩逍遥直接反映。 第三张是倡议书,主要是详细解释了荒原自救会的前景与利弊,将流民们关心的话题从正反两个方面清晰地表达出来。 秦会之看到最后一段话,突然被震在原地,汗流浃背。 “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都不是好汉!” 这气魄,惊世骇俗! 仿佛能听到某人铁骨铮铮作响的声音,秦会之固有的傲气,此刻连渣都不剩。 (韩逍遥:呵呵,国民教育家陶公的警世名言,吓不死你们这帮土鳖!) 051章 半个学生沈三娘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52章 三日之约 双方都忙了一上午,作为地主,韩逍遥也准备了午餐招待客人。 秦吕作为贵宾。 韩记五大股东,以及学堂代表司马横如作陪客。 得益于每日运送鲜鱼进出东京城,韩逍遥特别购置了一些急需的药材、粮食、农具、竹木、布匹、文教用品等物资,另外还有不那么寒酸的干果茶点酒水以及食材等。 午餐,韩逍遥称为工作餐,采用分餐制,就餐之人吃得都一样。 一壶筛酒,一份双倍鱼脍,一份叫花鸡,时蔬,鲜果,银耳羹,主食为米饭与花卷。 虽然极为简陋,但秦会之依然能看出,烹制与菜品组合还是花了心思的。 荷叶包裹的叫花鸡香嫩肥美,又大又白的花卷松软可口,皆为秦吕二人所不曾听闻过的食物,但品尝之后却印象深刻。 经历过后世大华夏美食铺天盖地的阵仗,诸如黄泥?荷叶?香料?鸡=叫花鸡,酵母?面粉?葱花?蒸笼=花卷,此类简便易行的烹饪技巧韩逍遥也没有敝帚自珍,指点了伙夫几句便不再多问。 虽然今日首次尝试,但看到秦吕二人果然有所偏好,便安下心来。 都说自古以来华夏人的肠胃相差无几,从这两款后世美食来看,通杀! 司马横如饮食有道,三娘、孙志、张诚倒也算规矩,唯有二娘吃的狼吞虎咽无所顾忌。 秦会之屡次为之瞠目,连三娘都羞红了脸,韩逍遥却任之随之,更是将自己的叫花鸡送予二娘。 二娘自不会嫌弃,确定韩逍遥确实真心相送,道谢过后便眉开眼笑地大快朵颐起来。 秦会之看看韩逍遥,再看看沈二娘,莫名觉得两者都是妙人。 通过餐前的相互介绍,秦会之发觉,这韩记真的很有意思。 十六岁的少年当会长,十四岁的傻丫头管生产,十二岁的小才女管账目,彪悍的屠户统带民夫,新晋的厢兵都头亦步亦趋,年迈老叟主持文教,自己身边这位八面玲珑的吏员,更是拉下身份合伙做买卖。 这么看来,小小会长是打算吃定我了么? 我,秦会之,政和五年进士及第,岂能如这般等闲之辈任你操控? 工作餐后,其余人等各自归位,会客室仅剩韩、司马、秦、吕四人。 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司马横如刚开口,秦会之便顺势将话题引到上午的荒原协商大会上。 “喜闻流民自救会刚刚落幕,见韩会长一身轻松,想必定有佳音,不知秦某猜得对否?” 这个问题,司马横如也不知详情,此时不便接话。 这个问题,吕通同样格外关注,他与冯豫着眼点不同,认为韩记一统流民,确实能起到安定局面的作用。 而且以韩逍遥的行事手段,只要不触犯对方核心利益,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至少能取得双赢的结果。 但白军师比马八斤更为狡诈,也更善于伪装,如今对韩记肯定提高警惕,若是硬碰硬打败对方,韩记不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几乎不可能。 韩逍遥忽然无奈地笑着说道:“非常抱歉!这次秦大人可真是高估韩记了! 今早协商时,韩记提出联合管理统筹规划的方针,取得了大多数头领的认同,唯有白军师一方仍坚持划区管辖互不干涉的分裂意见。 虽经韩记与其他各方一再让步,却依然未能与白军师达成共识,不得不说颇为遗憾。 但我个人认为,既然有第一次协商就会有第二次,只要双方愿意拿出诚意,荒原之上安定繁荣的局面一定会到来!” 韩逍遥随即命人取来《首届黄河北堤荒原会谈纪要》(下简称《纪要》,交与秦会之过目。 秦会之浏览之下,又是一番惊讶,纪要中明确记录了各方代表的具体意见,同时还保留了每一位代表的签字画押与指印。 从中可以明显看出,对于联合统筹的提议,韩记、涂家、祝氏均表示支持,八大王中立,白军师明确反对。 这无疑凸显了白军师是荒原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凭着这份纪要,韩记掌握了大义,即便将来主动进攻白军师也是师出有名。 将这份三四页不起眼的《纪要》交还韩逍遥时,秦会之却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不怪马八斤白军师之流愚蠢,实在是韩逍遥太过于妖孽! 聚民心,谋发展,合纵连横,驱狼吞虎,这是典型“内圣外王”的帝王术! 假以时日待其羽翼丰满……又会是何等气象? 秦学正不敢再想下去了。 “咳!” 秦会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整理思路后说道:“若是白军师一直固执己见,韩记又当如何?” 这句话实际上包含了两层意思,韩逍遥人情练达,自然不会认为正式洽谈时,以秦会之的智商会无的放矢。 说白军师固执己见,表明对方认可自己的联合统筹主张。 单问韩记如何,则在试探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把握。 “谢过秦大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无论是谁,妄图对抗民心必然徒劳无功。如今民情似火刻不容缓,为争取万余民众之福祉,为表示韩记的殷殷诚意,我等将恭候三日!” 三日? 只用三天,韩记就能做好对付白军师的准备? 秦吕二人再度交换视线,都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从人数对比上看,白方号称敢战士千余,韩方安保队员不足五百,白方优。 从攻守态势上看,白方本土作战密集防守,韩方则深入敌腹以少打多,白方优。 以百无病的智谋,必定吸取八大王溃败的前车之鉴,强化三营之间的配合与联络,很可能采取同攻同守策略,防止韩记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任你韩逍遥再神奇,由于人数短板的制约,注定不可能仅仅三天就击败白军师。 但是,两人都没有劝阻的意思,吕通希望两方都打得头破血流元气大伤最好,他可以两边捞好处。 秦会之认为韩记胜了,大力扶持韩记学堂对自己有好处,若是输了也不亏,同僚的炭补已经落到自己手里。 闲聊期间,韩逍遥妙语连珠,众人时而大笑不止,随着时间流逝,秦会之吕通提出告辞。 到了营寨门口,二娘也带着捕鱼队返回,韩逍遥安排给秦吕二人各备了一筐鲜鱼,声称不值钱的土特产。 一筐鱼三十余斤,市价平卖也要价值百贯,秦吕二人也没有推辞,却对韩逍遥心生好感。 秦会之上车之际,却见元十四带着一队人抬着两筐鲜鱼向东而去,随口问道:“元队正意欲何往?” 元十四也随口答道:“韩先生让俺送两筐鱼去白军师的大营和左营……唉,俺这热脸去贴冷屁股,指不定被人家怎么取笑呢?天色不早,秦大人一路顺风,俺也要紧走慢赶的才行……” 说罢,元十四叹息着送鱼去了。 咦?白军师有大营、左营与右营,唯独右营不送…… 秦会之忽然想到一个典故:二桃杀三士。 吕通当然也知道这个挑拨离间的经典案例。 “韩会长使得一手好计谋!” 韩逍遥哈哈笑道:“哪里哪里,只余下五筐鱼,虽说为了荒原安定示好白军师,但韩记总要留下一筐照顾自己的老弱病残,实在是迫于无奈啊!” 吕通嘿嘿直笑,要不是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我还真就信了! 秦会之却意有所指地问道:“韩会长准备每天都送两筐过去吗?” “看情况吧,若是明日鱼不够多,大概只能送给左营一筐。” 秦会之提醒道:“听闻白无病博览群书足智多谋,二桃杀三士可能适得其反。” 韩逍遥点点头,看着元十四的队列,随意笑道:“本也没想着成功,看不看破都无碍大局。” 秦会之很是惊讶于韩逍遥的洒脱,觉得对方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反正三日后见分晓,便不再纠结乘车归去。 (韩逍遥:卖鱼嘞,卖鱼嘞!白无病:老子吃两条鱼是看得起你,还敢收钱?韩逍遥:怕是我这鱼好吃不好吐啊!一刀挥出,白卒。) 053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白方左营头领胡百米,绰号“飞虎”,因其擅于使诈,又称“赛狐狸”。 听到韩记为答谢上午赴会,特赠送一筐鲜鱼犒劳兄弟们。 虽然白无病会后再三重申,对韩记的狼子野心提高警惕,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送礼的是对方重要人物元十四,鉴于双方没有撕破脸皮,“赛狐狸”亲自到营寨门口致谢。 一番简单寒暄,元十四以要给大营白头领送鱼为由匆匆告辞。 原本担心韩记单独给自己送礼引起白无病的猜忌,但对方没有多说任何话,而且还给大营送鱼,对方将鱼留下后,多出两个空筐,韩记人员应该是先送去右营再来自己这里。 这下“赛狐狸”完全放心了,多日未见荤腥的手下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头领。 想着韩记头领与队员们同甘共苦亲如兄弟,而且很可能不久的将来与韩记一较生死,必须笼络好手下才能替自己卖命啊! “开锅烧鱼,今晚人人有份!” “赛狐狸”果断顺应手下的期盼。 “哦~吃鱼喽!” “老大够义气,以后您说东俺们绝不往西!” “老大真好,以后您就是俺亲爹!” “滚!你个臭小子,哪有一碗鱼就认爹的,再说俺可养不起你这么能吃的儿子……” “哈哈哈……” 快活的情绪充满了左营,士气大振,对胡百米的认同度又抬升了一大截。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大营,白无病尽管对于韩记的示好莫名其妙,但作为一方大佬,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于是,将搜罗到的书籍与文具作为回礼交给元十四。 “听闻韩记学堂开张在即,想白某也曾是一介书生,深知教化乃百年之功,当尽绵薄之力,故将多年珍藏奉为贺礼,还请贵方不要嫌弃。” 元十四看着一堆破烂书籍,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说道:“白头领有心了,多谢!俺来的时候,韩会长希望贵方能念及流民困苦,早作决定!” 又来这套……白无病听了一上午,耳朵都磨起了茧子。 你们韩记是不是傻?要答应俺早就答应了,现在送些鱼过来,指望俺们同意你们当老大,做梦! “韩会长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不过兹事体大,俺们这些泥腿子自说自话恐怕不太合宜。且官府每日派粥与监管,弟兄们如今也都能安稳度日…… 若是听了韩会长的话,骤然改变容易引发事端,烦请元队正转告:要么从长计议,要么遵从官府的意思……俺觉着这样更好?” 若比试拳脚,八个白无病都不见得是元十四的对手,但论起嘴上功夫,十个元十四也不敌白无病。 既然话不投机,元十四当即黑着脸拱手告辞。 看着元十四离去,白无病嘿嘿冷笑。 韩逍遥自以为聪明,上午假仁假义,晚上小恩小惠,爷爷吃得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只要你送不管多少鱼按统统收下,可若想俺同意,下辈子吧! “既然韩会长高义,专程送鱼过来,不吃可就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开锅煮鱼,打牙祭!” 有人提醒道:“他们不会下毒吧?” “那个娃娃机智过人,应该不会出此下策……嗯,去找几个孩子过来,赏给他们些鱼汤。” 大营与左右营相隔不远,白天几乎是举目可见,因此,胡百米刚美滋滋喝了一半鱼汤,就听见右营头领庞阔海那特有的大嗓门在营中响起。 “嗨!俺特么还以为旁人瞎说,没想到你们倒真的大鱼大肉,啧啧,这聪明人果然有口福啊~”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庞阔海怎么突然到了左营,言语中还夹枪带棒的,要干啥? 胡百米带了随从来到屋外,只见黑高大个的庞阔海正扒拉着锅里保存的鱼汤,犹自喋喋不休地发牢骚。 再任他这么口没遮拦地说下去,不仅伤了两营之间的感情,自己这边的兄弟肯定也觉得没面子。 胡百米抢步上前,赶紧拉着庞阔海就要进屋说话:“庞哥要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兄弟们都看着,有啥话去屋里说…” 没想到,庞阔海把手一甩,气愤地说道:“有啥见不得人的要去屋里?俺!” 胡百米只好依着这个浑人,问道:“庞哥,你不在自家营里吃鱼,反到俺这里说这说那,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听到胡百米如此说,庞阔海更是觉得气恼。 “吃个屁啊!说得好好的,兄弟同心一致对外,都一样的打生打死,凭啥有了大鱼大肉紧你们吃喝,俺们就只能灌西北风?” 胡百米立即发觉有问题了,忙追问道:“你的意思,莫非韩记没给你们送鱼?” 庞阔海这时不屑地一笑,说道:“俺与他非亲非故,说不得明日就要厮杀,你说他为何给俺送鱼?” 胡百米也懵了,韩记搞啥呢?送了左营和大营,偏偏漏了右营,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啊! 于是赶紧说明情况,可庞阔海正在气头上各种得理不让人的架势,无奈之下,众人一起去见白无病。 到了大营,庞阔海与随从更委屈了。 合着你们都有鱼吃,就俺们右营是小娘养的? 白无病暗骂韩逍遥无耻,这种阴损的手段也使得出? “阔海,这是那个兔崽子使得阴谋诡计,别啰里八嗦的了!不就一筐鱼么?俺们兄弟情分何至于此?” 庞阔海被说的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分辩道:“白老大,吃不吃鱼俺没放心上,俺们都晓得,韩记不怀好意总是要打一场的。可都是兄弟,您也要一碗水端平不是? 刚说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瞧着你们大块吃鱼,右营的弟兄却连口汤都喝不着,这话回去俺也不好说呀!”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饶是白无病口吐莲花,也只能歉意地表示疏忽大意,没仔细分辨,全赖韩逍遥那个小混蛋使坏,今后保证一视同仁,绝不给韩记离间的机会。 庞阔海发泄一通,气顺了不少,看着锅底光光溜溜,再闹也没啥意义,只能迎着寒风回到右营安歇。 却说第二天,韩记再次派元十四送了一筐鱼到左营。 看着元十四一脸无辜,胡百米恨不得活剥了他。 “怎么?你们韩记还来劲了是吧?昨日为啥不给右营送鱼?别指望‘两只桃子’就把俺们都杀死了!这鱼俺转头就给白老大送去,你们别白费心机了!” 元十四哈哈笑道:“胡头领这话说的没道理吧?送礼当然送给亲近的人,庞阔海昨日咋咋呼呼对俺们会长不敬,俺脸皮得多厚才会给他送礼?这鱼你是自己留着,还是送给白头领,悉听尊便!告辞!” 然后这货居然连筐都不要,直接走了,走了…… 看看鱼筐,再看看元十四的背影,胡百米愣住了。 然后想了想,不吃鱼又不会死,索给老大处理算了。 接到胡百米送来的鱼,白无病为了安抚庞阔海及右营,火速将鱼送了过去。 庞阔海及右营收到了鱼,自然兴高采烈,于是开锅烧煮胡吃海喝一通。 然而,渐渐地,白方大营与左营中,流传出对庞阔海以及右营极为不满情绪。 “昨日里还假惺惺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俺们大营左营一口没留全都送了过去,他们客气话也没一句,闷头吃的倒欢!以后右营的,见一个打一个!” (量子理论打开了微观物理学的大门,同时揭露出事物本质规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054章 瓜熟蒂落(卷一大结局) 当白无病接到针对右营群情沸腾的反映,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特么,吃是错,不吃也错,干脆不要做人好了! 想想明日韩记那个小混蛋不知道还出啥阴招,当即宣布隔离措施:在与韩记的交界线一侧安排巡逻队严防死守,避免一切与韩记的接触。 尤其重点提醒左营胡百米,不得接受韩记任何物品,特娘的,惹不起,我躲总行了吧? 受到白无病的训斥加警告,左营从上到下自胡百米到杂务人员,无不气得七窍生烟。 去他大爷的! 这特么俺们省着不吃把鱼送给大营还送出错来? 白老大这偏心右营也太明显了吧? 各营都是满肚子牢骚,虽然都知道是韩记搞事情,但彼此间的裂缝已然不知不觉地出现。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左营右营便按照白无病的要求,派出巡逻队封锁边界线。 一支十余人的左营巡逻队正沿着边界查探,拐过草丛,突然闻到浓烈的香气……鱼汤的味道,居然添加了珍贵的辛香料? 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分界线对面,一口大锅熬煮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地上摆放着碗勺,唯独没有韩记的人员。 巡逻队长第一判断:这是陷阱! 可,尝过鱼汤的他们,根本难以抵御眼前的诱惑。 就在队长咬着牙准备离开的,一名队员控制不住地跨越边界冲到锅边,极速地盛了一盆鱼汤,碎着小步跑了回来,从始至终韩记都没人出来阻拦。 由于心慌,回来后只剩下半盆,十余人齐刷刷盯着这只瓦盆。 吃?还是不吃? 此时不是哲学问题,而是生死问题! 那人低头刚要喝汤,有人担心地说:“会不会有毒?” 众人一愣,随即盯着说话那人。 那人吃吃艾艾地说道:“白老大说他们包藏祸心,俺也是觉着他们可能没这么好心……” 听了这话,抢回鱼汤的那个反倒坦然了,说道:“管他好心祸心,这特娘的又冷又饿,还不知哪天就没命了,就算有毒好歹俺也落个饱死鬼!” 说完,咕嘟咕嘟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直到喝完半盆,打了个饱嗝都安然无恙,想了想,他这回安安稳稳地走到锅边,用勺子捞了五六块鱼肉大模大样回到队友身边。 “反正要死,索性再吃几块鱼!”说罢用手捻起鱼块塞入口中嚼了起来。 一班队友看他吃的心满意足,一个个不停地咽着口水,终于第二个队员受不了奔了过去,然后一个接一个…… 一刻钟,巡逻队吃饱喝足准备离开。 元十四跳出草丛,嘿嘿笑道:“朋友,吃肉喝汤没事,总不能把俺们吃饭的盆带走吧?” 俺就知道…… 巡逻队长叹息一声,全队从怀里掏出瓦盆放在韩记一侧,低头道一声“多谢!”,便匆匆离去。 如此,共计六支左营的巡逻队,默契地在这里喝到了鲜美的鱼汤。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就有人向右营揭发:左营违反禁令到韩记那边吃吃喝喝。 庞阔海却难得谨慎一回,悄悄向白无病告密,说韩记偷偷在边界用食物贿赂巡逻队,如果不制止左营就完了,甚至大营也会被偷袭。 白无病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地跟随庞阔海前往边界抓现行。 黄昏过后,白无病、庞阔海在火把的照耀下,在草丛中鱼汤翻滚的大锅边,果然抓获了十余名跨界吃喝的巡逻队员。 匆匆赶到的胡百米心里清楚,右营边界肯定没有这么一出,眼下,弟兄们违反禁令跨界还吃鱼,这关键时期自己绝对不能求情,否则白无病会怀疑自己有鬼,那样更要命。 闭着眼睛,胡百米只能狠心挥了挥手。 一排尸体随即扑倒。 亲眼目睹的那些左营人马,突然觉得此时的旷野,格外寒冷! 白无病当然也明白,这是韩记使得计谋,为的是削弱自己的实力,但他只能逼着胡百米下狠手,因为人心散了,就什么都没了。 区区一锅鱼汤,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天杀的韩逍遥,你好狠呐! “俺去砸了它!” 见白无病目露凶光盯着大锅,庞阔海当下操起斧头准备跨界砸了这个惹事的“祸害”。 “慢着!” 忽然元十四自草丛现身喝道:“阔海老弟,你砸了韩记的锅,俺们兄弟咋生火做饭呢?” 庞阔海正是火气没地方撒,见到正主当下便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是条汉子便与俺正大光明地打一场,使这等下作手段算个鸟的好汉?” 元十四早就知道庞阔海的斤两,哈哈笑道:“打便打,俺又不惧你!只是有些话须说个明白,韩记哪件事下作了?是给你们送鱼有错?还是在俺们这边烧鱼下作啦?俺们把你们的人绑了来喝汤?怕是你心里嫉妒胡兄弟和他的手下罢!” 庞阔海被元十四一连串反问弄的噎住,急切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反击,憋得满脸通红。 而元十四似乎故意戏弄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嘻嘻哈哈。 到了最后,实在听不下去的白无病叹息一声,特么这杂这样吵架根本是自寻其辱啊! 不过他心里忽然一动,元十四可是对方核心大将,要是现在干掉他,无异于斩断韩逍遥一臂。 他扬声说道:“韩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俺忍你们好久了,真当不敢砍了你?” 元十四冲白无病轻蔑地招了招手:“爷爷就在这,来!” 庞阔海再也忍耐不得,大吼一声拎着斧头直冲过去,他要活劈了元十四。 元十四拨开草丛闪了进去,笑道:“有胆便来!” 庞阔海怒吼着跟了上去。 白无病陡然一惊,这特么太像是诱敌深入了! 回身看看,自己一方不到两百人,再看四周,若是对方存心设伏……一念至此当即冷汗淋漓。 “风紧,扯呼!” 庞阔海正带着手下向草丛中搜寻,忽听得白无病高喊撤退的命令,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看清楚地形之后,随即意识到这里是一块洼地,属于死地,而白无病已经带着众人迅速跑路。 庞阔海心生惧意,刚想转身跟上大队人马,草丛中寒光闪烁,随即,一根长矛闪带着风声贯入他的腹腔。 将庞阔海刺倒在地,元十四身后,数十名韩记安保队员鬼魅般缠上了慌乱之中的庞阔海的手下。 “鱼汤计”第一波攻击,庞阔海死。 洼地另一侧,韩逍遥显露身影,对着下方仓皇逃来的白无病说道:“白头领,我等你很久了!” 随着话音落地,他的身后飞出一大蓬木矛石块,顷刻击倒下方十余名对手。 白无病闻言大惊,眼看着对方上百人居高临下,不断地杀伤己方人员,当即扭头逃往别处。 “鱼汤计”第二波,白无病丧胆。 “追!”韩逍遥果断下令。 目睹这一切的司马横如,如释重负。 谁能想到,不起眼的几筐鱼,却令实力雄厚的白军师人心纷乱自赴死地。 在送鱼的第二天夜间,面对可能分裂的白军师三营,司马横如认为示敌以弱惑乱对手的策略达成,决战时机已到。 因此,韩逍遥便决意全力一战,掌控荒原 通过鱼汤引诱巡逻队,韩逍遥主要是为了钓出白无病,野战总比攻坚要好打得多。 他断定,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力,白无病必然会强行压制左右二营。 因此元十四成功诱惑左营巡逻队后,私下命人到右营,散布左营违禁跨界吃鱼的行为,并预判庞阔海接受不了左营吃独食,大概会怂恿白无病一起前来处置抗命的巡逻队。 果然,被韩逍遥搞得六神烦躁的白无病急于杀鸡骇猴,真就带着不多的随从如约而至! 为了避免暴露此次伏击,除了元十四的精干小分队,韩逍遥并没有将主要兵力投放在洼地附近,而是放在外围预备着大范围包抄白无病的后路。 此刻,收网的命令已经发出,在白无病逃窜的前方,张诚、李道一、蒋雀儿、涂雄、秦之荣以及祝氏兄弟等全部骨干带领着五百余人,已经封堵住白军师人马的所有退路。 随着韩记安保队员从四面八方赶来,白无病等人左突右冲却处处碰壁,人手越来越少。 亥时,白无病主力被击溃,百余人四散奔逃。 子夜过后,负伤的胡百米被抓获。 最终,白无病被韩记安保从湿漉漉的地洞中搜出,往日的凶狠与霸道荡然无存,一路上哭丧着脸乞求着别杀他,甚至愿意交出全部的人马和钱财。 “鱼汤计”第打尽。 曾经肆虐着大大小小豪强势力的黄河北堤荒原,此刻,像熟透了的果子,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韩逍遥的手中。 没有过多地关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白无病,韩逍遥已经预见到百废待兴必然会千头万绪。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白无病也是时代的受害者,而且相对于今后的道路不值一提,就算五体投地也不会引起他的兴奋,反倒是一万多嗷嗷待哺的老弱病残,让他不得不严肃对待。 到这个时空,已经十天时间。 为了吃饱肚子凿冰取鱼,但人性的贪婪依然将他逼到了绝路,不得已设计杀人。 原以为告一段落,却因为鱼再次引火烧身,他无法看着救助过自己的二娘生不如死,于是释放出内心的猛虎。 从吕通、司马横如、冯豫以及秦会之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他韩逍遥就是一头怪兽。 一头不合群的怪兽! 他曾看到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生命在发展过程中,会越变越强,同时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更强的对手,只要一次失败即终结。 韩逍遥感觉,自己似乎正朝着这种方向走下去。 现在还不知道之后会遇到什么对手,但只要自己失败了,作为异类或者说这个世界的“bug”,他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 在结束八大王和白军师势力的过程中,双手都沾满了鲜血。 虽说附带的伤害无可避免,但对自己渐渐习惯于杀戮,他目前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他不希望,自己这段生命到了最后变成冰冷的权力象征。 思虑着,谋算着,忽而,韩逍遥暮然回首看向东方。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天地的交汇处,黝深的夜幕不知何时掀开了一道细缝,露出微弱的近乎浅灰色的曙光。 “看啊!天亮了!” 有人这样说道。 (韩逍遥:来吧,加入韩记,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心有猛虎』卷完 卷一小结 其实,原本,没什么资格写分卷小结的。 可想一想,还是觉的有必要归拢一下码几个字(主要是模仿闺蜜之主,要怪就怪乌贼娘)。 2016年开始正式陷进起点的码字坑,稀里糊涂写了两本历史,这是第三本,对,没错,都是北宋,俺就图个熟悉……所以,都市那本扑了之后,考虑了几个月,还是决定捡起历史。 这算不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傻子? 嗯,积极一点,明明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吧? 笑~ 励志的话就不说了,下面谈谈《射宋》这个故事的创作起源。 说实话,起点两本历史书引起了我的创作,其他书中的上架感言有提过。 一是奥公公的《宋时归》,二是二神的《唐砖》。 此时此刻,我依然感谢他们用优美的文字讲述不一样却精彩纷呈的故事,于我而言,如同双子塔般高耸云巅。 后来,随着爱上网文,熟悉起点,似乎理所当然地走上无比坑爹又心酸的码字之路……实际上,每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每个月能拿到六百块全勤,还是很满足的! 积极的来说,我这是知足常乐!哈哈~ 这么多年来,也算阅遍起点,看多了套路,看多了水文,实在有点审美疲劳,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俺特么追剧刷小视频它不香么? 可是,看着屏幕,直觉当中,沉甸甸的还是那些有力量的文字,比如《闺蜜之主》,总让我想起戴着礼帽,拄着拐杖,掏出怀表的周明瑞! “我们都是可怜虫!” “总有些事物高于其他!” 等等等等…… 终于,在某一刻,确切地说是2020年7月初的某个夜晚的某一刻,我知道自己该写什么样的故事了。 于是,那个晚上熬夜写了4000字。 接连几天,边写边构思着剧情,一万字下来,基本上确定了大致想要表达的东西(主角的性格和处事作风)。 卷一『心有猛虎』中,明线是韩逍遥(姓名被吐槽确实始料未及,苦恼中……)行事果决手段酷烈,暗线是守护心底的温柔…… 你们以为主角已经爱上了身材很棒的二娘?不不不,穿越已经够震撼的了,而且噩梦难度的流民开局,更何况,一向冷静的主角,也算是后世三十多岁的成功者,骤然间遇到再年轻再好看的女孩,也很难打动历经千疮百孔的心扉。 所以,细嗅蔷薇,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主角想要守护自身曾经拥有过的纯朴(猜到的亲书友可以合影)。 所以,三娘就更不是了,我以韩逍遥的脑袋发誓:本书三观很正! 至于两个男配,元十四并非简单的草莽,而且角色设定有彩蛋(过几章就会揭晓),有兴趣的可以猜猜他是谁? 钟福是实打实的草根,他性格纯朴想到就做,为了改变被“大鱼”吃掉的宿命,他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甚至不畏生死。 从这点上来说,钟福这个角色的定位类似于“信徒”。 最后,韩逍遥在第一卷主要体现出“爱憎分明”与“要么不做要做做绝”的性格(不喜勿喷),当然,每次决定前他都做过严谨的利害分析。 第一卷以统一荒原结尾,相信很多书友从剧情上人物上可以合乎逻辑地判断出,第二卷明显要换地图。 没错,就是纸醉金迷的东京城! 虽然北宋末期,赵宋皇族与士大夫集团危机四伏,但他们不是傻子,相反,最顶端那些高官权贵的智商情商都非常高,如果韩逍遥没有历史的眼光,分分钟被虐成渣,绝无例外。 所以,韩逍遥如何在举城皆敌的环境中,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既定的目标呢? 只有一个办法,保持每天追书,别忘了……保持每天投票! 顺便提一下,已经达成五百收成就,谢谢大家! 万分感谢打赏的书友:醉寻芳、极道x枭雄、浮生丫、长乐士! 特别感谢票王:夜穹衣! 衷心鸣谢书评区活跃书友:烟花三月笙! 约翰牛 20200814 055章 千里之行 又是明媚的一天! 早起之后,洗漱吃喝,韩逍遥再度恢复了满满的活力。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很多人自发地默默地让到路边向他躬身行礼,而他也留意到,相比几天前,流民的目光少了一些麻木,孩子们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寒冷时节,初春的晨光几乎没有热度,但只要被照耀被看到,甚至在心里想一想,也能让人感到暖融融的。 大概是曾经看过几篇似是而非的量子理论资料,韩逍遥猜测:只要人们愿意去想,无论身在何处,春日暖阳便一定存在。 荒原涌现出新的活力,或许是流民们的心底,仍渴望着那一份明媚的春光吧? 虽然搞不懂薛家猫的死活,但身边的这些改变,至少看上去,不坏! 就这样胡七八糟地乱想着,韩逍遥走进了中军营的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于他,于韩记,乃至全体流民都很重要,必须亲自到场。 “开会!” 随着韩逍遥固有果断的声调,韩记核心层决策例会开始了。 圣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先贤曰:以人为本。 虽经历史变迁朝代更替,到了信息化时代,社会仍然会遵循着这两条规则。 荒原流民的总量大抵相当于后世十八线小镇,规模不大,但要想良性运转,管理必须跟得上。 在吸收了统一荒原过程中表现突出的优秀人才后,韩记增加了五位新股东。 司马横如,元十四,卓大妮,李道一,涂雄。 作为第二批新晋股东,每人配发一百股原始股,两百股岗位干股,这些都是从韩逍遥的股份中划拨支付的,原有四位股东的份额不增不减。 三娘将准备好的股东协议交给五人,等一一签字或摁指印后回收存档,新一届股东大会成立。 看着众人意气风发,韩逍遥也较为满意,家大业大之后,核心团队扩容与利益捆绑是必须的。 如今算是基本搭建了以自己为核心的草根班底,作为韩记话事人,今后除了制订合理的发展方向,还要牢牢掌控这个团队,那么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基本都能得到解决。 拥有士大夫人脉的司马横如担任教育长,负责学童、安保骨干特训班、行政人员扫盲班的普及教育,再加上急需和必要的职业技能培训。 草莽巨寇元十四担任安保教官,按照韩逍遥的指示,除了表现优秀的骨干,此前韩记全部临时队员解散,再从上万流民中统一选拔五百人正式组建韩记安保团。 抱猪奇女子卓大妮,负责医药护理及环卫工作,统管诊所病房、药材仓储、公共卫生设施以及相应人员招募培训。 铁匠世家李道一,负责土木工程及钢铁锻造重工项目,目前正在组织人手搭建棚屋,分批提供给流民御寒防雨。 吃苦耐劳的涂雄,接替沈二娘成为生产部负责人,除了继续捕鱼,另外还初步组建了竹编木雕、丝麻纺织以及开荒耕种与家禽养殖。 憨直纯朴的沈二娘调整到民政部,负责流民中老弱病残的管理调配工作,而且与沈三娘、卓大妮的工作范畴有相当高的配合度。 屠户张诚有杀猪卖肉的经验,被临时安排到商队主管的岗位上,在韩逍遥的授意下,开通了东京、大名府以及相州三条商路。 当然,每个部门除了负责人外,基本上都配备了三到十个助理帮办。 例如人数最多的民政部,沈二娘手下有十个助理,每个助理分管十名队长,队长辖下三名副队长及一百左右的流民。 助理一律招募上岗,实行考核制,首任队长副队长均由韩记调查后指定。 队长副队长三个月一届,换届时治下十六岁以上流民可以参与投票,在职期间如查实确有不法劣迹即时罢免。 鉴于这种新模式的宣讲与执行,韩逍遥花费整整三天时间,才算勉强帮着二娘搞定了第一届韩记民政部。 观摩后,没有其他选择的各个部门以此为范本,迅速推行三级负责制。 除了民政部的搭建韩逍遥全程指导,其他各部事务韩逍遥采取了抓大放小,主要考虑到自己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同时也有锻炼团队的用意。 当然,一开始各个部门虽然热情满满,但不可避免的出现很多混乱的仓促的情况,甚至还不停的犯错。 这一切都在韩逍遥的预料之中,所以并没有顾此失彼之态。 他很清楚,一个全新的事物,就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随着经验的积累,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会润物无声地一点点完善它。 当然,这不是说韩逍遥就完全置之不理放鸭子。 比如,目前的旬例会与月度会议,韩逍遥会到场布置工作计划,听取阶段性汇报。 他所要做的是合理督促部门负责人尽可能完成任务进度,同时也会对各部出现的疑难问题给出建议与指导,最后按照任务达成的优劣进行褒奖与批评。 年过半百的司马横如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种近乎荒诞却不可思议的管理系统震撼到了。 这些闻所未闻的想法,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会长,米粮只能支持三天,而且东京的粮价越来越高,钱不够了怎么办?”这是管账的三娘。 “张叔,商队送鱼去大名府相州返回时,沿途那些村镇大户的余粮应该会便宜不少,试着用东京的紧俏货和他们换。若是能长期合作,不妨让出半成利,同时欢迎他们来荒原做客。 对了,即便没有达成合作的商家大户,只要对方没有恶意,逢年过节路过,记得准备些许礼品登门问候。” 张诚顿时颇为吃惊地说道:“不合作还要送礼,这光出不进的亏本买卖,人家会说俺们韩记是傻子!”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是啊,在商言商将本求利,若是无利可图却回回倒贴,不是愚傻是什么? 韩逍遥也笑了起来。 后世的芜湖(不是梗)就有个卖瓜子的商人,哪怕客户不买瓜子也酒菜招待,人皆言其傻,商人索性以“傻子”为名号。客人纷纷登门一探究竟,果然传言不虚,酒足饭饱商人端出瓜子,众人品尝皆赞物美价廉,于是三两个尝试购买,自此,“傻子瓜子”横扫华夏! 韩逍遥摆摆手说道:“就是要让他们觉得韩记傻,我们才有机会合作获利,这个‘傻’的名号我倒是真心希望天下皆知!” 众人不明所以,唯司马横如灵光一现,当即拍案叫绝。 “大智若愚,人弃我取,妙啊!” 张诚赶紧请教,何来妙处? 于是,司马横如一番讲解,让在座各位都如梦初醒。 商户合作最重信誉,为何?还不是因为精明过人的奸骗之辈太多,这般惨痛教训多了,大家也就加倍提防陌生人。 现在,遇到做亏本生意的韩记,那些商家大户自然而然有了心理优势,戒备之心也随之松懈,只要韩记货真价实多半不会拒绝买卖,何况还多了半成的利! 好一通分析,众人才知韩逍遥说的此“傻”非真傻,原来是扮猪吃虎呀! 司马横如则暗自惊叹。 大道至简,莫非这少年……生而知之? (张诚手拎猪腰子做呆萌状:俺是小傻瓜……众人皆吐:呕!) 056章 居者有其屋 韩逍遥如何责令商队去干“傻”事无需多提,次日,身藏巨款的吕大人,终于按耐不住进入荒原登门拜会。 刚刚落座,吕通便开门见山。 “韩会长,荒原之事我也是鼎力支持过的,不敢邀功请赏,可如今眼看着半月将过,您给个准话,那马行街去得去不得?” 韩逍遥将茶盏端与吕通,笑道:“我也没料到荒原事务千头万绪,因此耽搁了几日,实在抱歉的很!” 吕通知道前几日韩记拿下白军师后,光是各种势力收编,整顿民政,维持秩序绝对让人头疼,故而忍到今日,听闻形势稳定才赶紧地登门催促。 作为开封府户曹吏员,深知约束好一万人的吃喝拉撒绝非三五日之功,可今日一路过来,所见流民焕然一新,也不得不佩服韩逍遥手段之高明。 “如今荒原安定秩序井然,韩会长当居功至伟!否则,吕某怎敢随意叨扰,只是砸锅卖铁凑了两千贯,夜夜搂在怀里睡不踏实,实是辛苦的紧…” “哈~” 韩逍遥不禁笑出声来。 “吕大人,没钱时苦,有钱亦苦,不必如此吧?嗯,之前所托户籍之事,可妥当了?” 吕通从袖口取出一叠户籍证明交给韩逍遥,并解释了一通。 开封府户曹本职就是查核辖下户籍,因此没费多少功夫吕通便拿到一份十年前的绝户档,将韩逍遥移花接木补录其中,今日有求于人,不敢不带。 “这些人的村子遭了洪水几乎无人生还,若无至亲现身,这些户籍我说真的就是真的!” 韩逍遥眯起眼睛看着吕通,心里知道这是对方有意提醒自己,不要过河拆桥。 起初,吕通大惑不解,虽说是为了方便进城,但为何韩逍遥提出办理新的户籍,不过既然对方不说他也谨守规矩没有追问,毕竟像这样的事隔三岔五也能听闻。 例如,那些草莽贼寇或是亡命之徒,只要肯花钱,偷梁换柱办理户籍并非难事。 户籍证明几乎毫无破绽,证明吕通确实精明能干,韩逍遥确认无误便收好放入怀中。 “明日我便进城查探,三日后吕大人等我消息,届时带足钱财一同拜会女长史。” 这番话听在吕通耳中,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当即连连应声,随后又唯恐遗漏,询问韩逍遥是否还需要准备其他事物? “三日后再说,大体上无需额外花费银两。” 吕通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放在桌上。 “为方便行事,凭此牌可至马行街尾的平安客栈,一上一下两间客房供韩先生使用。” 韩逍遥点点头,虽说客栈基于户曹管辖税收的原因很可能不收吕通的钱,但此举确实省却许多烦扰。 拿起木牌,只见周边是复杂的纹样,正面篆刻着“平安”字符,背面是“八十九号”,应该是客栈用来确定持牌客人的身份。 道谢过后,一并笑纳。 吕通临走时还关切道:“明日一早,韩先生随杨衙役一同从东水门过关,可保畅通无阻。” 目送吕通远去,韩逍遥回望荒原,一间间简陋的竹棚正在李道一的带领下拔地而起。 这几天,流民们也都熟悉了韩记的规矩。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优先,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次之,女性再次,壮丁最后。 当然,在中军营内暂住的老幼妇孺搬进新建成的竹棚后,中军营已经成为韩记高层住宿办公仓储的所在。 韩逍遥走到竹棚搭建区,李道一得到消息急忙跑来问候。 作为一名打铁匠,虽说有手艺,正常年月可以温饱,但一辈子都是贱籍,只能活着而已。 乱兵流匪抢光粮食,屠了村子,孤身一人的他跟着流民来到荒原,本以为无论如何也撑不到开春,抱着能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浑浑噩噩。 直到韩逍遥出现,带来了鱼和米粮,然而八大王的人却打算抢光这些食物。 说实话,当时他心里也有想过反抗,甚至思考过杀光他们,可反抗意味着马上去死,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忍耐。 然而,韩逍遥就那么直接挥刀砍了马小六,每一刀都像击中了他的心脏,他从没体会到这样的痛快淋漓! 原来,低贱贫穷的人是可以反抗的! 所以,听说韩记不分高低贵贱招募安保队员,他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 也许是体质好力气大,很快,他就在队友中脱颖而出,从伍长升迁到如今的重工部主管,手下管着十号人。 而且,从搭建竹棚的那一刻,流民们感激与羡慕的眼神,令他很是享受,所以他从清早一直做到太阳下山,一点都不累。 他将韩逍遥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我保证,只要团结起来努力奋斗,将来便不再会有贱籍,大家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尽管李道一不太清楚韩逍遥怎么做到,但他想:如果真的能过上那么一天,死了也值! 通过李道一的叙述,韩逍遥得知,目前已经建成四十余座竹棚,入住的流民接近两千人。 李道一最后指着一群孩子妇人说道:“现在主动帮忙的人很多,只要材料足够,再有半个月,所有人就都能住进竹棚。” 因为提前得知建造的竹棚会分配给哪些人,所以这些人为了能早一刻搬进新居,就会主动帮着工程队做些杂活,譬如和泥、收集茅草、糊墙等,而且都抢着干。 韩逍遥握住李道一的手,称赞道:“真是好样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感谢你!” 李道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不,不用谢俺,都是会长的功劳……” 韩逍遥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不用谦虚,韩记赏罚分明,该是你的荣誉谁也夺不走!我只提醒你两点:施工注意安全,搭建的竹棚一定要牢靠!” 李道一当即立正,敬了一个举手礼。 “谢谢会长!俺保证做到这两点!” 韩逍遥也回了对方一个举手礼。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下意识地瞥见竹棚后侧有个人探头探脑,马上判断出对方是谁。 “蒋雀儿!” 蒋雀儿见躲不过,只好垂头丧气地小跑着来到韩逍遥面前,低着头喊了一声:“师父!” 看他满身泥浆灰头土脸,心说难怪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这家伙,原来跑这里跟工程队混在一起了。 韩逍遥一脸严肃地问道:“还知道我是你师父?这几天是不是一直躲着我?谁让你到工程队来的?” 蒋雀儿猛然抬头,却看见韩逍遥严厉的眼神,马上心虚地低下了头,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师父……徒弟哪有躲您啊……这不是没事闷的慌,就帮着李大哥搭竹棚……也算有力出力……” 李道一奇怪地问道:“唉?阿雀,你不是说会长让你来帮……” (李道一求灯神:俺不要低人一等!一阵青烟散去,灯神:你的愿望实现了!看着手里的户籍证明,李道一生气了:你骗人,俺这分明还是贱籍!灯神:但是我把其他人全都变成了贱籍啊!) 057章 揭了老底的元十四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58章 曹婆婆肉饼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59章 越“狱” 韩记劳改营,处于荒僻的洼地,关押着两百名囚徒。 韩逍遥一路看过去,都是在荒原上犯过各种罪行的不良分子。 依据韩记自救委员会的裁定,此前为非作歹的不良分子分别被处以六个月至十年的劳役,韩逍遥将其定义为“劳动改造”,故称此地为劳改营。 营管郝仁,白白胖胖一副弥勒佛的表情,此人原是东营秦之荣的手下,是个刑讯好手,传闻经他拷问过的人,生不如死。 在马八斤逃到东营的那一天,郝仁主动密见韩逍遥,详情外人不得而知,但郝仁摇身一变成了韩记劳改营的营管。 次日,听闻郝仁改换门庭自然怒气冲冲跑到韩记讨要说法。 韩逍遥二话不说派人将郝仁找来,声称:韩记没干任何挖墙脚的事,郝仁是留是走,你俩当面讲清楚! 秦之荣试图说服郝仁,并许下重酬希望他能回到东营,结果两人不欢而散,事后秦之荣大骂郝仁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陪着韩逍遥视察过营地,郝仁又随其来到营外一处开阔地。 韩逍遥俯瞰营区,良久才说道:“郝仁,我不是好人!” 郝仁眯起眼,谨慎地回答:“这世道,好人活不长。” 韩逍遥哈哈一笑,看了看对方说道:“可至少,你看起来比我像个好人。” 郝仁微笑道:“所以,俺更不是好人!” 韩逍遥点点头。 确实,荒原之上无好人(二娘除外)! 于是他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发现你的内心,真的很变态!” 郝仁没有半点愠怒,同样淡淡地说道:“先生之所以用俺,不正是因为这点吗?” “是呀,是呀!”韩逍遥叹息着,似乎在留恋着什么。 郝仁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道:“阴暗丑恶的俺们来做,阳光美好的留给那些真正的好人。” 韩逍遥看了一眼真诚的郝仁,再重新看了看营地,缓缓说道:“明日一早,我要去东京。” 郝仁眼睛一亮,立即说道:“明白,俺办事您放心!” 韩逍遥点点头,斟酌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保不住你,希望你逃的远一点,别让人抓到。” 看着韩逍遥远走的背影,郝仁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俺若想逃,谁也抓不住。” …… 劳改营大堂,马八斤被“水刑”折磨的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他瞪着流血的眼眶,嘶吼着:“孙子,你若有种便杀了爷爷!” 郝仁笑道:“激将法对俺没用!韩先生说过,只要老实呆着,保你一条狗命。杀了你,俺怎么交代?” 说着他走下堂来,从炭炉取出火红的烙铁,涂了口唾沫上去。 “滋~” 一阵青烟过后,郝仁看着脸色惨白的马八斤笑道:“哎,好歹也是称王称霸的人物,这点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对吧?” 说着就要将烙铁按在对方身上,马八斤顿时闭上了眼,嘴里大骂着:“狗日的,俺艹你祖宗!” 想象当中的火烫没发生,但他觉得大腿一阵刺痛。 睁开眼睛才发现,郝仁已经用匕首削下一小块皮肉正放在炭炉上炙烤,焦糊的脂肪臭味随即弥漫。 只翻转一次,郝仁便将匕首送进自己嘴里,然后抽出匕首咀嚼起来。 呕~ 看着对方无比幸福享受的表情,马八斤忍不住一阵阵恶心,吐了起来。 这家伙绝对不是人,是恶魔,是野兽,是疯子! 我宁愿死! 于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咬舌自尽,可惜,郝仁抢先一步拿布团塞进了他的口腔。 “八大王,别做梦了!进了劳改营,没俺的命令寻死都是奢望!” 说完,吩咐手下:“带下去,拿最好的伤药给他治伤,今明两日饿着他,然后用米汤吊他的命。八大王,俺俩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 看着人将马八斤拖下去,郝仁吐出肉渣,又用靴子碾了碾。 “臭的!” …… 夜幕降临,寒冷的牢房里,马八斤眼中满满都是恐惧。 这种日子真不如死了干净! 可是,他还有唯一一丝期盼,若是这个期盼不行,他决意自我了结! 忽然,黑暗中传来声音:“老马,撑的住不?” 马八斤一个轱辘坐了起来,爬到角落处低声问道:“老白,是不是有消息了?俺没事,撑的住!” 白无病悄悄说道:“子时来人,都别出声跟着俺走。” 马八斤,狠狠攥紧拳头,差点笑出声来。 太好了! 终于可以逃出这个地狱了! 牢房中陷入静谧,马八斤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他觉得时间好气凝固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摸到马八斤百无病的牢房前。 “噗。” 一样事物落在马八斤面前。 马八斤伸手拿起,触摸下来似乎是一柄铁铲。 只听黑暗中,那人说道:“只有一个半时辰,出去了向南过河,死也不要回来!” 当黑影离开的时候,马八斤已经在疯狂地挖栅栏下方的泥土。 百无病、胡百米、贺君文、巴正和几个骨干轮番上阵,半个多时辰,一群早有预谋的囚徒,总算从狭窄的通道中爬了出来。 马八斤最后试图拉着老哥们郑良一起逃走,但对方不为所动。 为了预防郑良告密,巴正拿着铲子要劈死他,马八斤最终选择相信郑良。 “算了,老郑从没干过对不起俺的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随后,他们鬼魅一般摸黑逃出牢房,按照事先的约定从营区死角爬了出去。 就在他们向南逃亡的过程中,马八斤却停了下来。 贺君文问道:“老马,快走吧,不然被韩记发现,谁都逃不脱了!” “不!俺要剁了秦之荣这个狗日的!若不是他,俺怎会落到这种地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罢,自顾自朝着东营跑去。 黑暗中,百无病鄙夷地骂了一句:“蠢货!”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阴暗中,有个胖乎乎的身影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果然都是蠢货!” 他身后的黑影有些畏惧地说道:“营管,您说过的,只要办妥此事就送俺回家的……” “好!俺说话算话,这就送你回…老家!”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寒光一闪,那黑影顿时捂着咽喉倒退了几步,却连惊叫都发不出来,顷刻便倒在地上。 毫无觉察的白无病一行,按照此前黑影的指示迅速奔向河堤,寻找没有巡逻队的空档,然后踏冰过河。 届时,天下之大,哪里不能逍遥自在?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缺口,匍匐着翻下河堤,悄无声息地爬过冰面,顺利地藏身在南堤下。 一行人既紧张又兴奋,总算逃过河了,这下安全了! 此时,冷静下来的贺君文忽然问道:“俺们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那人到底是谁?可不可靠?” 百无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胡百米想了想说道:“老贺,瞎琢磨啥呢?那人是过命的兄弟,怎么可能诓俺们?只要翻过南堤,天高任鸟……” 忽然,他们头顶有人笑道:“哧!俺还没见过会飞的人,若是你等能飞,俺便做主放你们一条生路!”。 060章 斩草除根 突如其来的嘲笑,令躲藏在堤下众人大惊,纷纷站起来举目望去。 只见一身软甲的孙志居高临下,张弓搭箭瞄准了仍处于河道内侧的逃犯们。 贺君文心念电转,孙志是韩记股东的事他有所耳闻,灵犀一动,突然明白前因后果。 当下惊恐地呼喊道:“俺们上当了,韩逍遥要杀了俺们!” 随着他的话音,南堤之上涌出三十名刀甲齐全的厢兵,在火把的照耀下齐步走下南堤,合围过来。 借着火光,孙志松开手指。 “噗!” 长箭穿透正在说话的贺君文的胸口,尾羽犹自微微颤动。 “违抗朝廷禁令过河,杀无赦!” 顿时,数十根长矛密集投向手无寸铁的逃犯,孙志也快速射出一支支长箭,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例无虚发! 百无病,胡百米见枪林箭雨中同伴纷纷倒地,大骇之下,反身向冰面跑去。 两人身后,厢兵呈左右包抄之势。 孙志纵身跃下河堤,三窜两跳追赶上去,猛然停住身形,开弓便射。 嗖! “啊!”背部中箭的胡百米扑倒在河滩上。 白无病亡魂大冒,跑的更快了。 此刻,孙志手感极好。 他抽出一支长箭,缓缓拉开弓弦,屏住呼吸,瞄准前方冰面上隐约的身影,果断放开手指。 厢兵们正在追赶最后一人,却看见疾步如飞的逃犯突然一个踉跄,滑倒在冰面上,随即爬起来,犹自蹒跚向前,可没走两步便仰面倒了下去,再也不动。 …… 马八斤是个老兵,当他熟门熟路地潜入东营后,很快锁定了秦之荣的所在。 于是,干掉一名贴身卫士,摸黑溜进了秦之荣的卧室。 秦之荣也是老兵,警惕性不错,听到门口细微的动静,他顿时醒来,问道:“谁?” 同时,手摸向藏在床头的短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将刀抽出,一道寒光快如闪电般的劈来。 “咔嚓!” 什么东西被斩断的声音响起。 “啊~!” 秦之荣只觉得右手腕剧痛,顿时大叫起来,翻身躲在床铺角落里。 而被褥之中两名光溜溜的女子突遭惊吓,黑暗中已然骇的魂不附体,惊声尖叫起来。 “呱噪!” 两道寒光,尖细的叫声瞬间断绝。 秦之荣此时凭着直觉,判断出来人的身份,紧紧捂着断腕,哆嗦着问道:“八哥!你是要来杀俺吗?” 马八斤从怀里取出守卫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复燃,将红烛点上,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 “拜老弟所赐,俺这些日子都生不如死,你倒是夜夜新郎,快活的紧呐!本来是要一走了之,后来想想俺们之间的情义便决定见你一面!出来罢,今夜把话说个明白,也不枉俺与你兄弟一场!” 知道马八斤心狠手辣,秦之荣右手断腕,绝对没有反抗之力,只得赤条条跨过两名妙龄女子的尸身下了床。 马八斤看着嘀嗒渗透着的血水,冷冷地问道:“说吧!让你杀了俺的手下又迷倒俺的,是哪个?” 秦之荣不敢隐瞒,直接说道:“是韩逍遥,他说不如此,先灭了俺的东营!俺不能让这一百多兄弟没了下场……” 果然是他! 马八斤终于确认了主谋,继续问道:“浮桥大营为何不出兵救俺?” “俺说你的人死光了,东营也跟着韩记一起干了,而且,冯指挥也在韩逍遥手上吃了亏,所以你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烛火摇曳,马八斤一个接一个逼问着秦之荣。 秦之荣也顺水推舟拖延时间,半个时辰后换班的守卫赶到就会发现情况,那时候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是都快大半个时辰了,门外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马八斤拷问的同时,韩逍遥冲着秦之荣的卧室问道:“郝营管,你说谁能活着出来?” 郝仁看到,东营守卫官居然遵照韩逍遥的命令任何人不予靠近,大为佩服。 秦之荣肯定想不到,他的人马已经被韩记掌控,不用说,祝氏那两个笨蛋,肯定也是一样。 为了安心前往东京,荒原上曾经的野心之辈,一个都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俺估摸着会两败俱伤……嗯,肯定都死了!” 韩逍遥笑笑。 郝仁虽然心理极度扭曲,酷爱折磨人,但智力极高,非常机敏,很多东西一点就透。 有人匆匆前来低声汇报:“白无病、贺君文、胡百米、巴正等八名逃犯于南堤之下,被厢兵全部击杀斩首。” 韩逍遥挥挥手,示意知晓。 这算是解决了一大半的难题,同时送了一份功劳给孙志,目前只剩下马八斤与秦之荣这对难兄难弟。 至于祝氏兄弟,另有办法安置他们! 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赤条条无有衣物御寒,秦之荣终于扛不住了,浑身打着哆嗦几欲晕倒。 已经问明缘由始末的马八斤,轻蔑地看着昔日的兄弟:“早死早超生,哥哥送你最后一程!” 噗! 秦之荣的躯干扑倒于地,而马八斤拎着他的头颅,将蜡烛扔到床上,火苗引燃被褥与丝帐,不大会功夫,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他拉开房门,准备趁乱逃离,却抬头看见郝仁那张令他在梦里都会惊恐万分的脸。 “啊~” 马八斤只叫了一半,便说不出话来,因为,郝仁以自己无法看清的速度,一刀捅入他的肝脏。 “如若不动,你还有两刻钟好活,一旦发力,肝脏内所有的气血就会在腹腔爆裂,那样,神仙也救不了你。” 马八斤已经疼痛到几乎昏厥,但听着郝仁平平静静的叙说伤情,早已信了七八分,哪里还敢乱动。 郝仁饶有兴致地蹲下身,确认过对方手里拎着的正是秦之荣的首级,才站起身。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红红的火苗映照着郝仁冷酷的表情,而马八斤额头汗如雨注,神情越来越萎靡,似乎失去了痛觉。 最后,郝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同临终关怀般和缓地说道:“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仿佛被抽掉灵魂,马八斤呆滞地看着郝仁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其身后的火苗已经席卷而来,将他包裹。 走出去七八步,郝仁才听见鬼哭狼号一般的惨叫声从房间内响起,嘴角露出一丝阴森诡异的笑容。 马八斤,秦之荣,双双殒命。 直到凌晨,祝云祝海才发觉自己被手下困在屋子里,起初极为恼怒,咆哮连连。 看管之人赔着笑,说是劳改营跑了一批穷凶恶极的囚犯,秦之荣已经被其中一个斩杀。 故此,为了保证两位的安全,他们不得不采取严密保护,饭菜酒肉以及原有的女人,统统照旧,只是不得出屋。 到了此刻,两兄弟根本指挥不动任何人,哪有还有不明白的。 韩记趁着他们扩张人手,早就从内到外都换成韩记的人了,现在,他们已经被软禁,而且几天后他们就会被秘密转移到劳改营。 当然,秦之荣死后,秦氏团体中一名韩记安插的骨干上位,无可争议地成为八大王势力的头面人物。 至此,韩记真正独霸荒原,流民群体中那些可能兴风作浪的隐患人物,彻彻底底的被清除殆尽。 061章 猛龙过河 天色微明。 韩逍遥率领韩记高层十余人,胸佩白花等候在一间黑色的大竹棚外,此处是刚刚兴建的韩记群英祠。 良久,一位身着黄黑道袍的道长从内打开正门,众人随即鱼贯进入。 深三丈阔五丈的群英祠虽是简陋的竹棚,但内部打扫的一尘不染,屋顶悬挂着七星长明灯,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及各式供品。 正面墙壁整齐地挂着一张张刻有姓名籍贯生辰的牌位,代表着在反抗荒原豪强势力斗争中牺牲的一百八十六名勇士。 在道长的引导下,韩逍遥等人一一上前献上供品,焚香祭拜,最后集体默哀致敬。 祭奠完毕,送别众人,道长再度关上大门。 二郎没见过这种仪式,好容易忍到出来,便悄悄问他爹:“这老道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不会背着俺们弄啥鬼名堂吧?” “duang!” 元十四给了儿子一记爆栗,不搭理他。 蒋雀儿揽着发懵的二郎,笑着说:“二狗子!知道咱叔为啥请你吃‘爆栗’不?” 二郎揉着脑门,迷茫地摇摇头。 蒋雀儿哈哈一笑:“没见俺师父都客客气气么?张道长师承龙虎山,嫡传的那种!而且,将来俺们韩记的人都得挂在里面,没打断你的腿,算你小子烧高香了……” 气氛凝重,众人面色各异。 不仅仅因为张道长的尊贵身份,更多的是思考着不知将来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变成一张木牌挂在群英祠的墙上。 不过,人活着为了吃饭,死了也就只能图个荣耀,今日,韩逍遥与众高层郑重其事,这一百八十六人,没白死! 这样想着,一行人来到北堤浮桥入口,杨勇和挑夫们早已等候。 于是韩逍遥、元十四蒋雀儿以及两位精明干练的安保队员,在韩记留守人员的叮嘱中踏上浮桥向对岸走去。 看着韩逍遥的背影,沐浴在晨光中的二娘,忽然追了几步大声喊道:“逍遥哥哥,千万要记得回来啊!” 韩逍遥停下脚步,转身挥了挥手,大笑着回应道:“好!一定给你带甄记糖葫芦,还有好多好吃的!” 众人一阵哄笑。 二娘居然起了羞涩之意,回身跺跺脚说道:“再笑,不让逍遥哥哥给你们吃了!” 然而,笑声似乎更响亮了…… …… 东水门前,众人立于船头,眼前便是雄伟壮观的东京城。 元十四早年就见过,还算稳得住,但韩逍遥与蒋雀儿却看得很仔细。 蒋雀儿:俺滴娘嘞!这城墙怕不是与天一般高了?总算亲眼看到京城了,这辈子没白活! 韩逍遥:冷兵器时代,无愧于天下雄城的美名,可惜,再宏伟险峻的城防,也无法挽救这座城市最终陷落的命运。 如今,韩记刚刚冒出嫩芽,想要见到阳光雨露,必须掀翻压在头顶这块叫作“大宋”的磐石。 转身看了看激动的热血沸腾的属下,微笑着说道:“进城吧。” 船头刚过关卡,陈三笑容可掬地抱拳问候:“陈三见过韩会长,祝韩记生意兴隆!八方来财!” 韩逍遥含笑拱手:“托陈兄吉言,以往诸多照顾,韩记上下铭刻于心!” 说完看了一眼徒弟,蒋雀儿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囊抛给陈三。 船只继续向前,韩逍遥扬声说道:“些许心意,请弟兄们喝茶。” 接住布囊,陈三笑的更灿烂,目送韩逍遥远去,才打开布囊,一卷银票合计二十两。 他心里明白,初次见面韩逍遥算是非常大方了,可也没到三十贯非常熟络的地步。 这意味着,对方并不拒绝与自己交好,好到哪种程度就看自己的表现。 将布囊塞入怀中,各色人等见的多了,反正来日方长,陈三并不急于贴上去抱大腿。 不过,额外收入一笔,总是心情欢喜。 韩记一行人在杨勇的带领下就近靠岸,直奔马行街尾。 一路上,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光鲜亮丽的店家酒肆,摩肩接踵的行人,令蒋雀儿与两名安保队员几欲目眩神迷。 杨勇犹如主人一般,一叠声地卖弄着各种名胜与典故,言谈举止不自觉地流露出“俺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这些都不算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蒋雀儿与安保们自然一副“哇!原来如此,你好厉害!”的表情,韩逍遥始终微笑,偶尔附和夸赞一两句。 可元十四由始至终看不出韩逍遥有任何神色波动,心道:此子冷静如斯,当真非人哉! 有杨勇领着,一行人欢欢喜喜进入平安客栈,韩逍遥师徒住上房,元十四及安保队员住普通客房。 待进入客房,蒋雀儿惊呆了,装饰陈设披红挂彩,芙蓉纱帐锦绣被褥,圆桌上晶莹剔透的茶具,颜色鲜亮的果品,还有浓郁的香味…… 这绝对是神仙住的地方!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韩逍遥不见喜怒,杨勇试探地问道:“韩先生,若是短缺事物俺这就让掌柜添置,若您不满意俺再另寻他处…” 韩逍遥这才环顾室内,然后笑道:“此处甚好,吕大人费心了!” 杨勇这才放心,拉着蒋雀儿细细交代注意事项后便告辞而去。 不多时,元十四单独来到上房,说是都安顿好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人靠衣裳马靠鞍。 韩逍遥带领众人出了客栈,就近寻了一家成衣铺。 虽说众人都是换过干净衣物,但多少都不太合身,而且基本上都是青衣黑鞋,一望便知是穷苦人家。 韩记虽然大兴土木购买粮布,但半个月积累到如今,仍然有一千余贯,韩逍遥给三娘留下三百多贯应急,剩下八百贯换成银票统统带在身上。 等到众人出了成衣店,已是改头换面,两个安保上下一新,元十四与蒋雀儿所穿衣物的面料做工与款式更为考究,明显看出稍高一筹。 韩逍遥则穿着一身锦缎棉服,外罩紫貂皮氅,腰间缀如意玉佩,脚穿一双鹿皮软靴,这一身扮相,端得是风流倜傥雅致贵气。 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元十四分明觉得韩逍遥的气质竟然压住了这一身昂贵的行头。 他不得不在心里挑大拇指:这小子若是去了马行街,不知引得多少楼里的女子愿意自荐枕席? 韩逍遥对着铜镜看的不是很清楚,便问道:“十四哥,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元十四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确定没问题。 “会长这身扮相,与半月之前简直一天一地,俺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不合适也不行,众人换了一身行头,两百贯花没了。 其中,韩逍遥一个人就占了一百八十贯,如此大的手笔连元十四也咂舌,但韩逍遥安之若素。 这倒不是暴发户心态,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马行街非富即贵,若是衣着简陋怕是连门都不让进,故而只能紧着韩逍遥一个人花销,他们四个人权且当作跟班。 一行人从成衣铺出来,活脱脱是哪家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俊俏小郎君,带着亲随四下里游玩的架势。 “走,去州桥。” 062章 一日看尽汴梁花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63章 不介意被“侮辱”的朋友 虽然女郎情意款款,甚至多番暗示,可以减免花销,就差直说自荐枕席了,但最终韩逍遥还是没有留宿。 无意留情的少年郎狠心离去,倒让一旁侍奉的婢女忿忿不平。 “珠儿姐姐,留他做甚?就没见过这般不识趣的小郎君!枉费了阿姐好大一番情意,真是叫人生气……” 女郎偏头想了想,自嘲道:“烟花之地,哪来什么情意?我图他富贵豪门,没想到他……却不是来此寻欢作乐……” 婢女一脸茫然,问道:“那他花钱到此做甚?” 女郎略一思索,叹了口气说道:“见他总是借故问东问西,好似头回出门一般,莫不是哪家高官权贵家的小郎君偷跑出来的?” 婢女却摇摇头:“珠儿姐姐,小郎君倒是有几分模样,可那几名随从却土里土气,没有半点富贵人家的样子! 尤其那名黄脸汉子,总是让人心惊肉跳……阿姐,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鬼市’里上来的?” 东京还有一座借助暗河修建的地下“城池”,百年来已经初具规模,此时为城狐社鼠霸占,专做些见不得光的罪恶勾当,因常年处于地下不见天日,故而被称作“鬼市”。 女郎似乎也被吓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迟疑地说道:“不太像……还是不要说这个了,嗯,有些乏力,替我准备沐浴去吧!” 婢女离开,珠儿独自一人,透过窗户看着繁若星辰的灯火喃喃自问:“不管是不是鬼市,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 珠儿姑娘沐浴的时候,韩逍遥正坐在船上,游览汴河两岸的风光。 虽是深夜,喧嚣狂放的不夜之城,大街小巷里仍然有大把的游人醉客,或说笑,或吟唱。 随着一座座犹如彩虹般的天桥自头顶悄然而过,看着河面霓虹一般的倒影,韩逍遥蓦然想起一句话。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行至马行街停靠,众人登岸回到平安客栈,虽是深夜,却有人早早等候。 大堂无人,角落里坐着一位陌生人,穿着军巡铺统一的制服,脚上却穿着黑色靴子,似乎像个带兵官。 客栈掌柜见韩逍遥等人回来,连忙说道:“韩会长回来就好,纪巡警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元十四眉梢扬了扬,瞥了一眼巡警,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吃喝玩乐没做亏心事,自然不用害怕,于是韩逍遥大大方方坐到纪巡警的对面,掌柜奉上茶水后,他便心无旁骛地品尝茶水。 两人都不言不语,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纪森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们来自哪里,也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这些我也懒得管。但,诸位在城里务必给我安份点,最好不要惹事!” 不远处的元十四听了这话,猛然意识到,对方恐怕不仅仅是军巡铺的巡警。 韩逍遥走马观花了一天,无论是杨勇的叮嘱,还是元十四的介绍,以及旁敲侧击打听到消息,对方既然这么说,他大致心里有数。 “开封府?” 纪森不动声色。 “明白,那就是皇城司。”韩逍遥点点头说道:“我们受人钱财替人办事,事了之后便离开,没有惹事的想法,不必担心。” 纪森呲牙笑了笑:“就算你们有那个想法,我也不担心,最近处决了一批南方来绿林人物,空出来的牢房招待几位还是足够的。” 韩逍遥压低声音问道:“方腊余党?听说个个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是不是真的?” 卧槽,这小子看来油盐不进呀! 纪森刚想拍桌子,突然发现桌面上居然多了一张银票。 韩逍遥将这张银票推到桌子中央。 “交个朋友,如何?” 纪森瞄了一眼。 十两! 谁没见过钱似的? 纪森轻蔑地笑道:“你这是在侮辱‘朋友’两个字!” 蒋雀儿小声说道:“这位纪巡警看来不好收买呀!” 元十四低声说道:“你师父都不急,你急什么?” 韩逍遥听了对方的话,点点头,又放了一张上去。 “收起你的小恩小惠,把我当什么人了?告诉你,这里是东京城!” 第三张银票出现了。 “开封府明镜高悬,就是为你这等公然行贿之徒准备的!” 这摆明了是要翻脸! 蒋雀儿大吃一惊:“这家伙真是个清官,师父怕是要糟!” 元十四已经看出门道,低声告诫蒋雀儿:“慌什么!好好学着点!” 韩逍遥看了看纪森,对方神情倨傲,想了想,从袖口一次性取出两张银票加了上去。 纪森沉默不语,故作一副犹疑不定的神情,心里猜测对方会不会继续加钱。 韩逍遥却微笑着说道:“我觉得,这样应该就不算行贿了,若纪巡警看不上,那韩某再找别人问问……” 说完伸手准备将银票收回。 “啪!” 纪森比他更快,将手瞬间按在银票上。 这可是足足五十两啊!即便在东京城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哈哈,哪的话?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方才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早就听闻韩会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纪某心向往之。 没说的,马行街这一片都归我管,从现在起,但凡有事让掌柜知会一声便可,纪某向来为朋友两肋插刀,保证随叫随到!” 咣当~ 来到东京城的第一天,蒋雀儿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说好的“侮辱朋友”呢? 说好的“明镜高悬”呢? 结果,五十两银票,此前的种种清廉和骨气统统烟消云散。 这家伙谄媚的程度,居然比陈三还要厚颜无耻! 纪森走的时候似乎留意了一下元十四,不过还是笑容可掬地拱手作别。 回到上房,蒋雀儿还是唏嘘不已。 “师父,您怎么就能知道这家伙会收钱的?他开始的那种做派真让人担心……” 韩逍遥用布巾擦了把脸,然后笑着对元十四说道:“十四哥怎么看?” 元十四笑道:“今日俺听到小儿唱谣‘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由此可见,这诺大的东京城,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若是无钱便寸步难行。” 随后大致解释了一通,主要是给蒋雀儿进行官场常识的科普。 得知朝廷大员公然卖官鬻爵,惊骇之余蒋雀儿突发奇想,喜滋滋地说道:“师父,俺们带的钱还有五百多贯,干脆给您买个‘直秘阁’当当?” 韩逍遥笑坐在桌边而不语。 蒋雀儿立即倒上茶水,犹自说道:“师父,哪怕‘通判’也好啊!到时候穿上官服,再看看姓冯的姓吕的是何等脸色……” 元十四敲了敲他的脑壳,说道:“通判不过七品,直秘阁也只有六品,这次来东京,会长帮吕管事谋划的紫袍至少五品,你小子会不会算账?” 蒋雀儿呆住了。 呃~也对,既然师父能搞定五品官,什么通判直秘阁算个屁啊! 可是,他还是有点心虚。 不是说,去马行街找花魁么? 可今日闲逛了一整天,吃喝玩乐倒是样样没拉下,但似乎与走门路没关系吧? 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064章 师父的“仙家宝贝”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65章 大宋第一名妓 次日一早,吕通与杨勇便早早前来拜会韩逍遥。 见二人抱着一大一小木盒,韩逍遥便知两人都准备妥当,当下便领着元十四蒋雀儿一同前往马行街。 到得李府门前,吕通却又胆怯起来。 说好拿命搏富贵,可事到临头,终究举步维艰,以至于左顾右盼。 韩逍遥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泰然上前叩响门环。 不多时,一名龟奴虚开半门,好奇地询问:“这位郎君,敢问何事?” 韩逍遥笑道:“素闻李大家冠绝京华,今日得闲,特携友人慕名拜会,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通禀一二。” 说完,目示吕杨二人。 杨勇当即上前,将木匣送上,吕通咬咬牙,也只得上前将精致木盒放在大木匣之上。 韩逍遥这才从袖口取出折叠好的千纸鹤,放置于木盒顶端。 女人嘛,不论年长年幼,终逃不脱好奇之心! 凭着横空出世的千纸鹤,这名才情艳绝的花魁,九成九不会拒绝自己讲述其中的故事。 只要有开口的机会,千纸鹤中的字句,必定会传达到缺钱似渴的道君皇帝耳中。 如此,愿者上钩的把戏,韩逍遥已立于不败之地。 李府的龟奴绝对是人精,掂一掂分量就清楚杨勇送上的木匣肯定装着黄金,至于吕通的精致木盒,看做工便知极为贵重,至于最后这只纸折的鸟儿,想必另有深意。 哎呀! 天降横财! 李府上下百余口,都指着客人吃饭穿衣,如今难得一见的大土壕登门,哪能放过? 龟奴态度立马恭顺百倍,吩咐左右开门迎客,迎贵客到客厅,上好茶! 自己赶忙捧着礼品,进去禀告李家妈妈。 李蕴可是东京城资深人士,三样礼品一一放置在眼前。 木匣中二十个小金元宝,合两百两银子,这是门槛金,不低! 打开木盒,定窑白瓷盆中一尾金光闪闪的鲤鱼悠闲自得地游来游去。 居然是市井传闻中开价千贯的“化龙金鲤”! 饶是李妈妈见多识广,也不免心荡神摇。 唯独朴素无华的纸鹤,叫人琢磨不透,只见隐隐透出墨迹,便知内藏玄机。 只是纸鹤折叠甚为精巧,唯恐拆解不当反而惹人笑话,便将礼品齐齐送到花魁房中。 花魁仍高卧榻上,于是隔着罗帐问道:“乖女儿,昨夜可睡得安稳?” 锦帐之内,传出慵懒之声。 “妈妈这番殷勤,必是哪家大户登门了罢?女儿这就起床洗漱,好好陪客便是……” 李妈妈哪有听不出女儿哀怨之意。 赔着笑说道:“哎呀呀!不是妈妈不疼惜好女儿,实是今日客人非比寻常,妈妈也是看不透,故而请女儿拿个主意!” “哦?” 李蕴眼光高明,京城皆知,若是连她也看不透,这客人怕是推脱不得。 当下帐中探出一支玉臂,取了睡袍入内。 即刻,一名风华正茂的女郎穿着亵衣披着锦袍,春光无限地将纤纤玉足踩着软鞋,自半掀的罗帐而出。 其绝世容颜一经显露,屋内便好似平添几分明媚春光。 大宋第一名妓,李师师! 即便是睡痕犹在,半慵半懒,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叫人神魂颠倒,哪怕李蕴也为之一颤。 小妖精! 李师师虽年近三十,但容颜仍如二八佳龄,且媚术日渐高深,无须骚首弄姿便能牵动人心。 马行街李府,能日进斗金,艳压九州,唯此女耳! 瞥了一眼金元宝,观赏片刻金鲤,李师师最后拈起素色纸鹤好一番端详。 李蕴当即将龟奴所说客人登门时的情形复诉了一遍。 李师师趴在桌上,单手将纸鹤在空中飞舞,时而放在眼前。 最后说道:“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能折出如此别致的纸鹤,想必也是个有趣的客人。就劳烦妈妈下楼招待一二,女儿这便洗漱更衣,见上一面。”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李蕴一颗心落在肚子里,不管客人所求何事,这二十个金元宝算是进了李府养的貔貅之口! 于是,好言鼓励几句,便急急奔下楼,隆重招待贵客。 李蕴尚未进入客厅,却听得有人滔滔不绝,间或传来婢女笑语…… 咦,听起来,客人不仅没有觉得怠慢,反而相处甚欢呀? 于是隔着花窗窥探片刻,便正了正衣裙举步入内,与众人见面。 韩逍遥之所以说些半荤半素的段子调笑婢女,主要是调节一下氛围。 吕通杨勇在李府盛名之下,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 元十四蒋雀儿却震惊于李府的金碧辉煌,就连婢女龟奴都出口成章,多少觉得自惭形秽而闷头不语。 还没见到正主,气势就跌了大半,韩逍遥那能忍得了这个? 于是借故与婢女攀扯调笑,只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尴尬,也得以让同伴舒缓紧张。 正笑语不断,却见一雍容贵妇入得客厅,婢女立即不苟言笑齐唤“妈妈”,便知对方即是李府家主李蕴。 李蕴年青时也是京城一枝花,如今半老徐娘,倒显得稳重贵气,一身的穿着更是精美得体。 李蕴莲步轻移而来,以其特殊身份,韩逍遥与吕通没有托大,俱是起身相迎。 李蕴上前道声:“李蕴给官人们道万福!” 韩吕二人当即回礼。 见面之后,宾主落座,一番交谈,以李蕴八面玲珑人见人夸的本事,也不得不佩服韩逍遥的机敏与博闻。 更何况人比人,久居吏员之位吕通自觉矮人一头,骤然见到可以通天的李府家主,几乎话都说不利索,遑论其他。 可韩逍遥没有君君臣臣的觉悟,对道君皇帝更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出于礼貌与李蕴闲谈笑语。 但,恰恰是这份豁达,令李府上下耳目一新。 又见其英眉朗目,温润而雅,当即心生好感,爱屋及乌,韩逍遥一行此次突然拜访的些许失礼之处,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天文地理人文历史,韩逍遥来者不拒,即便偶有接不上的也能巧妙地转移话题,令主宾不至于尴尬冷场,简直就是百搭型的聊天高手。 …… 面若桃花一身盛装的李师师已然收拾停当,正准备让婢女通知李妈妈接待客人,忽地看了一眼千纸鹤。 别致的纸鹤,不一样的少年郎君…… 略一思索,便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洗去铅华,略施粉黛,将长发极为清简地挽了个发髻,换了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裙。 婢女见其卸去妆容华服,几近小家碧玉般素颜,便奇怪道:“师师姐,还是刚才的装扮得体,若是这般怕是怠慢了客人,妈妈也定会气恼的!” 李师师再次看了看千纸鹤,明确地说道:“休要多话,且去告知妈妈,我在房中等候贵客!” 说完,不管不顾,随手拨弄着案几上的七弦琴。 见对方使起了性子,忧心忡忡的婢女无奈地下楼去了。 066章 曲有误,韩郎顾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67章 纸鹤传情 韩逍遥见此情形,轻咳一声,元、蒋、杨三人随即告退下楼。 见吕通仍在,李师师心中明了,此事应为升官而来,不知对方谋求何职? 当下,展开檀香扇,依旧粉面含春。 “少郎君,吕官人,俱是雅致之士,师师一介女流,也是仰慕的紧。妈妈言及两位大礼相赠却不明所以,故而托女儿详询,还望两位如实相告,以免耽误贵客。” 吕通当即看向韩逍遥,这许多日来的辛苦,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这一回了! 见李师师开诚布公,韩逍遥不再拖延,率先夸赞吕通尽忠职守功劳苦劳云云,再提及安抚流民的诸多辛苦,最后图穷匕现直言谋求一件紫袍。 听罢一番在情在理的讲述,李师师以扇掩口,轻笑道:“少郎君,吕官人,即便是宫廷得宠的嫔妃,也有不得干预朝政的祖训,何况师师只是烟尘女子!三份礼物原璧归赵,此事请恕李府有心无力。” 听到对方断然拒绝,吕通大失所望却又不甘心,便咬着牙说道:“李大家,若能促成,吕某还有重谢!” 由吏转官本就艰难,何况一身紫袍? 所以,他打算把所有卖鱼的钱全都砸进去,应该还有两千贯的样子。 但李师师却皱了皱眉,吕通急不可耐毫无城府,此等货色必不堪大用,还是不要继续来往的好。 花魁心下不喜正欲送客,却见韩逍遥按住吕通冲自己歉意微笑。 “抱歉抱歉!诚如师师姑娘所言,此事是我等莽撞,不提也罢。只是韩某还有一事,苦思良久不得其解,还望指点迷津。” 见少年不骄不躁,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李师师也不好过于驳了对方面子,打算无论对方提出什么问题,一律推脱婉拒。 “韩郎君知古通今,尚且为难,原本师师才疏学浅,指点二字是万万不敢当的,既是韩郎君诚意相询,师师自当尽力而为以供参详。” 吕通也是人精,刚才李师师的不悦早已落在他的眼中,知道犯了对方的忌讳,吓得冷汗淋漓,后悔莫及。 难怪东京城传言,一入李府深似海,从此郎君如路人,看来,这份富贵寻常人还真吃不消。 如今见到韩逍遥转圜情势方稍稍安心,此时得了教训的他,闭口不言作起了木刻菩萨。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韩逍遥看向摆放礼品的案桌,问道:“这枚千纸鹤乃韩某亲手折叠,不知师师姑娘以为如何?” 千纸鹤? 李师师与吕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木盒顶部的那只纸鹤。 李师师心下一跳,问道:“师师孤陋寡闻,原来如此精巧别致之物唤作‘千纸鹤’,敢问韩郎君,其中可有典故?” 顺水推舟,韩逍遥潜移默化地讲述了改良版女儿为父“千鹤许愿”的温暖故事。 李师师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身色娱人情非得已,如今虽是艳名远播万人羡慕,但其中心酸冷暖更与何人说。 听到半途早已悲从中来,强忍着呜咽却止不住泪眼婆娑,不得不以扇遮面。 见此情景,吕通心中叹服,少年仅仅三言两语竟令花魁失态若此,堪称化腐朽为神奇,而煞费苦心的铺垫,可见千纸鹤中内藏乾坤。 李师师哭罢,粉面泪湿一如梨花带雨,真真我见犹怜! “师师失态,还请韩郎君见谅!” “师师姑娘触景生情若此,可见仍有一份真性情在,若不嫌弃,韩某当面折一枚送于师师姑娘?” 李师师欣然同意,婢女送上纸签,韩逍遥放慢速度,工工整整地上了一回手工课。 “纸鹤虽小,亦见真情!唯愿师师姑娘:芳龄永驻,福泽绵长!” 将新的千纸鹤置于李师师面前,韩吕二人告辞而去。 两人出了闺房,婢女才想起李师师曾回绝对方请托,不受礼品,可礼物仍旧安放案桌之上。 于是小声提醒仍旧端详着千纸鹤的花魁。 李师师闻言起身,将礼品中的千纸鹤取下,依照记忆中的步骤拆解开来,非偈非诗的语句显露出来。 此时,送客返回的李妈妈也上楼探问究竟,从婢女处得知,吕通谋求紫袍,顿时不屑一顾。 “阿猫阿狗一般的人物,也想着穿朱服紫?这不是为难李府吗?速速将那鱼与劳什子纸鸟送回去!” “慢!”李师师回过神来,及时制止李蕴,若有所思地说道:“妈妈莫恼!且看看这个…”说着便将满是折痕的纸签递了过去。 李蕴也颇有才情,只扫了一眼便翻过来调过去,继而又看了一遍,才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便是那名小郎君的内藏玄机?实在太过荒诞,女儿,你不会将此等哗众取宠之言当真了吧?” 李师师看了看木匣与木盒,再看看纸签,最终说道:“妈妈,女儿固然不会当真,可对方亦非莽撞之徒,三份礼物可谓用心良苦…” 李蕴哈哈笑道:“良苦?这纸签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笑话……” “妈妈,这匣元宝是您的,这鱼是女儿的,但这千纸鹤,绝不是送与妈妈或女儿的!” 李蕴一愣,思忖良久,再度展开纸签,恍然大悟。 “你是说,那少郎君是想借此搭上官家的船?虽说朝廷现在钱粮窘迫,连复燕大典的犒赏都迟迟发不出,官家想必亦是手紧。 可区区一个商会且是流民操办,撑死又能有多少油水?官家绝对看不上……” 李师师认为,韩逍遥性格沉稳做事老练,谋定而后动,不太可能无的放矢故弄玄虚,想要了解纸签中的深意,必须与韩逍遥进一步接触。 “”所以,劳烦妈妈差人去平安客栈将韩郎君邀至午后,女儿今日便不接待外客了。” 李蕴皱了皱眉,少接待两拨客人,等于几百贯收入凭空飞了,自是不情不愿。 可她见李师师言之凿凿,不由得问道:“女儿,那少郎君当真值得去请?” 一番肯定之后,李蕴只得备上伴手礼,差龟奴送去平安客栈。 …… 却说平安客栈,韩逍遥的房内,吕通一千多贯砸下去,水花都不见,没有骂娘已经是好涵养了。 韩逍遥相信,李师师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故而安之若素地等待。 杨勇看不过去了,这吕管事都快急的火烧眉毛了,你还悠哉悠哉? “韩会长,钱财都已经花出了,眼下连个说法都没有,这事是不是凉了?” 韩逍遥微笑着指指屋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尚有转机,且再等等……” 吕通此刻问道:“不知韩会长以为,要等多久呢?” “或许十天半月,或许一时三刻……” “韩逍遥!” 这分明是敷衍之辞,吕通大为不满怒色显露,刚开口指责,却见小二候在门口禀告。 “吕管事,韩郎君,李府差人求见。” 这么快? 吕通愕然转向韩逍遥。 韩逍遥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吕管事有何指教?” 吕通憋红了脸,只得放低声调。 “先生神机妙算……吕某心服口服!” 068章 点石成金的妖孽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69章 何须看他人脸色 尽管韩逍遥展示了神奇的商业技巧,但事涉大宋官家,以及可能成百上千万贯的钱财,李蕴仍然不敢轻易决定。 可,令她左右为难的是,很明显,韩逍遥摆明了志在必得的架势。 毕竟,东京城,能通天的门户并非只有李府。 天家生性凉薄,谁又能保证明日不会喜新厌旧?况且,周旋于帝王于权贵之间,稍不留神即是倾覆之祸。 甚至,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同行的妒忌,李府风光十余年,注定是同行咬牙切齿的十余年。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满东京城应该没人比李蕴更有资格如此感慨。 这些顾虑,李蕴无法对外人明说,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韩逍遥。 所以,她决定宁可无功,也不犯错。 “只言片语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韩会长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可我不明白的是,韩记自己做岂非获利更为丰厚,若与得力权贵合作亦能安享富贵,为何偏偏选中敝府?还是说,韩会长有心位极人臣?” 韩逍遥当然不能说:我想坑皇帝一把,捞票快钱闪人,然后拉起队伍造反。 “实不相瞒,韩某乃至韩记来自于河堤之北的荒原,那里已汇聚有万余流民,且每日都有新的流民涌来,毋庸讳言,朝廷给予的救济可谓杯水车薪! 整个荒原缺医少药,上无片瓦下无床铺,无数嗷嗷待哺的幼童,白发苍苍的老者,苟延馋喘,生不如死! 韩某创办商会初衷不为牟利,仅是希望能为朝廷分忧,为流民增添一件单衣一份米汤,可地处荒僻所在,虽竭尽所能仍是举步维艰。 听闻圣明无过天子,李府上下俱是乐善好施,故托吕管事引荐。虽知强人所难,却情非得已!因此,韩某绝无一步登天的奢望,得罪之处,还望李妈妈大人不记小人过!” 啊呀! 李蕴没想到,韩逍遥居然堂而皇之地扯出了濒临绝境的流民,这特么是道德绑架! 谁家流民穿两百贯的衣服?出手就是上千贯礼物? 可自己愣是不能反驳,不然传扬出去,李府的名声就臭了! 这臭小子真是满肚子坏水啊! 李蕴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韩会长宅心仁厚,李府万分仰慕!不知你这‘聚宝盆’装的又是何等买卖?” “花式扑彩。” 李师师再次好奇地问道:“何谓花式扑彩?” 幸好韩逍遥在瓦子亲身体验过各种赌档,故此解释道:“类似于大众型‘扑买’,门槛虽低但奖励极为丰厚,是一种老幼咸宜且利国利民的娱乐活动!” 李师师忽然问道:“原来,你是想要独占此类买卖的特权?” 韩逍遥微笑道:“若是皇家的生意,别人想要分一杯羹自己也会掂量掂量,对吧?其实,韩某的想法并非师师姑娘所想的那样贪婪。 在我的设想中,只需冠名皇家,宫中即可获得纯利的四成,参股合作者三成,朝廷缴税两成,韩记留下一成赈济流民即可。” “当真?” 李师师认为,若是韩逍遥能做到这种程度,上下左右面面俱到,阻力和麻烦就会小得多。 想象那些惨不忍睹的流民,李师师此时有些意动。 韩逍遥心情大好,趁机调笑道:“师师姑娘,我保证对你所说的比珍珠还真!” 久经风尘的花魁,居然粉脸含羞,微微嗔怒道:“韩郎君休要取笑奴家……” 对于两人打情骂俏,李蕴视而不见,但她同样看出韩逍遥的谋划中,将帝王、得力的权贵与朝廷通过利益捆绑在一起,这买卖实在稳如泰山! 忽然,她意识到若是能参与其中,哪怕只占很小的份额,也等于多了一群有权势的盟友,对于李府的困境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于是,李蕴立即改弦更张,热心起来。 “此事于国于民皆善,李府也愿为流民尽绵薄之力,唯一的难处是,想要打动官家,太过刻意反而不美,韩会长足智多谋,可有良策?” 李师师分明感觉到李蕴的态度变化,因而略显诧异,但韩逍遥却早就等着李蕴愿者上钩。 花无百日红,以李蕴的精明过人,如此良机岂会错过。 “此事不难!” 先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韩逍遥便侃侃而谈。 百年复燕大功告成,从外王内圣的帝王心态来看,提出名目为“专项赈济福利扑彩”的试点,官家很难拒绝。 可暂定三日内筹措一笔款项指定用于堤北流民,可交由开封府户曹经办,届时账目盈亏便一览无余。 至于李府,拿出一份师师姑娘的亲笔邀请函作为头彩,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抽中便一视同仁接待,此举必定传为佳话。 响鼓不用重锤。 李家母女瞬间明白此事绝对可行,扶危济困有着天然正确性,即便官家再挑剔,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何况,这位官家极其好面子! 言及至此,李蕴再无顾虑。 吩咐下人订了一桌潘楼的酒菜,招待可爱可亲的小韩会长。 韩逍遥叹息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总算修成正果,能混到李府一口饭食,当真难得!” 李蕴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人小鬼大,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娘不搭理你! 哼了一声,便转身下自去布置酒席。 唯独李师师追问:何谓“九九八十一难”? 妈蛋! 得意忘形了! 韩逍遥悚然一惊,稳住心神连连告诫自己。 面对花魁姐姐好奇的目光,无可奈何之下,韩逍遥只能凭着可怜的记忆,以及电视剧中的情节,以梦中奇遇为由当起了说书先生。 “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治世定伦,世界遂分四大部洲……” 一直说到菩提祖师当众敲打猴头三记,韩逍遥忽地夺过李师师手中檀香扇,如法炮制,于花魁发髻上轻敲三下。 李师师自幼生就慧根,正听得入迷,动口说说也便罢了,怎提防对方突然动手动脚,被人欺负至此,霎时间,秀目圆睁,粉脸欲滴。 还未等花魁气恼,婢女却通报酒菜齐备,请韩会长入席。 眼见对方若无其事把玩着折扇,花魁不免气道:“韩会长若是喜欢,奴家差人奉上就是,何必巧取豪夺,难道不怕外人耻笑?” “唰!” 韩逍遥收起折扇,意有所指地回答:“心爱之物非夺不能珍惜,况且,韩某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 如此霸道露骨言行,令未曾遭遇此情的花魁,不免心乱神摇,不由得出言警告。 “李府非等闲之地,还请郎君自重……” “说得在理!”韩逍遥点点头,郑重将折扇送还花魁手中,忽附于对方耳旁低语:“此扇暂寄于你处,韩某改日定来自取。” 李师师闻言,心中一凛。 继而,看着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心头莫名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触。 070章 图谋不轨的证据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辞别了心情各异的李家母女,韩逍遥径直返回平安客栈。 吕通是等得脖子都僵了,见其神采奕奕地归来,便知十拿九稳,当下无不欢喜。 一番简略叙述,韩逍遥笑道:“李府承诺:待天子驾临会设法斡旋。此事我等均已尽力,成与不成只看天意。” 吕通振奋之情溢于言表。 以区区户曹吏员的低贱身份,能闻达于帝王已是三生有幸,若是能操办扑彩进而简在帝心,荣华富贵岂非唾手可得? 这些日来,花了诺大的钱财心神,总算有望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事已至此,多待无益,韩逍遥便吩咐收拾行囊,出城北归。 一行人收拾停当,刚出客栈,只见纪森已等候在门口,笑脸相送。 “韩会长手段,鬼神莫测,纪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受人之托,薄酒两坛,还望韩记笑纳!” 其身后小厮随即提着两只酒坛上前。 吕通眼尖,酒坛红帖上分明印有郓王府的标记,担心韩逍遥拒绝,于是小心提醒。 郓王备受官家宠溺,得以执掌皇城司,像纪森这样的爪牙遍布东京,大概是知晓李府洽谈的结果,起了笼络韩记之心,故而赠酒示恩。 韩逍遥想了想,却笑道:“纪兄,郓王美意令我等诚惶诚恐,然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是以韩记韩某均受之有愧,请纪巡警代为转达谢意,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说完带着众人,拱手告别而去。 纪森看看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酒坛,忍不住骂道:“卧擦,这特娘的也行?” 骂过之后也只能悻悻返转回禀。 杂货铺内,郁黄门听了纪森的汇报,惊诧道:“以此子之狡诈,竟会这般不识抬举?” 此刻,纪森打定主意,只汇报不判断,他相信郁黄门有自己的想法。 果然,郁黄门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否因为涉及官家而有意避讳郓王?嗯……当众示好确实欠妥,此事暂且搁置罢!” …… 船过东水门,陈三闻讯而来,蒋雀儿依旧扔了一只布囊过去。 不料,陈三接住却又抛了回来,众人一时不明就里。 却见陈三抱拳笑道:“莫要误会!今日听闻韩会长于平安客栈外,生生压了那皇城司一头,当真痛快!陈某虽为低贱军伍,却最是敬重您这般堂堂正气!这份例钱若是收了,会被弟兄们戳脊梁骨,但韩记的情分陈三心领了!” 元十四秒懂对方用意,低声说道:“陈三有亲近示好之意…” 韩逍遥点点头,回应道:“陈兄这般抬举,让韩某汗颜!也罢,若是推来让去倒教他人耻笑,他日陈兄有闲光临韩记,韩某必定倒履相迎。” “哈哈哈!韩会长果然是个痛快人,陈三在此祝韩记财源广进!一飞冲天!” 陈三当即笑着送韩记人等出关。 摸了摸后脑勺,蒋雀儿纳闷地问道:“俺们转身采买的功夫,东水门就得着信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韩逍遥摇摇头,看似森严的东京城,处处漏洞像极了筛子! 你能想象书坊中,公然出售火器制作的书籍,甚至各种火药配方一览无余? 这一船的采买中,就混杂了大量涉及军事、工程以及器械制造方面的书籍,这意味着韩记的职业培训和重工制造将会如虎添翼。 靠岸停船,回望东京城。 韩逍遥虚引弓弦,冲着这座暮色深重的雄城,射出朝气磅礴的一箭。 通过浮桥关卡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禁军一名队正查出了好几本书籍,其中就包括火药、锻造、弓弩、救治、操典、云梯等明显军用书册。 韩某人据理力争。 “这不是要制作火器,主要是配制毒烟熏杀荒原上的毒虫蛇鼠。 锻造?当然是用来打造铁铲锄头挖掘竹屋地基和排水沟的。 制作猎弓嘛,肯定是射兔子黄鼠狼的,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救治当然是为了能让伤病的流民早日康复。 操典,对对对,主要是规范韩记安保,让他们知道规矩,不要四处惹是生非骚扰乡里,万一不听话闯到大营来,更是韩某人的罪过了!” 那名队正抓起《云梯制造概要》冷笑道:“韩会长,学习这种攻城利器,你敢说不是图谋不轨?” 韩逍遥瞪大眼睛,大声叫屈。 “什么攻城利器?给流民搭建竹屋,韩记一架梯子也没有甚是辛苦。因而请教书店掌柜可有制作梯子的书刊,他便将此书推荐于我,怎么可能是攻城利器?这位队正,莫要开玩笑了!” 吕通慢吞吞从后面过来,一把夺下队正手里的《云梯制作概要》,放置箱内,盖上盖子。 然后冲队正说道:“韩会长买书的时候,吕某就在边上,此书确实是用来制作梯子搭建竹屋的,你若不信,便将吕某抓起来好了!” 见到对方硬生生包庇韩记,队正张口结舌,这位吕管事就连冯豫也得退避三舍,他一个小小的队正哪里敢拦。 等韩记人马畅通无阻进入荒原,他才向冯豫汇报。 “冯指挥,属下亲眼所见,绝对是违禁管制的书籍资料…” 冯豫把酒壶一扔,沉声问道:“那你为何不当场抓捕?” “吕管事他……”队正很委屈。 冯豫再问道:“以你所说,这回韩记图谋不轨的证据确凿,那吕通为何作保?” 队正愣住了,这特么我上哪去知道? 冯豫抓起另一壶酒,灌了一口,笑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何从东京城一起回来?哦,对了,流民不得过河,否则杀无赦,对吧?你这么勤于职守,不如去韩记把韩逍遥的脑袋砍了吧!” 队正顿时苦了脸,这特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真是闲得! 冯豫嘿嘿一笑,说道:“若你真的机灵,当时就该闹得不可收拾,那样俺才好出面,现在人都跑了,你特娘的还说个球?滚滚滚~个个都是废物!” 户曹公舍,杨勇同样疑惑不解。 “吕管事,不是小的多嘴,那些书确实不妥,韩记如此这般意图不明,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哦?你认为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 杨勇略一思索便说道:“韩记若是大量制造兵器器械,只怕会裹挟流民兴风作浪…” 吕通神情笃定,悠然说道:“韩记安保招募了五百人,雇工七百人,其他的都解散了,为什么?” 杨勇也知道,毕竟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 “韩记缺钱少粮,五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你告诉我,五百套兵甲装备需要多少钱?制作各种器械需要多少钱?整训五百人需要多少时间?他们的衣食住行又需要多少钱粮?” 见杨勇张口结舌,吕通最后说道:“即便满打满算,他韩记训练装备了一千两百人,可你知道驻扎在东京城外的禁军骑兵有多少? 以骑兵的速度,半个时辰就能杀到,就算他韩逍遥胆大包天,哪怕万余流民全皆反,在禁军精骑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耳!” 杨勇仿佛拨云见日,敬佩地说道:“原来一切都在吕管事掌握之中,小的真是糊涂!” 其实,吕通有些话放在心里没说。 任他韩逍遥去折腾,运气好的话,几个月之内他就飞黄腾达,堤北这块混乱之地即便捅破了天,也和他无关。 现在大事未成,当然要护着韩逍遥,事成之后,好官自为之,哪管他荒原之上洪水滔天! 071章 二娘的苦恼 韩记总部,木屋内,油灯下。 三娘将反复验算过的数据记录在账册中,经过二十天的学习与实践,她渐渐熟悉了“借贷平”记账法。 看着排列有序的数据,沈三娘觉得很有成就感,尤其是结余款项,正好呈现出仿佛倒数的543210文。 这组数字好似具有神奇的魔力,让三娘不知不觉地畅想于算数的世界中。 从1+1=2,到如今这组数十万的账目,乃至今后更庞大的数据,她都有信心精确无误。 韩大哥说过:语文是启蒙且感性的,可以用文字描绘出现实与想象中的世界。但算术是基础且理性的,无论是谁只要掌握了她,就可以依靠数字去称量并改造整个宇宙。 说这番话的时候,韩大哥的神情庄重,似乎还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恢复过来却又笑着鼓励,说自己具有数学上的天赋,将来可以名垂青史。 三娘很难相信,一个普通的女子,真的可以称量并改造宇宙吗? 可不管怎么说,学习算术对于其他学生而言头痛欲裂,可自己却乐在其中,以至于新到任的算术先生也不吝褒奖,每每上课总是将她列为甲上。 这让小伙伴们对她既羡慕又敬佩。 与三娘相反,二娘却是回回垫底,甚至还不如七八岁的孩童,因为上课睡觉总是被罚站打手心。 为了阿姐能跟得上功课,三娘在课堂上提醒,于课后补习,但阿姐满不在乎的样子,真让她操碎了心。 唉~愁死人了啊…… “咣当!” 突如其来的巨响,令三娘瞬间清醒。 肯定是阿姐来了! 没错,正是二娘一把推开了房门闯了进来,风风火火地说道:“快跟俺走!” 啊!发生了什么? 二娘见妹妹还在发愣,不由分说,拉起三娘就往外跑。 “快点啊……雀儿哥哥刚刚跑回来说逍遥哥哥就要就了……不知道,有没有带甄记的糖葫芦……听说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 韩大哥要回来了? 三娘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算是安稳了大半,可是听到阿姐只顾着惦记吃的,心中莫名恼怒起来。 阿姐,除了吃就不能多想想别的?你已经十四岁了,能不能长大一点懂事一点啊? 她突然将阿姐的手甩开,在门口停住脚步。 二娘速度太快。向前冲了几步发现妹妹没跟上,又跑回来准备再次拉着三娘的手。 三娘却躲开了,气乎乎地说道:“阿姐,能不能别总是好吃的好吃的了?你没看到大家都在笑话我们吗?你这样真的很丢脸呢!” 二娘不明所以,妹妹为何突然就生气发作了? 不过她还是一一解释道:“三娘,我没有总是这么说啊,他们不是笑话而是喜欢我,逍遥哥哥也说穿衣吃饭天经地义,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丢人!” 呵,居然还会引用告示上的话来反驳自己! 但凡与吃有关,二娘记得又快又牢…… 于是,三娘更郁闷了。 好容易缓了一缓,三娘决定好好开导阿姐,让她至少含蓄一点矜持一点。 不然,韩大哥已经家大业大,将来说不定能当大官,现在或许念着阿姐的救命之恩,可如果二娘总是长不大,时不时出丑,韩逍遥未必愿意一直纵容阿姐。 到时候疏远甚至抛弃沈家都是情理之中的,自己无所谓,可阿姐这么天真,又真心喜欢着对方,肯定会哭死的…… 她好容易换了一副笑脸,拉着二娘的手,说道:“阿姐,你喜欢韩大哥吧?想嫁给他一辈子跟着他,对吧?” 这样的话题,对于二娘并不陌生,甚至从第一天捕鱼开始,许多韩记的老成员都相信:二娘是韩逍遥的女人,即便现在还不是,但迟早的事。 尤其,为了二娘,当时弱不经风的韩逍遥,一怒之下斩了马小六的事情,都被渲染成两人情比金坚的证据。 说得多了,二娘也就不难为情了,虽然不是很了解结婚嫁人的具体细节,但只要想到能一辈子陪着逍遥哥哥,她心里比蜜还甜。 “嗯!” 二娘果断点头,语气无比肯定。 三娘郑重地说道:“阿姐,你要知道,有钱有本事的男人都会三妻四妾,嗯~就像张叔那样。韩大哥这么厉害,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女人,如果她们比阿姐更好看又乖巧懂事,你该怎么办呢?” 啊! 这个问题,二娘从没考虑过,但她并不傻。 张诚此前已经有三个女人,最近听说又有一户流民托了媒人说合,准备将女儿许给他当小妾。 这里插一段韩记有关男婚女嫁的约定。 韩逍遥并没有强制推行一夫一妻制,只要符合《大宋律》以及民间既有的约定俗成,双方年满十六岁且你情我愿的情况,韩记不予干涉。 何况,《大宋律》关于男女结束婚姻关系的和离规定,是有史以来最大限度的保障女方权益。 此外,韩记将“妾”的政治地位提高到与“妻”同等,因而,避免了妾被当作男方个人“物品”的悲剧。 换言之,荒原上,娶妻纳妾照旧,但是韩记民政部管辖下,妾的地位有了本质提升。 因此,随着待遇提升,许多流民盯上了快速崛起的韩记中高层骨干。 插播到此结束。 正因为张诚的女人多,所以相互之间争风吃醋屡屡发生,各种花边新闻也层出不穷。 二娘听得时候只是哈哈一笑,如今妹妹煞有介事地提出争宠问题,她才意识到,将来可能遭遇的麻烦。 好像的确是这样。 张叔最宠的就是既漂亮又和气的三婶,每次见到都会偷偷塞一些好吃的,还总夸自己好看能干,将来一准生儿子。 这么看来,自己好像确实不太懂事,可该怎么做呢……不要那些好吃的了,就是懂事? 对于阿姐的疑惑,三娘总算有些欣慰,坚定的告诉阿姐,先做到不贪吃不丢脸,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实在是不能对阿姐要求更多了! 于是,三娘一路上叮嘱着阿姐,一边向营地门口赶去。 门口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张诚、司马横如、李道一、元二郎、卓大妮纷纷向南驻足观望。 抢先跑回来报信的蒋雀儿,依旧眉飞色舞地向伙伴们夸耀着。 诸如东京城如何的繁华,城墙比山还高,皇宫很雄伟,行人比天上的星星更多,那些香喷喷热腾腾的精美吃食和花式果饮,甚至大宋第一名妓家里的金碧辉煌,等等等等…… 言谈举止间,那种“俺也见过了世面”的得意神色,怎么也压不住。 见二娘三娘赶来,指着南方的火把,司马横如提议大伙上前帮着会长他们搬运,据说有一船的物资。 二娘当即兴高采烈地赞同,并且拉着妹妹率先迎了上去,可一边走一边惆怅。 唉,要是逍遥哥哥真带了糖葫芦给俺,是吃还是不吃呢? 要不忍着先收下,不当着大伙面吃,应该不会丢脸了吧? 也不知道那甄记的糖葫芦,是个啥滋味? 有种相思,酸甜可心。 072章 奶奶沈吴氏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73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沈吴氏摸了摸孙女的长发,呵呵笑道:“小韩郎君,进来罢,俺正与二娘说话呢!” 骤然听见逍遥哥哥的声音,二娘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慌忙从奶奶怀里钻出来,吱溜一下站到沈吴氏身后。 但是,目光却盯着门口。 韩逍遥进屋后,像往常一样问候沈吴氏,同时将一包贴有红标的“福记”酥饼放在桌上。 “从东京回来,也没什么特别孝敬的,只捎了一包酥饼,不知合不合您老的心意?” 见对方礼数周全恭敬如旧,而且紧跟着孙女到来,沈吴氏心里有数了。 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韩郎君有心了,老婆子牙不好,这酥饼最合适不过!只是不知,有没有俺家二娘的礼物?” 二娘正觉得刚才哭着跑掉尴尬,此时当面提起更觉得难为情。 “奶奶~” 韩逍遥将荷叶包放在桌上,对着二娘说道:“当初说好的甄记糖葫芦,我带来了。” 随后再对沈吴氏笑道:“我曾听说‘痛苦是一日,快乐也是一日,无论苦乐,过好今时今日最要紧’,奶奶,您认为这话有道理吗?” 沈吴氏点头说道:“说得好!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只要开心的快活的,就是好活法。奶奶年纪大了,可你们还有大好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的过!” 韩逍遥郑重说道:“奶奶,请放心!有我在,您与二娘三娘一定会好好的!” 沈吴氏得了承诺,拉着二娘笑道:“嗯,这就好,这就好!” 韩逍遥对着沈吴氏笑道:“奶奶安心就好,您老也要早些休息,务必保重身体!” 又对着二娘说道:“二娘,我回去了啊!” “啊~”素来心直口快的二娘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对方离开心中又盼着他能多留片刻。 沈吴氏将荷叶包塞在孙女手中,戳了戳她的额角,笑道:“还不去送送人家?” 二娘顿时像只小鹿,满心欢喜地冲了出去。 门外,韩逍遥含笑而立,待二娘走近,一把牵起对方空着的左手。 “这几日,我在城里都有想你,你可有想着我?” 正不知说什么的二娘,听了这话,心都要化了,眼中光彩动人。 “有呢,做事的时候想,空下来也想,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晚上睡觉都能梦见你…” 韩逍遥哈哈一笑,揉了揉二娘的长发,牵着对方出了营门,二娘此刻百依百顺,恰如小鸟依人。 一直跟在后头打算偷偷看热闹的张诚,对蒋雀儿说道:“看看,读书人哄女娃就是厉害,这么一会功夫,就牵上手了,俺瞧着这模样不离十,你小子就要有师娘了!” 蒋雀儿看着出了营门的师父与“小师娘”,忽然开心地说道:“这么说,俺们韩记要办喜事了?” 张诚摸了摸下巴,肯定地说道:“对!这是韩记的头等大事,不仅要办,还必须大办!走,找老夫子老元他们合计合计!” 出了营门,韩逍遥看着欢欢喜喜的二娘,嘴角不由露出微笑。 伤心时哭,欢乐时笑,性情憨直,与人真诚,尤其伙食与住宿条件改善后,面色红润体型丰盈,再也不会被风吹跑了。 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裙,但得益于这段时期可以沐浴梳洗,少女特有的气息益发浓郁。 焕然一新后的二娘,连张诚都夸赞,整个荒原只有她与韩逍遥最般配,甚至一直以大名府娘家人自居。 见她还提着荷叶包,韩逍遥便拿起拆开麻线,展开荷叶,在门前篝火的照耀下,两串闪着红亮光泽的大果冰糖葫芦跃然于二娘眼前。 二娘:哇,好漂亮啊!一看就知道肯定好吃极了! 二娘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逍遥哥哥。 要念着心上的人,要为他考虑,这些她都能做到,可是奶奶没说该不该吃糖葫芦? 好为难啊! 韩逍遥拿起一串送到二娘嘴边:“张口。” 二娘下意识地听话,张开嘴巴,冰凉的糖葫芦随即进入口中。 实际上,荷叶包打开后,二娘已然口舌生津,糖葫芦的外壳融化之后,味蕾将甜味的甘美迅速传达至神经中枢,光速回传的信息,令二娘发出近似幸福的呻吟。 不远处的哨位虽然没有听到,但是近在咫尺的韩逍遥,拉着二娘果断走开。 万一被人听到,还不知道会猜测自己干啥猥琐的事呢? 二娘任由逍遥哥哥牵着走,自己专心吃糖葫芦。 这世上,唯美景美食不可辜负! 逍遥哥哥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一根吃完,第二根接上,不过这次二娘却拒绝了,说一人一根,自己的吃过了,不能再吃逍遥哥哥的。 于是韩逍遥将最顶端的山楂咬下来,再递给二娘:“嗯,我吃过了,这些是奖励你懂事长大了,二娘吃的越多,我越喜欢!” “逍遥哥哥,你对俺真好!”二娘欢喜地接过糖葫芦,挽着对方手臂并肩而行。 韩逍遥拉着二娘一直向西,走了很久,进入人烟稀少的荒草深处。 二娘虽然胆大,此刻夜深人静,又远离营地,心下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逍遥哥哥,俺们这是要去哪里?” 韩逍遥拉着她奔上前方的土丘,指着不远处的洼地,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茫然四顾,蓦然,二娘已经知道,这里是原大名府流民曾经居住过的草窝子。 难怪走了这么久,这少说也有三四里路。 然而,再看那片洼地,二娘恍然大悟。 那片碱水坑,正是自己救起韩逍遥的地点,也是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所在。 “当然记得!那日,天气冷得很,米汤不管饱,俺与三娘出来寻野菜挖草根,恰好遇见你满身都是泥水,躺在坑边一动也不动。 当时可把三娘吓坏了,俺试了你还有口气,便大着胆子和三娘一起将你拖回俺们的草窝里,奶奶灌了几口热水和米汤,你才活转回来……” 想了想,二娘又补充道:“现在有吃有穿,还有木屋住,张叔、十四叔、司马爷爷他们都说多亏了俺,奶奶也说俺是好心有好报,其实,三娘也帮忙来着……” 韩逍遥微笑着点点头,握着对方的手,说道:“是呀,奶奶、二娘、三娘都有一颗善心,将来还有更好日子等着你我们。二娘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就连我也不行!” 二娘开心的大笑。 “嗯,我信你!” 韩逍遥神手将二娘拥入怀中。 “你的衣服…”二娘担心自己身上的尘土沾染到对方的华服,想要避让。 却感觉到拥抱得更紧了,耳边有声音低语:“别管它,在我心里,你最珍贵!” 犹如坠入梦境,二娘身不由己地揽住对方腰身,将身子贴了上去,口鼻耳眼中都是对方张扬的气息,一瞬间心神荡漾。 这一刻,夜虽如墨,寒风吹拂,可二娘心跳如鹿,娇躯绵软,脸上滚烫的好似火炉。 依稀中,终于情窦初开的女孩,将脸贴在心上人的胸口,眼神迷离又情不自禁地低喃。 “好哥哥,俺心里喜欢你…” 这一刻,银河的星辉仿佛凝聚不散,土丘之上便洒满了无尽漫长的温存…… 074章 谁稀罕做你妹子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75章 “SR史诗卡” 土丘之上,韩逍遥一边撒着香料一边在炭火上翻转着竹签,两只半个巴掌大小的鹌鹑被炙烤的滋滋冒油。 炭火对面,郝仁嘴角直抽抽。 这特么哪里是烤鹌鹑,分明是烧香料,不,烧银子! 他很清楚,只那包香料粉的价值,足可以买到二十只鹌鹑。 后半夜,韩逍遥将他拉出营地,到这个土岗上看星星吃烧烤,一人一坛绍兴花雕女儿酒。 一开始,郝仁莫名其妙,以为有重大事件要商议,于是毕恭毕敬留神倾听。 可羊肉、鸡翅什么的吃了一堆,连八年陈的花雕都喝了半坛,对方居然又从竹篮中摸出两只鹌鹑! 韩逍遥看看成色,觉得还凑合,于是递了一只给对方。 郝仁不想一头雾水,接过鹌鹑便问道:“韩先生东京之行,必定大吉大利!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值得先生亲自炙烤招待郝某?” 韩逍遥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淡了,便拈起一小撮精盐洒在鹌鹑上。 “黎明之前,高岗之巅,你我之间,篝火烤肉花雕,若再论一论英雄,谈一谈风月,也算追慕先贤的雅事……” 郝仁默默啃着鹌鹑。 这说的都是啥啊? 黎明还有两个时辰,小小的土丘高不过两丈,喝酒吃肉吹牛,怎就变成追慕先贤了? 而且,大半夜的,万一俺喝多了,谁知道你要做甚? 有事直说呗! “皇城司已经盯上韩记,派人来笼络的时候,被我拒绝了!” 郝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虽然两人在推翻赵宋的目标上达成一致,但郝仁绝不是无脑盲从,尤其深知双方实力的悬殊。 “韩先生,现在翻脸有些急了吧?” “不是翻脸,因为很可能搭上官家那条线,明面上韩记与皇城司绝不能有任何沾染。” 郝仁秒懂。 “那俺这边去和他们接触?” 韩逍遥想了想问道:“若是招募精干好手,你能训练他们应付皇城司吗?” 皇城司是待遇优厚的帝王鹰犬,无一不是牙尖嘴利且忠贞不二,以韩记这点家底想要抗衡,实在是螳臂挡车! 不过,韩逍遥非比寻常,既然提出构想,肯定作了慎重考虑。 郝仁干脆地回答:“不能!” 韩逍遥点点头,不出预料,对方擅长讯问,对于谍报与反谍未必能够胜任。 “不过,有个人或许可以做到。”思量再三,郝仁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韩逍遥笑了,举起酒盏表示感谢。 如果处于卡牌游戏中,按照套路,他很可能会遇见一张“sr”史诗卡。 不出意外,韩记很快就会操办“皇家彩扑”,在鱼龙混杂的东京城,作为外来势力肯定会被各方势力刨根问底,首当其冲无疑是皇城司。 荒原在韩逍遥有意识的布置下,形成了网格化管理,但人心难测,无孔不入的皇城司一定会想方设法渗透进来。 兵对兵将对将,间谍对间谍! 所以,现在开始组建内卫,除了保护关键部门与重要人物,积累经验是至关重要的。 同时,若是能未雨绸缪地布下几枚闲子,到了图穷匕现,或许可以发挥难以估量的作用。 大名府城外,三里亭。 张诚带着满满一车的礼品,恭候在一间农舍前。 “韩记张诚前来拜访,还望先生看在一片诚心的份上,见一见罢!” 尽管声如洪钟,可院内仍然无声无息。 张诚面色尴尬地看了一眼同来的韩逍遥。 韩逍遥淡淡地问道:“第三回了吧?次次如此?” 张诚点点头。 实在有些无奈,韩逍遥点名让他来请这位隐居的“高人”,他的确礼数周到恭恭敬敬,怎奈人家就是闭门不见。 韩逍遥指着院子命令道:“拆了这个院子!” 啊?? 张诚与商队雇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傻气生财,朋友遍天下的吗? 怎么到了会长您这里,就变成嚣张跋扈的恶霸地痞了? “没听见吗?”韩逍遥严厉地扫了一圈。 这下,张诚等人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张诚不敢迟疑,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院门。 哗啦!轰! 简单搭建的木门那里经得住力大如牛的张诚奋力一踢,当即四分五裂。 而雇员们也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合力上前推推搡搡,直接将半人高的栅栏拆得支离破碎。 韩逍遥点点头,率先跨入院子,笑着对张诚说道:“你们看,李先生并没有怪罪,想必是认同这种方式的。所以,不要一昧死板的求见。” 领导说啥都是对的! 跟在身后的众人只好附和。 “正常情况,接下来该怎么办?”韩逍遥打量着这座不大的竹木房屋。 张诚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说道:“进屋奉上礼品拜见先生。” 一名雇员迟疑地说:“可是门关着……” 韩逍遥笑道:“只要韩记以诚待人,这天下就没有打不开的门!” 说完上前推了推门,不知是从内部闩住了,还是有人抵住,门没开。 韩逍遥笑道:“嗯,看来,这位先生又在考验我们的诚意,继续,把屋子拆了!” 屋内,萧云鹤身披铠甲,腰插长刀,端着连弩守在阁楼入口处。 他的身后,一名绝色女子虽然惊恐,却强自镇定护着显怀的腹部。 “咣当!” 屋门又被张诚踢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雇员们一拥而入各执棍棒戒备。 瞥了一眼阁楼,韩逍遥顿时理解了对方闭门不见的苦衷。 立于门口,看着杀意沸腾的萧云鹤,看着近乎绝望的美貌女子,韩逍遥冷冷地命令道:“全部退出院外!” 能进入韩记,令行禁止是第一要求,因此十余名雇员立即转身出屋,穿过院门安静地等候。 张诚挡在韩逍遥身前,死死盯着萧云鹤手中的连弩。 韩逍遥绝对不能出任何闪失。 韩逍遥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出去!” 张诚看看韩逍遥,再看看萧云鹤,最终跺跺脚出了院子。 萧云鹤端着的连弩依然锁定门口的不速恶客。 唯有那女子,见韩逍遥改弦更张与恃强凌弱之意,稍稍安心。 韩逍遥正了正衣服,微笑着踏进房屋,继而关上破损的房门,冲阁楼一躬到地。 “韩某信息有误,致使夫人受到惊扰,实在是罪过不浅。” 萧云鹤讥讽道:“一句罪过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那女子悄悄扯了扯萧云鹤的衣襟,示意他好好说话。 韩逍遥直起身笑道:“若是夫人有任何索赔,只要韩某有的,皆可!” 萧云鹤忽然笑道:“要你的命呢?也给吗?” 韩逍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反问道:“你持强弩钢刀,韩某身无片甲,这条命不是早在萧先生手中了么?与其说我给或不给,不如说你取与不取更贴切罢?” 怀孕的女子听到此时,便推了推萧云鹤:“萧郎,韩会长亦是明事理之人,事已至此,恶语相向又是何必?” 韩逍遥看了女子一眼,夸赞道:“还是渔阳郡主知书达理,韩某一番苦心,岂是厮杀汉能明白的?” 076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77章 碎炊饼和鱼头 柳树苗一家十一口人,爷爷,父亲母亲,二叔二婶,幺叔,阿姐,弟弟,二叔家的一弟一妹。 因为附近遭了兵灾匪患,临近的好几个村子不是粮食抢光了就是被屠了烧了,好多百姓想进城避灾,但城门高悬无人应答。 于是,爷爷决定跟着乡亲们向南走,都说开封府是天子脚下,总不能不顾老百姓死活吧? 于是,成百上千的流民向着东京逃难。 可,一路上还有土匪山贼,像篦子一样将他们这批流民搜刮的干干净净。 当他们终于看到了黄河,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被官兵刀枪所阻挡,说是朝廷的禁令:不许过河! 就在他们好似被浇了一瓢冰水的时候,有个衙役“好心”地告知:可以去荒原,那里有韩记商会可以帮助他们。 当他们抵达荒原时,一个个几乎都站不住脚了,许多人瘫倒在杂草丛里。 韩记的人来了,指着十口烧煮中的大锅说,可以提供一日两份米粥,还有可以居住的竹棚,但是必须守规矩。 很快,柳树苗就知道什么叫作“规矩”。 五至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组,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一组,然后剩下的女人一组,最后男人一组,五岁以下的幼童可以跟随直系长辈,孤儿交给韩记托管。 爷爷担心一家人分开后不安全,提出希望柳家人十一口在一起,对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很快,饥肠辘辘的流民按照韩记的要求排队,经过一阵骚乱后,没有人敢于拥挤插队,都安静地依次上前。 刚才骚乱的起因是有人哄抢米粥,十余个闹事的无赖流民被乱棍打了出去,并且不准进入韩记,等待他们的无非是饿死或冻死。 看见韩记如此霸道,柳家无奈地接受了分组,总不能眼睁睁饿死吧! 很快,柳树苗跟着父亲柳大山到了大锅前,一旁记录的文书,会及时询问领粥者的籍贯、姓名、年龄和家庭关系,另外还询问职业技能,诸如务农、渔猎、工匠等。 每人都领到了一瓦盆米汤,尽管稀薄的都能照出人影,但似乎加了珍贵的盐巴。 喝过米汤,柳树苗总算缓了过来,正想躺在草窝里睡觉,韩记民政部的助理过来将他们安排在大竹棚里,这一片被称之为临时安置点。 同时宣布了一些列具体规矩。 五十人一个竹棚,暂定一名棚长,三名副棚长,管理竹棚的人和事。 早晚定时定点领粥,大锅除了煮饭就是烧水,所有人不得喝生水,方便的时候必须去公共茅厕不得随地解决,每五天洗一次澡,伤病疾患到临时治疗点就诊,不得恃强凌弱,不得偷盗等。 违反者被抓到会处以军棍、劳役,第三次直接驱逐。 助理讲解的很细致,也很白话,众人都能听得懂,总之,韩记需要大家安安稳稳,不老实的会被赶走。 于是,确认都听懂了,助理便开始指定管理人员。柳大山因为面相忠厚且弟兄三个再加上柳树苗,相对能服众,被指定为棚长。 一切就绪,助理便带着众人去澡堂洗澡,并且说明每个人都必须搞好个人卫生,这样可以防止疾病。 虽然众人都不明白洗澡和生病有什么关系,但能洗澡确实不错,于是众人跟着助理到了澡堂。 澡堂是一间较大的竹棚,里面点着炭炉,脱了衣物也不会冻的受不了。 随后,每人分到一盆热水一条布巾,按照要求,身体四肢都要擦洗干净,头发也要打理清爽。 很快众人就认认真真地按照要求打理干净,而柳树苗被父亲搓得浑身红通通的。 出了澡堂,令柳树苗意外的是,父亲与副棚长得到明蓝色制服与一大三小红色袖标,作为棚长,大柳还多了一个木哨,用来招呼竹棚内的五十人。 看着穿制服带袖标手执木哨的父亲,还有些不习惯地接受副棚长以及其他人的恭维,柳树苗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生活似乎从此发生了改变。 然而,他没想到,巨大的改变同样降临到自己身上。 返回竹棚的路上,原本高高在上神情冷漠的韩记助理,陡然命令众人停住,众目睽睽下,助理小跑着上前,向路边几人举手敬礼。 “哇,助理都恭恭敬敬,那些人肯定是韩记商会的大人物!” 排着队的众人猜测道。 很快,助理带着一行人过来了。 柳树苗发现为首的居然是一名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在助理的介绍下,他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沈三娘,韩记民政部部长。 至于她说了什么,柳树苗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对方笑着离开,他还傻傻地盯着沈三娘的背影。 相差不过五岁的幺叔柳大力,突然笑嘻嘻地揽住侄子的脖子,悄悄问道:“喜欢这个三娘子?” 柳树苗瞬间胀红了脸,断然否认:“没,俺才没喜欢!” “哈哈!傻小子,眼睛都恨不得长到人身上了,还骗幺叔?你也十五了,喜欢好看的女娃娃又不是啥丢人的事。你看看这些人里,刚才一大半眼睛都看直了,若真有心,幺叔给你去打听打听……” 柳树苗越听越心虚,他知道无论地位还是钱财,自己和沈三娘之间显然有巨大的差距。 穷小子一个,想和部长谈婚论嫁,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偷偷在心里喜欢就够了! “真没有,幺叔莫闹了!” 柳树苗挣脱开对方的手臂,紧走两步跟在父亲身后。 柳大力哈哈一笑,倒也没继续纠缠。 到了傍晚,临时安置点外,聚集了不少前来探问的韩记队员,这些人已经得知了新来流民有他们原籍的乡亲或者亲属。 助理通知柳家有人探望,于是,柳大山带着儿子赶到门口,果然看到了早一步逃难到此的邻村大叔。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彼此都有说不尽的感慨。 或许是希望帮助柳家,那人偷偷塞了一个包裹给柳大山。 “大柳,俺也没啥好的,几个碎炊饼几根骨头,给娃垫垫肚子……” 柳树苗还没来得及道谢,却被守卫从身后夺走了包裹。 “你,说,这里是什么?” 面对守卫的严厉讯问,邻村大叔慌了神,连连道歉。 “就是些碎炊饼和鱼头,他们家以前照顾过俺,这不听说他们来了,俺就想着多少帮一把……” 守卫打开包裹,确实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炊饼以及两块鱼头,偷盗食物是大罪,于是吹响了木哨。 看这架势好像不妙,柳大山当即说道:“不要了,一块都不要了,俺们也不知道这里不能收东西…” 哨音尖锐,管理处当即跑来三四个人,搞清楚状况后,开始调查这些炊饼的来源。 邻村大叔应募当了训练营的保洁,这些大小不一的碎炊饼与鱼头是他收拾餐桌时悄悄捡队员们吃剩的。 对于保洁大叔的行为是否属于偷盗,现场四个管理者持有不同看法。 民政部派员:“这是队员吃剩不要的,保洁积攒下来也是节约的表现,怎么能算盗窃呢?” 财务部派员:“训练营是韩记财产,队员吃剩下的食物,也属于韩记,保洁自己吃或者上缴没问题,但偷偷带出来就是盗窃!” 安保团派员支持财务部。 医护院派员支持民政部。 双方争执不下,于是向上汇报,柳家父子连同保洁大叔被暂时扣留。 这刚来就遭遇如此突发状况,柳家父子惶惶不安,保洁大叔也因为涉嫌盗窃而后悔莫及。 看韩记管理人员争吵激烈,这次祸事肯定小不了! 078章 忆苦思甜群英祠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79章 吕通的官威 二月初五,在捕鱼持续二十二天后,涂雄汇报了一个不利的消息。 河面冰层持续消融,如今只有半尺,今日有雇员不慎踩破冰面入水,幸而抢救及时才没出人命。 而且,多日来大量捕捞,鱼获量日渐减少,目前仅够维持东京城的供应。 韩记所有经营的生意中,卖鱼给东京城每日获利一百五十两是韩记的主要进项之一。 这笔收入全部用来购买米粮,除了供应荒原上一万三千余流民,目前已经额外储备了三百石,而韩逍遥的目标:一千石。 作为核心团队,卖鱼的利润涂雄是知道的,为了能多挣银钱,他想了想说道:“俺让手下小心些,或许还能撑四五日。” 韩逍遥也有些舍不得,韩记能挣钱的渠道不多,少了这笔钱,还真就周转不灵了。 “算算化冻开河的日子也近了,不必过于冒险,无论是谁上冰作业,必须带上竹筏子。这么冷的天,真落进水里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涂雄见韩逍遥松口便连连保证,为了保障捕鱼,他连夜去找李道一扎竹筏。 李道一同样苦恼,韩逍遥给了他好几本融铁炼钢铸造有关的书籍,并且专门请了一位书生,给包括他在内的钢铁组成员讲解炒钢法的技术。 韩逍遥的要求只有一个,通过炒钢法批量炼制出足够硬度的高碳钢。 祖传打铁的李道一,当然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 搭建竹棚已经告一段落,原有工程队保留三十人进行竹棚的增建与维修,他可以专心研究炒钢法。 在后世,焦炭炼钢是常识,主要是其燃烧温度超过一千六百度,除了天然焦炭,还可以通过加热烟煤获得。 有了专业书籍和讲解先生,炼制焦炭的工程在空置的北营进行,目前刚刚起步还看不到成功的迹象。 更令李道一抓狂的是,按照书中记载,高温融铁必然涉及到耐火材料,但使用粘土肯定抵御不住如此高温。 而书里也没有具体记载这一方面的情况,钢铁组与讲解先生更是无人知晓,估计只有朝廷的工部与将作监知道了。 涂雄很羡慕李道一的公舍,这里桌子上,墙壁上到处摆放着书籍或悬挂着图纸,一股高雅的文化底蕴扑面而来。 李道一对涂雄也较为尊重,不是谁都敢生生抠出对手的眼珠子! “上冰必须要竹筏?竹子还有不少,捆扎也不难,按照一个竹筏三到四个人,明日先给十张,后日再给十张,一共二十应该够了吧?” 为了保障明日捕鱼,涂雄最后央求搭建队连夜加班赶制二十张,并许诺明日送半筐鱼作为报酬。 “耽误不起啊,一天一百五十两呢!” 李道一想了想,捆扎竹筏也不费事,又涉及到这么一笔巨款,更何况额外有鱼给队里,于是连夜动员属下捆扎。 天亮之前,李道一总算将二十张竹筏送到冰上,涂雄大手一挥,上百人在冰面上撑着竹筏继续凿冰捕鱼。 而与此同时,开封府大堂,一名内官传官家口谕:圣人忧心堤北流民生活困苦,故而着令户曹操办赈济彩扑事宜,十天为限。 须臾,一匹快马自开封府内飞驰而出,直奔浮桥大营。 客客气气送走府衙公差,看着盖有开封府大印的公文中,“试赈专务”的字样极为醒目。 吕通不禁仰天大笑,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但却足以表明他由“吏”转“官”板上钉钉。 虽然只是从九品,虽然是专管赈灾彩扑,而且还是临时性的官职,但,他从九品的品级确定无疑。 大鹏一日从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杨勇亦喜形于色。 “鱼跃龙门!属下为吕专务贺!” 吕通换上新袍新靴,举手投足间喜不自禁,似乎隐隐有了三分威严。 “杨勇!” “属下在!”杨勇很配合对方的演出。 吕通模仿着道:“这赈济彩扑之事该如何着手?” 杨勇傻了……这是韩逍遥的点子,我上哪去知道? “专务,彩扑一事因韩会长而起,所谓:结铃还须系铃人,可否将其召来大营询问一番?” 吕通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试赈专务对自己来说有如脱胎换骨,可想将韩逍遥呼来喝去,根本是做梦。 只手覆灭草莽豪强,狠狠教训冯豫,婉言拒绝郓王府,区区从九品的芝麻官,对这个妖孽连屁都不是! 带上礼品,赶着马车,吕杨二人再度造访韩记总部。 韩逍遥笑容满面收下礼品,不见外地招待两位贵客吃了一顿简朴的工作餐,一荤两素一汤的标准套餐,与普通工作人员一样。 好在吕通也不是为了大吃大喝,草草用过午餐,开始谈正事。 如何正确操办“赈济彩扑”? 赈济彩扑公舍一间,管理班子一套,财务及经办人员若干,财务经费多多益善,场地、器具、广宣、印务、采买等事务办理妥当即可。 一大堆事无巨细的讲解,让吕杨二人应接不暇,六神无主。 吕通有点懵。 彩扑居然有这么复杂吗? 韩逍遥忽然说道:“我再重点讲一讲……” 于是,涉及财务审计、彩扑奖项设置、购买人群定位、秩序维持、获利分配等事项,又讲了两刻钟。 还没等吕杨从狂轰乱炸中清醒过来,韩逍遥神情庄重地说道:“最后补充两点…” “这次是皇家彩扑的预演,只许成功不可失败,否则吕专务永无出头之日!又因涉及巨额钱财,故而相关人员的职业操守、岗位培训应提前做好准备。其次,如何沟通协宫中、权贵与同行的利益,如何有效地通过彩扑正当长期地持续性获利尤为关键!” 吕通悚然一惊。 他听得懂话中的意思。 这两条才是彩扑成败的关键,而韩逍遥并没有提出解决之道,这意味着对方在等自己开条件。 可开什么条件呢? 卖鱼倒是积攒下一千多贯,以韩记的胃口怕是不够喂,而且上下打点也还要花钱。 左思右想,吕通干脆问道:“韩会长奇思妙想,本官极为佩服!只是按照上述步骤,千头万绪怕是很难即刻见效……可有简便速成之法于十日内见功?” “十日?”韩逍遥想了想,说道:“还真有个法子,只是需要吕专务承担些风险……” 有法子就好,先说来听听! “吕某洗耳恭听!” “我以为,彩扑之事既无先例,不妨借鉴酒务扑买旧制,将经营售卖等事务委托精于此道的商会办理,彩扑公舍作为主管部门可随时随地行使监督职权。 如此一来,彩扑做得好是公舍选贤任能的缘故,即便事务做不好也是商户失责,公舍只须事后严惩相关人等,即可对上下各方有所交代。” 妙啊! 吕通差点想拍案而起,好在还记得这里是韩记会客室,当即笑道:“韩会长大才!此次赈济彩扑事务涉及官家颜面,绝不容失,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本官这便回去举荐韩记操办此事,还望韩会长不要推辞!” 韩逍遥含笑答道:“固所愿耳,不敢辞!” 为了钓起赵宋这尾大鱼,韩逍遥等了一个月,如今香甜诱人的饵食已经投下。 接下来,看戏就好。 老师:如何让猫吃辣椒? 班长:硬塞进去! 学霸:藏在鱼里。 小明:抹在猫腚上,它就会自己舔……我知道,这就出去! 080章 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81章 龙潭虎穴 张诚胀红了脸,大声推辞道:“不可,不可,俺左右不过是个杀猪的夯货,咋能上得了东京城的台面?” 元十四哈哈大笑,说道:“如何使不得?俺们这些人中除了会长,就数张主管你有一脸的富贵相,若是穿上绫罗绸缎,谁不夸一声‘张大官人’?” 别说,张诚本就油光满面,在“傻气生财”的宗旨下,原先的恶行恶状去了大半,乍见之下,确实有几分巨商富户模样。 司马横如也赞同元十四的看法:“张主管确实越发富态,气色也沉稳,虽有几分土气,却恰恰最能代表韩记源于流民之本色,我看此事非你莫属!” 老夫子说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张诚见状不由得看向上首的韩逍遥,为难的说道:“会长,俺真的不成……还是让俺带商队罢,俺保管多开几条商路,多替韩记挣钱……” 他从零开始,跑熟了商路,与众多商家大户建立了交情,生意越来越好,如今正是商队高速发展时期,他颇有些舍不得。 虽说东京城遍地黄金,但对张诚来说却是两眼一抹黑,而且会长说的“花式彩扑”他根本一知半解,还要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他心底更是没底。 自午间接到吕通快马急报,韩逍遥决定抓住机会涉足东京城的博彩业,便召集高层开会研讨相关的人选与细节。 见张诚有畏难情绪,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做熟不做生嘛! 轻轻一笑之后,韩逍遥开口道:“首先明确一点,韩记自我开始,没有高低贵贱的说法,不管去捕鱼、跑商队还是教育流民子弟,都是在为韩记添砖加瓦,分工不同而已。” 首次列席会议的萧云鹤微微点头。 在他看来,韩记高层虽然以韩逍遥为核心,但当有决议的时候,每个人都能顺畅地表达意见,并非韩逍遥个人的一言堂。 从彩扑主管人选安排来看,张诚确实是目前最为合适的,但他表达了婉拒,韩逍遥自己众人也没有强制命令,而是各自陈述理由。 这种方式他很是认同,至少,韩逍遥答应过:加入韩记,绝不会强制他做不愿意的事。 不是对方信口说说的。 听到韩逍遥这么说,张诚知道这回东京城怕是去定了,只能勉强点头。 韩逍遥继续说道:“张诚的顾虑我大致清楚,东京城和彩扑行业,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陌生的。白手起家从头开始,难不难?肯定很难很难! 所以,不愿意去的想法很正常,这正说明他考虑过权衡过,不是稀里糊涂走马上任,那样我反而会担心。 东京城百万民众鱼龙混杂,天下最优秀最狡猾最卑鄙的人物汇聚于此。和这些人打交道,没有敬畏之心,没有成熟稳重的性子,肯定要吃亏的,真惹恼了利害人物,坐牢砍头都是寻常事。” 众人这才意识到,东京那个花花世界并非想象中的美好,再看向张诚也就多了几分庄重。 张诚这人诸多毛病,唯有面子与义气看得极重,韩逍遥把东京说的好像魔窟地狱,他反倒放开了心情。 当下站起身表态:“会长,没啥说的,俺去就是!可之前俺真不是贪生怕死,就是怕耽误了您的正事…” 韩逍遥笑着冲他按按手,待对方坐下继续说道:“我从不怀疑你与诸位的勇气,否则我们还依然藏在草窝子里等死。诚然,对于韩记东京是凶险之地,但同样也是机会之地。 如果说眼下韩记已经迈出攀登高山的第一步,那么做好东京彩扑这件事,就能抵达山腰,届时韩记会是今天十倍百倍的规模,也将为我们登上顶峰,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哗!” 二娘带头鼓掌,众人激动之余纷纷跟随着向韩逍遥致意。 韩逍遥含笑回应众人,待掌声稍停,继续笑道:“很抱歉啊,刚才说的都是极端局面,事实上此事有三个好处:首先我们替官家和权贵挣钱,所以一般人是不敢乱来的。 其次韩记安保初见成效,即便遇上黑吃黑,我们也有还手之力。最后,只要彩扑站住脚,这世上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是少之又少。 所以,张叔回去尽管告知三位婶婶,十成安全的把握不敢说满,但九成九还是没问题的。” “哈哈哈……” 听到最后,众人的压抑心情终于得到放松,朝着张诚大笑不止。 而张诚此刻也是如释重负,笑道:“笑啥嘛,会长这么一说,俺心里亮堂多了!这事与俺屋里三个女人说不着,哪里由得她们说三道四。就这么定了,明日俺便闯一闯这龙潭虎穴的东京城!” 众人走后,萧云鹤被韩逍遥留下单独密谈。 “韩记彩扑是明线,锦缎行是暗线,掌柜骨干都换成我们的人,你只需每月盘点查账发放薪酬,露个面就行,其他时间还是在荒原抓紧训练内卫。” 萧云鹤,不,此时已经成为锦缎行东家的肖富贵,想得更远。 “这些都没问题,此前的关系户只要打个招呼,锦缎行三五天就能开门迎客。城内原先有几个暗桩,这次再增设几个新的进去,将来行事也会更方便。” “可以!人,你自己挑。不过,从安全角度,新的暗桩的真实身份只能你和联络员知晓,而且严格执行单线联系制度,尤其传递消息必须用密码。” 对于韩记最隐秘的内卫部队组建,萧云鹤本以为自己轻车熟路,但他与韩逍遥一番长谈之后意识到,在某些领域,对方比自己更高明。 首先,内卫分为间谍和内保两大职能,间谍又分对外侦测与暗杀,内保分为对内监控与反谍。 关于加入内卫的人员也有先决条件,具有特长的良家子弟,而且必须经过培训考核才能上岗。 培训科目有识字扫盲,简单算术,体能与技能训练,最为重要的是忠诚度考验。 至于间谍的制度与密码,也让萧云鹤获益良多。 单线联络的方式最大限度保证间谍的安全,分级密码通信基本上杜绝了泄密,除了间谍本人以及对应的译码员,其他人无从得知。 于是,见猎心喜的萧云鹤足足研究了两天,对韩逍遥也端正态度,安心安意地总结出一条条规则,再加上自己的经验,拟定了一份内卫纪律与培训纲要。 虽然以后世的眼光看,仍有许多不足,但韩逍遥没有吹毛求疵,也能沉住气,毕竟目前条件和时间都不允许,只能先有再精,一步步规范操作。 作为内卫负责人的肖富贵,开始从目前荒原的一万五千人中挑选合适的人手,抓紧一切时间培训。 而作为韩记彩扑的掌柜,张诚租下开封府对门的店面,粉刷一新后悬挂起“韩记彩扑”的烫金匾额,题字的是太学学正秦会之。 秦府,王氏看着五十两的银票,对丈夫刮目相看。 满东京城,真正值五十两润笔费的也没多少! “相公,要不我们宴请吕专务与韩会长一次吧?” 082章 秦府宴请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83章 包赚不赔的买卖 张诚故意低声说道:“韩记彩扑共一万股,一百贯一股,一户最多可购十股。” 王唤吃了一惊。 一千贯只占千分之一,这也太狠了! 若是这般集股,韩记凭空收到一百万贯。 “张掌柜,这胃口未免太大了吧?韩记包赚不赔么?” 张诚哈哈一笑。 “我们韩记的胃口一向不小,但做买卖哪有包赚不赔的道理?其实,赈济彩扑即将开幕,是赚是赔,届时请王兄亲自看一看!” 张诚摆出一副,爱入不入,不入请便的高调姿态,故意提高了音量。 他这么一弄,反倒让王唤有些举棋不定。 正在饮酒的韩逍遥故意看了一眼张诚,问道:“张诚,何事引得王兄如此不快?” 张诚脸色一变,悄悄附在韩逍遥耳边低语了几句。 韩逍遥听完却大笑道:“张诚,让你谦虚低调,那是对外人装装样子。今日在秦学正府里,都是老相识,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别的生意不敢夸口,但彩扑这个买卖我可以包,若是王兄认购十股,每月分红不少于两百贯,而且本金随时可退,否则韩某任凭处置。” 王唤的眼睛瞬间变成一百瓦的灯泡。 “会长此言当真?” 韩逍遥哈哈笑道:“秦学正,可否借贵府笔墨一用,我与王兄立个字据。” 见韩逍遥一本正经,王唤倒有些不太好意思,讪笑着说不必如此,信得过韩逍遥之类的话。 韩逍遥不为所动,拿过秦会之取来的笔墨,工工整整写了一个字据,交给王唤。 “王兄,在商言商,空口无凭终非长久之计,白纸黑字免得将来尴尬。” 王唤拿着字据总算心里踏实了,不过他突然起了心思,忙问道:“韩会长如此直爽,当真是做大事的英雄人物,这股份可否多卖些于我?” 韩逍遥露出为难之色,说道:“这个怕是难办!实不相瞒,这彩扑股份已经规划好了,缴税两成,权贵三成,宫中四成,韩记一成。 王兄的股份便来自权贵的三成,即便是我也只能从中抽出五百股照顾一下亲朋好友,权当回馈一点茶水钱!” 王唤似有不甘之意。 韩逍遥犹豫了一会才说道:“虽然股份有限,若是王兄有心相助,每带来一位股东,其每月分红中,有两成半归王兄所有,如何?” 王唤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韩逍遥当即现场演示,若王唤拉秦会之入股,每月分红,王唤可拿到两百五十贯,秦会之只能拿一百五十贯。 卧槽! 王唤心里一算,眼睛都红了! 一千贯,每个月一百贯已经不少了,给到一百五十贯,那得打破头! 而且,只有五十个名额! 自己要是能拉来十个股东,每个月能坐收六百贯! 这不是生意,是聚宝盆!是摇钱树! 吕通瞠目结舌。 秦会之呼吸急促。 赵明诚呆若木鸡。 最后韩逍遥补了一句:“赈济彩扑之前,韩某尚可做主,一旦宫中介入,未必就是韩某说了算。” 但是,四个财迷似乎根本不在意。 唯有司马横如与张诚相视而笑。 韩逍遥却平淡如水。 不过是最低级的民间集资而已,几千几万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只有等到大鱼入网,百万千万贯,韩逍遥会给那些帝王权贵们上一课,让他们亲眼看看金钱在他手中,是如何席卷天下的。 这应该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夜色深重,韩记三人乘兴而归。 秦府留下的四人,面对韩逍遥的字据大眼瞪小眼,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良久,王唤问道:“诸位以为此事如何?” 赵明诚不通经营之道,只觉得这样太过于疯狂。 “这,能赚到那么多钱吗?投一千贯,一年可得两千四百贯利息?” 秦会之看了看吕通,这里就他与韩逍遥最熟悉,对韩记最了解。 因为天气转暖,河面冰层日渐消融,再有三两日,竹筏都没法用了。 吕通又与秦会之投缘,加上户曹参军掀了老底,故而他也就大大方方地将凿冰捕鱼的事说了个大概。 “一个月,获利三千贯,确实全拜此子所赐,加上此次转官亦仰仗良多,故此,无论真假,这一股吕某肯定要投!” 王唤心头狂喜。 这小子分明是财神爷转世,有了字据,这一股他必须投!不仅要投,而且还要拉人入伙! 秦会之十分纠结,相投吧,没钱,不投吧,实在是可惜! 赵明诚与李清照平时的积蓄,从没超过两百贯,想也白想。 这时,王氏与李清照知道客人离去,却迟迟不见当家人发话,于是两人好奇地来前厅探问。 好在两人都上了年纪,吕通也是熟人,不用避讳。 王氏见丈夫眉头紧锁,大哥神采奕奕,好奇地询问发生何事? 王唤知道这个妹妹素来有决断的魄力,当下便将韩逍遥所立字据交与王氏。 “妹妹,你且看看这个!” 王氏接过字据,仔细看了一遍,颇为惊讶地说道:“会有如此好事?” 李清照在一旁也看得分明,心中疑惑顿起。 按照字据所说,光分红,一年就翻了两倍半,这几乎不可能! 对于,赵李二人的谨慎,王唤也不强求。 爱入不入,不入请便,反正从你们两个穷鬼身上每个月肯定赚不到五十贯。 所以,他对王氏说道:“妹妹,这入股,说白了五个月回本,而且本金随时可退。何况,吕专务也说了,这韩会长天生的经营好手,月入三千贯只在翻手之间。 而且他已经搭上官家的门路,若是做得好,自然平步青云荣华富贵,我就赌他撑五个月!不,若是我去拉一些朋友入股,也许只要三两个月就回本了,届时,即便情势不对也能抽回本金……” 这时他转向吕通笑道:“吕专务,听闻开封府有监督账目的职责,这也是你敢放心投钱的原因吧?” 吕通的心思被王唤道破,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韩记彩扑操办的是府衙委托扑买,全程监督是必须的,而且账房也有我的人,不合规定的钱谁也动不了!” 王唤一拍双掌,兴奋地说道:“吕专务,明人不说暗话,会之与你相交莫逆,可否拜托在情势不妙时通报一二?请专务放心,我王唤做人做事绝不亏待兄弟,如何?” 吕通斟酌了一下,王家虽然式微,但自己草根的身份,能够搭上对方有益无害,何况,彩扑正需要人帮手,不过是传递消息,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兄长发话,小弟敢不尽心竭力?你我之间同进同退便是!” 王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管住帐上的钱,自己稳赚不赔! 当下拉着吕通又是一番兄弟情深。 王氏本就是个精明果断的人,哥哥将利害从里到外说了一通,再加上吕通作保,顿时眼热起来。 于是,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衣襟,两人遂到偏房商议。 王氏坚决要入股彩扑,秦会之直言,无钱。 一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同僚朋友也都不富裕,这院子还是亲戚借给他们的,就是想当也无物可当。 王氏忽然心声一计,请王唤过来商议。 084章 赌上全部身家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85章 魅影重重 赵楷自幼文采出众,待人谦和,孝顺父母兄友弟恭,百官眼里是十足的贤王。 同时,赵楷又是个骄傲自负的人,曾偷偷参加科考竟一举夺魁,是古往今来唯一的皇子状元。 因容貌与赵佶近似,精通琴棋书画,故得以执掌皇城司可随时进出宫禁,讨徽宗之欢心可见一斑。 二十三岁的赵楷,执掌大宋特务机构多年,对于东京城任何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依据皇城司的记录,韩记崛起的来龙去脉很快展现在赵楷眼前。 随后,卷宗里,韩逍遥如同萤火虫一样醒目的跳了出来。 凿冰捕鱼,一统荒原,笼络民心,通商获利,游说花魁,筹措彩扑……其中任何一件都称得上相当惊艳! 只是,他最开始怎么敢以弱胜强击败八大王白军师之流? 他原本籍贯何处?师从何人?为何成为流民? 至于那个遮人耳目的开封府假户籍,手下已经做了备注,这至少说明,他原本的身份是有问题的。 他的手下,多半是草根,除了元十四这个梁山叛逆,还有疑似大名府捕头“郝仁”,以及最近神秘出现的江南富商肖富贵…… 韩记安保团五百人,雇员七百人,都在接受不同程度的操练,购买大量违籍资料,甚至筑起高炉炼铁,秘密制造弓箭刀枪,大肆囤积粮食…… 一条条信息汇集到赵楷的心中,然后一一对应地排列到“造反”的图谱中。 你是真的想造反吗? 就凭这一万五千瘦骨嶙峋衣食无着的流民? 即便你用彩扑的钱财收买一批低阶文武官吏,以为他们就会为你卖命? 和禁军比刀枪人马? 与皇家比钱财富贵? 有趣! 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比东京城内那些一眼看穿的文臣武将,有趣多了! 原本去年可以借着攻辽复燕执掌兵权,但在白沟拥兵二十万的童贯,居然被契丹残兵败将击溃数百里,导致即将到手的“元帅”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没卵子的都是废物! 不过,荒原上冒出个韩记,一副卧薪尝胆厉兵秣马的姿态,实在是意外之喜。 春天就要到了。 万物复苏的时节,总算可以做些事了! 韩逍遥,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合上卷宗,赵楷眼中充满了戏虐的光芒。 …… 距离赈济彩扑开幕还有一天。 梁春踏进了韩记的店面。 最后,张诚亲自接待这位东京城数一数二的梁记米行东家。 进入内室,寒暄之后梁春道明来意,想入股韩记彩扑,也不多要,就一百股。 两张银票放在张诚眼前。 一张一万两,一张一千两。 用意不言而喻。 张诚皱了皱眉,说道:“这不太合适吧?” 梁春笑道:“不少啦,即便东京城里六品以下官员,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何况,王家大郎也是花钱买的户头,反正是送,不如送于张掌柜,闲暇时光去阁楼中喝喝酒听听曲,岂不逍遥?” 见张诚仍有为难之色,梁春低声说道:“听闻韩记乐善好施,开设粥棚,蒋某愿意捐出五百石,不,一千石米粮。” 一石米粮在三百文到四百文浮动,这等于追加了至少三百贯。 “若是韩记今后缺粮,梁记承诺平价供应,如何?” 张诚心动了。 韩记一直在收集粮食,但商路沿途的大户难以大批量供应,东京富有天下,粮食极为充足可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就连韩逍遥也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见米粮的重要性。 对方捐一千石固然好,可若能平价供应才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两日内,再送一千贯的平价粮到荒原,没问题吧?”张诚试探地问道。 两日时间,要筹措四千五百石粮食,对于一般米行是极为困难的。 梁春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张掌柜放心,届时若是少一粒米粮,尽可砸了梁某的招牌!” 张诚点点头,只拿起一万两的银票,随后挑门帘出去,不多时回来,将一百股认购凭据交给梁春。 弹了弹凭据,梁春哈哈大笑而去。 …… 黄河之北十余里外,荒僻之处。 隶属于皇城司的穆文与齐紫烟,换上破烂的衣衫,从容地跨过一旁刚刚毙命的尸首,出了林子守在路边。 当后续的流民经过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加入其中,直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进入韩记临时安置点。 对于流民分组,穆齐二人早有心理准备,顺从地遵守着韩记各项规章制度。 因为身体健康容貌出挑,表现良好的齐紫烟居然被指定为女士棚长。 洗浴之后穿上了蓝色的制服,把玩着手中木哨的齐紫烟忽然意识到,这个意外的机遇,非常有利于自己打入戒备森严的韩记内部。 随后,她找到“丈夫”穆文,把自己的想法做了汇报。 “韩记的助理说,只要做得出色,考察期过后会优先吸纳我进入他们的民政部,若是考评优等还能获得晋升……” 穆文笑道:“听起来不错!那就好生做,我会设法帮你拿到优等!届时,好好看看这个韩记,骨子里是黑是白?” 齐紫烟点点头,作为皇城司特殊训练的细作,监控一切可疑的人和事就是他们的使命。 来之前,她浏览过相关情报,对于韩记此前的所作所为还有其核心人物比较清晰,任务并不复杂:摸清韩记的真正实力,刺探韩逍遥、郝仁与肖富贵的真实身份。 所以,通过“棚长”的机会进入韩记内部,甚至晋升到足够高的位置,对于完成任务简直是如虎添翼。 穆文环顾四周,似乎有些感慨地说道:“闻名不如见面!韩记安置流民的举措,确实比开封府强太多了,而且这些安保的纪律,也比厢兵甚至禁军更严格。一旦进入他们内部,万不可疏忽大意,做得好你家人可以活得久一些,若是办砸了差事,后果你自己清楚!” 作为下属,齐紫烟必须无条件听命于穆文,而且作为罪臣之女,投身皇城司靠着功劳才能让家人活命。 齐紫烟不敢有丝毫不满。 穆文见对方默然,却又笑道:“也不用过于紧张,以你的姿色和手段,对付这些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放心去吧,我会在后面掩护你的。” 回到棚屋,看着渐渐安定下来的数十个妇人女孩,靠在角落的齐紫烟渐渐沉入梦乡。 似乎,春光明媚的田野上,父母兄弟呼唤着自己的乳名,满心欢喜地走来,激动之余,她扑去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突然,阴云密布,母亲将她推推搡搡,家人们七嘴八舌嘲讽呵斥着,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焦急之下,齐紫烟醒了。 原来是一旁的副棚长见其哭的稀里哗啦,不忍心地将她推醒。 “紫烟姐,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好在韩记肯收留俺们,总有口吃食,而且你一来就当了‘棚长’,说不得将来还能进韩记当差,这是多好的事啊,以前的那些事别放在心里,咬咬牙就撑过去了!”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这一刻,齐紫烟心里既是温暖又是失落。 不管怎样,一定要完成任务,让家人都平安活着! 086章 虞老汉的财富传奇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87章 仪容非凡的男子 人的善良在于,永远将积极美好的事物与自身联系在一起,从心理上远离或抗拒负面阴暗的事物。 通俗地讲,就是“榜样的西瓜效应”! 一个低贱的苦力无意中发了财,这让所有人相信,韩记彩扑的公平公正。 所以,当舞台上开始正式售卖彩扑券时,许多梦想和虞老汉一样的人,忍不住竞相购买! 正式售卖彩扑券的流程与刚才相反。 韩记彩扑准备了两个摸奖箱,先从副券箱中抽出各个奖项,张榜公布后,打开正券箱。 张诚告知众人,大小奖项都在箱子里,兑奖不需要等,当你打开彩券的时候就知道中没中,这叫即开即中型彩扑! 手气好,摸一张就能中奖! 而且,大奖也改成了等值一百贯的物品,大多为有名望的人家为了赈济流民所捐赠出来的,比如,李府邀请函,或是十瓶“琼液”酒等等。 这些物品实际上都是超值的,比如,花魁的邀请函,居然有人开价两百贯买了去。 而捐赠者,也得到了乐善好施的好名声,等于做了一次广告宣传。 虽然免费赠券开奖过后,一大半人都散了,但是留下来的三四千人,不到一个时辰,买空了五箱韩记彩扑券,预计到傍晚,最少最少可以卖掉十箱。 收入五千贯,去除奖金,毛利超过两千五百贯。 这意味着,再有三天时间,就能圆满完成赈济彩扑的任务。 投资入股的王唤陈三梁春等人,感叹这彩扑完全是抢钱,而且是别人抢着把钱塞到自己手里。 发了! 发大财了! 事实上,对金钱一向嗅觉灵敏的东京权贵们,也终于相信彩扑可以赚钱,而且钱来的挡都挡不住。 当韩逍遥看到有人将邀请函炒到两百贯的时候,就知道,彩扑之事大局已定。 “师师姑娘,觉得如何?” 带着帷帽的李师师足足看了一个时辰,现场疯抢一样的场景让她极为震撼。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对面这个大男孩没有半点喜形于色。 是城府深厚呢,还是早就预知到了这个形势? 日赚两千五百贯的经商天才,在大宋绝无仅有,更别说白手起家无中生有。 一个赈济彩扑,将帝王、权贵、中低官吏以及豪门巨富都串了起来。 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惹祸上身呢? “东京城鱼龙混杂,如此堂而皇之地大肆敛财,韩郎君的聚宝盆,就不怕旁人觊觎?” 韩逍遥嘴角泛起笑意,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邱宝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努力地想吃一口炊饼的模样。 “当然怕啊!韩记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会,随便从这座城里找出一个人来,伸出小指就能将我们碾得粉身碎骨…… 可是,那么多流民,要吃饭,要穿衣,要房子住,孩子们要求学,我实在没有更快速的办法了。” 花魁好奇地问道:“若被人夺了这个聚宝盆,你会怎么办呢?” 韩逍遥将视线转到花魁身上,看了片刻,再转向舞台。 “真夺走了,必定也是有本事的,技不如人只能认命……” 花魁笑了一下,说道:“这种说辞,与我此前所认识的韩郎君截然不同,莫非是有意敷衍?” “哈哈~”被抓了现行的韩会长拱拱手说道:“总不能为了个彩扑打生打死吧?呃……好吧,记得之前曾告诉过师师姑娘,皇家彩扑又叫花式彩扑,拿走了这种,我再推出新玩法便是。” “一共有多少种?” “不多,每三个月换一种玩法,至少可以撑三年。说实话,一种玩法天天玩,会让人腻的,时间长了收益会越来越低,即便没人打主意,也要定期更新。” 十几种彩扑玩法…… 李师师不说话了。 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被人暗算的准备,除非连人带韩记一口吃掉。 但是,外人并不知道,所以,那些不良企图的人自以为吃定韩逍遥,却没想到,这个少年早就挖好了陷阱。 他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花魁觉得自己无论是使尽各种刁难,或是不经意间悄悄施展媚术,但似乎不起作用,这个少年总是风轻云淡,笑看人生的意味。 这让她的自信心受到极大的挫折,这可是俘获大宋帝王以来的头一次。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 他在想什么? 他要做些什么? 这个心思缜密到令人畏惧的人,会甘于作个富家翁吗? 很多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隔着帷帽强笑着问道:“韩郎君如此相告,不怕奴家走漏消息么?” 韩逍遥点点头,拨弄着茶盏,忽然说道:“我曾听闻这世间有三大疑难,无人可解,师师姑娘才智双绝,不妨一听。” “奴家洗耳恭听!”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算什么问题……等等! 李师师短暂轻松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若是依据传说,女娲娘娘造人勉强算是解决来自何方的问题,但,如何解释“人”是什么?这“人”又会走向何方? 若是有女娲娘娘那样的神灵,人的存在有何意义? 而且神灵可以造人,自然也有毁灭的能力……这,太可怕了! 看着越来越沮丧的花魁,韩逍遥轻轻敲了一下瓷器。 “叮!” 犹如当头棒喝,李师师顿时脱离哲学难题的折磨。 见对方神情疲惫,韩逍遥只能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的意思,人做事总有自己的判断,那么,你为何会走漏消息?” 这个问题,让李师师同样无言以对。 韩逍遥再次看向舞台,那里依然热火朝天。 “看看那里,有人获得了巨额彩金而喜悦,没有中奖的也因为慈善之心而欣慰,官员们完成了赈济使命而满足,股东们因为获益而欢笑。 彩扑属于自愿购买,所有的人都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流民们也因此能获得抵御饥寒的米粮衣物……师师姑娘,这样不好吗?” 好或者不好,李师师没法做出判断,或者说,正因为皆大欢喜,她的内心才极为不安。 这一切,像极了诱饵! 对于那位才情风流的帝王,如此堂而皇之的名利双收,必定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以她的智慧与阅历,判定韩逍遥于其中必定有所图谋。 但理智却又告诉她,大宋繁花似锦,为百年来最强盛时期,只要不是傻子疯子,韩记绝不可能自陷死地。 带着满腹心事的花魁走了,就在韩逍遥准备离开时,一名青衣老仆过来相邀。 见其恭敬却不失姿态,对方的主人想必不是等闲人物。 待到韩逍遥进了包厢,却见一位仪容非凡的中年男子坐于窗旁,正侧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中年男子见韩逍遥进来,笑道:“官家宠爱的女人,总是别有风情,对吧?” 088章 这条鱼足够大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89章 正版彩扑联盟 赈济彩扑开幕当日的那天晚上,蔡攸对赵佶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但,随着第三天,四十一箱彩扑券就销售一空,开封府账面上,三千贯赈济募集款,一文不少地如约而至,所有人都明白。 彩扑火了! 华夏历来聪明人多。 抢别人的路,让别人走投无路! 很快,瓦子里好几家赌档,效仿赈济彩扑做起了同样的生意。 看着竞相购买彩扑券的赌客趋之若鹜,有人询问赌档获利几何? 几家掌柜都神秘莫测地笑而不答。 东京城的消息传播几乎可以用音速来形容。 只一天,王唤等人便坐不住了。 自家的生意做不成,却要看着别人金山银海往家搬,这种愤怒与委屈结合起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当晚,王唤、秦会之、吕通、梁春、陈三等人,联袂拜访马行街李府的……主人李蕴。 阁楼上的花魁,听见前厅热闹非凡,就是不见妈妈过来催着陪客,以至于奇怪地询问丫鬟。 “好多人,还有禁军的指挥使,嚷嚷着什么‘彩扑’,‘专营’,‘钱让人抢了去’之类的话语,看情形,都是来央求着妈妈帮忙的。” 原来如此! 花魁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还是穿着那套华贵服饰的少年,目光温和的样子,似乎永远不会有惊奇惊讶的神情。 当日他曾问:为何走漏消息? 自己不回答,是因为害怕! 人都有,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无一例外。 有的人心思单纯,三言两语便表明心迹。 有的人城府深重,喜怒不形于色,但从其身份地位所经历的事情,往往能推断一二。 可是,对于那个嬉笑怒骂皆文章的少年,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却仍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这让她很好奇,但同时,也深深地感到恐慌。 手中的檀香折扇,从那一次轻佻又霸道的抢夺与送还开始,她似乎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不知怎么,李师师突然想起听到的《西游传》中,那只泼猴说的话。 “大圣意欲何往?” “踏南天,碎灵霄。”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仿佛依稀可见,一猴一棍,脚踏筋斗云,迎着天穹之上十万天兵天将,冲天而起…… 什么样的人能说出如此精彩的神仙精怪传说? 只是忍不住担心,大闹天宫的泼猴被太上老君锁在丹炉内,会不会被三昧真火炼得灰飞烟灭? …… 五家不要脸的赌档推出了“新彩扑”敛财,传闻一日便获利数百上千贯……这本该是韩记股东的钱! 李蕴脸上带着笑,心头却滴着血。 韩逍遥保她每个月两成分红,她同样投了一万贯。 可是,宫中没有消息,韩记彩扑的专营之权依然雾里看花,怎么不让众位股东焦急万分? 待众人七嘴八舌说过坊间种种“可恶可恨”的情形,赌上身家的王唤最后郑重地说道:“李家妈妈,大家如今同坐一条船上,毋须讳言,今夜登门只有一桩事情。 既然授权韩记彩扑专营,即表明他人不得染指,可瓦子里那些无耻之辈公然效仿,分明藐视宫中威严,亦致朝廷法度于不顾。 我等人微言轻天日难见,故而只有拜托李家妈妈从中通传信息,万不可枉纵了此等不良奸商!” 李蕴也知道,年前这帮低品京官与商贾,是东京真正的地头蛇,若是逼急了勾连起来,只怕宫城也要抖一抖。 何况这几位,还巴巴凑了一千两银票前来孝敬。 “王官人与诸位贤达,且稍坐~李府与诸位的想法一致,对于市井之徒效法韩记彩扑敛财之行极为不齿。此事李府一定代为通禀,只是鄙府尚需等待时机,诸位人脉广阔,亦可再寻其他门路,免得耽误正事为好!” 话说到此处,得了李府明确承诺,众人也认为李蕴说的有理。 那官家不可能夜夜光顾李府,若是三五日不来,岂不要命? 众人当下纷纷称是,拱礼致谢,又集思广益,将各种门路说了一番,挑了几个靠谱稳妥的法子约定共同推动,随后王唤等人便起身告辞。 ……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私营彩扑益发如火如荼,狂揽金银与市井,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而“正版彩扑联盟”众志成城准备就绪,李府传出利好消息,而且今日朝堂之上,会趁势对觊觎侵犯他们合法权益的私营彩扑者发起动作。 披着华贵道袍的赵佶,自上而下俯瞰群臣,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 不过,韩记与私营彩扑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这几日倒是有不少人隐晦地提起。 想起这些人吞吞吐吐的模样,赵佶越发觉得有趣。 不过是投了些钱,指着韩记帮他们将本求利,却碍着身份遮遮掩掩,甚至大义凛然斥责私营商户种种不堪。 爱钱就直说嘛,这世上有不爱钱的吗?何必掩耳盗铃惺惺作态,看了就叫人厌烦。 这也是他为何偏爱蔡攸一类近臣的根本原因。 赈济彩扑首日当晚,蔡攸进宫,直接坦承要入股韩记彩扑,希望官家带着他一起发财! 看看,这种明白坦诚的真小人我不重用,难道要用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假君子? 当然,蔡攸还提议,既然冠名“皇家彩扑”,哪有帝王向朝廷缴税的道理?所以,干脆下特旨免税,这两成利润连同原先四成统统进入内库。 再看看,这才是真心替帝王考虑的好臣子,你们眼里除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又不是闲得没事,整日里为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劳心劳力? 其实,那日当晚便答应了蔡攸,不过,贸然授权肯定会引起非议,所以,在蔡攸及权贵们的布置下,“正版彩扑联盟”将会在今天的朝堂推动彩扑专营倡议。 自己只需点头确认,一面六百万两雪花银便能进入自己的口袋,艮岳该好好装饰一番,一多半地方荒着太难看了! 一个多时辰的扯皮,差点让赵佶睡着了,总算听到有人提起“彩扑”二字,勉强打起精神。 刘御史言及自官家口谕,以彩扑募集钱财赈济流民大获成功,是利国利民的善举,亦彰显圣上仁德。可近日听闻坊间瓦子中多有不良赌档借此牟利,不仅有损于皇家脸面,更引得天下议论纷纷。故而恭请官家与朝廷以雷霆手段正本清源,再差专人专职督办为好。 刘御史说完,三四个御史便齐齐站出来附议。 不料,刑部官员出言反对。 “赈济彩扑为流民募集钱粮本无可厚非,但若专人专职固定为常例,是否有与民争利伺机敛财之嫌?此事不妥!” 户部却有人发言:“若是能将募集钱财收归国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失为良策。” 吏部自然不肯置身事外,有人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将彩扑收为国营,以便朝廷统筹管理?” 赵佶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们这帮人,真行啊! 一个个居然把手伸到我的口袋里掏钱? 做梦! 090章 蔡攸的“地图炮” 赵佶不满意,自然有人出头。 蔡攸当即出场压制各方势力。 “诸位!官家下旨操办彩扑之事,是为流民百姓谋福利,不是为你等蝇营狗苟之辈捞好处的。一个个争先恐后跳出来,还有没有朝堂大员的气度了? 何况,彩扑之所以能大获成功,自有其玄妙关窍所在,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接过去就能操作的好的! 不要不服气,你们大可出来辩论,若有人当真说服蔡某,真的服众,收归国有一事悉听尊便!” 我去,当众挑战百官,蔡攸疯了吧? 就你那不学无术的盛名众所周知,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当堂辩论? 有人看不惯蔡攸媚上邀宠,随即站出来发难。 “英国公才学渊博,我等蝇营狗苟之辈自是仰慕,若论其他必不敢浪言,可众所周知,彩扑之事与寻常扑买大同小异,请教英国公,如何玄之又玄?” 蔡攸看了看对方,户部财会的资深人士,有“铁算盘”之称。 经过韩逍遥点拨,蔡攸笑眯眯地问道:“那你说说,为何彩扑券定价十文一枚,不是两三文,又或是二三十文?还有,一二三等以及善心奖,为何如此设置?” 铁算盘对彩扑有过了解,知道投入产出比,形式上也与其他关扑扑买做过对比,便自信满满地出来应战。 可蔡攸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问他定价及奖项设置策略,不亚于打了他一记闷棍。 科学的定价以及奖额设置策略,实际上需要了解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与彩民的心理期待值,高了参与的人少了起不到效果,低了经济成本与时间效率大大降低,费力不讨巧。 韩逍遥自从在瓦子花了三贯钱后,一直在调研东京居民的消费指数,虽然只是初步抽样,但大致上足够得出,一券十文的消费心理区间。 实际上,九文是最好的,但最终选择十文,是为了方便韩记彩扑的雇工便于统计,而且也能让各方直观地得出获利结论。 见对方张口结舌,蔡攸笑道:“若是你能了解普通京官、吏员、兵卒以及帮工苦力每日挣多少钱,花销多少,结余是多少,期望值是多少?那你就能得出彩扑券的合理定价。” 见对方若有所思,蔡攸再问道:“彩扑募集到大额钱财,如何使用为好?” 这算是问道铁算盘的本专业,当即回答:“自然用于朝廷各项开支度用…” “哈~”蔡攸轻蔑地摇摇头,露出不过如此的表情。 “若是收益为一百万贯,你们户部可能变成两百万甚至三百万贯?” 铁算盘当即反驳:“英国公,此乃朝堂之上,岂能如此荒谬之言?” “我自知道此地是朝堂,正因为如此,才提醒尔等,不要不懂装懂,看到被人赚了钱眼珠子就红了。所以说想要钱没错,但,你们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铁算盘被他说的脸红脖子粗,差点没喘过气来。 蔡攸恣意张狂,地图炮“咣咣咣”地对满朝文武来了个火力全覆盖,有人忍不住问道:“那英国公且说说,有何高见将一百万变成三百万?” “先把这一百万全都花出去!” 呃?嗯? 片刻静默之后,群臣哗然。 这就是你英国公的“高见?” 不说一文钱没增加,反倒把钱都花掉,滑天下之大稽! “论花钱,朝中诸位确实不如英国公,可我们是在说如何多出两百万,不是怎么用光一百万!官家,请下旨斥责英国公,治其藐视朝堂之罪!” 赵佶却觉得有趣极了,笑盈盈地问道:“英国公,有人要治你的罪,你可认么?” “官家圣明!微臣话尚未说完,若是讲完之后还有人要治罪,微臣甘愿受罚。” 摆足了架势,蔡攸便朗声说道:“人和人不一样,所以,花钱的方式与最终结果也不一样。雇人开垦荒地至多不过百十文钱一亩,一百万贯可以得到多少耕地?” 咦? 大多数人都被这想法打动了,荒地一亩售价四五百文甚至更低,但开垦之后少说也要买到三四贯钱。 蔡攸这么说,一进一出倒确实能让一百万贯翻几倍。 可有的人就是杠精。 “之所以是荒地,皆为荒僻无人所在,开垦出来无人耕种岂非一钱不值?” “一文钱两枚鸡卵,孵成小鸡价值几何?饲养长大价值几何?使其每日产卵,又价值几何?” 嗡嗡嗡…… 殿堂内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今日对蔡攸刮目相看,没想到不学无术的纨绔宠佞之人,居然妙语连珠,接连驳斥各部精英。 不等他们喘气,蔡攸继续追击。 “即便是寻常的耕地,若是改种菜蔬、花木、瓜果,甚至养鱼养虾,都会变的更值钱。 所以,钱财在你们手里就只能是定数,但,在合适的人手里可以变得更多。” 这是有的人开始恐慌起来。 “若是这般说法,无人种植米粮桑麻,岂非人人饿死冻死天下大乱?” “呲~” 蔡攸笑道:“种植养殖也不是人人都能精通,况且物以希为贵,缺乏米粮时其价格必然上涨,农户见到自然会去种粮。” 对方追问:“米粮上涨,百姓如何果腹?” “要么种米粮,要么种花木瓜果卖钱即可,只要肯耕种劳动,百姓们哪里会没饭吃?” 蔡攸之所以轻松化解各种问题,主要是韩逍遥引用了大量浅显的事例,同时蔡攸本身就是一个精明的人。 在理解了流动性增值与劳动创造价值这两点关键后,速成培训结业的蔡攸,足以应付这些高高在上死读书的官员。 赵佶见蔡攸唇枪舌剑,将一众官员驳斥的无言以对,心中极为高兴。 大宋年入七成用于军队开支,再除了臃肿官员团队的俸禄赏赐,最后的仅剩一点用于诸如治河修路祭祀文教等常规开支,真正用于赈济灾民的费用是少之又少,一年下来也未必有百万贯。 故而,这位大宋官家最后慷慨拍板:彩扑由皇家专营,所募集款项用于赈济灾民,减轻朝廷的负担。 即便花出去一百万贯,还有五百万,所以赵佶心情好的不得了。 蔡攸力压百官,天子金口玉言,皇家彩扑终于一锤定音。 王唤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兴奋不已,冲到韩记彩扑报喜。 吕通也是望穿秋水,今日得偿所愿。 因为赈济彩扑操办有功,他被蔡攸视为“福将”,已经列入皇家彩扑经办人员的名单中,据说连升三级,官职正八品。 吕通似乎看见,自家的祖坟已然飘起袅袅青烟。 吕通还没来得及高兴,蔡攸已经与韩逍遥在韩记彩扑的会客室吵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韩逍遥告诉蔡攸,想要实现一年盈利千万贯的目标,需要钱,比如,官家的四成份子啥时候到账? 蔡攸懵了。 啥? 你没开玩笑吧? 从我这里掏了五万贯已经很过分了,这次居然想掏官家口袋?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官家亲口定名皇家彩扑,你这是准备打官家的脸吗? 091章 银票铺与解库 韩逍遥只是摆事实讲道理,蔡攸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通过出让三成股份募集到的三十万贯,并不多。 至少三个月十二万贯的分红储备金不能动。 购买相关配套的造纸坊、印刷坊、皇家彩扑公舍、雇员学堂、彩扑广场、雇工宿舍等已经花费了五万贯。 三百名正式雇员,五十名杂务工,五十名兼职小厮,三个月薪水一万贯。 各项杂费合计一万贯。 蔡攸问道:“这不是还剩下十一万贯么?而且彩扑做起来每日有进账,怎么可能没钱?” “看看这个。” 韩逍遥将另一份清单递给对方。 只见上面罗列着大名府、应天府、河南府开办皇家彩扑分舍的各项开支,看得出相比东京已经压缩了不少,可合计开支仍然超过了十五万贯。 见蔡攸沉默不语,韩逍遥说道:“四京联动,年入三百万可以我勉强可以做到,但由于前期投入巨大,以及事物循序渐进的必然过程,利润的增长会遵循前轻后重的原则。 年入千万贯的前提是州郡一齐铺开,没有四十万贯,神仙也办不到!英国公是通天的人物,可否设法筹集款项?” 蔡攸摇了摇头,以他的认知,赵佶绝对不可能掏钱出来,不仅如此,若前期利润没达到他的预期,怕是会雷霆震怒。 因为是皇家专营,对于彩扑无权收税的朝廷,也绝不会划拨一文钱。 蔡攸忽然抬头,说道:“宫中暂时不用指望拿钱出来,但分红不能少。前三个月少一些还可以说得过去,但之后必须及时足额,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 韩逍遥点点头,想了想说道:“其实,或许有个法子,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钱财短缺的症结…” 嗯? 蔡攸眯起了眼睛,总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心思相当诡异,无论多难的事情,总有解决之道,而且似乎有引诱自己的意味。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说看。” “开办银票铺,发行银票。” 蔡攸绷紧的弦松了下来。 这玩意满大街都是,一点也不稀奇,比如朝廷的交子务,某些大型商户也都有自己的银票铺,不稀奇。 我当什么新鲜玩意,等了半天,就这?简直浪费表情…… 就在蔡攸内心疯狂吐槽的当口,韩逍遥开口了。 “若是允许韩记票号于所有彩扑公舍内放置一张小小的桌案,不仅彩扑分红按月足额,另有百万贯奉于官家,二十万贯归于英国公。” “……” 蔡攸不可思议地瞪着韩逍遥。 “不用出资?” “一文钱也不用!” 投了彩扑五万贯,一年才有五十万贯,现在不用出钱居然就能白得二十万贯? 这小子八成得了失心疯,不行,我得离他远点! “哈!我倒想听听,你如何凭借一张桌案,就能盈利百十万贯?” “读万卷书不如行百里路,若是有闲,英国公不妨随在下走马观花,如何?” 蔡攸对韩逍遥越来越有兴趣,欣然接受邀请,于是,韩逍遥拉上刚到东京城的沈三娘,连同蔡攸与老仆出了韩记彩扑。 “韩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热闹繁华的大街,三娘眼睛都不够用了,忍不住问道。 蔡攸见她十分可爱,笑道:“你这位大哥,今日带我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生财之道!作为韩记的小管家,三娘子,你可要好生跟着学。” 能发财! 三娘的眼珠瞬间闪光。 开封府衙门前的长街,商铺密集,银票铺与解库(当铺)几乎一家挨着一家。 韩逍遥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塞给三娘,便率先进入最显眼的四海银票铺。 精明的伙计见四人衣着不菲,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两位大官人,鄙号乃百年招牌,童叟无欺,但有吩咐,小的一定包您满意。” 一边说一边将众人引到茶几旁就座,并麻利地端来茶水果点。 韩逍遥见店面宽敞,装饰华美,客人来来往往很是兴隆。 便问道:“请问贵号银票如何兑付?” 业务纯熟伙计张口就来:“本号历来,一两银票收三十文。” 按百分之三收取服务费,应该是行规惯例。 韩逍遥再问道:“四京可否通兑?” 伙计笑道:“何止四京,北至真定府,南至江宁府,西至成都府,天下有名的州府,皆有四海的票号!” “果然通达四海!”点点头,韩逍遥继续追问:“那诸如钦州,泉州等偏远的较小军州可否通兑?” 伙计有些吃不准,也对陌生客人的打听抱有警惕,虽然带着笑,却有些冷冷地问道:“敢问郎君要兑换多少银票,到底在何处通兑?” 韩逍遥没说话,蔡攸却忍不了这个气,当即斜着眼睛沉声问道:“贵号既是通达四海,那么大宋四百军州,应该都能通兑吧?” 这时,一旁留意的掌柜见气氛不妙,立时赶了过来训斥伙计。 “你是怎么待客的?还不下去?!”又陪笑对着韩蔡二人拱手说道:“鄙人四海掌柜徐滨,适才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两位官人,都是在下管教不严,还请多多包涵!” 蔡攸没时间耗来耗去,不耐烦地直接问道:“如实说,你家的银票有多少州府可以通兑?” 这官腔十足的语气,令徐滨心神一凛,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回官人的话,鄙号银票共有二十二处知名州府可通兑通换,稍后我给两位写下来……” 韩逍遥却说道:“不必了,若是十万两银票,贵号能否通兑?” 大额兑付是每个票号都提防的,既然蔡攸的官威都亮了出来,不薅一把对不起自己。因此韩逍遥趁势询问,以便三娘与蔡攸直观地了解其中的制约条款。 “四京之内,十万两随时兑付,若到了其他军州,三千贯以上,需提前三五日预约较为稳妥。” 随后,韩逍遥又闲扯了一通可否加盟四海,甚至入股投资之类的话题。 徐滨明显不敢接话,只推说东家不在,无权做主。 于是,一行人出了银票铺,走了两步,再进入一家解库。 这里明显比银票铺热闹,伙计招待他们坐下,奉上茶点又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据王唤说其质押家中古玩即在此处,六个月利钱三成。” 蔡攸衣食无忧,从未进过解库,对此无动于衷。 三娘同样不了解规则,但知道韩逍遥不会无的放矢,便问道:“这利钱……是高是低?” “按照京城的行规来说,并不算高,否则王唤也不会来此质押。” 正说话间,柜上的老朝奉冲着一位愁眉苦脸的客人说道:“客官,你的田契三百两绝无可能,看得出你已经跑了好多家,两百两已然是最高出价了,若是不愿可以再去别家问问。” 那客人赶忙解释,说自己是行商,有一批货赶着去交接,暂时短缺三百两,请解库通融一下。 解库又不是扶贫社,自然不肯。 行商心力交瘁,手里捧着田契却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急匆匆出门而去,大还想再去其他解库碰碰运气。 三娘看了片刻,只觉得那人十分可怜。 “当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韩逍遥笑道:“三娘,你且记住,若是韩记银票铺开起来,就需要他这样的客户!” 092章 韩记最孤独的团体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93章 夜深人静,红袖添香 散会后,元二郎跟在父亲身后,默默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说道:“爹,会长今天的眼神太吓人了,不会把那七个人都砍了吧?” 元十四也是唏嘘不已,韩逍遥如今可谓青云直上,名声,权力,金钱,女人,要什么有什么,连带着韩记一众人等也都鸡犬升天。 众人本以为会有几天舒坦日子,可万万没料到,一接到七份卷宗,韩逍遥愤怒的杀意直接爆表! 单独找了钟福密谈,然后中高层管理人员开会,宣布成立纪检组,督察韩记所有人员的言行。 这是吃火药了吗? 这一个月来,安保团五百队员已经脱胎换骨,体能、格斗、刀枪、射术都有了几分模样。 甚至在模拟对抗中,以元十四的判断,一对一,绝对可以拿下浮桥大营。 今天,本想单独向韩逍遥汇报,却因为七份卷宗耽搁了,而且讨厌的是,其中就有两个安保团队员。 看看韩逍遥如此严厉的态度,他到底没敢开口为手下求情。 想到此处,元十四对儿子说道:“赏罚分明啊!二郎,提醒你那帮结义弟兄,往后都安分点!真出了事谁都救不了他们!” 元二郎诧异地摸了摸脑袋。 “爹,你咋知道俺结义的事?” “因为你老子在安保团最大!” …… 夜深时分,韩逍遥仍然对比着各部提交的总结报告,面前的纸张上记满了各种数据。 民政部:荒原流民总人口一万八千六百余人,预计十天内就会突破两万大关,原有一百人的管理团队根本不够,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纠纷每天都会发生好多起,急需招募新人。 批复:再招募一百人,集中培训,强化服务与调解意识,宁缺毋滥。 商队:已经开通六个州城十个县城的商路,急需人员与更优质的货源。 批复:合理招募人员,优化线路,设置专业采购,优化产品结构。 生产部:黄河化冻,正设法雇船造船织网捕鱼,富余人员开办家禽家畜饲养场,同时,积极改良荒原沙化盐碱化,准备尝试种植蔬菜瓜果,手工作坊初具规模。 批复:持续扩大养殖种植业,培养农技员,深化农副产品精加工,尝试手工作坊流水线作业。 学堂:幼童入学接近两百人,岗位职业技能培训有序进行,唯有安保团与流民扫盲班积极性不高,另外师资力量有限,成为阻碍扩大教育的主因。 批复:继续招募师生,扩大宣传,同时举办有奖趣味性学习竞赛。 重工部:基建新增与维护良好,焦炭炼制仍然处于攻关阶段,炼钢炉的粘土耐火材料依然是难点,急需大匠指点。目前只能采用原始百炼钢的方式获得少量钢材。 批复:不怕失败,总结经验多尝试,技术难点多方攻关,好钢用在刀刃上。 医护院:原安保团与八大王白军师的伤员,基本康复出院,目前面向所有荒原民众开放诊疗,仍然缺大夫和药材。 批复:聘请名医定期坐堂,采买药材筹建药库,储备常见伤病药包,医护人员分组加强学习内外科手术。 劳改营与内卫等部门按部就班。 安保团(堤北乡兵):第一阶段训练已经结束,正计划开展第二阶段整训,需要增补优质装备,建议扩招三百人达到满编。 看到这里,韩逍遥拿出了财务统计,账上余额还有二十三万贯,不过绝大部分都是韩记彩扑股东们的钱。 吕通王唤等人早已投靠到蔡攸门下,监管着账务,没有正当的理由,这钱真动不了。 不过,韩记银号在皇家彩扑内办公的事,蔡攸已经答应下来,只要得到赵佶的首肯,韩记的金融战争就会拉开帷幕。 而这次回荒原,韩逍遥将会精心挑选一批骨干,亲自培训三天,作为韩记银号的班底。 随着韩记各部发展,新增雇员招募预计有五百人,韩逍遥决定多招两百人,使雇员总数达到一千四百人。 从老雇员中抽出最精锐的三百人,跟随安保团脱产训练,新老队员混编,设置左营右营,各一百五十人,总数合计八百人。 鉴于目前钱粮与皇城司的问题,韩逍遥对于堤北乡兵并不急于满编,而是继续深化精兵路线。 例如,蒋雀儿即将统带的五十名特种亲卫组,射术优异的弓手,身强力壮的甲士,身手敏捷擅于奔行的斥候等兵种。 甚至韩逍遥还想过,虽然目前没有战马,但可以挑选出熟悉马匹的骑手提前培养,毕竟商队已经逐步骡马化了。 当然,后勤部队也需要规范化专业化,例如军医,救护队,运输队,工程队,通讯员、伙夫等等。 一圈考虑下来,已是深夜,韩逍遥也不得不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蜡烛的光照度,实在有限! 忽然,一阵角落里传来轻微的鼾声。 循声望去,果然是二娘,之前坚持要求陪着逍遥哥哥一起工作,现在已经靠着椅子沉入了梦乡。 收拾好卷宗文件,韩逍遥拉起迷朦的二娘离开会议室。 “逍遥哥哥,俺没想睡觉来着,可是不知怎么就…” 清醒后的二娘,一边与心上人牵着手,一边抱歉地说着。 十四五岁的年龄,放在后世,还是祖国的花朵! 如今却要肩负着两万人的生活日常,人手不足事务繁重,面对行行色色的流民,实在是够难为她的。 “眼下荒原上的人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忙,二娘年纪还小,更要好好休息才是……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下次不用专门陪我。” 二娘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对方。 “奶奶说:喜欢一个人,要时时念着你每日陪着你,逍遥哥哥走了好多天才回来,又忙正事,俺只想着在边上待着看着就好……” 理解了! 韩逍遥将二娘拉近一点,握了握对方的手,笑道:“二娘这么想我很开心,只是心疼你太辛苦了!知道么?” 二娘忽然就开心起来,主动靠近心上人,继续说道:“一点也不累,睡一觉就好了!对了,三娘在东京城还好吧?俺也想她了!” 韩逍遥哈哈笑道:“二娘懂事了,也最会体贴人了!东京城里刚刚起步,还不能离人,所以,张叔与三娘都必须盯着,暂时不能回来……” 二娘眼神黯淡下来,似乎有些惋惜。 韩逍遥不再逗她,忙接着说道:“不过呢,这边的事情忙好后,我会再带一批人进城,到时候你就能去看三娘了。对了,干脆带上奶奶,一家人都去京城,看看皇宫,还有大相国寺,好不好?” 二娘瞬间情绪激动起来。 “真的吗?逍遥哥哥,俺与奶奶真的可以去京城?” “逍遥哥哥说话算话,比珍珠都真!” 营寨本身也没几步路,说话间就到了沈家的房间,陪同二娘进屋,送上手信问候沈吴氏,然后告辞回房睡觉。 094章 唯钱粮与人事之权 二娘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沈吴氏听着动静,哪里还不知道孙女想的什么? “二娘,来。” “喔!”二娘披着被子摸黑爬到奶奶身边躺下。 沈吴氏一边轻拍着二娘的背,一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想着东京,还是逍遥哥哥带你一起,所以开心的睡不着了?” “嗯~逍遥哥哥能记着俺,他可真好!奶奶,你知道东京城啥样的吗?听去过的人说,人比星星还多,城墙比天都高,满街的商铺望不到头……皇宫都是金子做的,好吃好喝的数也数不清……奶奶也会高兴的,对吧?” 沈吴氏笑着说:“有二娘三娘在,奶奶就高兴的,要是能早些嫁人生子,奶奶闭眼也会笑的!” “哎呀~奶奶,逍遥哥哥说了,等满十六岁就娶俺,怎么又说这个了?” 沈吴氏叹了口气。 若是在老家的村子里,二娘早就可以嫁人了,到了这里,居然还要年满十六周岁……真是急死人了。 不行,最好抓紧机会,问问老夫子,看有没有其他变通的法子,早点把这件大事定下来! 至于三娘,确实模样个头都没长开,等几年再说,最好是能招个赘婿,把沈家的香火续上,这样就能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了,也可以安心去见老伴了…… 说着,想着,祖孙俩渐渐睡着了! 梦里的二娘,在童话般的世界里,与韩逍遥欢快地畅游着,嗯,后边还有妹妹和奶奶…… …… 清晨,安保训练营校场。 韩逍遥,元十四,钟福,孙志,肖富贵,郝仁齐齐立于高台。 台下,五百名安保队员,一百五十名轮训的商队雇员,排列齐整,接受韩逍遥及武职高层的检阅。 一个月的严格训练,足以促使普通人蜕变成遵守纪律的士兵,不仅队形队列有模有样,连每个人的精气神也都焕然一新。 看着脱胎换骨的安保团,韩逍遥笑着对元十四说道:“元教官辛苦了!” 元十四也颇为得意,不过却谦虚地说道:“时间仓促,目前勉强对付厢兵禁军的步卒而已。不过,俺会继续整训他们,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天下有名的强军!” 韩逍遥点头认可,接着说道:“天下强军无不出自刻苦磨练,还请元教官多多费心!这次从他们中挑选五十名组建亲卫,正好借着这轮整训进行考核,最终由成绩来定吧!” 元十四立正敬礼,说道:“是!一定选拔最好的队员进入亲卫!” 于是,晨跑晨操完毕后的 六百五十人,随后听见韩逍遥沉稳的声音。 “安保团的兄弟们,这一个月来你们的改变很大,这说明元教官教的好,你们也学的好!在此,向你们所有人道一声:辛苦啦!” “啪啪啪~” 所有人都热烈鼓掌。 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每天不愁吃穿,还有能避雨防寒的住所,全靠韩逍遥一句话。 衣食者,父母也!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从前过的那叫啥日子?每日两份米汤,动辄被人欺辱,时时面临死亡威胁…… 如今,韩逍遥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如何不发自内心地感恩戴德? 激动之余,有人大着胆子喊道:“会长长命百岁!带着俺们过好日子!” 嗯? 韩逍遥立即看向元十四,若不是见他也目瞪口呆,差点以为是早就准备好的托。 而台下,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喊了起来。 “会长长命百岁,带俺们过好日子!”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较为单纯,既然掌握不住自身的命运,那就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托付。 因缘际会,韩逍遥突然就出现在这群处于绝望中的民众眼前,给他们一点一点带来了希望之光。 亲眼看着他带领众人,凿冰捕鱼,发放米粥,力斩恶徒,击败八大王,俘虏白军师,搭建竹棚,治病救人,教育幼童,招募雇员,甚至还到东京城当了大官……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活菩萨! 也就是,韩逍遥不愿意愚昧这些流民,否则自封某某天王、某某星君,很容易就能获得大批的信徒。 方腊在江南就是这么干的,结果,为了他个人的帝王梦,江南万千百姓遭遇灭顶之灾! 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短期内,迷信盲从可以激发出巨大的潜能,但从长期来看,谎言终究会被揭穿,届时,曾经被蒙蔽的民众会瞬间垮掉。 而且,目前的形势虽然紧张但基本向好,韩逍遥没必要把自己塑造成“神”,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必须防微杜渐! 他张开双手,向台下按了按,队员们都听话地安静下来。 “首先要谢谢大家的信任!其次,纠正一个误区,不是我带你们过好日子,而是我们一起创造更好的未来! 一个月前,没有你们,我早在草窝里饿死冻死了,后来靠着大家才打败了那些恶霸坏人,也才有了今天的生活,应该是我要对诸位说一声:谢谢!祝你们都长命百岁,将来有更好的日子等着我们!” “啪啪啪~” 韩逍遥再次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今天我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先考考你们,韩记的信条是什么?” 下方如同潮水一样的声浪齐声回答:“令行禁止,赏罚分明!” 韩逍遥笑着点头,大声说道:“没错!所以,现在开始发粮饷和奖励!” 财务部和商队的雇员摆开十张桌子,桌上放着钱箱,身后放着大堆的粮袋。 “轰~” 这下,训练营内欢声雷动。 随着韩逍遥的指令,五百人在桌前排列成十队,韩记安保首次发放粮饷。 普通队员可以领一贯钱和十斤粟米,而各兵种前三甲奖励两贯和二十斤粟米,总考核前三甲奖励三贯和三十斤粟米,再额外获得冠亚季军荣誉勋章一枚。 总考核季军,元二郎,拿下射术第一,格斗第三,十里越野第三的好成绩。 别上季军勋章,韩逍遥夸赞道:“虎父无犬子!再接再厉!” 总考核亚军,流民中招募的新人,皮肤黝黑的董小乙,队列军姿第一,格斗第二,射术第三,识字第三。 韩逍遥给他别上亚军勋章,笑着鼓励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非常优秀!我相信下次,你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啪!”董小乙立正,向韩逍遥敬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谢谢会长!下次考核俺一定给您拿冠军!” 韩逍遥笑着点头,再给蒋雀儿别上冠军勋章,捶了捶徒弟坚实的胸膛,鼓励道:“好样的!” 蒋雀儿虽然说此前有一定的身手,但由于韩逍遥故意磨磨他的性子,所以入营晚了几日。 蒋雀儿见识过东京的繁华之后,打定主意要出人头地,所以勤学苦练出乎意料地后来居上,一举拿下格斗越野双第一,识字第二,军姿及射术第三的超好成绩。 他这个总考核冠军让所有人都服气,实至名归。 蒋雀儿得到师父的夸奖,小尾巴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忍住嘴上的弧度,喜滋滋地问道:“师父,这回俺可没给您丢脸,亲卫队长该是俺的了吧?” 韩逍遥哈哈笑道:“你只是有争取的资格,能不能当队长,还要看你的考评成绩……” 蒋雀儿呆了一下,小声问道:“俺不是已经总考核第一了么?” 韩逍遥摇摇头,说道:“这是常规考核,亲卫是安保团的精锐,需要通过特种考核才可以加入,一共五十个名额,但宁可缺编也不滥竽充数!我这就宣布内卫的具体考评规则,你先归队吧!” 此时,有名新加入的队员似乎不太明白,财务部员工为啥给了自己一叠花纸头,还说这是一贯钱。 钱,是铜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轻飘飘的纸头,怎么就是钱了呢? 于是他找到刚才给他发放钱粮的财务部雇员询问,三句两句后反倒更糊涂了。 “俺不要什么银票?只要铜钱,你们不能拿这个纸头糊弄俺!” 095章 军中的规矩 财务部的雇员连忙解释:“这是我们韩记自己的银票,和铜钱一样的用,怎么说是糊弄呢?” 韩逍遥在决定内部推行韩记银票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有人不理解不接受,所以,他及时说道:“这位队员别着急,我正要说银票的事,你先归队!” 那名队员本能地返回队列中,等待着韩逍遥如何解释。 随着台下众人目光的汇聚,韩逍遥举起手中的韩记银票。 “大家手中的银票,从一文到一百文不等,是韩记财务部与韩记银号共同发行,分别对应朝廷发行的铜钱与等值银两。从今天起,韩记所有薪酬奖赏涉及到银钱一律用韩记银票支付,包括我本人的薪水都是银票。 当然,韩记并不强制大家保留银票,我在此保证,韩记银号营业期间,大家可以随时随地将银票兑换成等值铜钱银两。若是有任何人不予兑换,你们来找我,我一定给你们做主! 现在,营门口有两间竹屋,一间是韩记银号的堤北营区分店,专职进行铜钱银两银票之间的兑换。一间是韩记商会的商铺,售卖各种商品,价格与堤北附近的县城基本一致。 而且,为了照顾韩记内部人员,一个月内持银票至韩记商铺购买商品,可享受九折优惠!等离营后,你们可以进去看一看,选购一些合用又便宜的商品。” 韩逍遥的话让所有人都安心下来,既然银票可以兑换铜钱,可以购买东西,似乎没啥问题。 当然也有不少依然担心的,打定主意,等会离营后第一时间去银号,将手里的银票统统换成沉甸甸的铜钱。 银票,谁爱用谁用! 见众人都安稳了,韩逍遥笑着说道:“知道大伙领了粮饷,都急着回去看望家人,最后宣布一个通知,安保团亲卫组招募五十名队员,待遇很优厚!具体要求张贴在营门口,想加入的自行到招募处报名,经考评合格即可加入!最后祝休假日开心!也请代我向诸位家人问候安康!” 韩逍遥说完,冲元十四点点头退到一旁,示意结束检阅。 元十四上前,俯瞰队员,说道:“今日检阅到此结束,各队按序回归营房,有回家探亲者向队长报备。探亲期间务必牢记各项条律规定,如有违反者一律严惩不贷!解散!” 随着解散口令一出,队员们也都为之一松,揣着银票拎着米粮跟在自家主官身后,依次返回营房,相互之间笑语盈盈。 孙志非常羡慕韩记安保的待遇与实力,如今骨干都获得了正式官职,他还是厢兵的都头,再向上就是厢兵指挥使,一年半载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跟在韩逍遥身后,提出想加入堤北乡兵。 他早已看明白,这是韩逍遥的私兵,只要表现好,升官必定又快又好! 尤其,韩记安保的战力水准比烂泥扶不上墙的厢兵好太多了,而且,韩记粮饷足额发放,也更让他安心。 “厢兵是今后一段时期的重要环节,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这个岗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作为韩记的元老,你当初的功劳和现在的贡献,我心里始终都不会忘记。” 孙志忍不住说道:“会长,不是俺挑剔,安保这边随便一个都可以打两个厢兵,他们实在太烂了……俺不要营主官,只求有个都头的位置就成……” 韩逍遥停下脚步,问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只想知道,负责堤北的厢兵与禁军中,你拉拢了多少都头?能控制多少队正伍长?” 见韩逍遥郑重其事,孙志立即回报工作成果。 “厢兵中有两个都头想与俺结拜,还有一个经常过来吃喝,三个都的队正伍长八成都与我有交情。禁军那边,冯指挥对俺提防的紧,有两个能说得上话,再磨一磨喝几回酒,应该能拉过来。” 韩逍遥认为,四个都一百五十人,接近厢兵营一半的人数,能做到这程度,可见孙志没有偷懒。 事实上,孙志不仅没有偷懒,反而在韩记中高层一步步高升的刺激下,绞尽脑汁地切法拉拢厢兵与禁军的下层带兵官。 为此,惊弓之鸟的冯豫派人警告让他收敛点。 了解具体情况后,韩逍遥笑道:“放心,等流民突破两万,枢密院会再调一营禁军一营厢兵过来镇守。那时候,自顾不暇的冯指挥就没功夫管你了。你的任务,要拉拢到每个营的带兵官,哪怕伍长队正都要好生对待!” 孙志还是第一次知道,朝廷准备增派禁军厢兵到堤北,这说明,自己又要忙了! “是!保证每个营都有俺们的人。” 两人出了营门,却见肖富贵在亲卫招募处,正观看招募布告,他身旁已经挤了一堆人,而且,负责招募的两名文员也被几十名队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靠近招募处,发现为首的正是蒋雀儿、元二郎与董小乙。 大概是为了抢先报名,三人起了争执。 董小乙黑着一张脸嚷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凭啥让你先报名?” 元二郎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不服,那老规矩:谁厉害谁先报名,过两招!” 蒋雀儿拍了拍胸口的冠军勋章。 “行!谁能打得过俺,谁排在俺前头!” 董小乙也不傻,这么多天相处,论格斗他肯定不是蒋雀儿的对手。 “要比就比站军姿!”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喝倒彩。 “咿~季军怂了哦!” 元二郎更是不服气董小乙抢了他的亚军,说道:“特么你俩要是站一个时辰,俺们还得陪着不成?肯定不行!” 董小乙没法,这个主意似乎确实欠考虑。 忽然有个声音提议道:“那你俩就文斗,招募公告上谁认得字多,谁胜出!” 众人觉得这个法子还成,百十来个字,不会耽误多少功夫。 可是,蒋雀儿元二郎却陡然神情严肃,站的笔直。 众人回头,我去,会长怎么来了! 见众人一个个屏声息气毕恭毕敬,韩逍遥笑道:“这里不是营区,不用那么拘束,我觉得既然选择当了兵卒,像董小乙这样敢为人先的气势,就很好! 刚才听你们说格斗和军姿不合适,那就比识字,总要分出胜负先后,即便这次输了也没什么,好好地学习,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你们说呢?” 众人都没意见,蒋雀儿更不能丢师父的脸,率先到布告前,大声读了起来。 一百四十多个字,他一共认错了九个字。 董小乙也读了一遍,错了八个字,最后韩逍遥分别指出错误之处后,判定董小乙获得优先报名权。 董小乙反而不好意思,提出让蒋雀儿先来。 韩逍遥看着前三甲和近百个队员,说道:“董小乙,你要记住,军中的规矩只讲胜败不讲谦让!譬如:你能打赢敌人,却碍于情面让蒋雀儿上,这种想法会害了所有同袍,明白吗?” “是!俺第一个报名亲卫!”董小乙明白了,当即上前报名。 韩逍遥敲了敲蒋雀儿胸前的勋章说道:“这个只是记录你过去的成绩,若沉湎于此必然难有寸进!所以,要看到对方的长处与优点并努力学习,这样,才能戒骄戒躁,一步一个脚印地提升自己!” 蒋雀儿不是笨蛋,明白师父教诲自己,当即端正态度。 “是!徒儿一定改正错误,向董小乙和其他同袍学习!” 韩逍遥笑了笑,便走向对面的韩记银号。 众人交头接耳,对于韩逍遥的严厉有了新的认知。 已经报名了的董小乙对蒋雀儿羡慕地说道:“阿雀,会长对你真好,俺咋就没遇着这样的师父呢?” 蒋雀儿嘿嘿笑道:“那还用说!报名报名,俺排第二!” 096章 价廉物美百货铺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97章 你们现在都是俘虏! 春雨贵如油! 漫天飘舞的雨丝又细又密,但蒋雀儿,元二郎,董小乙此刻的感觉,好似在沸腾的油锅里煎熬。 他们被困在方圆两里的荒原,持续两天,时刻处于被攻击的状态。 三人身后,还剩下六十三位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亲卫候选人。 而四面八方的“敌人”,依然有五百人之多。 若不能在明日子夜前击败对方,他们全都无法通过亲卫选拔的最后考核。 作为特训队前三甲,他们肩负着队员们最后的希望。 事前谁也没想到,特种训练一个月后,韩逍遥会亲自定下如此苛刻的考核内容。 一、以蒋、董、元为首的两百名亲卫特训队员作为红方,以元十四、陈亮、孙志为主的一千一百名普通堤北乡兵作为蓝方,兵力接近一比六。 二、演习地点位于荒原地形条件最复杂的烂滩岗,限定方圆十里,双方参与演习人员出圈即淘汰。 三、演习一共七天,蓝方可获得正常供应,红方只能携带三日饮食,蓝方占据烂滩岗,红方必须击败蓝方,否则全部淘汰回去重新特训。 首日激战,红方侦察蓝方弱点,率先发起猛攻,给了蓝方当头一棒。截止黄昏罢战,以伤亡四十余人的代价,共“歼灭”蓝方三百人,获得一比六的大胜。 次日,随着“敌方统帅”元十四改变策略,用七百人重兵集团硬啃红方,但却在暗中派出百人奇袭红方后侧。 前后夹击之下,红方陷入苦战,在损失了五十多人后,眼见形势不妙的董小乙,最终说服蒋雀儿与元二郎,选择脱离战斗。 扳回一局的元十四岂能错过天赐良机,虽然又损失了一百五十人,但特训队人数却降到百人以下,且红方缺乏供应士气降低,因而下令继续推进合围,不给红方喘息之机。 接连两日,蓝方穷追猛打,红方人员持续减员,只能在烂滩岗外围机动游走,形势岌岌可危。 跟随蓝方的韩逍遥,全程观战,不发表任何意见。 “会长,他们还剩下六十来人,再围困两日红方就输定了,这不能说俺们放水了吧?” 陈亮笑着说道:“他们应该昨日就断顿了,又是雨天,哪能撑那么久……胜之不武啊!” 孙志神态更轻松,地形图上的兵力与状态对比一目了然,只要按部就班步步逼迫,蓝方稳操胜券。 “能打成这样,三个小子还是挺不错的!若是他们拼死一战,俺们这边怕是还得再伤亡一百多人……” 元十四不以为然地说道:“让他们来拼,哪怕舍掉三百人,只要能获胜就值得!” 这话让孙志陈亮点头赞同,军中只以胜败论英雄么。 翻看着此前双方的战报与裁判的报告,韩逍遥忽然笑道:“既然都这么有信心,那就提前祝贺你们!” 元十四等人一起哈哈大笑。 第六日,拂晓前。 蒋雀儿将最后一口米糊吞进肚里,转而对着身前六十名特训队队友。 “师父曾经教过俺很多道理,有两句话可以用在此时此地,‘置之死地而后生’,‘骄兵必败’,所以,俺们要杀他个出其不意,一举击垮蓝方! 作为韩记最精锐的亲卫,俺们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这最后的胜利,该展现俺们真正的实力了,让老家伙们看看,也让会长知道,俺们绝不是吃白饭的孬种!” 说完,蒋雀儿冲着队员们举手敬礼。 董小乙与元二郎与队员们霍然回礼。 蒋雀儿随即下令:“经过侦查,蓝方三面包围推进,妄图把俺们逼出演习圈,真是老奸巨猾!现在,俺命令:董小乙代领五人骚扰其左翼;元二郎,带领四十人狠狠打他的右翼;其他十二人跟我走!” 董小乙元二郎当即敬礼接下命令,各自整队。 红方仅存的六十人,在雨幕迷朦的黎明之前,悄无声息地肃然出发。 蒋雀儿,一个接一个地捶着队友的胸膛,目送他们奔赴战场。 接触战随即爆发。 接到通信员的战报,元十四笑道:“果然还是选择拼死一战,不管怎么说,娃娃们的勇气可嘉!” 随后,他对通信员果断命令道:“不管红方是否虚实,这是最后一战,命令左右两部全面反击,中路即刻分兵支援两翼!这次倒要看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韩逍遥也醒了,看过裁判组交上来的军报,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过不了多久,该分出胜负了!” 元十四笑道:“在绝对优势的兵力面前,硬撑到第六天,红方仍奋勇作战,虽败犹荣!” 孙志与陈亮也连声附和,蓝方指挥部的大帐篷内一派祥和气氛。 两刻钟后,董小乙等六人被抓获。 半个时辰之后,元二郎部被顺利合围,仅存数人负隅顽抗。 孙志哈哈笑道:“大局已定!” 元十四却皱了皱眉,盯着军报看了又看,忽然问道:“人数不对……还有十几个人呢?” 话音未落,大帐外一阵骚动,弓弦声响成一片。 陈亮陡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帐帘一挑,雨水汗水淋漓的蒋雀儿,带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身穿蓝方制服的红方队员,端着弓箭闯了进来,齐齐瞄准元十四、孙志、陈亮。 “十四叔、孙叔、陈叔,依据演习规则,蓝方指挥部已被红方突击队实施的斩首行动摧毁,你们现在都是俘虏!” 在帐篷内众人的惊讶目光中,韩逍遥面露微笑,向着几乎筋疲力尽的红方演习人员鼓掌致意。 “我以裁判长的身份宣布:堤北乡兵首次特种作战演习,因蓝方指挥部遭遇红方突袭而失陷,故而判定:此战,红方胜!” 红方队员发出一阵欢呼,收起弓箭,七手八脚地将蒋雀儿抬起高高抛出! “打败教官喽!俺们赢喽!赢喽!” 元十四最先恢复过来,哈哈大笑。 “兔崽子们!就会阴谋诡计,会长面前,也不给俺这个教官留点面子……” 韩逍遥也笑道:“恰恰相反,我认为:能在逆境中转败为胜,才是他们对你真正的尊重与回报。 元教官,感谢你,带出了一群好兵!” 元十四摸了摸头,忽然再次笑道:“这么说,俺也不算输?有意思,哈哈哈~” 孙志收起震惊,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出高徒,虎父无犬子,这三句话元教官是一个不落,厉害呀!” 陈亮看着战报,再看看战场态势图,仍然不能接受这样结果。 “不是已经断粮三天,士气低落,而且从角落到这里足足七八里,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098章 青出于蓝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099章 黑蛇戏白猫 总结会过后,韩逍遥分别授予蒋雀儿、董小乙和元二郎亲卫队正职务,并指令三人各自轮流抽选五十名队员,组建亲卫营。 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深化训练,除了常规训练,还包括侦查破坏、泅渡攀援、马术器械以及野外生存为主的简化版特训科目。 而元十四同样针对演习中暴露出的弊端,改良训练的深度与广度,强调诸兵种的混合协同作战,而且增加了应对骑兵突袭的攻防战术。 当韩逍遥听取重工部汇报时,发现一个月时间过去了,但焦炭与耐火材料依然处于难以突破的尴尬境地。 李道一几乎无颜以对。 “会长,俺只是个铁匠,能力实在有限,花费了这么多人力财力,一点进展也没有,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着李道一布满血丝的双眼,浑身烟熏火燎,头发胡子乱糟糟的样子。 韩逍遥怎么也不忍心责备,钢铁工业靠的是科技积累与强大的国力支撑,韩记重工部百十来人都是农夫,要是一两个月就能炼成钢铁,那差不多和神话无异。 “万丈高楼平地起,谁说重工部没有任何进展?李部长带着同仁日夜辛劳,积累了宝贵的经验,韩记从上到下都有目共睹。 我们没有任何基础,失败是正常的,坚持下去,说不定再试一次就能成功。你作为带头人,在这关键时刻,可绝不能轻言放弃呀!” 针对炼焦难题,韩逍遥提出建议,可以尝试选择无烟煤或是派人到碳厂打听,哪怕花钱买技术也行。 对于炼钢的耐火材料,韩逍遥似乎记得天然石墨也是耐高温的材料,于是便让商队采购回来交给重工部试验。 有了新的新思路,又被韩逍遥鼓励一番,李道一又跑回北营继续捣鼓炼焦试验。 而肖富贵却带来了好消息:首批突击培训的间谍有三个已经初步合格,请求具体安排指示。 “我亲自和他们谈谈吧……”韩逍遥考虑良久之后才说道。 …… 黑暗中,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但黑蛇从睡梦中醒来,警觉地睁开眼睛。 有人进到屋里! 他依然保持着不急不缓的呼吸节奏,内心飞速计算着,潜入者的方位和下一步的动向。 虽然不知道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对方具体意图,但黑蛇选择静观其变,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举妄动。 虽然一个月的体能训练卓有成效,可格斗实在不是自己的长项,但黑蛇已经预先做过此类情景下的布置,相信会给对方一个意外的“惊喜”! 毕竟,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潜入自己的房间,正当反击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在潜入者大致确定床铺位置后,猛然扑了上去。 黑蛇的听力特别好,就在潜入者发动的时候,他已经更快一步翻到床后,掉落在地上,再猛然拉动绳索…… 黑暗中,扑到床上落空了的潜入者,不由得奇怪,刚刚还听见呼吸声,怎么不见人呢? 突然,有一个物体,带着风声从天而落,正撞在他的后背,毫无提防的潜入者,当即跌倒滑落到床下。 当他刚想支撑着站起,却听见了更大的动静。 “呼~砰!” 宽阔的床板居然飞起来,没头没脑地砸在自己头上,剧痛之下,黑影终于忍不住发出痛呼。 “啊~” 忽然,屋外有个声音命令道:“都停手,白猫回去待命。” 教官的声音! 潜入者白猫随即停止动作,不声不响地揉着脑袋,摸黑出去了。 等白猫有了有一会,教官又说道:“黑蛇,现在有人进来,你必须如实回答提问,并无条件遵守他的指令与安排,明白吗?” “是!” 黑蛇毫不犹豫回答。 看来是要委派任务给自己了,想到这里,黑蛇忽然有些激动。 正想着,有人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屋内,没有点蜡烛,依然一片漆黑。 “你先作下自我介绍。” “代号‘黑蛇’,二十岁,河间府人,秀才,家人全部死于契丹人之手,故而流落到荒原,一个月前被招募进韩记内卫,训练考评甲。” “为何加入内卫?” “我想为家人报仇。” “辽国已经灭亡,你打算怎么报仇?” “这……应该是杀我家人的凶手。” “原来如此……你是否愿意当一名间谍为我做事?作为回报,我们会设法找到你的仇人,只要他们还活着。” 间谍?帮自己报仇! 黑蛇考虑了一会,最终决定尝试这个任务。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当好间谍,但我可以试试。” “好,接下来,我们谈谈具体的事项。” 半个时辰后,谈话结束。 那人起身出门,忽而说道:“从现在起,你的代号改成:黑曼巴,只对我负责。若遇到紧急情况,将密信送到韩记百货铺与银号。” 黑……曼巴,是什么意思? 无所谓了,黑曼巴就黑曼巴好了。 …… 白猫非常沮丧,他没想到已经尽可能小心地潜入屋内,却仍然被对方察觉甚至伏击了。 在屋子里不停地回想,刚才哪里露出了破绽,一遍又一遍,忽然他从记忆片段中找到了答案。 推门进入的时候,似乎触碰到一截丝线……该死的,屋内的家伙居然谨慎到这个地步! 哎,输的不冤! 教官说过,间谍之间的搏杀,一丝一毫的疏忽,足以致命。 无论用机关撞击,还是用床板砸,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拿剧毒手弩对自己来一发,哪里还有命? 忽然屋外有人命令道:“白猫,到讯问室报道!” 完了~讯问室,肯定是差事办砸了要受罚…… 虽然心里想着不妙,但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回答道:“是!” 说完,拉开门小跑着到了讯问室。 按照阴影中人的命令,白猫坐下。 阴暗中有人问道:“刚才为什么会失手?” 果然是这个! 白猫不敢隐瞒,将自己的猜想复述了一遍。 “对方将手中丝线拴在门上,只要开门便会察觉。” 停了一会,阴暗中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用迷烟麻翻了再进入。” 阴影中,韩逍遥点点头。 白猫虽然失手于黑曼巴,但优点也很明显,能举一反三,善于总结,倒是干反谍的好苗子。 毫无疑问,尽管他在很多领域肯定显得稚嫩甚至犯错,但任何事物总要有个开始不是。 当白猫看见阴影中走出的居然是韩逍遥,差点愣住了,好在很快反应过来。 “啪!” 立正,举手敬礼,大声问候。 “会长好!” 韩逍遥回礼,接着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只猫,有兴趣抓耗子吗?” 100章 身在曹营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01章 绵里藏针 杨三郎听罢徐滨一席话,眉宇之中越发阴暗,伸手夺过账簿,却随意丢在案几上。 “带我走一遭韩记,我倒要看看这个破落流民户,到底作的什么妖?” 于是乎,两人出门左拐,没几步路就到了皇家彩扑公舍门前。 车水马龙的景象,比四海可兴旺多了,反倒让杨三郎愈加怄气,当下提起衣袍便跨进门去。 韩记员工见客人上门,便笑脸相迎,只是客人较多,连条凳都坐满了,只能陪杨三郎站着说话。 “请问两位官人,到此经办彩扑事务或银号事务?” 杨三郎环顾室内,四五个韩记员工分别给客人们介绍具体情况,大多都关于定期银票的奖励金,与徐滨所说一般无二。 自仗着四海东家的身份,哪里肯与小厮磨嘴皮子,瞥了一眼徐滨。 徐滨会意,便上前说道:“劳烦小哥通禀贵号东家,四海银票铺,徐滨前来拜会。” 东家?韩会长? 韩记员工有过训练,特别是接待客户,各种情况都有规章制度。 “这位官人,实在抱歉,我们东家不在此处。不过,韩记银号目前由张诚张掌柜打理,若是可以,我这就给二位通禀。” 徐滨也知道韩逍遥确实平日不在银号,基本上都是张诚出面,于是低声说给杨三郎知晓。 “那就先见见这位张掌柜吧。” 韩记接待员工答应一声便匆匆向后通禀,后堂有韩记的会客室,用来接待特殊客户,一般客人由大堂里的店长应付。 作为银号员工,同行四海银票铺肯定烂熟于心,故此不多时,员工引着张诚来到大堂。 “欢迎欢迎,徐掌柜大驾光临,鄙号蓬荜生辉!” 张诚哈哈大笑,好一番相交莫逆的亲热劲。 徐滨也笑着拱手,低声说道:“这是我们四海东家,杨三郎。” 张诚随即笑道:“杨东家一身富贵且年少有为,张某久仰!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两位到后堂小坐片刻,如何?” 杨三郎本想摆谱耍耍威风,可进了大堂才意识到,这里是皇家商铺,恐怕不便撒野。 见张诚虽然大大咧咧,好歹还算知道礼数,也就微微颔首。 到会客室就座后,员工见机送上茶点,三人这才互相打量。 张诚已经阅人无数,看杨三郎憋着一股气,徐滨又有些无奈的样子,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惜,晚了点! 喝了口茶,张诚不慌不忙地问道:“不知杨东家今日到鄙号,有何指教?” 到了这里,徐滨自然不抢着说话,只看着自己东家对答就好。 杨三郎就等着张诚发问,接着话说道:“此来本意是寻韩东家商量些事情,既然他不在,由你传个话也是一样。” 张诚点点头:“杨东家但说无妨。”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韩记银号成立伊始便一再触犯行规挑衅同行,以至于祸乱京城群情非议。杨某念及韩记初来乍到不通情形,故而特来相告,望即刻改弦更张,回归正道为好!” 针对同行前来挑衅威压,甚至实施台面下的手段,韩记早有准备。 张诚作愕然状,惊讶地问道:“敢问杨东家,您方才的言辞是代表东京城所有同行么?” 杨三郎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又如何?” 这种大包大揽的话怎么能轻易出口?只是杨三郎语速太快,徐滨没拦得住。 他只得中途插话转圜,笑着说道:“张掌柜,贵我既是同行又是邻居,我们东家听到同行有诸多言论,故而登门相劝。实在也是一番好意,开门买卖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嘛!” 杨三郎却觉得徐滨有些唱反调,不满地斜了一眼,接着说道:“总之一句话,银票铺的规矩,兑换一贯收钱不得少于三十文,至于什么定期银票还是痛快一点赶紧撤了!” 既然杨三郎摆明了强硬手段张诚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当下收敛笑容。 “杨东家,你说银票铺的规矩,兑换一贯三十文,东京城里收二十九、二十八文的多了去,甚至还有二十七二十六的,你能管的过来吗?还是说四海只是针对韩记一家?” 杨三郎见张诚硬怼自己,哪里受过这个气,当即拍案怒道:“针对韩记又如何?一帮流民坯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今日不改,东京城虽大,却无尔等容身之地!告辞!” 双方撕破脸皮,让徐滨一时间也颇为无语,这韩记还真是拗,居然不肯有半点退让。 冲张诚拱拱手,紧追两部赶上杨三郎。 当两人刚跨出皇家彩扑公舍,却听见后面有人笑道:“杨东家,恕不远送! 徐掌柜,若是有闲,再带夫人前来购买银票,东家吩咐,当日多蒙坦诚相告,他于银票事务获益良多!” 徐滨一听,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我去,张诚你这是故意当众张扬,王八蛋! 杨三郎霍然回头,盯着徐滨,问道:“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张诚又是傻愣的表情,仿佛醒悟一般,轻声说道:“原来杨东家不知情?抱歉抱歉,都怪张某一时不慎,失言了!” 徐滨气得要死,你特么能不能别说话了? 只能硬着头皮低声解释,购买定期银票是家里老妻的主意,至于什么“坦诚相告”,只是此前韩逍遥到四海铺子的时候,一位气势非凡的贵人随行,逼不得已说了银票铺的大概。 还不等他说完,杨三郎便大为光火,恶狠狠地瞪着徐滨。 本来就被张诚硬怼心情糟糕,如今连自家的掌柜都跑来韩记买银票……尤其,张诚当众曝光此事,等于直接打了杨家的脸。 堂堂户部侍郎,自家的下人,到对头那里赚钱,这就是丑闻。 好你个徐滨,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如果不立即处置,四海会成为同行的笑柄,杨家也绝对丢不起这个脸面! “忘恩负义的东西,马上滚出四海,别让我再看到你!” 徐滨急了,他这个掌柜,一年两百贯的酬劳,丢了这份优渥的差事,一家十几口人今后吃什么? 但杨三郎甚至不肯多听他解释,认定了徐滨就是吃里扒外。 如此当众打发他滚蛋,以后只怕银票铺这个行当,没人再敢聘用徐滨了…… 他当即跪下恳求:“东家,不要啊!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不起杨家……” 说来也巧,天际处,恰好响起一阵春雷。 杨三郎听见雷声,狞笑着说:“听听,老天都不容你……滚开!” 杨三郎一脚蹬开徐滨,头也不回地返回四海银票铺。 为了对付韩记,他还要联合同行,一起抵制打压对方,不把这颗老鼠屎挤出东京,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徐滨仰面朝天倒在皇家彩扑门口,欲哭无泪,这时,一个厚实的身影将他扶起,帮他拍去尘土。 徐滨呆呆地看着张诚,忽然悲愤地质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般害我?” 张诚表面上沉痛地道歉:“徐掌柜,都怪张某失言,要不在下这就登门向韩东家解释,凭我们之间的交情,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差事!” 噗~ 徐滨简直要吐血。 这特么黄泥抹裤裆,越扯越说不清了。 “不必了!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徐滨甩开张诚的手,赶到四海银票铺,想找杨三郎再次澄清事实,却被伙计挡住。 “徐掌……先生,东家已经吩咐,谁让你进铺子,就砸了谁的饭碗,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在四海铺子门前呆立良久,在街坊邻里指指点点中,徐滨只能辗转找到杨府,想求见家主杨侍郎。 但,杨三郎早就料到,已经抢先一步通知管家门房,不准接待徐滨。 一直到入夜掌灯,无人问津的徐滨,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行在仿佛陌生的街道中。 这个拥挤的城池,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 看着霓虹繁华的夜景,徐滨这么想着。 他忽然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102章 恶有恶报,当场报!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03章 废话真多,开打! 张诚冲领头的衙役悠然一笑,却不作答。 一名安保团派来保护张诚的特勤,扯掉工作服露出里面的棉质军装,冷冷地说道:“这位是我们堤北乡兵右营张指挥使,你一个小小的衙役,有胆便亮刀试试!” 轰! 禁军旗下的乡兵……指挥使! 这让衙役顿时冷静下来,有了拿捏鸡仔的时候突然抓到了一只大刺猬的感觉。 开封府与禁军互有默契,真动起手来肯定吃挂落,而且能不能得着便宜还不好说。 仅仅那名军装随从阴冷的目光,就让他如芒在背,而张诚的笑容之下,隐隐地煞气更让他胆寒。 特么,今天踢到铁板了! 忽然,从彩扑办公区冒出一人,出面调和。 杨勇,前开封府衙役,靠着跟随吕通的缘故,如今在彩扑公舍也得了一个从九品的闲职,好歹是个官啊! 杨勇与那衙役自是熟识,于是出来圆场。 “误会,都是误会!”他笑呵呵地走上前,说道:“张指挥与各位开个玩笑,一切无事,都散了吧!” 郎中等人不甘心,其中一人指着陈平小声抗议:“他都被打断了手脚……” 杨勇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的那人原地转了一个圈扑倒在地。 杨勇然后扶起他,笑着问道:“我让你说话了么?” 那人捂着红肿的脸,情知对方如此霸道,再多嘴肯定还有更大的苦头,便一言不发。 郎中脸色铁青却也知趣地忍耐。 杨勇再问陈平:“你的手脚怎么断的?” 陈平自然是聪明人,刚才把郎中等人供出来,已经没有回头路,此刻只能跟着张诚一条道走到黑。 “没事,是俺与张指挥开玩笑,不小心自己弄断的!” 嚯! 自己弄断自己四肢,这特么怎么做到的? 围观客人不得不佩服这货为了活命说瞎话的本事,当然,也对韩记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在皇家商铺里做买卖,有禁军作后台,硬杠丐帮泼皮,连开封府都不买账,这韩记的水不浅啊! 杨勇这时冲着昔日同僚笑道:“若是念着往日情分,今日卖杨某一个面子,且拿这四人回去交差,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那衙役掂量一下,觉得见好就收,这事已经超出他的职权,一个不慎就是灭顶之灾,他可犯不着为丐帮挡刀。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若是真将陈平带回去,说不定是个烫手山药! 于是冲杨勇与张诚拱拱手:“打扰了!”便带着丐帮一伙离开彩扑公舍,朝着对面开封府衙走去。 张诚站在门口大声说道:“陈平是韩记的朋友,若是有不长眼的敢找茬,最好先买副棺材!” 郎中扭头,盯了张诚一眼。 衙役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说道:“现在看有屁用?” 张诚再冲杨勇拱手笑道:“多谢杨官人解围,晚上燕来楼,张某做东!” 杨勇哈哈一笑,退回彩扑公舍办公区,继续猫着。 张诚这时指着门口的彩扑抽奖摊位,对着围观众人说道:“为答谢诸位尊敬的客人以及街坊四邻,韩记银号每人奉送一张彩扑券!” 哇,现场有一百余人,很多都是临时来看热闹的,却没想到还能免费得到抽奖一回! 一片欢腾之声,引来街面上无数好奇的眼神。 看着丐帮等人被抓进开封府,杨三郎就知道事情办砸了,再看不断分发彩扑券的张诚,一脸得意,心中又开始郁闷。 “呸!韩记、丐帮、衙役……都特么不是好东西!” …… 听了几名在韩记银号吃亏的手下述说经过,海长老勃然大怒。 “堤北乡兵指挥使?彩扑公舍的杂务?什么时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踩到我们丐帮头上了?!” 顿了顿,海长老瞥了郎中等人一眼,说道:“捞你们出来一共花了十贯,若是月内赚不到一百贯,让家人准备收尸吧!” 胆战心惊的郎中等人,如蒙大赦正欲离开,却见海长老丢了一把匕首下来。 “活办砸了,不留下点什么吗?” 郎中知道规矩,狠狠心拾起匕首切断半根小手指,闷哼一声,用衣服裹住断指。 余下三人眼见逃不过,只得一个个依葫芦画瓢,哭丧着脸切下半截指头,才得以暂时脱身。 海长老找来帮内做“超度”的红棍恶影,吩咐他们解决张诚等人。 别说没啥影响力的京官和无品级的指挥使,即便六七品官吏,他们害死过不少。 “别当场弄死,总要让人报信传话,是吧?” 恶影不免笑道:“好说,要不干脆连那个东家一起解决了,省的长老心烦!” 海长老倒没有责备对方言辞轻佻,想了想说道:“韩逍遥是个人物,看看他怎么应对,若是懂规矩前来孝敬,也能算得上一块肥肉。” 恶影啧啧有声,似乎觉得遗憾,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 当夜,城南。 张诚与随从两人,被八名亡命徒堵在十字街口。 而四边行人见状,纷纷躲避一旁围观。 与张诚面对面的恶影,其面颊上残余的淡金色字痕,表明他曾经是刺配的禁军。 张诚看了看恶影,忽而笑道:“都说丐帮报仇不隔夜,果然不虚!这事可有的商量?” 恶影漫不经心地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同样轻笑着回答:“好啊,自己断手断脚,或者我们代劳,你选一种吧!” 张诚点点头,与随从一起扯掉宽大外套,露出乡兵的军装。 指着恶影与前方三名泼皮说道:“这四个归俺,后边的你来。” 随从皱了皱眉笑道:“这贼配军看起来抵得上三个泼皮,你确定?” 张诚大笑道:“废话真多!开打!”说完踏前一步,猛扑恶影。 随从一展身形,纵身跃起,飞踢最近的持刀泼皮。 围观的百姓,在灯火照耀下,仿佛看见两头猛虎扑去狼群。 恶影与打手们早就被对方轻蔑的言辞激怒。 特么当俺们是泥捏的不成,还一打四打五? 没说的,干掉他们! 不约而同,八个人同时迎着张诚与随从冲了上去。 铁鞭,短刀,插子,犹如天罗地网,笼罩向街口正中赤手空拳的两名乡兵。 看着影影憧憧的刀光剑影,张诚甚至忙里偷闲,佩服起韩逍遥提出的一项军训科目——近距格斗。 他是屠户出身,此前在大名府乡里仗着学到几手拳脚功夫,加上敢打敢拼,在黑白两道闯下凶名。 但,韩逍遥认为,个人之勇在阵战中作用不大,必须加强团队配合搏击。 两人、三人,甚至五人组合,如何击败成倍敌人,成了韩记安保格斗训练的主流。 从现在看,丐帮八人,韩记两人,但丐帮八人几乎没有配合意识,相互之间留下了大量的防守漏洞。 而随从能被选拔进入东京,保护张诚这块韩记招牌,格斗技巧比张诚更纯熟。 这也是张诚敢于硬碰硬的底气。 更何况,韩逍遥早已预知,韩记猛龙过江,势必得罪东京城内原有的地头蛇,既然这一仗躲不了,不如将对方打趴下,打到服贴。 伟人云: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104章 血战东京街头 深夜未央的十字街头,依然灯火通明。 丐帮出动“超度”杀手恶影,选择在此处动手,用意再明显不过。 当街杀掉张诚,直接警告韩逍遥:皇家、禁军什么的,根本不管用,凡是与丐帮作对者,必须死,而且不过夜,这就是东京城黑道的规矩! 十个人在繁华的街口生死搏杀,但军巡铺与衙役们,似乎都默契地消失不见。 凭窗而靠,早早等候的杨三郎,看着下方跳跃交错的人影以及呼喝之声,心有感慨地说道:“至少,丐帮拿了钱还是讲信用的!” 从张诚果断发动进攻开始,恶影毫不示弱地还击,双方都是搏击好手,互相试探着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时间一晃而过,除了几处皮外伤,张诚与随从已经击倒丐帮两人,双方均已热身。 随着恶影一声忽哨,试探结束,打手们出手越来越谨慎,但也越来越凶险,处处不离张诚与随从的要害。 就在随从一拳击退左侧打手的同时,右侧打手趁机拿着插子猛地扎入随从胸口。 围观众人多时发出一声惊呼。 拿着插子的打手正一脸得意,以为自己拔了头筹,却陡然变了脸色。 随从似乎不受影响,抬起右手肘直接给对方鼻梁来了个满脸桃花开,趁着对方头晕眼花,一记膝顶正中对方裆部。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吸气,特么想想这个打手的遭遇,都替他觉得疼! 打手不负众望地翻了翻白眼,蜷着身子倒在地上,他昏迷之前怎么也不明白,明明得手了,但对方却若无其事迅猛还击。 难道是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特么那得是几十年的武学大师才行,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见到对方安然无恙,自己手下倒地不起,恶影吃了一惊。 特么的,这一会功夫就折了三个? 再这样下去,会被对方军阵上的合击打法各个击破…… 不行,干脆以伤换伤,趁早拼掉他们! 他一边加快攻击,一边催促着收下。 “杀!” 随着恶影的命令,打手们不再谨慎游斗,纷纷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扑向张诚与随从。 张诚也不再游刃有余地应付恶影,双拳如雨点一般洒开,对着围攻的三人拳拳到肉。 混战中,丐帮一名持刀打手,瞅准时机猛然劈向张诚背部。 “嗤喇~” 张诚军服破裂出一道大口子,露出一层闪烁的银光。 那名刀手呆了,心头大骂对方无耻。 你特么的居然还穿着内衬甲,听金铁剐蹭的声音,绝对是百炼钢打造的鱼鳞软甲。 百炼钢的软甲……特么得花多少钱买? “有软甲,小……”他及时提醒同伴,却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此时,张诚越打越兴奋,哪里容得对方分神,回首一记黑虎掏心,便将对方打的差点没闭过气去。 恶影心里疯狂吐血,难怪被插子扎了也没事! 千算万算,没料到对方居然军装下面,还有一层软鳞甲护身,卑鄙小人! 不管丐帮打手们如何吐槽,八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在张诚与随从的配合下,形势已经朝着不利于恶影的方向扭转。 张诚干脆以伤换伤,硬挨了对方一拳,将打手直接撞飞出五步之外。 二对三。 不过数息,随从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但对手的小腿骨被他踹断。 二对二! 恶影越打越心寒。 自己原本想以伤换伤,可这两个流民更狠,宁可撞上刀口也把对手的小腿踢断。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根本无解。 最终,张诚一记又快又重的鞭腿,将恶影轰然砸趴在地上。 一边大口吐着鲜血,一边努力挣扎着爬起,可恶影颤抖着的双臂,怎么也支撑不住,最终只能滑倒在地。 张诚与随从,全身数处挂彩,尤其随从脸颊上一道外翻的口子,流淌的血迹几乎染红了小半边身子。 张诚走到恶影身边,拎起他的头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次算不打不相识,再有下次,一个不留。” 说完,松开手,任由恶影的脑袋坠落地面,再从街边拾起外套,经人群让出的通道扬长而去。 随风传来两人轻松的对话。 “该死,新军服没舍得穿几次,这都快成破布了……” “有三位嫂子在家,缝缝补补没准还可以将就穿。” “别提了,满身血的回去,不知又要挨多少数落……”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炫耀呢?” “有那么明显吗?哈哈哈…” 就像两位扛完包的苦力,一起说笑着拉家常,张诚与随从拐过街角便不见了。 杀鸡骇猴,有时候能够震慑宵小。 所以,韩逍遥的决策:谁伸手,就剁谁! 原本是打算拿四海开刀,结果四海雇了丐帮出头。 对于张诚来说,四海与丐帮都一样,反正都是用来当娃样子的。 酒楼之上,近距离目睹双方喋血街头,韩记两名杀神以二敌八,杀的丐帮血肉横飞,杨三郎的小腿肚子都抽筋了。 特么看上去和气生财的韩记,原来骨子里都是一帮亡命之徒啊! 要是让韩记知道,这事是我花钱买丐帮做的…… 回府,赶紧回府~ 衙役终于还是出现了,同时,还有皇城司的人。 除了将遍地的伤者收押医治,然后是讯问并整理好案情的详细报告,各自逐级递交上去。 次日一早,开封府衙与朝堂乃至郓王赵楷,都得知十字街头喋血时间的来龙去脉。 开封府并未声张,毕竟涉及到丐帮这颗巨大的毒瘤,一旦掀开,怕是郭府尹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枢密院更是闷声不响,乡兵打赢了,那就是没丢脸,而且蔡攸与韩记蜜里调油,全当没听见没看见。 唯独皇城司,表现出意犹未尽的样子。 赵楷在“以二敌八”和“百炼钢软甲”的左侧划了一道竖线。 他忽然问道:“我们的人在堤北情况如何?” 郁黄门赶紧回禀:“派了五组,已经进入训练营、民政部与商队,其他人正设法助三位密探升职。” 赵楷再问道:“他们炼钢进行的如何?” 郁黄门摇摇头:“似乎进展不大,据推测,炼钢组受制于焦炭与耐火材料,所以到目前为止,其一直以百炼钢的方式锻造钢铁,产量有限。” 赵楷点点头,炼焦与炒钢法虽然书中有记载,可都是简述,外人想要研究出来,没有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绝难研究成功。 可是,他并不想等几年,必须帮助韩记尽快掌握批量制造钢铁,打造上好的刀枪铠甲,让他们的野心急速膨胀。 “去将作坊,寻个精通炼钢的大匠送去堤北,做得仔细些。” 郁黄门已经大致猜到郓王的心思,这分明是催着韩记造反,然后好名正言顺地获取兵权,接着顺理成章剿逆获胜,在官家面前立下战功。 养寇自重,将门的法子居然被堂堂皇子用在流民身上…… 算了,反正自己这辈子,跟定了这个主人,即便他想用上万个人头铺就帝王之路,这对于皇权争夺来说,确实无可厚非。 “是,小的这就亲自去办!” 郁黄门走后,赵楷忽然兴致大发,随口念叨着词句。 若靠的近,便能听到些只言片语。 “北冥有鱼……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 《逍遥游》……韩逍遥,好吧,至少从字面上,多少也有点关联。 105章 勇者与谋士 彩扑学堂,用于培训彩扑各级管理人员。 依据管理制度,州府彩扑公舍每月须抽调一名骨干到东京总舍进修,而韩记银号也抽调骨干一同参加集训。 至于原因,主讲人是韩记的,讲课的内容也是韩记提供的,何况十字街头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吕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四月初的东京城,草长莺飞,艳阳高照。 首批两百名彩扑与银号骨干研修课开班,韩逍遥当仁不让地给他们上第一堂课。 韩逍遥扫了一圈,笑道:“进修班,顾名思义,属于提高业务水平接受新理念适应新环境的课程。诸位有很多都是韩记的老队员,我就不照本宣科了。 基础的、概念的东西,自己去看教材,不明白的互相讨论,如果有争议的欢迎来问我。今日这堂课是开放互动式的,把你们在推广操作彩扑或者银号银票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和想法说出来,我们共同去寻找更好的更优化的解决方案。” 这些人当初都是从荒原带出来的流民子弟,如今就职于皇家彩扑与韩记银号,被分派到大宋各个知名州府,各级官吏基本上都是客客气气地接待。 地位与待遇的巨大改变,令他们万分感激韩逍遥当初的知遇之恩,很多彩扑雇员暗地里还是将自己当作韩记雇员。 习惯了韩逍遥讲课方式的众人不仅没松懈,反而个个兴致盎然。 一多半的学生都举手提问,主要是新生事物,对于各地州府的民情舆论以及游戏规则不太了解,因而产生了大量问题。 韩逍遥随机抽选学生起来互动。 第一个学生似乎很有正义感,估计这个问题敝了好长时间了。 “会长,我在西京看到,有些富家子弟,若是看中了头奖的物品,会强行霸占抽奖箱,一张张抽,直到中了一等奖才肯罢休,别人也都不敢劝阻。这是不是对其他彩民不公平呢?” “既是,又不是。”韩逍遥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回答。 然后他问道:“这个问题很好,很有代表性,但我希望你们可以跳出抽奖环节,以更宽广更客观的视角再想一想:彩扑公舍是做什么的?你们的职责又是什么?” 那人没反应过来,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答道:“彩扑公舍替官家挣钱,我们经办具体事务…” 韩逍遥摇摇头,说道:“不准确。彩扑并非皇家独资,股东有权贵,还有韩记。 而且,皇家的利润中包括赈济灾民的款项,公舍的开支中包含了职员与雇工的薪酬、所有供应商的利润。 除此之外,还应该看到彩扑给地方带去更深远的影响,社会贤达与彩民的慈善之心,经济流通带来的繁荣与促进普通民众就业息息相关。” 再次环顾学员,韩逍遥庄重地说道:“而你们,就是促进这一切改变的中坚力量!” 所有学员都不曾想过,彩扑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而自己居然肩负着如此重要的职责,顿时心情激动起来,自发地鼓掌。 韩逍遥这时,对提问的同学说道:“彩扑从本质上是合情合理的劫富济贫,其奖项不过是达成这一目的的手段,为什么我会说你的问题很好呢? 你可曾认真想过,像这类有钱人大致喜欢什么样的奖品?如果每一箱的奖品都能让别人追捧,你们的业绩和作用是不是更大了?大家都可以想一想,有没有更办法满足有钱人的需求,让他们多花钱?” 众人一琢磨,还真是这样,如果每次开奖都有人包箱,怎么说都是稳赚不赔。 为了三四十贯钱的奖品,大多都要抽上二三百贯,抽中了也没事,大不了重开一箱,反正印刷奖券没几个钱。 针对韩逍遥的提问,很多人举手发言,纷纷提出各自的建议。 “贵重稀少的物品,最好是异域奇珍,或者名家诗画!” “官府可以额外嘉奖购买大户,比如,购买十箱可以刻在慈善碑上。” 忽然有个学生说道:“奖品可以成套,比如福禄寿三星,竹菊梅兰四君子,分在不同的奖箱,想要凑齐就必须买好多箱…” 韩逍遥莫名想到后世“小浣熊”干脆面……看来古人也是有智慧的。 韩逍遥笑着说:“这个主意很不错,可以请名家订制十二生肖摆件,或者八骏马瓷器,可以促使喜爱此类物件的客人持续追加投入,成为我们忠实的彩民!” 学生们纷纷咂舌,会长太厉害了,一箱五百贯,若是运气不好,凑齐十二生肖不得五六千贯啊? 但,这种方式打开了学员们的思路,从被动销售转向主动迎合客户,甚至有引导消费的意识。 接下来,不少学员也主动大胆提问,不管是工作中生活上以及个人感想感悟,韩逍遥都凭着前世资深讲师的经历一一妥善解决。 彩扑告一段落,银号学员接着互动。 比如,地方上既得利益者的抵触情绪与手段,比东京更恶劣。 造谣恐吓,碰瓷闹事威、打闷棍泼污秽等等,无法无天之恶行层出不穷。 皇家彩扑多少还有些权威,但地方上的银号,没有足够的安保队员贴身保护,本来担当维护协助的衙门衙役,根本就是和地头蛇穿一条裤子,出了事只是一昧地敷衍,故而他们受了很多委屈。 韩逍遥点点头,这些都是他的跟随者,地方上如此肆无忌惮,跟东京城那些大鳄息息相关,所以只着眼地方是永远也解决不了矛盾的根源。 “说了这么多,我目前确实很难解决所有问题,但我想问问,你们之中有人了解,他们为何这么做吗?” 有人说,抢了银票铺的生意故而遭到报复,山高皇帝远,所以无所顾忌。 也有人说,本地商户抱团欺负外地人,而且把我们挤走了,他们赚的更多。 还有人说,他们背后肯定有高官权贵指使,否则衙门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逍遥最后说道:“不管是当地竞争对手,还是背后有人支持,实际上他们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害怕和恐慌! 这也恰恰说明,我们比他们更受客户欢迎,在竞争中,谁掌握了客户,谁就能笑到最后! 任何新生事物的诞生,必然会引起旧势力的疯狂打击和污蔑,当冲突来临时,我们该怎么办呢?” “以牙还牙!打回去!” 有人气愤地说道。 韩逍遥挑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有勇气!” “可我们力量太小了……” 韩逍遥鼓掌说道:“不错不错,知道自己的弱点就很明智!” 韩逍遥指着刚刚开口的两个人说道:“韩记拥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勇者,也不缺乏像他这样冷静理智的谋士,只要我们戮力同心,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那名“勇者”还是理不清头绪,干脆问道:“那还是要直接打回去对吧?” “当然!韩记虽不好战,但是从不畏战!”韩逍遥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们都进过训练营,当遭遇敌人进攻,教官肯定教过你们两句话,还有人记得住吗?” 106章 求和下战书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07章 东京石敢当 在石琨的狐疑中,张诚板着指头说道:“大前日,韩记银号流水五百贯,前日八百贯,昨日一千两百贯。算上三京,流水超过两千贯,再加上各地州府,超过三千贯。” 石琨皱了皱眉,觉得这种增长持续下去十分恐怖,一个月,不,只要半个月就能吸干所有银票铺的流水。 张诚接着说道:“韩记银号昨夜刚刚通过股东会决议,待张某从此处返回,便推出大额整年定期银票,奖励金为本金一成!” 石琨霍然睁开双眼。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大额银票,目标客户肯定是权贵,一成的利息足够他们死心塌地支持韩记。 这事非常麻烦!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张诚接着说道:“同时,韩记银号还将开放质押借贷业务,首次办理者免息,优质客户利息减半。” “嘭!” 石琨腾地站了起来,眼中凶芒大盛。 张诚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就像会长说的,真踩到对方的尾巴了。 解库在石记起家初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庞大的石记产业中,近一半都是通过解库经年累月获得,更何况如今仍然日进斗金。 解库是石家的根,不容有失! 银票铺,正店,茶楼甚至田地,都无所谓,但石琨绝不容许韩记染指解库。 他指着张诚质问道:“韩逍遥想干什么?举城皆敌吗?” 见对方失态,张诚顿时安稳多了。 “这么说,石二爷原本是有意愿与韩记成为朋友的,对吗?” “石某的朋友遍天下……”石琨压制愤怒,讥讽道:“可你们韩记有这个资格吗?” 张诚哈哈一笑,反问道:“英雄不问出处,我们韩记交朋友亦是如此。说句得罪的话,敢问石二爷,若是您一贫如洗,还能剩下几位真正的朋友?” 石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呼哧呼哧只喘气。 张诚见状,起身拱手道:“石二爷的意思,张某已经明白,那就不再打扰,告辞!” 随从当即跟上,两人走向楼梯口。 就在张诚准备下楼的当口,石琨平静下来,开口挽留。 “张掌柜,请留步!” 张诚随即转身,自然而然地问道:“石二爷,可是还有话要交代张某?” 石琨笑了笑,说道:“这说得哪里话?石某垂垂老矣,韩记犹如朝日初升,将来必定气象非凡。适才都怪石某没把话讲清楚,以致误会产生,还望多多包涵!” 张诚哈哈一笑,重新回到座位。 “韩记从不拒绝朋友的好意,也一贯秉持互利互惠的合作原则,石二爷大人大量,张某以为,若是贵我真诚携手,东京依旧歌舞升平,天下更可安享太平。” 石琨追问道:“贵方有此想法甚好,可终究是韩记挑起争议,可否各自退让一步?” 张诚摇摇头,说道:“石二爷,实不相瞒,韩记要彻底革新大宋经济的运行模式,事关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我们绝不会退让一丝一毫,同时也希望石记能与韩记结为同盟,共享盛世繁华!” 革新经济模式?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石琨心中一动,询问道:“请恕石某直言,无论彩扑、银号还是质押,你们敢于让利甚至赔本,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壁,终究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到那时,石某死无葬身之地……” 张诚忽然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户。 对街正是李府门楼,韩逍遥凭窗而立,李花魁手执折扇笑语盈盈。 “张某来之前,会长吩咐:若是石二爷有疑惑,可过李府一聚,他当知无不言,为您解忧。” 见韩逍遥举杯相邀,石琨愕然。 下棋看三步,这小子竟然料到我会挽留张诚,进而有所疑惑! 不管如何猜测,石琨还是如约进入李府。 李蕴不敢怠慢这位东京城的老财神爷,亲自陪同登上门楼。 “二爷您可是稀客贵客,蕴儿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二爷当年的英雄气概!” 石琨笑道:“是呀,一晃多年,当初那个英雄的二爷,如今老喽~” 李蕴故意揽着石琨的手臂,一对大白兔有意无意蹭着对方。 “在妾身心里,二爷永远都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石琨被她在耳边吹气低语,心情稍微宽松一些,笑道:“钱是英雄胆,如今石记摇摇欲坠,破家在即,他日若是乞讨至贵府门口,还望李妈妈念在往日情分…” “呸呸呸~” 李蕴侧身呸过之后,嫣然笑道:“二爷~妾身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难得来一回,丧气话就不必说了吧?既是韩会长相邀自然万事好商量,您说呢?” 这时,两人已经进入门楼内,韩逍遥含笑而立,看着石琨拱手欢迎。 “石二爷,韩某恭候多时!” 李师师亦给石琨行福礼:“奴家,见过石二爷!” 石琨点点头,看着李蕴笑道:“听闻东京来了一位气吞如虎杀伐果断的韩会长,没想到原来是个知书达礼的翩翩少郎君……李蕴,你我相识也应是这般年纪,且说说,石某当年与如今韩会长,孰高孰低?” 李蕴脸泛桃花,掩嘴笑道:“韩会长少年俊杰,二爷亦是雄风不减当年,可谓各有所长!” 石琨哈哈一笑,冲韩逍遥说道:“有劳久侯!” 李家母女退下楼去,两人分坐左右。 石琨直接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我会见你的?” “我想,石二爷应是发现,如今的世道已然变了。” 世道变了? 石琨若有所思。 韩逍遥再说道:“银票铺百分之三的兑换费,看起来是劳有所偿,实则上却因小失大。韩记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能够通行天下利国利民,此乃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以阻挡!解库亦是如此。” 石琨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道:“韩会长一番言辞天花乱坠,可若当真如你所说,韩记何苦大费周章对石某故弄玄虚?” “此事是真是假,你我心中自有分晓!当然,诚如石二爷所言,韩记幼苗初生,亦需要石记鼎力支持,共同挑起这千钧重担。” 韩逍遥说完,石琨摇摇头,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得罪天下同行,砸了自家饭碗,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就为了替阁下达成‘通行天下’的心愿?你觉得石某是傻子不成?” 韩逍遥摇摇头。 若说石琨是傻子,那这世上只怕没有聪明人了。 而且,石琨几乎嘲讽的言辞并非意味着拒绝,而是需要韩逍遥进一步解释。 通行天下,确实很诱人,作为一名优秀的商人,石琨自然明白其中蕴含的能量。 但,作为石家家主,他又不完全是商人,实际上,东京城巨富大鳄们背后,或多或少都与朝堂与宫廷千丝万缕。 石记如此庞大,尽管不当出头鸟,但既然卷起袖子下场捞钱,没有后台的分分钟会被撕成碎片。 真实情况是,石记背后的势力,正是东宫。 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从石家祖先放弃兵权开始,自太宗之后,石记一贯是东宫之主的钱袋子。 这种稳妥的投资理念,也成为石记能够坚持百年富贵的不二法门。 所以,对于韩逍遥的冒险主张,石琨从内心上是不认同的,但韩记“敢为天下先”的胆魄,却又激起他将门骨子里的血性。 嗯,这家伙年少时,武艺超群,尤擅相扑技,曾被纨绔奉为豪杰,得了个花名,“东京石敢当”! 108章 变出一朵花来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09章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对于石琨松口合作,韩逍遥并未当场给出答复,而是一起返回东京城,到了州桥闹市区一间粉刷一新的门面。 “韩记南三桥高端商务休闲中心预售处?” 石琨好不容易将别扭的店招读了一遍,店面门口,韩记男女雇员热情洋溢地招呼过往行人派发花花绿绿的传单,同时还提供免费赠水赠粥的摊位,不由得面带疑惑地看着韩逍遥。 韩逍遥哈哈一笑,做邀请手势:“石二爷,进屋谈,请吧! 进入售楼处,石琨当即留意到巨大的微缩景观立体效果图,韩逍遥所介绍的各种建筑设施,具像化地五彩斑斓地呈现在眼前。 尤其是庞大的跑狗场,耸立在景观中央,格外醒目。 这个……太精致了,太直观了! 石琨围着微缩景观足足绕了两圈,才对韩逍遥挑起大拇指。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目前,店内还没什么客人,但石琨已经想象到车水马龙的景象。 坐在软布靠椅上,石琨觉得十分舒适,不免问道:“这座椅倒是新奇…” “沙发,可座可靠,有助于休息放松,韩记专为客人订制,若是石二爷喜欢,稍后将款式图册拿来供您选择。” 与此同时,韩逍遥将财务人员取来的账簿放在茶几上。 “南三桥商务休闲中心的投资策划书及账本,请过目!” 石琨这才从“沙发”的兴趣中转移过来,先拿起策划书仔细翻阅,不多时,再拿着账本一项一项查看。 最后,放下账簿,石琨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南三桥商务休闲中心确实大有可为,总投资不高,但收益远远不止三十万贯。 从一定层面上来说,可以影响到东京城的商业运营,谁掌握了南三桥,无疑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韩逍遥在李府之中的承诺也不是信口胡诌,确确实实可以促进商业流通,更是惠及百姓民生。 “这其中,也有皇家的份子吗?” 韩逍遥摇摇头,笑道:“纯商业行为,谁投资谁受益。” 石琨放心了,没有官家插手,这份收益绝对大赚特赚。 “石某有心分一杯羹,韩会长不妨开诚布公。” 见火候已到,韩逍遥便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计划。 “贵我双方结为同盟,在银票与质押业务上以韩记规则为准同进同退。同时贵我以四六比例筹建投资行,收益亦以此分享。初步以全国州府以上城池的城建、商贸、货运业作为投资方向,争取年获利五百万至八百万贯。”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凡事有聚就有散,若是任何一方中途退出,为减少连带损失,须提前两个月告知对方。其他未尽事宜,交与双方财务人员,以互利互惠为宗旨另行磋商。石二爷,以为如何?” 石琨听得认真,除了银票铺与解库要以韩记为首,韩逍遥的其他条件可说是非常公允。 要知道,石家百年来的积蓄除了买地买商铺宅院,相当一部分都存在库里,数百万贯银两一直无法增值,若是能通过这次合作,收益两百万贯,比解库银票铺获利高出很多倍。 而且,在投资领域,石家获得的不仅是钱财,更可以影响到主流的商业,这就是石琨看重的隐藏权益。 至于,韩记要获取最大收益当老大,无所谓,石家本就是千年老二,正合我意! 于是,几经商讨,韩记与石记初步定下了结盟合作的意愿,只等石琨回府摆平家族大小人物就正式缔约。 当然,韩逍遥也承诺将解库新政放宽时间,两日后与石记共同推行。 石琨出门前,韩逍遥将精美的沙发款式图册交与对方。 “石二爷可勾选中意款式与面料材质再差人送来,不出一月即可送货上门。” 石琨接过图册,笑着挥手告别。 然而,石琨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驱车抵达耿南仲府中,一个时辰后,旋即离去。 傍晚时分,耿南仲见到大宋太子赵桓,便将韩记的来龙去脉简要地禀报一番。 赵桓皱了皱眉,问道:“莫非耿詹事有意笼络韩氏子?” 耿南仲斟酌赵桓心意,谨慎地回答:“从传闻来看,此子文治武功皆非寻常人物,窃以为,韩氏子若能为太子殿下所用,使之搅乱京城商贾,则郓王觊觎之图谋必添阻碍!” 赵桓奇怪道:“仅凭拒绝郓王,就能断定二者两虎相争?” 耿南仲笑道:“四海杨家与韩记已成水火,而杨家背后正是郓王府。” 赵桓明白了。 郓王行事无所顾忌,在东京城占有大批产业,四海与韩记交恶,韩记拉上石记,虽说并未与太子直接联系,但这里面蕴含的意味足以让人判断韩记是太子一党。 以郓王赵楷的性格,双方肯定两虎相,哪怕一死一伤,太子的势力却不会受到半分减损。 典型的借刀杀人计。 耿南仲又小声禀报:“皇城司最近突然至匠作坊抓捕大匠,于昨日悄悄释放于堤北,此事或是推进韩记炼钢作坊……” 嗯? 赵桓马上就意识到其中必然有蹊跷。 “训练士卒,炼造钢铁,难道韩记有不臣之心?那名大匠又为何会去堤北?” 耿南仲历经政坛变迁,大致猜到赵楷的心思,便不离十地推测了一番。 “此事足以证实郓王司马昭之心,前唐玄武门之鉴,太子殿下不可不防!” 赵桓霍然一惊,握紧了拳头。 历来太子登基的很多,但没能当皇帝也很多,不说其他,单是开宋之初的“斧声烛影”也让他提心吊胆。 问题是,赵佶根本不让赵桓触碰军队兵权,唯一的特务机构还在赵楷手里。 若是真到了摊牌的时候,太子府除了三百亲卫,无人可依。 而且,赵楷图谋兵权由来已久,赵佶也乐见其成,个中滋味赵桓如何不冷暖自知。 “韩记,可靠吗?” 见太子松口,耿南仲心中石头落地,信心满满地说道:“世人所图无非荣华富贵,太子乃名份大义所在,区区韩记必然唯命是从。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安排妥当!” 别无他人的房间内,赵桓忽而忧心忡忡,忽而惊疑恐惧,最终咬牙切齿地说道。 “实在是欺人太过!” 110章 有喜有忧 呆呆地望着那伙强盗嬉笑着扬长而去,曾明与老妻抱头痛哭。 刚过浮桥没多久,一伙盗贼突如其来地将他们身上所有钱财衣物搜刮干净,连吃食也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此处,离家乡还有几百记里路,莫非要与老伴饿死在这荒原上吗? 曾明欲哭无泪,刚刚丢了将作监的差事被勒令返回故里,哪成想官道上会遇见劫匪?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得返回浮桥,但没有特别许可,任何人不得过河! 于是,有好心人“指点”:韩记可以提供衣食住行,可暂时栖身到荒原中的营地。 就这样,两位老人抱着一线希望,跟随着流民抵达韩记营地。 李道一霍然站起,拿着纸片带着助理,一路跑到临时安置点,在人群中找到曾明夫妇。 接待室内,李道一恭敬地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简直比子侄辈还要亲。 曾明与老伴懵懵懂懂地洗漱吃喝之后,又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军爷,您到底有何吩咐?”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但前两次李道一都笑容可掬地说不急不急,现在对方吃饱喝足,可以谈谈正事了。 “曾阿伯,您确实是朝廷将作监大匠?” “回军爷,确实如此。不过,不是我私逃出来,而是被遣返回籍……” 说着,曾明拿出了将作监给的文书。 经过近三个月的扫盲,李道一能认识一些简单常用的字,在经过助理讲解,终于确认曾明确实是犯了错,被遣返回乡的将作监大匠。 看着对方较为恭敬,曾明最后不免发起牢骚,说犯错的事已经有段时间,而且不归自己的班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上官,故意找茬辞退自己,又遭到强盗,实在是太倒霉了。 李道一忽然问道:“曾大匠,若是去了您的贱籍,另外给予丰厚的酬劳,您是否愿意加入韩记?” 曾明不敢置信,若非泼天大的功劳,匠户终生是贱籍,韩记不过是一介商会,还能通天? 李道一拿出自己的户籍,讲明自己原本就是铁匠,加入韩记不过两个月,现在已经是平民了,而且还担任乡兵营工程部部长,官职抵得上指挥使。 曾明与老伴反复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户籍,这可是他们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老家还有儿孙,就算自己没多少年岁好国,可给子孙留下一个平民户籍,死了也值得。 所以,李道一最能体会匠户们的心理,直接拿出杀手锏。 曾明与老妻商量过后,觉得既然韩记是禁军乡兵系统,而且自己又被将作监辞退,便决定加入韩记,跟着李道一干。 炼钢炼焦拖延了太久,于是,李道一有些迫不及待地提出若干关键问题。 曾明作为东京将作监的大匠,不仅技术活出色,对于炼焦炼钢可称得上专家中的专家。 不得不夸赞郁黄门,挑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三下五除二,曾明就解决了炼钢攻关中的技术难点,听得李道一心悦诚服。 这玩意对自己难如登天,在曾明看来简直就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内行就是内行! 于是,李道一直接将曾明夫妇接进北营,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居住,还让勤务员准备好一切生活物资。 于是,第二天,在曾明的指导下,彻底改良炼焦炼钢流程,石墨作为耐火材料也得以正确使用。 曾明拍着胸口保证,五天内,保证可以炒出钢水。 李道一感觉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算对得起会长的重托,于是早晚侍候的更加殷勤。 就在,李道一好吃好喝招待曾明进行科技攻关的时候,作为纪检组组长的钟福却陷入麻烦之中。 麻烦的起因很普通,甚至家家户户都会有。 齐紫烟如愿以偿地荣升为民政部助理,统管十个棚屋,但她的丈夫穆文却在工程队做了一名队员。 韩记营区提倡男女同工同酬,因此,齐紫烟的待遇薪酬都高于丈夫。 而且,由于地位差异,正式场合夫妻俩见面,低阶队员的欧文必须按照规定先向助理级的齐紫烟敬礼。 在男尊女卑思想的熏陶与传统下,穆文渐渐表现的不平衡,经常与齐紫烟发生争吵,甚至还出现了殴打情况。 很快,民政部发现齐紫烟的不正常伤势,既而了解到穆文习惯性“家暴”,进行家庭纠纷调解时,穆文更是恶语辱骂齐紫烟,捕风捉影污蔑她不守妇道,指责其与民政部男性上司及同僚如何如何,当场提出和离。 齐紫烟为此大哭不止,民政部经研究认为穆文一时气愤,故而建议双方冷静几日再做协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齐紫烟绯闻事件使得民政部声誉大受影响,故而纪检组受命调查民政部这几名骨干,是否真的与齐紫烟发生过不正常关系。 正是这样,钟福才有机会认识齐紫烟。 展开常规调查时,钟福发现穆文所说的那些事情根本是子虚乌有,甚至可以说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而他在听过齐紫烟的讲述后,觉得对方实在是可怜,于是便想着帮助她说服穆文。 但,如同疯狗一般,穆文开始将矛头对准钟福,指责对方觊觎齐紫烟的美色,并当场搬出了配给齐紫烟的小竹屋。 夫妻之间有了矛盾,赌气闹别扭,离家分开过,都不是新鲜事,所以见穆文在气头上,众人也就没在意。 就在当晚,齐紫烟以感谢帮助为由,准备了一桌酒菜答谢钟福。 钟福也没多想,于是赴宴,但等他醒来,却发现居然和齐紫烟睡在一个被窝里。 喝酒误事! 这是钟福的第一个念头。 深知韩记条律森严的钟福,犹如五雷轰顶,韩逍遥将检察重任交给他,他居然稀里糊涂睡了人家老婆…… 就在忐忑不安之际,齐紫烟却安慰他,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两人不说出去,无人知晓。 于是,鬼使神差,钟福穿上衣裤匆匆逃了回去。 但,钟福内心无比纠结,其痛苦来源于辜负了韩逍遥的信任。 他试着写自首报告,写了一遍又一遍,但最终还是撕成了碎片。 看着满地的纸屑,钟福仿佛能看见,自己全身鲜红的血液,逐渐被乌黑的墨汁浸染。 走在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听见别人闲聊,他似乎能感觉到别人含沙射影地提醒自己。 坐在纪检组的公舍内,每一次门外有人走动,他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一看…… 当小娟休息日来看望钟福时,吃惊地问道:“福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医护院找大夫……” 钟福很想说,这是心病,医护院根本没法治。 勉强笑了笑,钟福回答:“最近事务太多,熬夜熬的…” 小娟最近在学习做饭做菜,将提篮中的饭菜一样样放在钟福桌上,关心地说道:“上次伤得那么重,还没好彻底就急着出院了,可别那么拼命啊!我给你做了炒豆芽、焖肉和蛋花羹,快多吃些补补身子。” 钟福拿起筷子时,招呼小娟一起吃:“阿娟,你也吃啊?” 小娟却忙着帮钟福收拾公舍。 “唉,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弄的乱七八糟,三天不见就像猪窝,福哥赶紧先吃,我收拾好了就来!” 钟福更愧疚了,往日香喷喷的饭菜,今日吃到嘴里根本尝不出咸淡。 而,僻静处,穆文笑着对齐紫烟说道:“做得好!只要抓住把柄,不用急于逼迫钟福,他是韩记的核心人物,要用到关键时刻! 当然,也不能置之不理,隔三差五去他面前露个脸,如若有机会,可以多陪他亲热几回,只是别被人发现了。 只要能将他掌握住,韩记对于我们而言,就没有任何秘密了!” 111章 丰盛行借贷开分店 春光和煦,万物滋养,东京城仿佛换了一副新面容。 丰盛金珠行后堂却火花四溅,炙热的温度好似酷暑一般。 看着几位叔伯争执不休,作为丰盛行的掌柜袁雄摇了摇头,心底泛起一丝鄙夷。 一群目光短浅之辈! 他看了看作为家主的父亲袁守和,头发花白的老人,居然不闻不问闭目养神。 这屋子里的老人,当年也是闯辽东的豪杰之士,如今却一点也没有昔日叱咤风云的气势……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袁雄有点悲伤地想。 但,他自认为自己不比父辈当年差,十年的磨练,他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 父亲带着叔伯打生打死创下家业,二十年赚下了十万贯家产,堪称草根崛起,对此,袁雄是发自心底钦佩的。 但,时代变了! 十万贯在东京城也只能算小富,何况还要四家共享,按照叔伯的意思稳扎稳打,何时才能出人头地? 要么天下闻名,要么回乡种地,又不是小脚阿婆,何苦颤巍巍半步半步地摸索着前行? 他身旁,大伯家的三弟袁横用胳膊轻轻碰过来,低声说道:“大郎,这样下去,得耽误一整日……” 袁雄知道,今天三弟一帮兄弟会支持自己,至少他们也不愿意活在父辈的阴影下。 凭什么你们能到辽东拼命,就不许我们打出一片天地? 袁雄决定摊牌。 “父亲,儿子有话要说。” 争吵声停了下来,众人把目光集中到袁雄身上。 袁守和神色如常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蓄势待发的儿子,问道:“作为大掌柜,大郎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袁家小辈顿时眼睛一亮,丰盛金珠行终于要再度腾飞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如今天下太平,丰盛行口碑名气都是行业翘楚,儿子想完全可以开拓分店占据更大的市场,比如南三桥,还可以扩展到三京!” 袁横待大哥说完,马上附和:“大郎这话说的在理,丰盛行早该开分店了!” 袁家大伯扭头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 袁横可不怕他老子,头一拧,仍然说道:“爹,儿子哪里说错了?一家店辛苦一年,才能赚几个钱?现在地价都翻了几番,再不扩展分店,迟早被别人挤压的干干净净,将来一大家子上百口子吃啥喝啥?” 袁守和笑了笑,这帮年轻人的想法他哪能不知道,便问道:“大郎,你且说说具体打算?” “东京城内除了马行街总行,可以再于开封府前街、州桥东、西市子开设至少三家分店,城外东集可以设一间,南三桥那里绝对要办一家…至于三京可缓一步再开设,下半年再开即可……” 一帮老字号笑了起来,袁横父亲点头道:“大郎的想法好是好,不知可盘算过需要多少银两?” 袁雄说道:“首批需要三万贯,下半年大致也是三万。” 袁守和摇摇头:“一口气开八家分店,你们这些小辈的魄力还真不小啊!不过说实话,咱们袁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六万贯,而且,若是分店赔了呢?你们想让一大家人都喝西北风么?” 袁家老辈都微微颔首,这话说的在理:生意嘛,有赚有赔,不能光想着美事! 袁雄却信心满满地说道:“父亲,诸位叔伯,若说生意没风险那是胡诌,可自打我在铺子里当伙计开始,即便是最难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亏过。 还不是因为咱们丰盛行信誉过硬,手艺出众,满东京城的金珠铺子我都去看过,咱们丰盛行出的货品绝对名列前茅,抢手的很。 可东京城这么大,上百万人口,只有一家铺子,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块金字招牌吗?我相信,只要开出分店,肯定能赚到钱!” 袁守和皱了皱眉,儿子今天说辞是一套一套,而且似乎铁了心要开分店,这不正常。 其实他并不知道,袁雄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会跑到韩记银号,和对方投资主管商讨丰盛行开分店的事,所以,学到不少新鲜词汇。 “大郎,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此事眼下绝无可能。不妨给你们透个底,年前采购过后到目前为止,账上余额只有八千多贯。开分店的事,以后再说吧……” 袁家老一辈乐得点头。 袁雄自然知道长辈们有此一说,其实若是真的想筹钱,只需将公中的钱拿出来,各家各户再凑一些,怎么也有个两三万贯。 他与袁横对视一眼,然后追问道:“若是,有人肯出钱帮我们呢?” 袁守和皱了皱眉,随即放稳心态,自己儿子他还是了解的,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 不等其他长辈询问,反而笑着说:“这不是小数目,而且非亲非故,那人为何要借钱与你?” 袁横却忍不住了。 “韩记银号前日便开放质押借贷业务,首次免息,贵宾利息减半,还有石记也是一样,不知道多少人都去借了钱回去周转……哪里要什么亲故?” “嘭!” 袁横当场吃了他老子一记爆栗。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话了?” 袁横揉着脑门,低声嘟囔着:“爹,这都是真的,干嘛又打?” 袁守和把目光转向儿子,袁雄当即将韩石两家质押借贷的政策,细细说了一遍。 同时他还特别提到南三桥商务中心,建议长辈们一定要尽快去抢一户好市口的商铺。 对于袁守和来说,韩记,石记正常借贷的利息都不高,尤其首次免息更是让人心动。 他不太相信突然崛起的韩记,但石记解库可是有上百年的历史,开国名将之后,东京城隐形大佬,天然具有可信度。 至于开分店,则是袁守和早就计划好的。 子侄辈在店铺里当学徒当伙计,已经十年了,如今政通人和,达官贵人们出手越来越阔绰,确实到了该开分店并锻炼接班人的时候了。 最好的检测方式就是开分店,让他们从零开始,一两年下来,谁优谁劣自然一目了然。 原先账目上的钱只够开一家店,但袁雄袁横两兄弟都表现不错,让谁去打理分店难免会有分歧,现在若是能开两家就可以避免麻烦。 至于儿子说的八家分店,太想当然了,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所以,经过一番商议,袁守和最终拍板,先开设两家分店,并于当天下午分别前往韩记石记洽谈借贷事宜。 当他们从石记转到韩记银号时,得知丰盛行从事辽东收购金沙、东珠以及皮草猛禽时,受到了韩记异乎寻常的礼遇。 以至于难得露面的韩记大掌柜张诚与投资部主管一齐出来,将袁守和等人引到后堂会客室亲自接待。 充其量不过一两万贯的借贷,应该不用惊动对方,袁守和正疑惑不解时,却被对方的询问吓了一跳。 “袁东家,丰盛行愿意接受韩记换股吗?” 112章 夸张的分红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13章 东京地产风云 “王兄,若是嫌多,分一半给在下好了……”韩逍遥与对方开着玩笑,接着笑道:“三娘,拿银票支付吧?” 王唤觉得银票更好,而且一年期千贯大票,期满还有一成的利息,等于利滚利。 “多谢韩会长,有劳三娘子都换成定期银票吧!” 王唤揣着轻便的银票下去了,剩下的人也不傻,定期银票可以增值一成,谁还会要死沉死沉的银子? 所以,接下来登台的股东,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定期银票。 说句实在话,现在定期银票一千两,转手就能卖出去一千零二十两的现银。 增值部分的主要原因是,韩记石记发行的一年期千两大票每个月有定额,故而诞生了黄牛党,专职炒大票牟利。 热热闹闹的分红告一段落,韩逍遥又让人抬上来南三桥微缩景观。 “诸位,韩记南三桥商务中心六月开幕,肥水不流外人田,商铺、摊位、别墅有限,不论是自家用还是转手肯定包赚不赔,有兴趣的可以看看。今日预定,一律九折!” 这时,石琨也上台帮腔。 “韩会长说的没错!石某已经选购了一批,只要两个月就能钱生钱利滚利,不敢说多,两成利总是有的,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东京城一老一小两位财神爷信誓旦旦,份量十足,因而,众人纷纷上前咨询。 别说,还真有不少人下了订单,其中就有王唤。 一口气订了两个门店,一处摊位,王唤刚到手的一千五百两银票又回到沈三娘手中。 陪他一起的秦会之,瞥了一眼大堂中央的银山,再看看微缩景观也颇为心动。 可一间店铺最少也是五百两的价格,对他而言太贵了,给了王唤一百两分红,手上只剩两只金元宝。 钱,不够! 张诚恰好过来,拉着王唤寒暄起来,看着秦会之不时关注微缩景观,便询问缘由,得知其有意购买商铺摊位,不由哈哈笑道。 “王兄,秦学正,这有何难?韩记石记皆有质押借贷业务,若是千贯以内,张某一句话的事!” 咦!还有这种好事? 秦会之忽然想到,自己并没有宅院,也无值钱的家当,如何质押? 张诚笑道:“秦学正,且不说您为韩记学堂耗费心血,就凭您的官服,区区一千两实在算不得什么,我这便让人给您开具质押票据!” 王唤也不傻,当即一并办理质押借贷,很快,秦王二人便各自拿到了两间店铺。 这一夜,皇家彩扑大大小小的股东,一多半都成了南三桥商务中心的业主。 而韩逍遥拿出来的四十万辆分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收到近三万贯质押借款收据。 股东们散去,石琨看着恢复如初的金银山,问道:“这钱打算怎么用?” 韩逍遥问道:“石二爷,东京城什么事物既是日常所需,又是价值不菲的?” 日常所需,不过衣食住行…… 石琨第一念头是韩逍遥准备囤积米粮,现在已经青黄不接,粮价上涨确定无疑。 听了对方猜测,韩逍遥摇摇头,说道:“百姓吃不饱饭是要出乱子的,韩某既然承诺利国利民,决计不会昧了良心! 说实话吧,我打算在城内收购一批市口好的地皮,拆了重建更高档的住宅。一进一出,至少三倍的利,有兴趣一起做吗?” 韩逍遥的邀请仿佛具有魔力,石琨不由问道:“哪里的地皮?” “马行街尾,有一片住宅,共计五十九户,拆迁补偿费大致要六十万贯。” 石琨心中一动,再问道:“六十万贯对你不是问题吧?” “南城还有一块地,百余户,大概要花八十万贯。” 石琨咂舌,一百四十万贯,这花钱比黄河淌得都快! 韩逍遥大致给石琨讲解了拆迁重建的构思,按照普通住宅收购,重建成豪宅大院,价差五倍有余,通过预售可以将资金回笼压缩到三个月内。 石琨不得不认同韩逍遥的方案,一百四十万贯,三个月变成四百二十万贯,金矿也没有这么快的。 韩逍遥再笑着说:“顺利的话,四百二十万贯再操作两次,一年之内可以升值到一千五百万贯。” 石琨当场无语。 这钱不赚是王八蛋! 不过,他有些担心。 如果说短平快,第一波第二波能收获巨利,那么,别人不是傻子,自然会效仿着收地皮重建,届时肯定没有这么高的利润了。 韩逍遥笑道:“”那就把东京让给他们,我们去三京去州府,一千五百万砸下去,再有一年,四五千万总是稳稳当当的。” 石琨全部身家不过千万贯,听到韩逍遥说两年之后四五千万贯的获利,不由得苦笑。 人和人,太不一样了! 第二天,石琨就拿着两百万贯找上门来。 “韩会长,我的意思,要做就做大一点。我出两百万,你拿一百万,获利六四分账,如何?” “一言为定!”韩逍遥毫不犹豫收下银票。 石琨看着银票,感慨道:“三百万贯的生意,石某也是头一遭,这么多钱在手上,敢问韩会长心情如何?” 韩逍遥笑眯眯地说道:“韩信带兵多多益善,韩记花钱,亦是多多益善!” 石琨与韩逍遥同时仰天大笑。 当然,石琨没告诉韩逍遥,他的两百万贯中,有一百万贯是太子的钱。 世道艰难,东宫也吃够了钱紧的苦头,如今有这种好生意,耿南仲立即劝说赵桓秘密投资获利。 韩逍遥也不傻,托张诚秘密通知蔡攸、开封府郭府尹以及楚国公童贯等权贵,许以年利五成,生生筹集了一百万贯。 做生意,自己掏钱的,都是不太聪明的人! 于是,马行街尾、州桥、南城五月观,西市瓦子,四块普通住宅短短七天之内,便完成了交割。 当然,绝大多数住户,拿着溢价两成的银票欢天喜地的重新置办产业,毕竟,南三桥小区的房价只有京城房价的十分之一。 但也有少量住家不配合,给了溢价五成仍不松口,没办法,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在泼皮混混们连续恐吓威胁三天后,钉子户到开封府却遭遇软钉子……郭府尹还指望自己的十万贯能变成十五万贯呢! 走投无路下,钉子户最终只得拿着溢价两成的银票走了,溢价的三成,赏给了拆迁队的泼皮。 拿到地皮当天,韩逍遥再次于樊楼宴请东京城知名权贵,推介别出心裁的独栋花园洋房,接受预售预订。 大匠制作的微缩景观,以及著名画师绘制的内饰效果图一应俱全。 一栋造型新颖功能齐全的精装修花园洋房,售价十万贯,全款预定九折,分十二期者付款无折扣。 到场众人都是人精,按照地理位置面积大小来计算,美轮美奂的花园洋房十万贯一栋,已经物超所值,现在付钱,两个月后交房,等于直接省了一万贯。 买! 买买买! 共计九十套花园洋房,当场销售了四十余套,回款近四百万贯。 石琨看得是热血沸腾。 发财了,发大财了! 辛辛苦苦百十年的生意,还不如倒腾地皮来得快! 同样,与韩记有经济往来的高官权贵们更是喜上眉梢。 于是,第二轮更大规模的收购地皮又开始了。 114章 来者都是客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15章 危机初现 还在猜测郑良为何老老实实改造的蒋雀儿,被韩逍遥带着直奔黄河北堤之上。 浑浊的河水翻滚着滔滔流淌,宽阔的水面较冬日猛增了好几倍,偶尔有渔船宛如小小的树叶。 韩逍遥再次注视着南方那座城廓,在阳光下显得黝黑而阴冷。 良久之后,韩逍遥问道:“阿雀,你将来想做什么?” “跟着师父学本事,侍候师父,给您养老送终!” “哈哈!”韩逍遥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就不想当将军当大官?” 蒋雀儿奇怪地问道:“有官做当然好,可这不影响俺侍候您啊!” 韩逍遥点点头,用马鞭指着河面问道:“能游的过去吗?” “当然!”蒋雀儿看了看河面自信地说道:“十四叔要求:所有受训人员,越野、泅渡和队列必须合格,就这河面长度,亲卫营的人,最起码一个来回!” 呵,忘了元十四的看家本事了…… 蒋雀儿好奇地追问道:“师父,怎么突然问这个?反正很快就要考核了,到时候您就瞧好吧!” 为什么对黄河感兴趣? 昨夜,从肖富贵的谍报系统以及东京城武将圈子,韩逍遥得到一个机密且敏感的信息。 朝廷调动到堤北的禁军并非一个指挥,而是一骑一步两个满编指挥,更让人意外的是,原来的冯豫和厢兵营也被勒令恢复满编。 这已经是一千八百名全副武装的军队,集中驻扎在浮桥大营,冯豫被提拔成都指挥使,一名资深内官任监军,并且正在构筑更完备的防御工事。 韩逍遥还了解到,这件事并未通过枢密院,是皇城司与三衙突然联手发起,为了进一步监控并防御韩记乡兵而作的部署。 这说明,道君皇帝是知道并且允许赵楷这么做的。 而赵楷在有意识的明显的慢慢收紧绞索,当然,突然增加的禁军,无疑是对韩逍遥的警告,或者说炫耀。 郓王府随时可以掐断荒原与东京城的联系! 东京城是韩记所有重要物资的来源地,一旦浮桥被封锁,荒原难免会陷入到人人自危的恐慌之中。 即便韩记被逼反抗,但一千八百人的防卫大营,完全可以支撑到禁军骑兵前来增援,届时,仅有步卒的韩记乡兵除了跪地投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今日见面,肖富贵的分析如出一辙。 荒原中,尽管韩记已经稳定住流民,并且逐渐完善管理与掌控,但朝廷与皇家始终是不放心的。 宋祖有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更何况,韩记崛起的太快速了,虽然得到一部分权贵甚至帝王的支持,但也得罪了更多既得利益者,这些人恨不得将韩逍遥挫骨扬灰! 更何况,郓王赵楷还夹带着不可告人的图谋。 所以,从种种迹象表明,东京城有些人对堤北流民不耐烦了,或许一个火星子就能引爆炙热的局势。 没有韩逍遥的命令,元十四不一定能下得了反击的决心。 这也是,韩逍遥清晨突然离开东京坐镇堤北乡兵的主要原因。 既然锋芒显露,赵楷绝不会虚张声势白刃还鞘。 投降? 对于死过一次的韩逍遥来说是不可接受的,那么只剩下一条路。 迎头痛击! 摧枯拉朽地彻底击败禁军,打到赵楷、朝廷以及天子胆寒。 目前,东京城内城外驻守步骑合计二十余万,韩记正规乡兵八百人,轮训的预备役一千五百人,合计两千三百人,全部是步卒没有骑兵。 一比一百,超出史书记载的任何战例。 韩逍遥并不畏惧双方兵力的巨大悬殊。 事实上,只要敢于机动灵活孤胆作战,三个战士追着敌方一个营打也是有后例的。 凭目前韩记乡兵和预备役兵源,拿下浮桥大营根本不成问题。但这会提早暴露实力,促使禁军集中优势兵力打消耗战,甚至有足够的兵力分路合击。 荒原上的流民是韩记所属人员的家人亲友,根本无法抵抗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所以,即使要打,也要打得巧,最大限度保存自身的安全,最好是抢在对方进攻前动手。 时机,是关键一环。 问题是,对方会选在什么时候发动进攻? 再看向东京城,似乎云雾遮绕,越发地扑朔迷离。 一旁的蒋雀儿哪里能猜到,自家师父已经准备硬抗二十万官军了? 想着泅渡过河,便随口说道:“几日不见,这河面好像又阔了,一个来回估摸着要多花……” 咔! 韩逍遥的脑海似乎闪过一道亮光,隐约中触摸到一丝玄机。 他当即打断徒弟,盯着对方厉声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啊!” 蒋雀儿骇了一跳,忙说道:“游一个来回要……” “之前的!” 蒋雀儿愕然,想了想指着河面说道:“我说的是河面阔了许多,怎么,是不是哪里不对?” 注视着脚下的河面,韩逍遥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不知道今年河汛是个什么时候?” 蒋雀儿更不知晓,但他提议去问问附近村里的渔家和老人,总能知道个大概。 好主意! 一个时辰后,韩逍遥已经结束了三个村子的走访,拿到了相对准确的汛期时间。 六月下旬! 只剩下不到四十天! 这是官军进攻的最佳时机。 韩逍遥可以预料到,风疾雨狂的深夜,狂暴的洪水从北堤决口,犹如洪荒巨兽扑向荒原,韩记营地、数百间竹棚、数万名老弱妇幼被席卷一空。 好一个兵不血刃! 韩逍遥知道,这不是自己无端猜测的阴谋论或者患了臆想症。 揭开历史光鲜亮丽的外壳,阴暗深处,涂满了鲜血写就的“吃人”二字。 他从不认为那些高官权贵们,在达成谋划好的目的前,会有一丝一毫的悲天悯人。 去年,富饶江南的百万民众被苛捐杂税逼得卖儿卖女流离失所,方腊揭竿而起,于是无数城镇毁于战乱,枉死之民难以计数。 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为了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艮岳,从而满足道君皇帝的个人私欲。 对待农民叛军如狼似虎的禁军,却在辽国残兵败将年前溃不成军,更会在数年后家国尽丧…… 这特么是什么狗屁皇帝?什么垃圾军队?什么厚颜无耻的朝廷百官? 一群吞食穷苦百姓的吸血鬼! 人渣! 116章 意见分歧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17章 打嘴仗与火药桶 造反,从来都是下克上弱碰强,不得已而为之,究其根源,无非求生与争强。 古往今来,造反者虽不计其数,成功者却寥寥数人,其中真正草根崛起而得了天下的唯有朱重八。 本质上是教书匠的韩逍遥,从踏出草窝的那一刻,便清楚明白地为造反做着准备。 时至今日此时,千万钱财,千余悍卒,数万民众,终于有了一点起兵的本钱,只是,距离揭竿而起尚欠一点火候。 大宋百万禁军并不可怕,但将失一令军破身死的道理令他更为谨慎,所以,只能耐心地等待时机。 郝仁与肖富贵,虽然两人角色与理由不同,但韩逍遥可以确定,都是真心推翻大宋的,所以,他们才会对留下来劝说自己坚定信念。 “毋庸置疑,韩记与皇家是核心利益的冲突,迟早会你死我活。若不能众志成城,仓促起事只能是镜花水月,迁徙营区不过投石问路,且看皇城司如何应手?” 郝仁,曾一夜之间将大名府三衙内宅院中三十四口,杀了个干干净净,至今仍然被官府悬赏通缉。 不推翻大宋,他只有被砍头的命。 肖富贵所处的位置比郝仁更高,也看得更远。 辽国的灭亡实际上和大宋无关,兄弟背盟也只是气话,国与国之间哪有感情可言? 但,女真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一家三口,所以,得知韩逍遥有灭掉女真的计划,他别无选择。 大宋,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 当韩逍遥说出投石问路,肖富贵看了看迁徙地点,忽然问道:“会长选择北丘山是不是还有其他考量?” “自然有的。”韩逍遥笑道:“若禁军一逼再逼,总要给大家找一个安身之所吧。” 郝仁也随之察看墙上挂着的地图。 荒原向北三十里是北丘山,北丘山西北八十里是封丘城,东北一百五十里便是四京之一的大名府。 以韩记商队骡马化的运输能力,一日可抵达封丘,两日便兵临大名府城下。 封丘只有五百厢兵,大名府五千兵卒中大半是厢兵,韩记虽名为乡兵,实际上野战中硬抗五千禁军毫不费力。 看来,真到了撕破脸皮,八成是要拿下封丘城了,毕竟大名府不太适合突袭。 “封丘?”郝仁问道。 “若是没有其他变故,暂定为封丘。” 肖富贵与郝仁都在揣测韩逍遥的计划。 一旦夺下封丘城便是明明白白地造反,届时东京只怕会闹得沸反盈天。 按照朝廷一贯的做法,必定派出大军围剿,封丘城防低矮,城外无遮无拦,禁军只要派出一支骑兵,即能全面封杀任何生路。 若是拿下大名府,城防、物资、兵源等各方面的情况会好得多,而且郝仁对大名府非常熟悉,相比之下,选择封丘无疑是自蹈死地。 这种常识,禁军肯定明白,郝肖二人更是清楚,难道韩逍遥是想效仿项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 可,守城和野外背水一战的情况不同,禁军根本不必攻城,仅需围困一两个月,等封丘内粮食消耗殆尽自然不攻自破了。 听了两人的顾虑,韩逍遥好一番安慰解释,总算将两人安定下来。 随后,韩逍遥签署了三条命令。 “彩扑、银号、百货铺等,韩记人员不惜代价收购粮食药物,封存于各个城市就近的安全点,并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韩记商队,除必要商品外,尽可能采购骡马、大车、药材、铁锭、皮革、硫磺等物资。” “民政部,招募安保两千人,后勤人员一千人,医护人员两百,待遇从优!” 随着命令下达,韩记各部门开始高速有序运转,仅仅一个时辰,已经有二十匹快马自营地奔赴各方。 与此同时,内卫也接到了一份绝密指令。 肖富贵看完,松了一口气,韩逍遥果然准备了后手,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处理。 交代过副手后,做了精心易容,肖富贵悄悄离开韩记大营。 而工程组、运输队以及民政、医护、乡兵、生产部等部门,合计五百的首批迁徙人员也整装出发,向着北丘山前进。 很快,冯豫接到探子的回报:韩记营地出现异常,部分人员携带车马物资离开营区向北转移。 二十多匹快马离开,数百人向北,他们去哪里,要干什么呢? 冯豫立即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当即派人到韩记总部询问有关情况。 韩记回复:以上都是流民自发行为,堤北乡兵无权干涉。 冯豫鼻子差点气歪了。 神特么自发行为! 再问韩记:浮桥大营有监管流民职责,流民未经许可不得擅离! 韩记回复:只听过不许流民过河,没听过禁止流民返乡,若想禁止流民返乡,请拿朝廷的公文来! 众所周知,对于流民返乡,朝廷乐见其成,因此,冯豫根本拿不出禁令。 一来二去,浮桥与韩记嘴仗打了一天,到了傍晚,冯豫也终于得知,韩记派出的工程组和运输队,在北丘山高地开始搭建新营地。 作为新鲜上任的都指挥使,冯豫虽然春风得意,但也意识到责任重大,不得不将此事禀告营中监军郁黄门。 郁黄门作为赵楷的心腹,敏锐地意识到,韩逍遥打算放弃荒原营地。 如此一来,水淹荒原的计策就落空了,而且,韩记突然大规模动作,肯定事出有因。 故而匆匆返回东京城皇城司总部。 “殿下,韩记那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赵楷眼珠转了转,点点头。 “肯定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否则韩逍遥绝对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会商讨,让我们的人尽可能探听到会议的详细情况。” 郁黄门一边答应下来,一边问道:“既然韩记假借‘流民返乡’迁徙营地,要不找个理由将他们赶回来?” 赵楷想了想,觉得这么零打碎敲意义不大。 如果想控制流民,并逼迫韩记造反,应该打击对方要害部位,只有打疼了,韩逍遥才会跳反,自己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从老爹那里拿到兵权。 他想了想说道:“传令各方关卡,严查韩记商队,尤其是浮桥关卡,一粒米粮一颗药材都不许流进韩记营区。另外,监控韩记银号、百货铺,随时准备抓人!” “是!” 郁黄门马上传令皇城司针对韩记采取各种打压手段,同时急匆匆赶回浮桥大营。 然而,迎接郁黄门的是韩记最新的招募告示。 居然一口气招募三千余人,韩记这种针锋相对且肆无忌惮的态度,令郁黄门隐隐觉得,自己好似坐在火药桶上! 韩逍遥,他疯了吗? 118章 一条“大鱼”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19章 送给郓王的礼物 巽甲五号棚屋前,十天前成为荒原东南片区区长的齐紫烟,整了整制服,深吸一口气,带着助理进入屋内。 迁徙进行到第五日,流民中拒绝搬迁的阻力逐渐显现出来。 相当一部分年长者似乎习惯了荒原的生活,对去陌生的北丘山,则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 民政部依据荒原管委会的命令,要求八个区长动员所有民众,于六月十五日前完成撤离,以免河汛决堤的风险。 当荒原人数超过两万的时候,部长到助理到棚长的三级管理明显不适应,于是在部长和助理之间增设八个区长,分别对应荒原八个方位。 一个多月的助理工作,因工作积极表现优异,也因为她是钟组长的朋友,齐紫烟顺利升任营地东南片区的区长。 这项任命本身毫无问题,齐紫烟外形靓丽待人和气,上下各方的人缘极好,故而人人都愿意给她机会。 原本,迁徙民众的事用不着区长亲自动员,但巽甲五号棚长以及大多数居民都不配合搬迁,连续三天拒绝了软磨硬泡的助理。 韩记严令不得粗暴执法,因此棚长有恃无恐。 出于无奈,助理只能将这块“硬骨头”交给区长,唯恐耽误撤离会影响到自己的业绩考评,进而影响到升职和福利奖金,这是所有韩记工作人员最不愿意见到的。 巽甲五号棚屋的棚长,秦老六,五十岁,男女老幼一大家子十二口人,是棚屋势力最强的。 阅历丰富的秦老六不是莽撞之辈,相反,他有自己的小聪明。 几天下来,他搞清楚了,民政部限时搬迁,完不成任务考评就得扣分,所以,他打算待价而沽,为自己谋一些好处,毕竟民政部也不能强制搬迁。 终于,今天,等来了区长齐紫烟,这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面对齐紫烟的询问,蹲在一旁的秦老六,一副愁眉苦脸地表情。 “齐区长,俺自然听区里的指令,您是不知道,这几天已经快把俺的嘴皮子磨破了,可这帮夯货愣是不信……张助理,你要为老汉作证啊,昨日你来的时候,俺是不是当着你的面问过大家?还揍了俺家铁柱一顿呢!” 小张助理翻了翻白眼:你们演戏的水平傻子都能看出来! 齐紫烟明白了,很快便微笑着说道:“五日前,管委会给部里下了死命令,部里把担子交给了区里,在情在理我都必须完成。 若是期限之前,区里完不成搬迁撤离的工作,小张和我都要挨批,说不定还连累到沈部长,这应该不是您老愿意见到的吧?” 秦老六当即摇头,连称不敢,却始终不正面回应。 齐紫烟心里有数,于是话音一转,和气地说道:“秦老伯,这屋里就数您最是德高望重,搬迁的事实在情非得已。我大致理解你们的顾虑和困难,不如具体说说,大家一起商量,总有办法解决,您看呢?” 秦老六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齐区长,既然您把话说到这里,搬迁再难,俺就算腆着老脸也把这事办了。不过,有两桩事情还想请您帮忙……” “您说,我听。”齐紫烟不动声色。 “俺家老大老二家的小子都十五岁咧,最近相中的人家闺女准备办喜事,能否在部里的手续上通融一二?” 原来如此! 韩记适婚年龄十六岁,十五岁的男娃,对方女娃的年龄多半更小,这是明显的违规。 小张助理办事严谨,当即出言反对, “这可不成,管委会明文规定婚嫁双方必须年满十六岁,您老还是等一等吧……” 想抱重孙的秦老六立即吹胡子瞪眼,这段时间找了好几个人都不给办手续,所以故意拖到今天,希望齐紫烟能给予便利。 “小张,你咋说话呢?俺两个孙儿虚岁已经十六了,放在老家娃娃都生了,咋就不成了?古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这不是故意为难俺们么?” 齐紫烟按住小张助理,想了想说道:“秦老伯,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明着来肯定不成,不过……” 秦老六是人精,立即意识到,齐紫烟可能有变通的方法,顾不得和小张置气,当下追问道:“齐区长,您可真是善心的活菩萨,快给老汉说说,有啥好主意?” 齐紫烟笑道:“只要男女双方愿意,手续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老先办订婚酒,将人家女娃娃迎过门。接下来该咋办就咋办,若是不嫌弃,我来作证婚人,如何?” 秦老六眼睛一亮,齐紫烟的意思,以订婚的名义进行事实上的婚礼,而且以齐紫烟区长的身份做证婚人,面子里子都占了。 至于民政部的手续,不过是一张纸片,到了年龄再走个流程,不费啥事。 于是,当即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拍着胸口保证明天就开始搬迁。 出了甲五号棚屋,两人赶往下一个钉子户,好几次,小张助理都欲言又止。 齐紫烟笑道:“是不是认为我在替他们钻空子,有些不合适?” 小张助理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若是大家效仿秦老六,管委会的婚嫁规定不是形同虚设了吗?” 齐紫烟说道:“作为区长,我的首要职责是完成部里的指令,现在,动员搬迁是头等大事!只要不违规,秦老六的作法无可厚非,至于婚嫁规定有漏洞,那是管委会的问题。” 小张助理挠了挠头,似懂非懂,但是,既然自己提醒了,齐紫烟自己不担心,那他也不必多操心了。 民政部所有区长、助理以及棚长,都在忙碌而有序地组织搬迁撤离,高空俯瞰荒原,像极了下雨前搬家的蚂蚁窝。 …… 训练营中,新招募的安保队员与后勤,正在进行为期十天的基础集训。 突然猛增的三千人,让整个训练营人满为患。 以至于,原有乡兵与预备役人员,不得不安置在人员已经撤离的棚屋中,日常训练交由蒋雀儿带领,在荒原深处进行对抗性演习。 韩逍遥没去管徒弟,而是与元十四一道巡查新兵的训练情况。 四下无人,元十四有意低声问道:“准备开打?” “嗯。” 韩逍遥没有隐瞒,也瞒不住。 “既然郓王打算从韩记头上捞军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北丘山和封丘都不是理想之地,禁军骑兵还是很厉害的,你熟知兵法,绝不会自陷死地。” “十四叔,我就是想打他们的骑兵,而且要打残他们,看看还有谁敢向韩记伸手!” 步卒对骑兵,除非数量庞大的长枪兵加上弓弩兵,否则必然被屠戮,可仅仅防守,如何打残骑兵? 韩记长枪兵最多,占据五成,刀盾与弓弩都是两成,亲卫一成。 这其实是钢铁产量和制作工坊决定的,长枪造价最低,弓弩制作最是细致繁琐,所以只能如此配比。 当然,在训练中,各兵种除了本职技能,另外两种兵器也必须熟练使用,至于亲卫,更是全能型的特种兵。 元十四虽然对自己统带的堤北乡兵很有信心,但想要打残骑兵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弓弩太少,几乎对迅疾如风的骑兵不构成威胁。 韩逍遥笑了笑,忽然说道:“北营钢铁厂告诉我,弹簧钢炼制出来了。” 元十四转瞬明白过来。 “你是说,现在可以大量制造箭匣连弩了?” “嘘!” 韩逍遥笑道:“这份礼物,不知道郓王满不满意?” 120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初春,冰雪未消,晨光普照。 一名十六七岁的青衫少年,面南背北拄着棍儿,立于黄河大堤之上极目眺望。 须臾,少年身旁响起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看!那儿就是东京城,过了河再走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韩大哥,别怪俺没提醒你,若是偷跑过去,被官军捉到要杀掉的哦!” 少年即是“韩大哥”,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黄鹂”。 十二岁的沈三娘有着婴儿肥的脸型,虽然黄毛丫头一个,却偏偏要装出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衣裙已然破旧却打理的干干净净,两只发髻上的红头绳算是唯二的首饰。 三娘踮起脚尖,伸手指向南边影影绰绰的城廓,颇为憧憬地说道:“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座艮岳,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美味佳肴。 俺们大宋的道君皇帝在里面求仙问道……唉~要是、要是能进去看一眼该多好啊!” 少年不由得默然,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韩逍遥,本该在21世纪的大好时光中享受人生! 可一梦醒来,逆流近千年的荒唐事,猝不及防地砸在目前豆芽菜一般的身体上。 人家的主角穿越历朝历代,不是做暴君就是当太子,开场霸气侧漏呼风唤雨。 再不济,烧个瓷器磨个豆腐,哪怕去护理母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锦衣玉食。 轮到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算不算没天理? 躺在草窝里喝了两天米汤的韩逍遥,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今晨醒来,拄着木棍,他走出栖身的草窝,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当下的世界。 方圆百里,俱是荒野,遍布着饥寒交迫神情麻木的流民。 此处原本都是大好良田,只因历年黄河汛期,为了确保南面的东京城,此处往往是官府泄洪的首选,遂变成泥沙混杂的盐碱荒草滩。 据韩逍遥所知的有限信息,他脚下是黄河北堤,现在是宣和五年。 大宋。 东京城。 道君皇帝。 压垮腐朽帝国最后一根稻草的艮岳。 这让韩逍遥一阵牙疼。 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穿越到被历史和汉族永远铭记的时代。 不出意外,此刻,那位皇帝老儿和高官权贵们,必定歌舞升平丰享豫大。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年之后,野蛮与文明不可避免地直接碰撞。 而碰撞的后果,长江以北上千万的生命几被屠戮殆尽。 家国破碎,河山浸血! 靖康之耻,非但摧毁北宋王朝,更点燃了覆灭汉家文明的导火索。 此乃华夏之殇,千古余恨。 究其根源,后世网络上较为公认的是“三冗之弊”、“文贵武贱”以及“大宋君臣昏聩”。 当然,除了上述三条,“奈何女真有外挂”也榜上有名。 韩逍遥并非键盘王者,相反,他一贯秉持脚踏实地天道酬勤的积极态度。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开启地狱难度,却也意味着局面不可能再坏了。 他以身上硌手的肋骨发誓,自己的命运不能操于人手。 别说帝王将相,就连老天也不行。 绝对不行! …… 大堤之上,沈三娘话音刚落,便有人埋怨道:“三娘,你越说越饿的紧了,俺想爹娘和大兄,俺想家了……呜~” 不用转头韩逍遥也知道,抱怨并呜咽的是沈二娘,即三娘的姐姐。 二娘芳龄十四,却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发育的极好,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妥妥的大姑娘。 相比三娘的精明玲珑,二娘身高马大性情憨直,目前苦活累活大多着落在她身上。 唯一的麻烦,二娘胃口极大。 全家三份米汤一多半进了她的嘴依然不顶饿,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会偷着喝水充饥。 现在看去,二娘诺大的骨架已经晃晃悠悠,再这样下去怕一阵风就吹跑了。 两天的相处,韩逍遥已经大致了解沈家姐妹的情况。 沈家原本是北边的大名府辖下,几代人积累下十余亩田产,日子虽清苦却也能勉强温饱。 但童贯二十万大军去岁北上伐辽,遭遇契丹残兵败将竟一夜崩溃数百里,整个河北随即遭遇无妄之灾。 一股溃兵不知怎么闯到了沈家附近,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劫掠。 祖母带着二娘三娘藏于村外草丛躲过一劫,但沈父沈母与长子沈大郎不幸罹难。 溃兵走后,祖孙三人返回村子才发现,家园已然烧成白地,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村子里已经待不住人了。 埋葬家人后,担心溃兵流匪再来,沈家祖母便带着两个孙女向南迁徙求个活路。 许多和沈家同样遭遇的流民最终在黄河边止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官府唯恐他们进入开封府惊扰到天子,故而封锁了黄河。 而堤北的荒野中,陆陆续续汇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封锁导致物资短缺,求生的本能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随即爆发于河堤之北。 镇守大堤的指挥使冯豫准备带兵镇压,却被营中开封府户曹吏员吕通阻止: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干涉。 私下里给出的理由是:“朝廷没有那么多粮食。” 冯豫愕然,虽说对方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但思虑再三他最终打消了念头。 荒原之上,胆大妄为之辈几次尝试之后不见官军干涉,胆气益发高涨起来,趁机拉帮结伙悍然火并。 仅仅两日,便形成了几股势力,成为流民们的实际统治者。 流民出现伊始,朝廷恩威并施,除了调集一个指挥使守卫浮桥,另外在大堤上建造十余驻兵所,责令厢兵昼夜巡逻。 同时委派开封府吏员设立粥棚,每个流民早晚可以领到一份稀粥维生。 但随着流民激增,粮食消耗极快,据传存粮也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再次调拨的米粮却遥遥无期,如今流民领到手的“粥”称作米汤更为贴切。 虽然流民情势如火,但冯豫除了暗叹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尽管刚刚已经喝过了米汤,二娘仍然饿的火烧火燎。 三娘也很无奈,姐姐胃口太大,即便把全家人的口粮给她也不够,爹娘大兄遭遇不幸,可她们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啊! 尽量平复心情,三娘好言安慰道:“阿姐!莫要闹了,晚上领的粥,许你多喝一口,好不好?” 二娘大大的眼眶里,泪水在不停地打转,但她也知道,自己多喝一口,奶奶和妹妹就得少吃一口。 抹了抹眼泪,二娘不再呜咽,默默地将腰间的布条再勒紧一些,盈盈一握恰似蜂腰,颇有风姿妖娆的诱惑。 韩逍遥心弦微动,却装作看不见,扭头四下打量一番,有了个初步计划。 什么天下风云,什么气运之子,在吃饱肚子之前统统见鬼去吧! “二娘三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会设法弄些食物。” 食物? 二娘眼睛一亮,立马点头说道:“逍遥哥哥,俺帮你!” “好!”韩逍遥越发喜欢二娘直爽的性格。 三娘环顾四野,肃杀萧瑟,树皮都剥的光光溜溜,哪里还有什么吃食? 忽然她似乎有了不好的猜测,赶忙拦住:“韩大哥,你不会是说兵营里的米粮吧?那个绝对不行,要被砍头的……” 听了这话,二娘的眼中立即浮现出恐惧之色。 121章 南营被围 得知赵楷掌握了三衙一万精锐步骑,赵桓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这偏心也偏得太过分了吧? 耿南仲看着表情抑郁的太子,却风清云淡。 “殿下且宽心,即使郓王得到兵权,依老臣看,未必是好事!” 唉? 赵桓来了兴趣,赶紧请教其中玄机。 “殿下,郓王一直谋求开疆拓土的赫赫武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去年禁军攻辽却于白沟惨败,令其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又不思悔改地觊觎兵权,若再次损兵折将,必为军方视为不祥!” 赵桓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是设法拆台,让赵楷无功而返甚至一败涂地。 只是,这种阴损的套路可做不可说,于是他略有迟疑地问道:“这……是否过于……” “天子无私情!何况,郓王咄咄逼人在先,又辅以各种卑劣手段!倘若让此种秉性之人得逞,届时,不止殿下没有活路,就连天下百姓也必然民不聊生!故而,为苍生黎民计,殿下应当断则断!” 别的不敢说,耿南仲对于权谋套路还是驾轻就熟的,所以,这种关键时候,他绝对不让赵桓有后退的余地。 实际上,多年来,赵桓也越来越厌恶赵楷。 自己是名份大义所在,你仗着父皇宠溺上蹿下跳,整日里写写画画的献媚,能治理好国家? 荒唐!可笑! 耿南仲说的没错,绝对不能让赵楷得逞。 他最后拱手道:“那就拜托耿詹事了!” 耿南仲微笑道:“殿下放心,区区郓王,不值一提。” …… 六月初,郓王赵楷突然下令,三衙两千精骑加上五千步卒自东京城向北开拔,径直穿过浮桥大营,进抵荒原外围安营扎寨。 冯豫又惊又喜,这是要动手了么? 于是跟着郁黄门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郓王殿下。 此时,荒原营地之中仍有近万流民未及撤离,但大部分堤北乡兵以及安保人员却是留守营地。 接到禁军渡过黄河来势汹汹的示警,韩逍遥立即召集高层商讨对策,并发出全军临战待命的指令。 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韩记乡兵与安保队员一个个全副武装地从营房内涌向集结点。 会议室,依据斥候通报的侦查情况来看,对方统帅赵楷以五军阵型向韩记营地逼近。 前军一千余步卒,左右各一千轻骑,中军三千余步卒,而冯豫统管的一千八百名步骑,附带着三千余民夫殿后。 禁军的阵型中规中矩,而且从上到下都抱着乐观情绪,前锋军一马当先跃跃欲试。 所以,跋涉了二十里路后,禁军前锋千余人,大模大样地在南营前摆开阵势,似有威吓韩记官兵的企图。 “怎么打?” 等听完军情汇报,韩逍遥开口询问。 司马横如知道韩逍遥没有问“怎么办?”,就知道这一仗已经无法避免。 虽说,韩记兵力五千余人,但一多半都是招募半个月的新兵,有些人方位还分不清楚,刀枪也不会用,至于协同配合更是无从谈起。 最关键的就是经过三个月训练的八百乡兵,以及一千五百名韩记预备役的雇员,当然,为了建设北丘山营地,三百名老兵,一千五百名新兵已经提前搬迁。 元十四、张诚、蒋雀儿、元二郎、郝仁等主战派开始眼放光芒。 而沈二娘、三娘、李道一、涂雄、钟福、卓大妮等人,得知禁军不宣而战进犯荒原的霸道行径,极为失望。 他们都已经退让了,大部分人员搬迁到三十里外,差不多是退避三舍的意思,怎么禁军还是不依不饶呢? 跪地投降,这个不存在! 沈二娘性格直爽,既然逍遥哥哥要打,那就将这些坏蛋打回去好了! 她当即站起身说道:“既然他们没安好心,那只能拼命了!俺们民政部还有五十多人,随时都可以上阵!” 三个多月的工作与轮训,使得沈二娘越发英姿飒爽,说话也变得简短有力。 卓大妮不甘落后,随即站起身说道:“医护院现有七十余人,听候会长调遣!” 元十四鼓掌笑道:“好!两位女部长都巾帼不让须眉,我也说一说。从情报显示,禁军骄狂轻视我等,这是他们致命的弱点!我的意见,趁势诱敌进营再全力合击,吃掉南营门口的前军,将他们嚣张气焰打下去!” 正在此时,镇守南营的董小乙派信使通报,禁军前军已经三面合围南营,并开始向我方营寨抛射弩箭,我方守军出现伤亡。 围三阙一,看来对方前军将领也是知道兵法的。 韩逍遥很清楚,南营只有五十乡兵五十预备役和两百安保,根本抵挡不住两千人的围攻。 对方这么做,无非是减少强攻的伤亡,等董小乙撤退时再追杀就会轻松的多。 军情急迫,韩逍遥当即采纳元十四的提议。 司马横如则提出,做戏做全套,民政部、运输队、医护院等部门立即组织全员撤退,诱惑对方追击。 这正与韩逍遥不谋而合,于是,韩逍遥下达命令。 “陈亮、元二郎所部,护卫各部门和民众向北丘山转移!” 陈亮毫不犹豫接受命令,可元二郎却认为自己是亲卫,护送民众大材小用,于是便想推辞。 看着元二郎热切的眼神,韩逍遥毫不含糊地警告他,“令行禁止”是韩记第一条律,不得违抗。 接着又提醒他,民众大规模转移,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很容易被对方骑兵盯上。 “你只有五十人亲卫,陈指挥也只有一百乡兵,两百预备役,拨给你们的五百名安保队员刀枪都没摸熟,却要抵挡总数可能有两千人的骑兵。你若是再敢掉以轻心,我现在就撤了你!” 一通训斥之后,元二郎果然老实地接受了任务,跟着陈亮去部署安排。 陈亮出了会议室,看着元二郎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会长是一番好心,你就别给你爹添乱了,老实跟着陈叔把人护送到北边,就是大功一件!” 元二郎不解地问道:“叔,不是俺吹牛,论拳脚刀枪和突击战术,俺爹都不一定比得过,咋是添乱呢?” 陈亮嘿嘿一笑:“这次来的是三衙的精锐,人数太多了,一个不慎就是混战。那时候,再厉害的人也会死于乱军之中,你死了,你爹还能指挥吗?或者说你爹万一不测,你能沉得住气?” 元二郎觉得也有道理,但他还是问道:“老话不都讲‘上阵父子兵’么?” 陈亮白了他一眼,甩下一句话:“你爹若是大头兵,自然可以带你并肩杀敌,可统兵官要顾着全局,你在只会让他分心,所以,会长才派你跟着俺。走,抓紧撤!” 122章 狗咬刺猬 都指挥使付锦,也是当年的武举人,弓马步战兵法阵图无不娴熟,故而担当禁军先锋。 他骑在马上,看着韩记乡兵们躲藏在南营的寨墙后,嘴角不禁上扬。 区区流民堆里挑出来的乡兵,无非身强力壮,麾下一千五百精锐三面围攻,眼前这两三百人的破寨子,应该撑不了多久。 不仅他这么想,他的部下同样这么想。 “付都指,都射快两刻钟了,干脆让俺们冲上去平了这个寨子!” “就是,这帮反贼,不出来也不逃,简直是缩头乌龟,索性杀个痛快!” 与此同时,南营中,董小乙在屋顶隐蔽处,正用两节望远镜观察着一里外的付锦。 张水生,陆辰,两个预备役都头颇为羡慕地看着董小乙手中的单筒两节望远镜。 这东西非常神奇,从中看到一里地外的人和事物,竟然纤毫毕现! 可惜,目前这种宝贝只能佩给营指挥一级,他们还差两级。 “董头,禁军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董小乙不是小气的人,将望远镜递给张水生。 “你们也都看看,我觉得这帮孙子似乎有点急躁!” 张水生很快发现了付锦,没办法,这家伙骑着高头大马太扎眼了。 “还真是,一个个摩拳擦掌,鼻孔朝天这是没拿俺们当菜啊!” 董小乙随手拨开一支飘来的羽箭,笑着说道:“他们一千五百人,又是禁军中的精锐,骄狂一点也是难免……” 张水生又悄悄向东西两面看了一圈,将望远镜交给陆辰。 三个人观察过敌情,便开始商议对策。 “总部还没命令,但是,估摸着他们很快会动手,新兵三个算一个,我们只有不到两百人的战力,这一仗怎么打比较好?” 张水生想了想说道:“对方根本没有什么防备意识不如等他们冲锋的时候,俺带人绕到后面打他一个反突击。抓到那个骑马的带兵官,这仗也就赢了。” 陆辰也是这个意思,正面硬抗吸引对方重兵围攻,再用伏兵突袭斩首,这样代价最小战果最大。 董小乙盘算了下,对方左中右各五百人,如果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各自留守应该在两百人左右。 突袭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可是…… 他看了看两位副手,问道:“等会对方可是近千人的进攻,我带亲卫过去后,你们守得住不?” 张水生和陆辰哈哈一笑,拍了拍屋道:“这就是最好的堡垒,除非他们用火烧,否则肯定拿不下来!” 董小乙提醒他们:“别傻乎乎地硬拼,一旦撑不住,赶紧撤出去,会长说的……” 张陆二人异口同声笑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嘛,请董头放心!” 就在此时,禁军忽然发出一阵喧哗,霎时间,凶悍的杀气飙升。 董小乙,拿着望远镜快速扫视一圈战场,禁军果然采取了三面同时进攻的策略,东南西三面都有两三百步卒,向着南营一步步逼近。 “那就开始吧,营寨就拜托两位了!” 在主屋大堂,董小乙向两名副手敬礼。 张水生与陆辰赶紧回礼。 “请董头放心,俺们肯定按条律来,你们也要千万小心!” 董小乙不再啰嗦,打开密道口,率先钻了进去,他的身后,五十名亲卫队员鱼贯而入。 荒原之上,除了杂草几乎无遮无拦,这不利于防守。所以,韩逍遥秘密安排了一批乡兵在每个营地内都挖掘了密道,总部大营的密道长度甚至超过三里路。 正由于韩逍遥的未雨绸缪,董小乙才能在关键时刻,作出反突击的作战思路。 三路禁军距离南营五十步,付锦的旗手将令旗指向南营,禁军近千人从三个方向发出吼叫声,一齐冲向寨墙。 就在禁军发动最后突击的同时,南营五十名预备役在张陆二人的指挥下,使用猎弓透过寨墙上预留的射箭孔,一箭一箭射杀敢于靠近的禁军。 五十名半脱产的预备役,仅仅只有三个月的强化训练,虽然也经历过三次月底实兵演习,但真的面对活生生扑来的禁军士兵,往往瞄准的不是要害部位。 因此,三轮发射之后,禁军近百人负伤,大多数都是腹部、大腿以及肩背部中箭。 如此高的命中率,主要是平时有移动靶的练习科目,而且,这次经禁军的冲锋实在太密集了。 黑压压一大片,想不中都难! 等到禁军冲到寨墙下,开始撞击寨门时,张陆二人一声哨音,所有人员迅速撤回主屋。 主屋关门闭户,当禁军咬牙切齿地推倒寨门寨墙时,四面墙上留有的孔洞又开始发挥作用。 一支支冷箭,从门窗后、墙上以及屋顶垛口射出时,涌入营地且更为密集的禁军,顿时死伤惨重叫苦不迭。 土木搭建的主屋短时间很难摧毁,木门早就被堵的很厚实,韩记人员躲在狭小的射口后,禁军根本难以杀伤对方。 于是,不到一刻钟,禁军伤亡者又超过两百。 而且,原本轻松骄狂的禁军,看着遍地哀嚎的同袍和殷红的鲜血,一股寒气油然而生。 大多数聪明人不是退到寨墙外,就是躲在主屋墙根死角,进攻的势头陡然停滞下来。 原本踌躇满志的付锦,得知了巨大的伤亡比例,大吃一惊之后勃然大怒。 一座烂木屋,居然伤亡了三百人,你们都是饭桶吗? 如果拿不下这个营寨,在郓王眼里自己无异于废物,今后哪里还有什么前程? 但是,对于这么个“铁刺猬”,付锦有点无从下嘴。 “我就不信这是座铁打的屋子,继续加派人手,撞门、上梯子、挖墙,哪怕用火烧也要拿下,否则杀无赦!” 在森严的军令下,胆战心惊的禁军先锋们又一次开始蜂拥上前。 通过角落里搭起的人梯,禁军们总算攀上了屋顶,就在众人欢欣鼓舞之际,整个屋顶突然燃起大火。 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二十多名禁军,身上带着火苗,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从屋顶跳落地面,翻滚着嘶喊着。 同袍急忙上前扑灭火苗,但每个人都烧的血肉模糊,被抬了下去。 但,痛苦的惨叫回荡在每个人心头,再看向燃烧起熊熊大火的屋子,禁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狂。 进攻不过半个时辰,禁军伤亡超过两成,突破四百人。 所有士卒和都头,都拒绝冲击这座死亡木屋,而是在营寨外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 付锦眼见如此,也不敢再逼迫部下,反正烧掉营寨也是战功。 正当他举目观望火情时,一支穿着迷彩军服的突击队,自禁军身后草丛下的隐蔽出口冒了出来。 董小乙率领五十名亲卫队员,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付锦身后二十步的位置。 在南营火势最猛烈的那一刻,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中,董小乙做出突袭斩首的手势。 杀戮,开始! 123章 踏月迎敌 事后,据护卫付锦的两百名心腹士卒的幸存者讲述,进攻荒原韩记南营的傍晚,他们遭遇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仿佛无数鬼魅一般的黑影,挥舞着闪亮的短刃,迅捷地刺杀着阻挡他们的每一个人。 为首那名大汉脚步如飞,双手持刃左劈右刺,宛如蝴蝶穿行在花丛间。 每一道寒光闪过,便是血花飞溅,一个接一个同袍倒下后,才传来连连不断的惨呼。 这不是人类,是地狱里的魔神厉鬼! 挡不住! 于是,我们在外围的兵卒,只能躲得远远的。 …… 当惨叫声在身后响起,付锦不以为意地回头,却看见数十条花里胡哨的身影对自己的护卫队发起了攻击。 这些人的格斗技巧极为凶悍,往往三晃两转就将自己的部下杀伤。 两百人的亲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直觉中被人盯上,顺着感觉看过去,董小乙就像一柄利刃切开豆腐一般,直扑而来。 付锦高喊道:“敌袭,挡住他们!” 但他自己却下意识地趴在马上,拼命向着南营逃去。 还剩下一百多名付锦的护卫这时才发现,韩记亲卫恐怖的战斗力,杀人就像割草一般,顿时慌了手脚。 他们作为付锦的铁杆,平日里都高傲的不行,但承平岁月,除了金明池演武,几乎没有多少实战的机会。 陡然见到杀人如麻的对手,光是对方抹了黑绿相间的油彩,就骇得魂不附体。 再见到付锦抢先落荒而逃,哪里还有勇气和信心阻挡董小乙这帮凶神。 众人发一声喊,调头跟着付锦撒丫子逃命。 原本付锦启动速度不快,董小乙可以追上,可这些护卫乱哄哄地连锁逃跑,反而阻碍了他的追击。 实在来不及,他只能凭着手感,将短刃冲着付锦的背心投了过去。 不巧的是,马匹颠簸,小董飞刀居然插中了付锦的腚部…… 付锦只觉得后下部刺痛,摸了一手的鲜血,让他大声痛呼起来。 紧紧搂着马脖子,冲到南营门口,付锦才心神疲惫地摔下马来。 围观南营大火的前军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 发生什么事了,付都指这是撞邪了? 可,付锦身后,百余名随从哭爹喊妈地跟着跑了过来,再后面,似乎还有人在追杀。 乱兵冲营! 一个指挥使马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若是被这一百多人冲过来,围在这里的五六百人就很危险。 为了保命,这人当机立断,招呼自己部下,弓弩刀枪对准越来越近的逃兵。 “前面的,向左向右让开,谁敢冲过来,别怪俺不客气!” 他亲自张弓搭箭,瞄准闷头跑在最前头的那名兵卒,松开弓弦。 “噗!” 逃跑亚军随机中箭扑倒在地。 “噗!” 季军一命归西。 这时,两名同伴被射杀,让护卫们不得不分成左右两队,跑到南营两侧躲避。 董小乙和亲卫门距离南营六十步的时候停止了追击。 看来,前军并非一无是处,有人控制了局面,五十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扑过去,那是弓弩手的活靶子。 此时,前军左右两翼的指挥使,也带着留守人马陆续加入到南营大部队中,这使得前军人数达到了百人。 亲卫五十人,没有一个掉队的。 禁军心有余悸,谁也不敢冒险。 董小乙则在等待时机。 付锦的受伤与乱兵们的惊慌失措,让他看到击败眼前这支前军的契机。 夜幕笼罩,但南营已经一片火海。 为了拖住前军从屋顶突破,张水生和陆辰引燃了主屋。 烟火升腾,衬映着双方将士的心情,一明一暗。 果然,没过多久,董小乙的身后,韩记近两百人跟了上来。 张水生和陆辰等人趁着大火通过密道钻出了南营,几十名受伤的队友被送往大营,他们赶过来与董小乙的亲卫汇合。 发现韩记人数越来越多,大宋前军的将士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和亲卫一样厉害,不由得更加恐惧。 狭路相逢勇者胜,亲卫此前凌厉的攻势依然压的对方心有余悸。 就在僵持之际,董小乙身后,陆续出现了无数的火把。 这时候,这个方向,数量如此庞大的队列,只可能是赵楷的中军即将抵达。 前军将士,宛如久旱逢甘霖,忍不住欢腾起来,郁闷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 但,南营北方也隐隐传来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 董小乙等人相视而笑。 这必定是大营派过来增援的轻骑! 前军,永远等不到赵楷的救援了! “兄弟们,我们的骑兵到了!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董小乙大声喊着,同时扬起手中的军刀,猛地向前挥去。 “跟我杀!” 说着,直接冲着近千名前军奔了过去。 张水生与陆辰以及亲卫和预备役人员,紧随其后冲锋,同时高喊着:“杀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百多人的安保队,刚刚经历过南营守卫战,也目睹了双方人员的流血和死亡。 能撑得住,跟着过来的,都是有胆量的。 半个月内,亲卫、预备役的训练水平和严格的军纪条律,都让他们感慨并崇敬。 现在,韩记骑兵赶到,董小乙这个最高长官也带头冲锋,他们自然勇气倍增。 “冲啊!杀啊!” 士气这东西挺神奇的。 明明安保队员在体能和技战术水平上不如前军,但双方混战到一起时,居然也能越打越疯,甚至压着对方的老兵打。 此时,见到董小乙等人,如同一只箭头几乎杀穿了自己的阵列,越来越近,付锦终于恢复了理智。 这帮流民是不要命的! 自己的兵卒已经毫无斗志,肯定挡不住。 “撤,快撤!” 于是,六七百人开始边打边撤,向着赵楷的方向逃跑。 夜里逃跑无疑是混乱的,但好在中军队列的火把比较醒目,付锦伏在马上,带着残兵一窝蜂地向南狂奔。 兵法云:归师勿遏。 在求生以及归家的信念刺激下,前军居然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冲开了董小乙的攻势,如同丧家之犬溜之大吉。 付锦扭头看了看身后,董小乙等人依旧苦苦追杀过来,但好在部下落在后方,可以暂时阻碍他们。 不管如何,命是保住了……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左右两边各有数十人的轻骑兜了一道弧线,拦在了前方。 六十余名轻骑中,一名十六七岁的高大英朗少年,稳稳坐在骏马之上,手中握着长弓,宛如天神一般。 他没有顾忌身后数百步的禁军大队,直接喝令前军。 “缴枪不杀,反抗者死!” 说完张弓搭箭,瞄准了缩在马上的付锦。 而六十余名轻骑,也整齐划一地抽出雪亮的长刀。 付锦如今逃命心切,何况郓王就在眼前,哪里肯投降,当即坐起身,鼓动部下继续冲击面前这队轻骑。 “郓王就在前……” “嗖!” 皎洁的月光下,一支羽箭准确地射中付锦的胸口,穿透铠甲再从后心冒出。 付锦似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颤巍巍的箭杆。 俺这身鱼鳞甲居然没能挡住…… 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栽倒下来。 三个月的坚持训练,韩逍遥的射术几乎恢复到巅峰状态,几十步的距离,百发百中! 付锦中箭,付锦死了! 以韩逍遥为首的精锐轻骑,及时赶到,彻底封死了前军的退路。 董小乙带着两百人也追了上来。 前后包夹之下,前军终于有人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 哗啦! 一柄长刀丢了出来。 继而,长枪、弓弩、盾牌、盔甲等装备,陆陆续续如同雨点般地抛在韩逍遥面前。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大家当禁军,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真的拼命? 董小乙带人打扫战场,看着眼前六七百名俘虏,不知如何是好。 “愿意走的放行,想留下来一起干的,送到北丘山交给内卫。” 手无寸铁的败兵,不仅失去了战斗意志,还能拉低对方的士气,所以,送回去的价值更大。 绝大多数禁军习惯性地选择离开,毕竟他们一家老小都靠兵饷生活,所以两手空空穿着单衣低着头向南方跑去。 看着满地精良的装备,韩逍遥调转马头,冲着两百步外逼近的大军微笑。 “郓王殿下昼夜兼程,特意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作为主人家,不当面说一声‘谢谢!’也太失礼了!” 迎着潮水一般的人群, 迎着森寒如林的刀枪, 沐浴着温润的月光, 体会着沸腾的意志, 单人, 匹马, 一步一步,决然上前。 『匹夫之怒』卷完 卷二小结 首先感谢亲书友们的阅读、收藏、点评与投票,让老牛直观地感受到你们的支持,也让我能坚持不懈地努力创作。 很多人已经发现,《射宋》并非一本快节奏的搞笑爽文,这个我承认,也因此向亲们表示歉意。 因为老牛只是一个扑街作者,只会老老实实地讲故事,想着把故事讲的尽可能合理一点,所以,铺垫了很多细节。 但是,老牛保证,《射宋》是一直按照大纲的主线剧情走的,今后也会如此,努力做到有始有终。 下面讲一讲卷二剧情。 卷二的剧情主要是承接卷一,描写韩逍遥利用后世经验收割财富的各种桥段,确实有些俗套,但黑猫白猫,对吧? 当然,剧情中穿插了北宋禅堂甚至宫廷中的一些明争暗斗,也顺笔描写了金钱之下的朝野众生相。 总的说来,钱,是好是坏,全在于掌握者的心理。 至于韩记内部,随着人财物的骤然飙升,各种想法与行为,必然参差不齐,也必然会给对手留下可趁之机。 作为拥有主角光环的韩逍遥,从始至终都很清醒,牢牢把握着财权与人事权。 所以,对于现象他毫不手软,除了忆苦思甜,明面上用纪检组督查团队,暗中派内卫肃清间谍,基本上控制住局面。 对于韩逍遥来说,赚钱纯属娱乐,收获的巨额财富被使用在精兵训练和科研开发,两条腿走路确保最基本的自卫能力。 再透露一下,除了明线炼制钢铁外,韩逍遥还因地制宜预备了一项大杀器(初级),在郓王封锁韩记的剧情中,埋了一个小小的伏笔。 卷末,被郓王视作案板鱼肉的韩记,必然会被逼到墙角,以韩逍遥的性格,只能以牙还牙。 卷二中新增了不少角色,其中,肖富贵(萧云鹤)作为得力助手加入韩记,补上特务一环。 郓王赵楷因为争夺帝位继承人的资格,成为大反派。 还有衬托剧情的一些辅助角色,比如齐紫烟、石琨、耿南仲等人,都是一定程度上人性的折射。 他们在后续的剧情中会有怎么样表现呢? 请亲们保持每天追更每天投票,空的时候拜托到书评区留下您的经典语录,谢谢! 最后,提前预告一下卷三名『翻天覆地』,敬请期待! 约翰牛 20200918 124章 造反宣言 作为大宋帝王的儿子,作为中过状元的天之骄子,赵楷梦想着君临天下,千古流名。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年轻的少年郎,到底使用何种手段,才能将蝼蚁一般贫弱的流民,训练成嗜血凶蛮的魔王? 但,仅仅一个时辰,一千五百名虎贲之师,被摧枯拉朽地打翻在地! 更令人难堪的是,被放回来的六百余人,活像脱了毛的鸡,一个个蔫头耷耳。 丢人啊! 当着中军所有人的面,对方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甚至,对方首脑不慌不忙地迎面而来。 南营战斗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毫无悬念。 一千五对三百,傻子也知道结果如何。 可斥候实情禀报的时候,赵楷简直如雷轰顶。 武装到牙齿的前军,居然被一座木屋内的几百人打得伤亡惨重,甚至出现了畏战情绪。 所以,原本准备安营扎寨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向前推进,亲自看一看战场。 可是,等他到达现场,看到的居然是一场歼灭战,被对方围歼…… 难道自己带的是泼皮混混吗?难道对方是豺狼虎豹? 恍惚之间,赵楷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停在了百步之外。 韩逍遥施施然来到中军队列前,神态悠闲地看着赵楷。 后方,元十四、蒋雀儿、张诚等人率领部下,五百余人依次排开阵势。 赵楷不能理解,自己这边从人数上来看,占据绝对话。 “郓王殿下,深夜造访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仓促之下,韩某失礼了!” 韩逍遥玩世不恭的口吻,激怒了禁军中的将领,纷纷怒斥韩逍遥大逆不道。 “大胆!见到郓王殿下还不下马请罪?” “狂妄小人,朝廷大军杀到,定叫韩记鸡犬不留!” “杀害官军,满门抄斩,你们是想造反吗?” “……” 韩逍遥冷冷瞥了一眼对方诸将,朗声说道:“韩记与人为善一退再退,你们却步步紧逼,今夜更是刀枪相向,难道诸位当真是来做客的么?” 冷笑一声,韩逍遥手中长弓遥指明月。 “今夜,郓王无故携朝廷大军进入韩记营区,猝然发难,攻我营寨杀我部属,犯下累累血债!韩某做人做事素来恩怨分明,在此对天发誓:我韩逍遥终此一生,必定砸烂这个昏庸无道的赵宋皇朝!” 说完,带领部下徐徐后退。 韩逍遥的话音落下,禁军中五六个将领被刺激的怒火冲天,纷纷向赵楷请战追杀。 赵楷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应该和韩记打上一场?即使要打,又该如何排兵布阵? 对于行军打仗,赵楷带来的一众大头巾谋臣也不清楚,但他们比较擅长嘴上功夫。 “殿下,此地乃是荒原,又是夜间,对方区区数百人马竟然有恃无恐,其中定有蹊跷。还是等明日汇同左右翼骑兵,再行进攻较为稳妥!” 赵楷觉得这话说的在理,正准备点头。 另一个谋臣却摇头,反驳道:“不然,不然!韩贼逆天行事,必然失道寡助势单力孤,南营一战两败俱伤,韩贼不得已,故而虚张声势!” 又有一人高声说道:“任他千般计谋,我自徐徐推进,不给对方可趁之机即可。贼众见禁军势大定然胆寒,一触即溃,再令左右轻骑包抄,大局可定。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赵楷认为这人说的有理有据。 韩记总人马不过五千人,其中近两千人调往北丘山,只剩下三千人,只要中军稳步推进,轻骑两翼包抄,韩逍遥再厉害也挡不住。 正在此时,斥候来报:北方出现万余民众向北丘山迁徙,约有六七百人护送,右军轻骑请示,是否追击? 赵楷心中更有底气了。 这么计算,韩逍遥手上最多只有两千出头的兵力,其中肯定有不少新手,满打满算一千乡兵。 抓住了韩逍遥,韩记便群龙无首,再收拾就轻松多了。 所以,赵楷决定抓住机会围剿韩逍遥。 当即下令中军稳步推进,左右骑兵不必管迁徙民众,必须严密监控营区,防止韩逍遥逃跑。 于是,在中军一点一点的推进下,很快越过南营废墟,向着荒原核心地带进军。 冯豫也只能抹黑跟进,但他路过南营的时候看了一眼烟熏火燎的场景,却觉得前军败的莫名其妙。 通报的人说是,前军围歼韩记南营,但背后突遭大股贼众袭击,导致付锦受伤引发部下惊慌失措。 再后来,大多数前军将士拼死一搏已经突破贼众,不料韩记骑兵包抄迅速,韩逍遥又当场射杀付锦,于是六七百人最后只能投降。 作为掌管后军的都指挥使,冯豫还是具备一定战斗素养的,他认为情报中没有说明关键的一点,付锦身后怎么会出现数量众多的贼众? 只是,郓王明显信赖东京那帮大头巾谋士,可如今伸手不见五指,韩记营区表面上一览无余,可天知道杂草下面藏着什么? 冯豫可是深知韩逍遥的为人,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主,只怕郓王还会吃大亏! 不过,既然不被赵楷重用,冯豫决定耐心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危难时刻勇救郓王的机会。 所以,冯豫派出多支探子,将防卫圈扩大到三里之外,同时抽调五百名精兵强将始终关注着赵楷的旗帜。 当郓王的中军和冯豫的后军全部进入韩记营区,韩逍遥笑了。 核心营区外围两支轻骑在营地内施展不开,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参与进攻大营的。 所以,这五千人果真被一步一步引诱进来,自作孽不可活! “蒋雀儿,董小乙,夜战近战是亲卫的必修科目,现在给我狠狠收拾他们!” 蒋雀儿老早就忍不住了,董小乙抢先一步立了头功,无论如何他也要大显身手。 “啪!”他立正并敬了个军礼:“是!保证把他们揍的爹妈都认不出来,对,那个狗屁殿下要死的还是活的?” “无所谓,不过,活的好像更值钱一点……”韩逍遥同样调侃道。 “那就抓活的!” “留着皇子还有大用,你可别胡闹!”韩逍遥瞄了徒弟一眼。 董小乙也同样敬礼,笑着说道:“会长那我去堵他们后路,先把粮草辎重拿下来!” 韩逍遥点点头,挥挥手便打发两个小子自由发挥去了。 随后,韩逍遥指示元十四带着郝仁涂雄,率五百人配合董小乙,围攻冯豫的后军。 自己和张诚钟福等率领一千余人,正面逐层阻击郓王赵楷的中军。 韩逍遥指着地图上标示的两支轻骑,说道:“第一阶段诱敌深入做的不错,现在进入第二阶段,设法围困郓王殿下,迫使骑兵前来救援,目的是获取对方战马为我所用。 肖富贵说过,战马在禁军手里,纯属暴殄天物!” 元十四哈哈笑道:“这确实没说错,除了少数西军骑兵还不错,其他骑兵完全就是会骑马的步卒。总之,打完这一仗,俺们也好好整训出一支铁骑,横扫天下!” 自从当着赵楷的面,韩逍遥发誓造反,元十四明显心情轻松,言辞也活跃的多。 至于郝仁,彻底安心了,故而,他主动要求参加战斗。 就在众人按部就班准备出发时,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125章 螳螂捕蝉 一二三四五六七! 民政部、医护院、学堂七名女“将”英姿飒爽地站在营门口。 跟随陈亮元二郎撤离的沈二娘、卓大妮、齐紫烟等人去而复返,斗志昂扬地看着韩逍遥。 沈二娘上前一步举手敬礼,干脆地说道:“请会长批准我们加入战斗!” 卓大妮齐紫烟等六人同时敬礼,异口同声地请求道:“请批准我们加入战斗!” 元十四、张诚等人皱了皱眉。 “胡闹!”元十四训斥道:“你们几个女娃娃,不要胡闹添乱赶紧回去,二郎这个兔崽子怎么办的事?!” 沈二娘有些敬畏元十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但卓大妮可不怕对方,立即反驳道:“元教官,请注意言辞,我们是韩记各部的主管,不是女娃娃!现在正式向会长提出请战,并非胡闹! 而且,我们七个人的单兵素质,并不比正常士兵差,凭啥不能参加战斗?难道元教官心里看不起我们女人?” 齐紫烟这时乖巧地说道:“会长,我们真的只是想出一份力,哪怕不到第一线,让我们救护伤员、搬运物资、通传消息这种小事也可以……” 元十四被卓大妮堵的说不上话,又不能和女娃娃吵架,也吵不过,只能无奈地看着韩逍遥,希望会长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韩逍遥板起脸,严肃地扫了一遍七个年轻的女部下。 “朝廷派了一万兵马来屠杀我们,南营被烧,营地也被骑兵包围,留下来随时可能会死,你们实在太大胆了!” 沈二娘听了这话,反而更坚定留下来的决心。 “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了骑兵,但我不怕他们!” “我们都不怕!” 六名女将齐刷刷地附和着。 这时,又有一小群人从北方跑了过来。 浑身血迹,神色紧张的七八名亲卫、内卫和乡兵组成的搜救小分队,见到沈二娘等七人完好无损,齐齐松了一口气。 “会长好!我是亲卫第三都副都头戴秉光,奉陈指挥和元二郎都头的命令搜救沈部长等七人……幸好没事。” “遭遇骑兵了?具体是什么情况?”韩逍遥追问道。 “是,遭遇了骑兵的斥候,杀了两个跑了三个,我们的人两个中箭,所幸不是要害。而且,他们援兵来了,似乎也不敢进入营区追赶。” 韩逍遥沉吟片刻,说道:“看来禁军封锁越来越紧,再送你们回去也很危险,那就留下吧。” 卓大妮蹦起来欢呼一声:“太好了!会长英明!” 韩逍遥继续板着脸说道:“留下来就要守纪律!如果再有私自行动者,一律关禁闭!” 沈二娘吐了吐舌头,问道:“会长,那我们做什么工作呢?” 韩逍遥毫不迟疑地回答:“按照本职来,沈二娘帮着后勤管理物资调配,卓大妮去救助站,其他人在总部整理资料,顺便烧水做饭。有没有问题?” 虽然不能上前线拼杀,但好歹是留下来了,所以众人连连点头,服从安排。 将女部下打发走,又安排搜救小队去治伤休息,内卫队员山鹰悄悄讲述了白猫的计划。 七名女将返回是齐紫烟怂恿的,白猫将计就计,让他跟回来监控齐紫烟,估计肯定是打算偷取重要军情。 韩逍遥也看出了齐紫烟的计谋,不动声色地让山鹰自行其事。 与此同时,营区北方外围,穆文借着夜色遮掩,悄悄趴在草丛里,避开骑兵斥候向营区内潜入。 郓王既然大兵压境,肯定最需要韩记高层的决策和兵力部署,他必须与齐紫烟配合拿到情报,通知郓王成功歼灭韩记。 而在他身后五十步,幻蝶亦小心翼翼地追踪着穆文。 十几里路追下来,凭着一贯的谨慎细致与第六感,幻蝶有惊无险地与对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很快,穆文遇到了麻烦,在他前进的方向,有两名骑兵游弋而来,虽然并未发现穆文,却下马生火,看样子准备烧烤些食物充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骑兵吃喝说笑,看起来挺悠闲,但穆文却不能耽搁,毕竟齐紫烟还需要他的配合。 他一点一点挪到两人侧面,顺手摸了一块石头扬手丢到骑兵身后,两名骑兵果然回头仔细观察。 穆文像一头饿狼从草丛里窜出,匕首划开一人的咽喉,再扑倒另一人,将锋刃捅进了对方腰部。 穆文看了看浑身的血迹,觉得血腥味太重,便不慌不忙打开两人马上的包裹,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裤。 他对两名同袍的尸身拱拱手,心里说道:“职责所在,两位有怪莫怪!” 一路飞速前行,又绕开韩记执勤的哨兵,穆文终于进入了营区。 黑暗中的角落里,休息片刻之后的穆文,慢慢向韩记总部隐蔽地摸了过去。 幻蝶将穆文的一切尽收眼底,依然好整以暇地监控着对方。 这次,一定要让这两名间谍付出代价! …… 赵楷大军一路推进,不时遇到小股乡兵的骚扰,但往往大队上前都能逼退对方,这让一众谋士兴致高昂。 看吧,韩记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尽快抵达韩记大营,擒获韩逍遥,大功告成! 当然,外围的斥候哨探们由于落单,几乎被蒋雀儿的亲卫剿了个干净。 但打仗么,怎么可能不死人?相比韩逍遥和大营,百十名士卒的代价不值一提。 赵楷不介意,大头巾们更不在意! 于是,中军很快就推进到棚户区。而准备就绪的张诚带着三四百人利用一座座棚屋,对中军发动了巷战。 冷箭、投矛、陷坑、铁蒺藜等防不胜防的手段,迎头给了赵楷狠狠一棒。 第一波攻击过后,近两百人的伤亡,韩记乡兵打了就跑,伤亡寥寥无几,这让心情膨胀的中军指挥中枢清醒过来。 看着夜幕下,前方更为密集的棚屋,赵楷感受到深深的恶意。 最终一名谋士说道:“韩贼越是疯狂,越说明我军触及到他们的要害!殿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可因心慈手软而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下令强攻吧!” 此时,禁军之中武将们有些已经意识到处境不妙,担忧赵楷以身犯险。 便建议派出一个指挥向前开道,郓王带着大队徐徐跟进,若是对方再来偷袭,大队可以左右包抄绞杀对方。 这种稳妥的策略很快得到通过,于是,劳累了一整天的中军继续深入。 而冯豫所在的后军却传来一条又一条的坏消息。 冯豫发现,他布置在三里外的哨探一个个被韩记击杀,而且看着架势是冲着后军本部袭来。 轰! 一阵骚动从后方传来,大批看护粮草的士兵逃了回来。 “怎么了?” 冯豫手提长刀,一把揪住押运官,厉声问道。 126章 玩火者的下场 “冯都指,韩记杀过来了,人太多了,挡不住……” 粮草没了,死罪! 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不等押粮官说完,冯豫挥刀替对方抹了脖子。 鲜血迸射,溅了冯豫半边身子,他扔下捂着颈部的押粮官,冲着本部人马怒喝。 “跟我去救粮草,否则杀无赦!” 四五百人慌忙簇拥着冯豫向后队赶去。 元十四和董小乙扫清了冯豫的警戒哨后,随即对运粮队发动突袭。 运粮队三千多人,但除了三百名厢兵,剩下三千人都是民夫,根本没有战斗力。 面对突如其来的血腥战斗,本就缺少实战的厢兵们惊恐万分,押粮官见势不好率先溜之大吉,厢兵见状随之四散奔逃。 民夫们更是害怕,朝着黑乎乎的荒草地一哄而散,五六百辆大车被丢弃在原地。 还是董小乙带人拦截下几百名民夫,连哄带骗劫走了一百多车。 等到冯豫跑来,只剩下四百多大车,查看之后,还算好,只是丢了一小半粮食,应该能遮掩过去。 可阴暗中,传来元十四的笑声。 “吆,这不是冯指挥吗?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冯豫听出了元十四的声音,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家伙可是个亡命徒,更是韩记第一猛将。 对方盯上自己,只怕麻烦大了。 镇定情绪,冯豫冲阴暗处拱手道:“元十四,今日朝廷定下了围剿韩记的命令,你们肯定撑不了多久,念在朋友一场,还是赶紧弃暗投明吧!” 元十四笑道:“撑不了多久的是你们吧?别的不说,这么多的粮食你准备怎么办呢?” 冯豫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 民夫跑光了,根本没办法运送。 扔掉粮草肯定不行,士兵运粮怎么打仗?想来想去那只有派人看守。 可留下的人多了,郓王后方谁去护卫?看守的人少了,等于白白送给韩记吃掉。 冯豫一时间急的直搓手。 元十四又笑道:“冯指挥,不,冯都指,你心里清楚,那郓王赵楷为了一己私欲,逼得俺们反了朝廷。 眼下你我各为其主,真打起来肯定不会留手。之前在南营,俺们三百人就灭了前军一千五百,现在就你这点人马还真不够看。 实话告诉你,中军已经落入十面埋伏之中,稍后就会覆灭。即便你保住这些粮草,皇子陨落,你就是替罪羊,皇帝肯定将你们全部灭族。 不过呢,说到底咱们之间好歹还算有些交情,不如带着你的手下过来,跟着俺们一起打天下,搏个马上封侯,岂不快哉?” 冯豫瞥了一眼营区中央的方向,那里似乎打得不可开交,不知道中军是否如元十四所说落入埋伏。 不过,他从军多年,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更何况大宋百万禁军,韩记凭着区区几千人就想打天下,简直不可理喻。 故而,他不理睬对方的劝降,反而派出信使,通知郓王赵楷,粮队遭遇韩记众多人员围攻,自己拼死才保住了四百多车。 总之,希望郓王赵楷能审时度势,不要中了埋伏。 见冯豫千余人躲在粮车阵内,负隅顽抗,元十四与董小乙改变策略。 元十四留下牵制冯豫,董小乙带亲卫切断对方的联络,并伺机骚扰中军后部。 而赵楷派出的五百先锋,此刻正遭遇韩记乡兵精锐的顽强阻击,蒋雀儿则趁势发动短平快的袭扰战。 竹棚内、屋顶上、屋后,甚至篱笆和草丛里,经常突然窜出三五人,拿着各种兵器对准这波深入之敌,一顿乱砍乱射,而且打完就跑,绝不纠缠。 所以,等禁军赶来,蒋雀儿早就转移了。 就这样零打碎敲,不到半个时辰,先锋伤亡过半,再也无力推进。 赵楷也接到冯豫的禀报,就算再白痴,他也慌了神。 没有粮草跟进,士兵饿肚子,马没力气,那还怎么打仗? 保护粮草是第一位的! 可,先锋队损失惨重的消息,令他犹豫不决。 而且,一整天的跋涉,大部分禁军都疲惫不堪,任凭长官催促却无人响应,都三三两两或坐或躺地原地休息。 见到士气大幅度下降,赵楷开始后悔自己冲动地进入荒原。 若是在浮桥大营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开始进攻,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三千五百人的中军,被韩记一点一点,居然伤亡了近五百人。 而且,韩记的人马,似乎越打越有精神,各种花样繁多的突袭令人防不胜防。 到底该怎么才能一击必杀抓住韩逍遥呢? 这时,有谋士看出赵楷的忧虑,便出了个主意。 “殿下,这竹屋实在太碍事了,平白增添了我军相当数量的伤亡,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贼众再也无处可藏。” 唉! 这个主意好! 于是,在设置好安全地带后,一间间竹棚很快被禁军点燃。 在火势阻隔和火光照耀下,韩记那些神出鬼没的人影再也没出现。 韩记正面防守的乡兵,似乎也有些错愕,不知道是撤退还是救火,面面相觑。 于是,赵楷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当即派出五百人增援冯豫,同时传达命令:死也要守住粮草。 距离赵楷三百步外,韩记大营内,韩逍遥正饶有兴趣地观看着韩记工匠们组建五台高大器械。 小型投石车,用竹木材质建造,采取杠杆原理可以将二三十斤重的物体抛射近百米,因为破坏力巨大,因此又被称作砲车,是攻城拔寨的必备利器。 得益于东京城书坊提供的珍贵图册书籍,韩记北营重工工匠们对照图样,三个月内反复试验,终于研发成功。 为了吓唬郓王招唤骑兵护驾,韩逍遥决定投放五台投石车,小试身手。 投石车有专门的职业队伍,每台投石车配备有车长、工匠、投手、纤夫等二十余人。 因为,韩记训练抓得紧,所以,百余人的投石车队伍秩序井然,很快便组装完成。 经过三次试投,一致确认五台投石车效果良好。 那还等什么? 赵楷那个混蛋学谁不好,居然学诸葛亮玩火,烧了南营又烧棚屋! 喜欢玩火是吧,以为做了隔离圈就高枕无忧了?今天非让他尝尝被火烤的滋味! 当着众人,韩逍遥笑道:“五辆投石车,足可以摧毁三千中军,希望赵楷别被烧死了!另外,所有参战人员,务必守住各个位置,绝对不能让骑兵进来营救赵楷!” 于是,一辆接一辆投石车,咿咿呀呀地从寨墙缺口处出来,向着赵楷的中军方向推进。 满脸烟灰的张诚,得知韩逍遥拿出了五辆投石车,终于大大出了一口气。 拍着厚实的投石车,他迫不及待地说道:“那个小王八蛋,太坏了!打不过俺们,居然烧房子,比土匪还坏!没说的,第一发让俺来点火!” 很快,投石车计算好距离方位,停在一排竹棚后。 五个塞满可燃物的镂空大竹球装入弹斗内,张诚与另外四人在车长的指挥下,将火把引燃竹球。 “放!” 随着整齐划一的口令,一连串“”嘣嘣嘣”的弹射声好似最美妙动听的弦乐…… 五只绚烂夺目的大火球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留下长长的尾焰,向着一百步外的敌军俯冲。 而,此时,听着穆文汇报绝密情报的赵楷,果然见到五颗巨大的火球,从韩记一方升起并掠空而来,霎那间他的面色如雪…… 127章 枪兵武鸣的选择 武鸣今年十八岁,身材高大魁梧且刀枪棍棒娴熟,因此被选拔为禁军枪兵,此次亦被派来荒原剿灭韩记叛贼。 他与同袍跋涉一整天,又苦战大半夜,早已疲惫不堪,郓王殿下放火焚屋将双方成功隔离开,大家难得有了休息时间,故而他也就混入人堆里睡觉。 三衙禁军的待遇是大宋禁军中最优渥的,平时十日一操,哪里吃过今日的苦头,互相靠着沉入梦乡。 正睡的香甜的武鸣却被巨大的喧闹吵醒,刚睁开眼睛,顿时被身边的景象吓出一身冷汗。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炸响在耳边如同雷鸣,耀眼的红光,炙热的高温,逼得他站了起来。 他的前后左右,巨大的火球经受不住高速坠地的冲击而瞬间爆裂,无数火团飞溅,宛如礼花绽放。 武鸣休息的所在,是中军最靠前的突击先锋营,虽说剩下不到三百人,依然很密集,但眼下目及之处,数十人已经葬身火海,更多的人身上燃起火苗。 莫名出现的火球,以及烧伤者凄惨的呼号,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救火,救人! 武鸣迅速恢复正常,猛地扑倒身边一名同袍,将他胸腹部的火苗压在地上。 隔绝了空气,火苗很快熄灭,虽然同袍的胸腹多处被烧伤,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搀扶着同袍撤到安全地带,很多士兵都认为是雷神天罚,甚至有人跪地求神拜佛。 但作为礼花鞭炮工匠的子弟,武鸣很快在炙热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硫磺硝烟的气味。 这是人为制造的燃烧弹,不是天灾! 谁干的? 就在武鸣猜测的时候,处于棚屋屋顶的投石车观察手,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燃烧弹的落点。 “向前十步,左一右一向外五步,继续投弹!” 工匠们熟练地调节角度和距离,很快,五只大竹球又被装入弹斗,点火发射。 当武鸣看着北方冉冉升起的五枚火球,从半空中飞速砸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用猜测了。 韩记肯定装备了投石车,而且是五辆同时发射,刚才一轮是试射,这一轮绝对是冲着人堆来的。 不止武鸣,几乎所有人都看到蔚蓝的夜空中,由五个小点逐渐变成五颗巨大的火球,正冲着他们砸落。 惊恐,在这一刻爆发。 大多数人惊呼一声,争先恐后地转身就跑,突击队数百人出现了互相踩踏事故。 但武鸣却拉着救下来的同袍向前奔跑,一直冲过依然在燃烧的火球残骸,然后卧倒在地。 他做出了正确明智的判断。 突击营士卒的奔跑哪里比得过火球的速度,五朵炫目的礼花准确地在人群中轰然绽放。 近百人当即被火焰吞没,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卒连滚带爬跑回了中军,但此时,中军本部也是人人自危。 韩记,居然拥有五辆投石车!居然使用恐怖的燃烧弹! 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于是,主角将领和谋士纷纷涌入大帐,却看见赵楷失魂落魄,还有一名陌生男子单膝跪地。 这是谁?发生了什么情况? 面对谋士武将的关切询问,赵楷指着穆文说道:“他从韩记带来了情报,我们中了韩逍遥的埋伏……穆文,你和他们说说吧!” 原来是皇城司的密探! 听完穆文的叙述,一众人等心惊肉跳,原来韩逍遥故意引诱殿下率军进入营区,到最后才拿出投石机,用远程火力轰炸密集的禁军。 进攻,除了火势阻隔外,韩逍遥布置了六七百人在防御工事内以逸待劳。 撤退,元十四、董小乙、蒋雀儿等近千人,已经完成封堵后路的部署。 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除了大量陷阱,也必然会遭到对方最凶残的追杀,以禁军现在的状态,单纯撤退只怕会兵败如山不可收拾。 忽然有谋士想起了左右两翼轻骑,这可是两股强大兵力,至今完好无损。 “殿下,请速速下令左右翼骑兵发起进攻,与中军里应外合,方能获得生机!” 赵楷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说骑兵不适宜进入棚户区作战吗?” 性命攸关,一众武将也不得不出面解释。 “殿下,确实如此,骑兵擅长平原地带冲刺,棚户区道路狭窄空间有限,会大大影响骑兵的战力。 但事急从权,如今中军危在旦夕,郓王千金之躯不容有失。故而,联络两翼强攻,中军里应外合方有脱困之机!” 谋士中又有人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殿下安然无恙突出重围,方可从容调集大军围剿叛贼,请即刻下令骑兵,不惜代价火速救援!” 众人纷纷急促地附和着,有些人恨不得替赵楷下令。 但赵楷还是犹豫不决,骑兵一旦失陷,那可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穆文忽然记起齐紫烟最后的情报,赶紧补充说道:“据韩逍遥亲口所说,要求叛贼各部对两翼骑兵严防死守,不可使其进入营区救援……” 赵楷心中一动。 敌人最害怕的,就是我方最要做的,看来,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行! 而此时,韩军五辆投石车一点一点逼近,多轮轰炸之后,中军士卒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赵楷一面下令本部向冯豫的后军靠拢,一面派出两拨信使向左右翼骑兵下达强攻命令。 赵楷徐徐后退,韩逍遥则步步紧逼,六七百人护卫着投石车向前推进。 而元十四除了监控,也不时派出单兵对冯豫进行袭扰,更用垃圾话动摇对方将士的心志。 “喏,看到了吧?投石车配合燃烧弹,中军肯定完了,你们现在是瓮中之鳖,没有活路!等收拾完了中军,只要几颗燃烧弹砸下来,你们全会被烧得尸骨无存……那模样真的好惨呐~” 冯豫手下自然也有死忠之士,不免气愤,探头骂道:“闭上你的鸟嘴,有种过来杀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长箭已经射进了他的胸膛,死忠便直挺挺地倒下。 元十四冷哼一声:“不敢说百步穿杨,但五十步内射人某还从未失手,谁不服可以出来试试!” 有了榜样,肯定没人愿意当冤大头,后军将士越发缩紧身躯,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 冯豫气极了,部下的士气一落再落,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出现逃兵。 可,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以及泛红的火光,都让他心情烦躁,郓王到底在做什么呢? 郓王给骑兵下令之后,徐徐后退,希望里应外合,杀出重围,但另一个情况却令他十分苦恼。 此刻已是丑时,正是人体最困乏最懈怠的时间段,双方的战斗持续了大半夜,原本骄横狂傲的禁军终于到了极限,中军后撤过程中出现了大面积断层。 许多士卒已经得知禁军被韩军包围,时刻处于危险之中,郓王不得已调集骑兵营救,但即便突围,绝大多数普通士卒很难逃出生天。 于是,有人开始丢弃兵甲,轻装跟随郓王,希望突围时可以跑的更快,但很多伤兵却被遗弃在原地。 武鸣和同袍没能跟上大队,面对数百名韩军士兵,他选择投降,成为韩军最早一批俘虏。 得知这一情况,韩记当即开展攻心战,呼吁禁军士卒放下武器投降,韩军保证优待俘虏。 果然,有一部分人累的受不了,开始停留原地向赶来的韩军缴械投降。 沈二娘等一众女将接收俘虏,不仅不打不骂,反而为他们提供热乎乎的饭菜汤水,医护院也开始为伤兵们治疗。 这让很多禁军士卒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韩军不是将官嘴里所说的十恶不赦的大恶魔,哪有恶魔给俘虏送吃送喝还治伤的? 政工人员则趁机发动攻心战,进一步详细讲述了韩记的来龙去脉,并揭露赵楷借着攻打韩军营区获得兵权,意图谋夺皇帝之位。 所以,今夜的死难者,都要记到赵楷的头上! 并且,韩逍遥决定反抗朝廷,就是为了打倒郓王这样冷血残酷的高官权贵,为了老百姓开创一个人人平等不再吃苦受累的新天地! 终于,死里逃生且对郓王极度失望的禁军枪兵武鸣,鼓起勇气做出了决定,他站起身询问。 “那个……长官,俺能投靠你们不?” 128章 两千战马的谢礼 历经磨难,赵楷终于撤退到冯豫驻守的粮车旁,双方彼此都有劫后余生的无言感受。 清点人数,让赵楷欲哭无泪。 三千五百人的中军损失过半,只剩一千八,冯豫的后军损失率小一点,大致千余人,合在一起勉强三千人。 按说,三千人拧成一股绳,拼死冲一个方向突围,肯定能杀出去。 但,赵楷和冯豫心里都清楚,士卒已经疲惫到极点,神经绷得太紧,又被韩军恐怖的投石车吓得胆寒,若再强行驱使他们进攻,只怕当场就会兵变。 所以,只能原地修整,等两翼骑兵前来救援的时候,再鼓励士卒拼死突围。 但韩军分为三个方向对禁军形成包围态势,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赵楷眼见形势危急,接连派出好几拨信使,催促两翼的骑兵都指挥使不惜代价救援,否则杀无赦。 以韩逍遥五辆投石车及六百士兵为主攻部队,元十四与张诚分别率领四五百人在两侧严密防守。 当五辆高大的小型投石车一字排开,弹斗已经被拉平且装入竹球,禁军将士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现惶恐。 当赵楷冯豫心如死灰时,左右两侧远远地传来马队的嘶鸣声,而且,越来越近。 骑兵果然前来救援郓王了! 赵楷觉得左翼的动静更近一点,于是下令向左突围。 当五百名悍勇的禁军拼死冲向左侧时,元十四早已构筑了大量可燃物的地面上,瞬间腾起一道五步宽的长长火墙。 火焰后方,密集的箭矢大量杀伤着冲锋的禁军士卒,同时,投石车也精准地对意图突围的禁军实施轰击,仅仅一刻钟就伤亡了一大半,不得已又退了回去。 既然左边防守严密,那就向右突围。 但右侧的张诚如法炮制,直接将妄图突围的禁军狠狠打了回去。 这两次尝试突围均告失败,不仅让赵楷失去了五百多名士卒,更加速了禁军战斗意志的崩塌,士卒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冒着燃烧弹和火墙再次冲击韩军。 赵楷与各级将领都意识到,他们唯一的希望都在两只骑兵身上。 可两支骑兵同样遇到了麻烦,营区本就狭窄的通道上,不但遍布陷阱,更堆满了障碍,战马根本无法通行。 但禁军处与韩军围攻之中,郓王危在旦夕,哪里能耽搁? 在赵楷亲信的强势逼迫下,虽然明知道极度危险,但两边的骑兵都指挥使只能下令,留下一百人看护战马,剩下九百人步行进入营区救援郓王。 就在骑兵大队翻越障碍深入营区后,蒋雀儿与董小乙分别带着亲卫,出现在左右骑兵留守队员的身后。 从第一时间得知赵楷带有两千轻骑开始,韩逍遥与元十四、司马横如决定布局吃下这两千匹优良战马。 故此,以赵楷为诱饵,吸引骑兵进入营区的策略,经过再三验证最终得以实施。 实际上,以韩军的真正实力,早就可以风卷残云地击溃赵楷与冯豫的主力,但为了确保两千战马不被吓跑,韩军各部只好配合赵楷演戏。 如今,战马已是囊中之物,战事会很快结束。 黑暗中,蒋雀儿与董小乙像猛虎一般跃出,扑向看护战马的骑兵。 两支无马骑兵,在营区中出乎意料地没遇到多少阻碍,很快便接近战场,甚至顺利通过韩军的空隙,先后与赵楷部会师。 两支生力军的加入,使得禁军总兵力超过四千,赵楷与一众将领信心陡增。 在赵楷的感激与许诺之下,两位骑兵都指挥使毫不犹豫地答应作为开路先锋,护卫郓王殿下突围。 此时接近黎明,赵楷决定开火做饭,让士卒们饱餐一顿,好与韩军做最后的拼杀。 士卒们见到友军来援,又能大吃一顿,终于恢复了几份信心,从粮车上卸下米粮咸肉腌菜开始作饭。 马为天作为伙夫认真地烧煮着鱼汤,这是为郓王殿下特意准备的。 就在此时,营区东西方向的半空中,各自升起一枚红色的礼花。 禁军士卒们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隔着很远且与自己无关,也就没多少人在意。 但,他们周围,韩逍遥、元十四、张诚却是笑的合不拢嘴。 两千战马,到手了! 于是,故意漏开的包围圈再度合拢,五辆投石车开始威慑性地向禁军周围轰击。 两千名韩军士兵开始大声劝降禁军。 “放下武器者不杀,韩军优待俘虏!” “赵楷窃取兵权谋朝篡位,死路一条!” “韩记是穷苦人的队伍,为老百姓打天下!” 赵楷明显有些不放心士卒,冯豫便奉命巡视各部官兵,以防出现逃兵。 伙夫开始给大帐中的权贵将官们送上饭菜,帐门口,马为天双手端着大锅,任凭郓王侍从搜身却安之若素。 进入帐内,马为天将一锅大鱼放置在赵楷面前,在侍从太监的示意下,勺出一碗鱼汤当众喝下。 见马为天安然无恙,侍从太监也就放心了,开始关注其他伙夫。 赵楷也是熬了一天一夜,辛苦的不要不要,闻着鲜美的鱼汤,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尝了尝鱼汤果然鲜美,于是好奇地向站在一旁的马为天问道:“老汉,鱼汤调制的不错,可哪里来的鲜鱼?” 马老汉上前指着锅里的大鱼笑道:“这大鱼是黄河特有的螺蛳青,肉质细腻……” 说话间,马老汉就势将手探入汤水中,摸出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纵身跨过长案揪住郓王的衣襟,在众人瞠目结舌中用匕首抵在赵楷的颈部。 长案另一头的太监刚想上来救主,但马为天将匕首轻轻压住赵楷的颈动脉,那名太监当即退了回去。 而十几名“伙夫”也放下碗碟,围聚在马为天与赵楷周围,提防其他人靠近。 马为天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这鱼是韩会长吩咐老汉送与郓王享用,专为报答殿下赠送的两千匹战马。” “大胆!快放了郓王殿下!” “殿下若有闪失,必然株你九族!” “快来人,有人行刺殿下…” 突然,大帐侧方,嗤啦一声,破开了一道口子。 数十名厢兵一拥而入,拿着刀枪冲向一众赤手空拳的谋臣武将,与帐外的侍卫对峙起来。 嗯? 赵楷与谋士武将都傻了眼,这些厢兵居然敢犯上作乱,不要命了? 但殿下的脖子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个不慎弄出意外,引来帝王震怒,自己这帮人可都得陪葬。 投鼠忌器,众人束手无策。 却见为首的厢兵与马为天笑着打招呼:“马叔,你抓获了郓王,铁定获得金勋章!” 马为天不敢有丝毫放松,笑道:“孙指挥,这哪里是俺一个人的功劳,弟兄们都有份。别说了,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待会可就省很多事了!” 孙志冲着赵楷笑笑,说道:“郓王殿下,在下浮桥大营厢兵指挥使孙志,同时也是韩记股东,奉会长的命令,请您与诸位到韩记大营喝杯茶! 哦,对了,我的手下都是莽汉夯货,不太知道轻重,所以,请您和各位贵客务必听从安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129章 竟然想尚公主! 马为天,相州人,荒原流民,韩逍遥攻打八大王时,带着卓大妮等人加入韩记的马老汉。 因为孙志隶属于厢兵,统归浮桥大营管辖,但孙志与韩记眉来眼去,所以冯豫不敢让他参加作战任务,便打发孙志管理伙头军。 此前元十四与冯豫僵持时,孙志便悄悄接纳了许多韩军士兵,准备伺机发难控制冯豫,其中就有马为天。 当赵楷与冯豫合兵一处,孙志突发奇想,借用为大帐送饭菜的机会实施斩首,抓获赵楷,逼迫禁军投降。 很快,韩逍遥通过元十四告知孙志,韩军在开饭前制造进攻动作,引开帐中主要将领,配合他们抓捕郓王赵楷。 最后,韩逍遥特意送了一条大鱼,并恶搞地请他们向赵楷转达谢意。 当两颗红色礼花升空时,孙志和马为天知道军马到手,接下来就看他们的斩首行动了,于是便有了“鱼汤匕首”的一幕。 控制了中军大帐,孙志让人发出信号通知韩逍遥,很快一颗橘黄色礼花在中军大帐上空冉冉升起。 冯豫正在安抚士兵,见到礼花弹升起,心中陡然一惊,顾不得其他,拼命跑了回去。 可郓王赵楷被韩军士兵团团围住,帐中所有谋士将领均被捆绑看押。 “孙志,你别乱来,只要放了郓王,一切都可以商量!” “冯都指,韩会长邀请殿下过去喝杯茶,你最好让手下都放下兵器,不然出了什么误会,伤到郓王,我可不负责!” 明白大势已去,为了确保郓王的安全,冯豫下令全军士卒放下兵器,不得有任何威胁到赵楷的举动。 随着禁军士兵放下武器,韩军开始进场控制局势,韩军各路精锐在韩逍遥、元十四、张诚的带领下,将赤手空拳的四千禁军打乱编制,分成十组就地看押。 处理好俘虏,韩逍遥来到中军大帐,拉了两把椅子客气地邀请赵楷同坐在大帐门口。 看着东方微微初升的朝阳,韩逍遥说道:“论打仗,你们赵家的人,连三流都算不上!” 赵楷经过最初的恐慌与失落,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平静,但听了这近乎于羞辱的言辞,依然忍不住恼怒起来。 “韩逍遥,本王虽然不慎兵败,但士可杀不可辱……” 但,韩逍遥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稍稍按住刀柄。 赵楷便脸色煞白,火气陡然湮灭,低下头不敢吭声。 轻笑一声,韩逍遥摇了摇头,承平岁月纸醉金迷,赵宋皇族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血性? 赵楷还算有文采有心计的优秀皇子,也有争夺大位的野望,可面对韩逍遥稍微露出的恐吓,立马很现实的缩头当起了乌龟。 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居然统治着华夏有史以来最繁荣最文明的朝代,真是莫大的讽刺! 于是,韩逍遥说了第二句话。 “说到做皇帝治理天下,你们这班父子更是昏庸无德祸国殃民,可耻!可杀!” 想到靖康耻,想到风波亭,韩逍遥忍不住一拳拍在茶案上,力道稍微大了点,一只茶碗被震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赵楷见韩逍遥勃然大怒,又似乎杀气腾腾,脚下一软,从座椅上滑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别杀我,别杀我!钱粮官爵美女,不论要多少,父皇都会答应的……” 韩逍遥心中一动,笑容可掬地将赵楷扶起来,吩咐给郓王殿下上好茶。 赵楷战战兢兢地偷偷瞄了一眼韩逍遥,发觉对方和颜悦色,猜测着可能是刚才的话起效了。 便试探着询问:“这次都怪小王误信谗言导致误会,实在抱歉!若是韩将军能放我回去,定让官家给您加官晋爵,坐享荣华富贵,如何?” 韩逍遥随口问道:“如何加官晋爵?何等荣华富贵?” 赵楷内心一阵狂喜。 韩逍遥果然贪慕名利,自己赌对了! 为了保命,赵楷振奋精神,把笼络人心帝王术搬了出来。 “官拜从五品团练使,封游击将军,赐爵开国男,美姬二十位,良田千顷,钱财百万贯……” “打发叫花子呢?”韩逍遥沉着脸打断了对方,解下佩刀扔在茶几上。 见到兵器,赵楷差点噎住,背心渗出一把冷汗,赶紧大着胆子改口。 “从三品上将军,开国侯,美姬百人,良田万顷,千万贯财物……” 韩逍遥再度打断对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弄个侯爵出来,是觉得韩某连童姓的太监都不如吗?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但做人做事最讲公道,你是郓王,若想活着回去,让你爹拿王位来换!” 啊? 赵楷被韩逍遥的胃口吓坏了,好半天才说道:“异姓封王,本朝无有先例,即便童贯也是收复燕云才得以晋封郡王,韩将军可否改为郡王……” 韩逍遥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抽出茶几上的长刀,指着南方说道:“找女真人买下一座燕京城就能当郡王,若韩某拿下东京,又当如何?” 仰视对方的赵楷,张口结舌。 韩逍遥吩咐人拿来纸笔,对赵楷说道:“我说,你写。” 人在刀口下,大宋三皇子赵楷,只能认命。 “镇北王,黄河以北皆为韩某属地!至于美姬,殿下可知东京城中,谁家女子最为貌美?” 正战战兢兢书写的赵楷,突然听见对方询问,不由得想到李师师与韩逍遥的暧昧传闻,虽说是老爹的禁脔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听闻马行街李府女,最是美艳动人。” 韩逍遥点点头,赞道:“师师姑娘确实艳压群芳!不过,未曾婚配者谁人最美呢?” 赵楷一愣,听这话的意思,韩逍遥已经有了中意女子,这倒是不曾听闻。 当下便说了几位知名美人,不乏王公贵族家的嫡女,可韩逍遥一听却连连摇头。 赵楷心急如焚,但见对方似笑非笑,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一名宫中绝色女子,不禁霍然抬头。 “你是说……茂德?” 韩逍遥微笑道:“听闻殿下这位妹妹美貌无双,不知可否有缘一见?” 赵楷恍然大悟,难怪此前说了那么多都不满意,原来韩逍遥竟然打着尚公主的心思! 不过,茂德生的极为美丽,深得赵佶万般宠爱,虽然芳龄已经十七,却尚未挑选驸马。 妹妹,哥哥对不住了! 战战兢兢写完,赵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大汗淋漓,差点虚脱的模样。 这种匪夷所思的条件,实在耸人听闻,无异于把朝廷与皇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拿起信签,韩逍遥看到最后,赵楷写着恳求老爹救命的“父皇救救儿臣”并署名,便将信签再度放了回去。 “字不错,摁指印吧!” 赵楷愣了,看看茶几上并没有印泥,一时不知所措。 韩逍遥微笑道:“自己咬破指头,或者我用刀帮你?” 赵楷哭丧着脸,乖乖咬破手指,在签名处摁了一个血糊糊的指印。 130章 生死投名状 韩逍遥的要求连同郓王的求救信写好,当即命令赵楷的贴身太监,拿着信过河去禀告皇帝。 此时,空虚的堤北浮桥大营已经被韩军攻取,同时,顺带夺取了南岸的浮桥驻兵所,由张诚统帅的韩军第一营镇守。 百里之内的两岸渡口,韩军也一并派出斥候全天候监控。 至此,荒原战役以韩军大获全胜告一段落。 接下来,除了准备与东京朝廷进行谈判,继续收割战胜方的红利,同时也要对六千余名禁军俘虏,开展教育、甄别、吸收以及整编工作。 依据内卫初步统计和预测来看,有近千人表现出了积极意向。其中像武鸣这样的积极分子起了重要作用,若是持续一段时间,加入韩军的俘虏会大幅提升。 韩记内部可就更为繁杂,军队方面,除了继续训练五千名新招募韩军,另外对于骑兵的创建、投石车扩建、亲卫改组并扩编,亦是重中之重。 民政与工商方面则着眼将来的城市化运作,进行大批量的人才选拔和培养。 因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伤亡尤为残酷,这一仗几乎把韩记储存的药物打了个底朝天。当然,大部分伤员都是禁军士卒,但韩逍遥并没有区别对待,故而,医护院再次得到扩编。 其他各部门也都纷纷抓紧时间进行调整,所以,荒原与北丘山都呈现出红红火火的气氛。 当天午后,在最后围歼禁军的空地上,韩军召开隆重的庆功授勋典礼仪式。 韩记荒原保卫战中有功人员,纷纷到场,准备接受韩逍遥的授勋。 元十四、董小乙、马为天三人荣获金质勋章。 司马横如、张诚、蒋雀儿、陈亮、元二郎、郝仁、涂雄、李道一、曾明、沈二娘、卓大妮荣获银质勋章。 甚至连刚刚投诚的武鸣,也因为阻止俘虏闹事,并帮助内卫甄别俘虏中的将领,从而获得了一枚铜质勋章。 授勋结束,韩逍遥宣布韩记即日起改组管理委员会与军队,改组将在月底之前完成并公布。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为了韩逍遥称王做出必要的调整,即便东京不答应谈判条件,韩记也会自立为王。 这是水涨船高的好事情,所有韩记人员纷纷欢欣鼓舞。 与欢腾的人群相对应的是俘虏看押营地,在杂乱且无精打采的人堆中,一位面色蜡黄的老兵趁着无人关注,钻入角落旁的草丛,继而隐蔽地向着大营潜行。 最后,老兵机敏地钻进一间竹屋,当他看见屋内竹椅上坐着的女子,正是韩记民政部东南片区区长齐紫烟,脸上绷紧的神经稍稍放缓。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接近郓王殿下?” 齐紫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她没有从座椅上站起身,眼中不再有光彩闪现,似乎全都是灰朦朦的颓废。 嗯? 有问题! 老兵突然发觉情况不妙。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有人从隔间内笑着走了出来。 出来的年轻人似乎很和气,穿着内卫特有的黑色制服,笑着说道:“在下白猫,恭候穆先生多时!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不如坐下聊两句吧?” 穆文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看情况,对方是早就布置好了,专门等着自己的,不用问,外面肯定也有人看守。 他当即看向齐紫烟,怒斥道:“你敢出卖我?” 齐紫烟似乎很绝望地摇了摇头。 房门被推开,幻蝶进屋后,冷冷地说道:“我们能抓到堂堂齐区长,全是拜你所赐。对了,我叫幻蝶,隶属韩记内卫反谍司,从打探库房开始,我就一直盯着你的!” 穆文盯着幻蝶,回想当初侦查商队货运情景,突然,百货铺的阁楼浮现在眼前。 该死,疏忽了! 不过,虽然搞清楚自己的失误,但穆文却不愿意束手就擒,猛然扑向幻蝶,右手顺势在腰间摸出蓝汪汪的匕首,准备挟持这名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子。 但幻蝶的反应超出穆文想象,她只是抬了抬左手,然后,一道黑影直接射中穆文大腿。 “啊~” 剧烈的疼痛令穆文扑倒在地。 有毒的匕首也甩到了一旁。 齐紫烟吃惊地看着幻蝶,穆文可不是什么菜鸟,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 可幻蝶站在原地不闪不退,仅仅抬手就击倒了皇城司老牌杀手,这也太厉害了! 白猫叹了口气,走过来将穆文扯起来放在另一张竹椅上靠着,看着他满脸大汗认真地说道:“穆先生,你看看,打探情报露馅,安插间谍被抓,跑来跑去被跟着,想杀人自己却受伤……这是何苦呢?” 噗~ 穆文被白猫气得差点吐血,但他已经看到,自己左腿上插着一只弩箭……幻蝶装了袖弩! 特么的,最毒妇人心! 白猫也拉了一张竹椅坐下来,笑嘻嘻地问道:“郓王赵楷地位尊贵,若能将他救出去必然大功一件,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敞开说吧,现在肯定不能让你们营救,不过谈判顺利,我们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立下大功。但我们希望两位能对我们有所回报,怎样?” 穆文忍着伤痛,问道:“你们要什么回报?” 白猫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在你的权限范围内,每个月交出一条重要情报即可!如果没问题,烦请两位写一份‘投名状’,我方存档即可。” 所谓投名状,不过是写一些侮辱污蔑皇帝的字句,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辞一旦被曝光,书写者必被判处谋逆杀无赦,还会连累家人。 穆文坐直身体,抓起笔唰唰唰地,片刻就写好了。 可齐紫烟却迟迟不肯动笔,她不敢写。 若只是涉及她自己倒无所谓,可这份投名状事关家人生死,她实在害怕,最后只能哀求白猫换一种方式。 白猫收敛笑容,缓缓说道:“对不住,一份投名状,只能活一个!” 齐紫烟浑身一颤,认命地闭上眼睛。 却见白猫毫无预兆地冲着穆文颈部挥了一下手掌。 穆文吓了一跳,随即站了起来,然后倒退着撞倒竹椅,自己也跟着跌倒,此时他的颈部才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继而伤口裂开,鲜血四溅。 齐紫烟睁开眼,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为什么? 明明穆文写了投名状,为何白猫还要杀了他?难道,只是为了戏弄我们? 白猫笑了笑说道:“”营救郓王殿下的任务由你来完成,这段时间,幻蝶会教你密码联络方式……” 说完,白猫走到门边,才接着解释道:“心里没牵挂,没底线,随时随地可以出卖别人,这样的人留着始终是祸害。 当然,他死了,你的身份就只有我和幻蝶知道,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你。至于你的家人,我们会想办法解救出来。 还有,将来韩记得了天下,你也是功臣,好好做!” 看着穆文的尸体,齐紫烟忽然意识到,只怕白猫从始至终都只有留下一个人的想法。 很明显,不认可穆文,是白猫认为无法掌控他,而正是由于自己牵挂家人,从而留下了弱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做间谍的,有时候,真的死得莫名其妙。 耳边,幻蝶说道:“我现在教你使用四位密码通讯,首先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密码本只能你自己和译码员知晓,否则随时会有杀身之祸!” 131章 道友蔡攸 庆功授勋典礼结束的当夜,韩逍遥来到内卫。 韩逍遥亲自给幻蝶别上金质勋章。 “很抱歉!因为内卫工作的的特殊性,我只能在这种环境为你授勋。同时,我代表韩记全体人员,为你在韩记荒原保卫战中立下的头功,表示感谢与祝贺!” 幻蝶看了看上司白猫,副手山鹰,他们胸前都别着银质勋章,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豪! 幻蝶立正,向韩逍遥举手敬礼。 “谢谢会长夸奖!幻蝶一定更加努力!” 韩逍遥点点头,作为两个多月的新人菜鸟,幻蝶表现出很高的反谍业务水准。 能够在海量的记忆信息中,准确地捕捉到穆文的影像,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必然。 更为重要的是,她在追踪穆文的过程中,时刻都保持高度警惕,最终成功地监控着穆文把错误信息传递给赵楷。 这份细致入微的操作,在三十多个的反谍特勤中,绝对属于天赋型选手。 授勋结束,韩逍遥和他们开起了玩笑。 “幻蝶,听说穆文想抓你的时候,你用袖弩射伤了他?” 幻蝶点点头,恨恨地说道:“如果不是有纪律,我就射他要害了!他们成天搞得我们内部乌烟瘴气,很多原本很好的人都被拖下了水,实在可恨!” 理解! 反谍司一旦发现外部间谍,并不采取一抓了之的简单粗暴手法,而是放长线钓大鱼,摸清对方真实意图,等达到预定收益才最终收网。 这个布局监控的过程中,很多韩记员工,甚至中高层骨干都会被收买、诱惑,甚至拿着把柄短处逼迫韩记人员出卖情报。 作为高级同袍,幻蝶当然为团队心疼,比如,曾经的英雄,韩记纪检组组长钟福。 在内卫关押室,韩逍遥带来了一块“曹婆婆馅饼”,一瓶周记果饮。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样饮食,钟福咬紧牙关,甚至发出了“咯咯咯”的轻微声响。 韩逍遥也是感慨万分。 眼前这个年轻人,曾历经百般酷刑而不皱眉的英雄,甚至韩军官兵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受了他的感召才主动加入的。 现如今,却因为简简单单的饮食而不能自已,实在让人唏嘘。 沉默良久…… 韩逍遥站起身,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福抬头看了一眼韩逍遥,拿起瓷瓶,喝了一口,才说道:“阿娟人不错,让她不要耽误了!” 韩逍遥默默地点点头,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看押室。 钟福,取出肉饼,咬了一口,嚼了嚼再吞了下去。 “也许烤一烤就会和当初一样美味吧……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那种味道了!” …… 东京城,内宫。 “哗啦啦~” “反了!反了!” “砰砰砰!” “该杀,统统该杀!” …… 门外候着的王黼、童贯、蔡攸、梁师成、李彦等人均是头大如斗。 谁能想到,一万禁军精锐,其中还包括两千精骑,居然一夜之间全军覆没,作为大军统帅的三皇子郓王赵楷,居然生生被流民乡兵所俘虏。 瓦子里的说书人都不敢这么夸张,可事实确实如此。 官家自命风流,以文治武功欲成就千古一帝之伟业,如今被韩家子当众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如何能忍?如何不气恼? 童贯来的稍晚一些,便像大总管李彦询问详细缘由。 李彦也就把韩逍遥的条件简要复述一遍。 “加封镇北王,尽取河北之地,赔偿两千万贯,尚茂德帝姬,恢复韩记银号、百货铺、商队等既有业务……否则,不仅郓王难保,韩氏贼子还口出狂言,要攻下东京城,亲自来取……” 童贯的性格,肯定是调集大军武力镇压,方腊号称百万叛军,还不是被他十万人马杀的干干净净? 可麻烦在于,官家宠爱的郓王成了俘虏,谁能保证平叛的时候,对方会不会杀皇子祭天? 不过,韩氏子胃口也太大了,所提的条件,无论哪一条,官家和朝廷都无法答应! 忽然,房门一开,官家贴身的刘大官邀请几位重臣入内商议。 赵佶总算恢复了平静,扫了一眼众人,因为在气头上,所以软垫都不给。 片刻之后,在赵佶的示意下,刘大官将印有赵楷血指印的求救信展示给众人。 从信中急迫哀求的语气,可以猜到赵楷是何等的委屈与惊慌,众人仿佛看到一柄长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们是朕所信任的朝堂重臣,现在韩贼猖狂郓王有难,如何是好?” 梁师成暗中腹诽,当初说口头训斥一番小惩大诫即可,你非要拿出兵符交给郓王,如今闹得兵败被俘,何苦来哉? 当然,他为人老辣,不管内心如何吐槽,但面上依旧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情。 在场的几个,都是摸透了赵佶心思的精明人,听着意思肯定是不会强攻了。 既然谈判,那肯定要满足或者部分满足韩记的条件。 对方的条件中,恢复韩记业务肯定没问题,何况大家都有股份或者好处。 尚茂德帝姬,这个也不是不行,而且说不定是一记妙招,如果联姻成功,赵韩不就成了一家人吗? 两千万贯,朝廷和内库早就破产了,肯定拿不出,只能希望谈的时候能减免,或者用其他事物充抵。 加封镇北王,黄河以北作为属地,这两条根本不可能,最多加封国公,辖三个军州。 王黼身为宰相,只能出面将大致意思说了一遍。 赵佶心疼儿子,想也不想便说道:“朕不管细枝末节,你们需尽快将郓王救出!” 童贯忽然问道:“官家,听闻堤北回来的信使是郓王殿下的侍从,可否召开询问韩记军情?” 赵佶摆了摆手,不在乎地说道:“没用的废物,已经杖毙了。” 童贯愕然,无论如何,总要了解韩记是怎么击败郓王一万精锐的经过吧? 贴身侍从肯定全程参与了郓王的作战部署和韩军对应的情报,这是无比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居然就这么让官家杖毙了! 还能说什么?童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王黼又问道:“既然确定谈判,谁可为使?” 一直尽量不显示存在感的蔡攸,内心微微一跳,一种蚂蚁在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果然,即为老奸巨猾的家伙,还有风流俊逸的“铁哥们”赵佶,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自己。 韩记生意最早的合伙人! 提拔韩逍遥的始作俑者! 大宋天子最铁的铁哥们!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诩为大宋第二聪明人的蔡攸! 实在是去荒原与叛军谈判的不二人选! 这帮人并不怀疑蔡攸与韩记有什么勾连,毕竟官家的头号宠臣,还用得着与卑贱的流民拉交情吗? 蔡攸忠诚于官家这点,毋庸置疑! 蔡攸差点哭出来了。 北堤那帮不要命的流民本就穷凶极恶,现在不仅宣称造反,更是打败了禁军扣押了郓王,甚至逼迫朝廷与官家列土封疆,可见他们的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此时前去,与羊入虎口有何分别? 忽然,他荒诞地幻想着自己能突发急病,最好卧床不起那种。 但是,等了好久,他的身体状况一直良好…… 看着蔡攸脸色越来越难看,赵佶以下都很同情,但死道友不死贫道! 所以,爱莫能助,这个谈判大使的职位,你蔡攸就莫要推辞了! 连无可挽回,蔡攸只能硬着头皮一躬到地,咬着牙说道:“微臣便舍了这条性命,愿意前往主持谈判善后事宜,还望官家恩准!” 哗~ 看着糟心的蔡攸,房内原本压抑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又舒适。 132章 百姬劳军 次日中午,身兼朝廷与皇家双重谈判大使职务的蔡攸,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抵达荒原大营。 他的身后,上百辆大车载满了美酒美食以及绫罗绸缎,还有百位青楼美姬。 蔡攸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药后,便索要各种礼物,食色性也,所以,一百车酒食财货和美女,赵佶与朝堂大佬想也不想便满口答应下来。 皇帝不差饿兵,何况知枢密院事的重臣呢? 相对于大宋的物华天宝,这点东西,小意思! 但,令蔡攸吃惊的是,从浮桥南堤驻兵所开始,一路上遇到的韩军官兵,丝毫不为财货美女所动。 除了必要的抽检,一坛酒水,一名美女,都无人染指,甚至连调戏辱骂的话语也不曾说过! 于是,相对于美姬们的安心,站在大营门口的蔡攸心情越发沉重。 蔡攸是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但他是蔡京长子,自幼便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于政务军事耳熟能详。 他总算明白,禁军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了,对方的军纪实在太过于森严了! 而且,除了职务上的差异,所有官兵在服装材质和饮食上一般无二,同食同住,同心同德,与禁军中的层层压榨判若云泥。 郓王,输的不冤啊! 这样的军队,一旦真的造反,禁军能挡得住吗? 想到这里,一瞬间,蔡攸便冷汗淋漓,这次肩负的责任顿时重若山岳。 没让蔡攸久等,韩逍遥也没拿腔拿调,反而带着相关人员,亲自并热情地迎出寨门。 “大公子,真没想到会是您亲自来到韩记这个穷乡僻壤,罪过罪过!” 蔡攸苦笑一声,叹息道:“韩会长一夜之间震动朝野,蔡某为人臣子,亦与韩记颇有渊源,受命前来,希望能化解误会,冰释前嫌!” 韩逍遥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别人无所谓,大公子的面子,我心里有数!” 于是双方介绍主要人员。 韩方主要人员:司马横如、元十四、沈三娘、郝仁等。 朝廷主要人员:鸿胪寺、政事堂、三衙、太学代表等。 寒暄之后,蔡攸将韩逍遥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算兄长求你两桩事,师师姑娘就在百名美姬之中……还望准予内官探视郓王殿下。” 韩逍遥一愣,狐疑地看着对方说道:“探视郓王殿下情理之中,可师师姑娘与众位美姬为何而来?” 蔡攸憋了半天才尴尬地说道:“劳军……” “劳军?”韩逍遥旋即笑道:“既然如此,韩某却之不恭了!” 蔡攸当即大喜,食色性也,圣人说的话,到哪都好使! 司马横如负责招待朝廷使团吃饭休息,白猫领着内官去探视赵楷,韩逍遥却带人特别接见了京城知名的百名美姬。 实际上,李师师并不像其他美姬那样惶恐,大大方方从车中下来,便看到那名面目俊朗的少年含笑相对。 因而,即使更确定自己的判断,对于昨夜李府的闹剧一笑而过。 李府昨夜接到朝廷指令,要求李师师必须前往荒原慰问韩记,李蕴便设法打听到禁军到荒原围剿韩记,却遭遇惨败甚至郓王被俘的秘闻。 这个时候,派李师师前往,用意不言自明! 李蕴当下拉着女儿哭了大半夜,一会叹息官家凉薄,一会又咒骂韩逍遥狼子野心,整个李府因此愁云惨淡。 李师师手执檀扇,屈身向韩逍遥行福礼:“民女李师师,拜见韩会长!” 一众美女忙不迭跟着李师师,有样学样地朝韩逍遥见礼。 美女们突兀地见到韩逍遥都为之错愕,原来传闻中凶残如虎狼一般的流民头领,竟然是一位玉面小郎君? 心下的惶恐凄惨顿时去了三分,甚至不免起了别样心思,以至于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韩逍遥见状哈哈一笑,原地转了一个圈,说道:“如各位姑娘所见,韩某并非青面獠牙,也没有三头六臂,仅仅是荒原流民中普通的幸存者。” 见他和颜悦色,便有一位姿色上佳的妙龄女郎脱口询问:“奴家曾与韩会长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会长能否记起?” 韩逍遥循声望去,果然是昔日熟人,于是拱拱手笑道:“两月之前,州桥之南,适逢韩某初入汴京,承蒙珠儿姑娘指点迷津而获益良多,当日之情份韩某不敢稍忘!” 众美女齐齐看向珠儿姑娘,十分羡慕她有如此机缘,就连李师师也为之侧目。 此时,骄阳似火,韩逍遥贴心地领着美娇娘们进入韩记总部食堂。 再一边讲解一边亲身做示范,拿着餐盒到厨房窗口打饭打菜,两荤两素一汤一水果,米饭自行添加不限量。 李师师、穆珠儿紧随其后,美娇娘们都觉得新鲜好奇,一个接一个依次端着餐盒在长桌上就餐。 青菜萝卜豆腐鸡鸭鱼肉花式很多,兼顾了不同口味,虽然不是精雕细凿,但胜在食材新鲜,菜品干净卫生。 美娇娘们还不太习惯午间就食,但从大清早的起来,一路奔波到此,她们居然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李师师小口吃着米饭,见韩逍遥吃得飞快,不禁皱眉,善意地提醒道:“韩会长,细嚼慢咽对肠胃好…” 韩逍遥放下碗筷,取出帕巾擦拭嘴角,才无奈地苦笑。 “谢谢师师姑娘关心,只是平时事务繁多,吃饭也习惯了匆匆忙忙……你们不用在意我,随意即可。” 同坐一桌的穆珠儿,趁机问道:“堂堂韩记的会长,平时也吃这个么?” 韩逍遥笑道:“对啊,除了早餐提供粥汤和面点,中晚餐大同小异。韩记所有人员,只要正常执勤在岗的,都是吃工作餐,我是韩记一份子,自然不能例外。” 穆珠儿惊奇地说道:“都说韩记赚了千百万贯,你是东家,即便吃点好的也没人敢说什么!” “珠儿姑娘,与别的商家不同,韩记源起于流民,创立的初衷,便是为了天下所有的穷苦人在做事。 相比当初每日两份米汤,现在已经好太多了,更何况,还有很多很多穷苦人仍然缺衣少食,我们又怎敢忘记初心呢?” 穆珠儿虽然钦佩韩逍遥的主张,但天下间的穷苦百姓数以亿计,韩记能救得过来吗? 只好说道:“若是朝廷能够……” 她突然醒悟过来,正是因为朝廷克扣米粮,所以韩逍遥才创建韩记,自力更生,所以,才会引来权贵们的嫉恨与围剿。 韩逍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郑重其事地拱手道:“朝廷如今委派各位姑娘劳军,不知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穆珠儿虽然自幼长于青楼专职声色娱人,但大庭广众青天白日,妓女劳军这种有伤风化之事如何宣之于口。 姑娘们哑口无言,李师师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回答:“我等姐妹既奉命来此,自当听从韩会长安排!” 这种回答巧妙地避免了尴尬,也含蓄的体现出姑娘们情非得已,更尊重了韩逍遥的权威,可见师师姑娘名满天下,绝非侥幸。 看着一众绝色歌姬粉面含春,欲语还羞,兼有忧虑的各种神情,韩逍遥皱了皱眉。 韩记新老官兵合计近六千人,歌姬仅有一百,怎么才能让宾主尽欢呢? 很快,一个好主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133章 压轴小调(二合一) 午餐过后,元十四、司马横如、沈二娘赶到食堂,汇同韩逍遥、李师师、穆珠儿商议劳军事务。 向李穆二人介绍沈二娘时,韩逍遥强调了对方是自己“未婚妻”的身份。 李师师与穆珠儿虽然也认为沈二娘年轻漂亮,身材极好,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韩逍遥也太“开放”了吧?哪有当着自己未婚妻,讨论这种事情的? 但客随主便,两位名妓只能心虚地坐下。 沈二娘却对李师师的容貌格外留心,还真有比仙女还好看的女人! 而且,看上去,她对韩逍遥也较为亲密,八成是看上逍遥哥哥了! 但她心里记挂着妹妹的叮嘱,尽量安安份份坐在“未婚夫”的身旁。 不能怯场,不能蛮干,要有当家大妇的气度! 司马横如与元十四也是很尴尬,这种事你韩逍遥拿主意就行了,何必拖上我们呢? “咳!”见众人各怀心思地就坐,韩逍遥便开始主持劳军事务商讨会。 “朝廷委托百位女子前来劳军,想必是对韩记释放善意。我以为这是好事,至少表明朝廷开始重视我们。 既然是劳军,必然涉及全体韩军官兵,目前全军六千余人,主要分布在荒原、北丘山以及浮桥大营,那就分成三支劳军队。 如此,便要讨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让全军将士都能感受到姑娘们的心意,当然,时间不宜拖的太久,就今明两日为限吧,如何?” 六千人士兵,一百妓女,两日,平均每日…… “啊?”穆珠儿下意识地叫了起来。 沈二娘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穆珠儿涨红了脸,低着头小声提出异议:“两日是否太急了,姑娘们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能不能再宽限两日……” 沈二娘看穆珠儿为难的样子,觉得对方确实是很为难,便开口向未婚夫求情。 “逍遥哥哥,我看珠儿姐姐很为难,要不许她们宽限两日吧?” “只需要每日晚间一个半时辰,最长不超过两个时辰,平均下来每个姑娘不到半刻钟,再说,韩记的员工也会陪她们登台一起表演,应该没问题吧?” 这种事,还要登台表演?! 众人用叹为观止的心情看着韩逍遥。 除了三娘连连点头,韩逍遥发现了众人奇怪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 卧槽! 你们都想的是啥玩意啊? “呃,我的意思,是军民联欢文艺汇演晚会,主要是诸位来自东京城的姑娘们和我们工作人员,在舞台上给将士们表演才艺,譬如唱歌、舞蹈、乐器、朗诵诗词,哪怕变个戏法,说个笑话,都可以……” 沈二娘听懂了,立即鼓掌欢迎:“这个好,三娘最喜欢唱歌了,到时候让她上台表演!” 呼呼呼~ 原来如此! 剩下四个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穆珠儿瞬间面红耳赤,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头低的几乎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李师师当即翻了个白眼过来,霎时间风情荡漾开来,韵味无穷无尽。 虽然对方不发一言,可韩逍遥却分明听到“坏人”两个字的嗔怪! “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元十四,猝不及防,猛地被狠狠呛了一下。 沈二娘一时间痴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妩媚的女人? 对,她这才发觉,妩媚这个词,此时用在李师师的身上,实在恰如其分。 别说男人了,女人也会为她心动心疼的! 哎,妹妹,不是姐姐不用心,只是对方太厉害了! 输了……吗? 当沈二娘看向未婚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逍遥哥哥,一脸无辜地看着那名妩媚的女人。 韩逍遥:是你们自己误会,怪我咯? 他丝毫不受影响,一本正经地问道:“师师姑娘,你们趁手的乐器都带来了么?若是没带也无妨,清唱也好,朗诵也好,每个人表演一个节目就好…… 嗯,组队也可以,比如,合唱,团舞,其实最重要的是开心快乐。我想,很多年以后,官兵们一定会记得,有一天,你们为他们表演过节目,这或许就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珍贵时光之一。 你们或许不明白,既然选择了当兵打仗,也就意味着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不知哪一天就会血洒战场为国捐躯……所以,韩某拜托各位姑娘了!” 说着,韩逍遥站起身,冲着李师师、穆珠儿以及九十八名歌姬,一躬到地。 李师师等人怔住了! 司马横如、元十四也为之震撼不已。 韩记的会长! 即将称王的男人! 居然会为了那些粗鄙的贼配军,向一群最卑贱的妓女,施行如此大礼! 沈二娘觉得理所当然,跟着韩逍遥同样恭敬地向李师师她们行礼。 百名美姬同时站起身,默默无语。 即便见惯大风大浪的李师师,此刻的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孩? 手握重权的他,怎么就如此毫不做作地给自己鞠躬呢? 恍惚了一下,李师师很快清醒,赶紧向一旁避让,同时赶紧回礼。 “韩会长这么重的礼,奴家万万承受不起!演艺之事请会长放心,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众美姬如梦初醒,齐齐避让再回礼,异口同声回应:“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搞定一众美女艺人,韩逍遥便开始群策群力地安排联欢晚会。 最先准备的是北丘山,因为需要赶三十里路,尽管有马车,可仍然需要两个时辰以上。 于是,韩逍遥简要介绍情况,让歌姬们自主报名,很快有十八名歌姬报名。 韩逍遥指令蒋雀儿连同内卫反谍司幻蝶,带着女子预备役队员护送十八人,即刻出发前往北丘山营地,直到明晚演出结束后,再护送歌姬返回荒原大营。 韩逍遥叮嘱徒弟,必须确保每一位歌姬的人身安全,韩记所有人员必须以礼相待,违反者严惩不贷。 同时,由军部下令,韩记所有士兵今明两晚实行轮岗制,确保每一位士兵都能看上至少一场表演晚会。 安排好北丘山,荒原大营与浮桥大营相对就简单的多,毕竟靠着不远,当天还能返回荒原住宿。 于是,当天夜里,朝廷谈判使团,欣赏了别具风味的文艺汇演晚会。 不仅东京名姬登台亮相,就连韩记各个部门中,拥有一技之长的人员,参与了整台晚会。 圆形舞台在工程队的紧急抢工下在傍晚通过验收,大大的灯笼挂起,环绕着舞台也规划好各部官兵们的位置。 当然,没有座位,都是席地而坐,好在现在是盛夏时节,周边燃起十余处巨大的篝火,不时添加驱蚊避虫的药草,也能为舞台提供照明。 随着观众涌入会场,在韩逍遥的主持下,一个个美姬登台献艺,也有与韩记员工官兵一起载歌载舞的。 一个个精彩的节目,令台上台下笑声、掌声、唿哨声此起彼伏,诺大的晚会现场如同盛大的节日。 很多普通的士兵虽然报名表演,但到了场上,或紧张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韩逍遥也能俏皮地化解尴尬,观众们也都能善意地笑着鼓励。 坐于贵宾席的蔡攸,也不得不感慨:居然用美姬来举办官兵军民同乐的晚会,实在是让人惊艳啊! 当晚会进入尾声,压轴节目是李师师最擅长的琴曲,《高山流水》。 虽然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堂,但面对数千名热情的普通民众,李师师发挥了超高的弹奏水准。 叮叮咚咚的琴弦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一经响起,便吸引了全场的关注。 以至于诺大的晚会现场肃静无声,除了篝火飘摇,每个人似乎都听得痴了,许多人热泪盈眶犹不自知…… 一曲弹罢,余音萦绕在众人心间久久不散,直到李师师起身向四方答谢,台下才爆发出一阵阵轰然如雷的喝彩与掌声。 激动之下,部分民众甚至挤到舞台边,想近距离欣赏李师师,幸好韩逍遥未雨绸缪安排了纪检内卫人员维持秩序,才避免了拥挤踩踏事故。 真是哪个年代也少不了追星族啊! 韩逍遥环顾沸腾的会场,转脸对李师师赞叹道:“李大家才艺,真真天下无双!” 台下忽然有人感道:“师师姑娘,再来一个!” 韩逍遥知道,李师师等人奔波辛苦了一天,能够这么晚弹奏一曲已经很辛苦了,赶紧拿着大喇叭出面安抚。 大概是会场氛围很热,李师师却夺过大喇叭,反而向台下提议,让韩会长来一个节目。 哎哟,不错哦! 谁也没见识过韩逍遥的才艺,今天机会难得! 于是,台下渐渐响起声浪:“韩会长,来一个!韩会长,来一个!” 面对部下的诚挚邀请,韩逍遥只好接过忘恩负义美女的大喇叭,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吐槽。 “恩将仇报!” 李师师掩嘴嫣然一笑,将舞台让给了对方。 虽然享受着崇拜和痴迷,但她在心底却感叹曲高和寡,不知道眼前的少年郎会不会有惊喜? 千众瞩目之下,韩逍遥拎着大喇叭,笑着冲台下众人说道:“师师姑娘珠玉在前,像我这五音不全的必然会贻笑大方,我怀疑你们都被她收买了……” 韩逍遥自嘲的效果很好,台下顿时爆发出开心的哄笑声。 李师师笑的花枝乱颤,难得心情如此舒畅。 韩逍遥走了两步,指着掩嘴而笑的沈二娘,故作吃惊地问道:“天呐,二娘,笑的这么开心,难道你也被收买了吗?” 沈二娘立即不笑了,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逍遥哥哥,俺保证,没有被收买!” 这下,台下的笑声更响了,就连司马老夫子也笑出了眼泪。 简短的插科打诨,不仅调动了观众氛围,更是与此前李师师的节目做了一定程度上的区隔。 最后,韩逍遥回到舞台中央,说道:“此前的节目精彩纷呈,令我叹为观止,自愧不如!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也给大家献唱一首民风小调,虽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希望能向所有韩记同仁以及各位来宾,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得知韩会长要唱小调,整个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凭着脑海中依然保留着当初“唱k”的旋律,韩逍遥慢慢踩着想象中鼓点的节奏,渐渐找到了感觉…… 夜空辽阔,繁星满天,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看着台下一张张充满朝气活力的面容,回忆当初拼杀出草窝的勇气与豪情,再看着东京那帮外强中干的官僚,想着即将来临的惨烈战争,韩逍遥振奋精神,决然举起手中的喇叭。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流行歌曲的魅力,在于旋律简洁明快,歌词朗朗上口,其中经典的歌曲,几乎男女老幼人人会唱。 尤其现场观众都基本都是年轻的官兵,教育水平和文化素养并不高,虽然此前歌姬们的才艺美轮美奂,但说到底绝大多数人也只能看个热闹。 而韩逍遥唱是林子祥版,节奏分明铿锵有力,极具感染力,所以,进入后半阙时,很多官兵开始自发地和唱,渐渐带动了整个会场。 起初,司马老夫子、蔡攸、李师师等行家,觉得这种曲调韵律古怪的歌谣,确实如韩逍遥所说,是下里巴人的唱腔法。 但,韩逍遥是韩记首领,无论如何都要在面上给予几分尊重,或面带微笑,或微微颔首。 可,他们越听越发觉,韩逍遥的歌声中,蕴含着源源不绝的豪迈与骨头缝里流露出来的骄傲! 而看起来不伦不类浅显到近乎直白的歌词,在韩逍遥酣畅淋漓的唱腔中,却仿佛附带了穿透灵魂的力量! 这小调…… 这种古怪新颖的唱法…… 这首闻所未闻的歌曲,大俗,亦是大雅! 全场齐声高唱“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 韩逍遥放下喇叭,逐一向四方立正敬礼。 韩军官兵自元十四以降,纷纷肃然起立,回敬军礼。 蔡攸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个韩逍遥,还真是每次都能玩出点新花样! 晚会在兴奋、欢乐、惊喜、更有恋恋不舍中,随着篝火的熄灭而结束。 但那首震撼人心的《男儿当自强》,一直激励着每一位韩军官兵。 回营寨的路上,二娘化身小迷妹,牵着心上人的手,边走边哼唱着刚刚学会的歌曲。 还是逍遥哥哥厉害,唱得真是好听,好有气势! 至于其他美姬包括李师师的古琴名曲,她都没听懂,所以,基本上忘得七七八八。 “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 嘻嘻,逍遥哥哥真俊!也最最有英雄气概了! 二娘不由紧紧挽着韩逍遥的手臂轻轻说道:“好哥哥,俺最喜欢听你唱歌了……” “咳咳咳……” 两人身后,冒出顶着两只发髻的小黑影,急匆匆地向着营房小跑。 二娘看看妹妹的背影,再看看心上人,奇怪地问道:“三娘嗓子不舒服么?” 韩逍遥轻笑,拉着二娘来到营外的土岗上坐下。 “我当大王,你就是王妃,喜欢么?” “喜欢!” “我当皇帝,你作皇后……” “好哥哥,只要和你在一起,饿肚子也喜欢!” 夜幕下,星辉中,两只身影相依相偎。 呢喃的话语,随着微风吹向远方。 134章 雅量、风范与气度 艳阳高照,韩记与朝廷的谈判即将开始。 昨夜晚会大放异彩的效果,让韩记谈判代表精神振奋。 禁军被全歼,统帅被俘,朝廷输的果断利落,迫于形势不得不派出使团和谈。 当然,会长提出的和谈条件极为苛刻,明知朝廷一多半给不出,就是为了给谈判留下余地,同时,也是为了消化禁军俘虏和组建骑兵争取时间。 因而,韩逍遥指示:软硬兼施,谈而不破。 不过,沈三娘是第一次正式参加谈判,故而不免神情惴惴。 开场在即,她抽空偷偷请教老夫子:“老师,我还是不太懂谈判,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司马横如可是兵法世家的传人,无论战场还是谈判桌,对他而言都是举重若轻。 看着学堂里最聪慧的弟子,韩记年龄最小的部长级高层,依然虚心求教,顿时老怀安慰。 “首先,韩记胸怀天下,心系黎民苍生。所以,我们要有雅量,就是礼貌客气,尽量和气一点,方能彰显出战胜方的风范与气度。” 哇,老师说的好有道理! “多谢老师教诲!” 如获至宝的沈三娘赶紧在心里反复默念,不停地揣摩着老夫子所说的谈判要诀。 嗯,孺女可教~ 司马横如正了正衣冠,与朝廷谈判代表队同时进入洽谈室。 双方落座,互致问候,一团和气。 沈三娘在心里连连点头,更佩服老夫子的先见之明。 鸿胪寺少卿朱斐年过五旬,参与大宋多场重量级谈判,因而被选拔担任主谈,是整个代表团的二号人物。 朱斐微微一笑,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签,放于桌面再推向韩记主谈司马横如。 “司马先生,朝廷体恤贵方之不易,特拟就此份清单,足以证明我方诚意,还望化干戈为玉帛,还天下国泰民安!” 看来,这清单是对韩记提出要求的回应。 沈三娘取过纸签交与老师手中,不料司马横如刚扫了一眼,便将纸签拍在了桌上,当即吹胡子瞪眼。 “若是外人看了这份清单,还以为我方全军覆灭,这就是朱少卿所说的‘朝廷诚意’?可笑至极!” 沈三娘愕然。 说好的雅量,礼貌客气呢? 司马横如将纸签猛地推回对面,接着傲然道:“如若达不到我方满意的条件,此次谈判不如作罢,再次派兵打过!” 沈三娘瞪大了眼睛。 说好的风范与气度呢? 朱斐见惯了谈判阵仗,自然不会被对方吓倒。 重新拿起纸签,神态温和地仔细浏览了一遍再放下,然后微笑道:“不知清单中哪条哪款,未能令司马先生满意?” “第一条就南辕北辙,何谈其他?” 朱斐过目不忘,当即复述出第一条。 “今有韩氏子韩逍遥,受朝廷恩典管理荒原,教化黎民,乐善好施等,诸此种种皆利国利民,故,为酬其功,特赐韩逍遥爵:开国男。” 朱斐背完,面带微笑地问道:“自大宋立国始,爵位一向金贵,以从八品一跃而封男爵者,古来罕有!司马先生,如此超拔的恩遇,怎么能说朝廷没有诚意呢?” 司马横如不屑一顾,朗声说道:“我方要求很明确,必须封王!区区男爵,哼~韩记不稀罕!” 朱斐板起面孔,当即反驳:“司马先生,想必见识广博,亦知我朝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此事断无可能!” 司马横如则趁机讥讽道:“先例?敢问历朝历代,可有兵败凯旋太监封王之先例?” 沈三娘:我去,这等于是当面打脸了吧? 朱斐再好的脾气,也顶不住对方肆恣嘲讽官家的言辞,顿时涨红了脸,拍案而起。 “你……你们欺人太甚!这还怎么谈下去?” 司马横如微微笑道:“”好啊,好啊,谈不下去,我们摆开阵势再打一场,输赢之后再谈,如何?” 朱斐受命洽谈,其中一条就是避免再战,可韩记咄咄逼人,实在霸道蛮横到了极点…… 忽然,太学代表秦会之插进来提议:“朱少卿面色不好需要休养调理,我方提议暂时休会。” 司马横如大度地表示同意,更关切地吩咐接待人员,务必仔细照顾朝廷使团,有求必应。 于是,双方便结束了首次洽谈,定于明日再谈。 回去的路上,沈三娘疑惑地问道:“老师,您不是说谈判要有雅量,展现风范与气度吗?” 司马横如淡然一笑。 “将士们在战场浴血奋战,我们不强势一点,怎么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呢?再说,他们这些败军之师,哪有什么底气讨价还价?” 沈三娘再问道:“可是,我叫他们都快吐血了,要是真的气病了,也不太好吧?” “哦,关于这点,你不用替他们操心。我敢断定,他们肯定眉开眼笑地好吃好喝好睡……所谓谈判,不过是以优雅的方式行巧取豪夺之事。” 啊! 沈三娘的三观豁然开朗。 …… 两日军民劳军慰问演出顺利结束,获得韩记全军一致好评。 相对于朝廷强征美姬,韩记却给予百名美姬丰厚酬礼,并且韩逍遥亲自相送至浮桥之南。 车队启动之际,李师师挑着车帘,久久回望温润与豪情兼具的俏郎君,颇有知音离别的不舍。 …… 美姬回京,但谈判依然持续,接连三天,双方唇枪舌剑,逐条逐款,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耗费无数精力与口舌,总算达成了一条半的共识。 恢复韩记原有业务,双方无异议。 尚茂德帝姬,可。 但具体细节方面,朝廷认为茂德必须为正妻大妇,另韩记缴纳内库百万贯彩礼。 韩记认为,沈二娘是原配,地位不容动摇,茂德可为平妻,礼金百万贯也可,但嫁妆也应对等。 毕竟朱斐上了年纪,在坚持了三日后,便由心思活络言辞缜密的秦会之接手主谈。 果然,因为对司马横如有援手之情,同时也是沈三娘的半个老师,韩记代表团适度放缓了洽谈的激烈程度。 第四日,得知信息的秦会之突然提议,朝廷禁军的被俘人员应全数归还,不得无故扣留关押。 与之对等的谈判代表,正是他的半个弟子沈三娘。 “秦学正,我方声明,并未无故扣留关押任何禁军官兵之行为!” 面对半师,沈三娘毫不犹豫地反驳对方。 “哈!”秦会之环顾左右,轻笑道:“那我倒要请教小沈部长,禁军官兵合计九千六百余人。依据贵方通报,死难者两千七百余,难道近七千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消失了不成?” 沈二娘是民政部部长,沈三娘是财务部部长,两人都尽职尽责,待人亲和。因此,被韩记官民用“大、小沈部长”的昵称来区分。 135章 勿谓言之不预 向来记忆超群的沈三娘,对于各种数据历历在目,当即说道:“贵方战死者两千七百五十六人,我方俘虏攻打韩记的禁军五千八百三十三人,合计八千五百四十九人。 贵方战死者经韩记民政部收敛入棺,已通知贵方兵部运回。而犯下战争罪行的俘虏,经荒原管委会审判,处罚三年劳役,期满即可释放。 我方如此处置,于情于理并无不妥,且已发出公文告知贵方,还请秦学正查明事实后再来商讨吧。” 愿意改弦更张加入韩记的禁军士兵与日俱增,到目前为止接收了近两千人,都已编入韩记序列接受军训。 所以,交还是不可能交还滴! 当然,双方谈判还没撕破脸皮,借着劳役稍微遮掩一下,纯粹就是敷衍。 秦会之知道,沈三娘报出的数字应该是准确的,至于缺少的千余禁军,多半是攻打荒原的途中逃了,这种情况在禁军中屡见不鲜。 不管怎么说,私下里,他对于面前的半个弟子,颇为赞许。 强硬的场面话说过,秦会之换了一种柔和的语调说道:“万事以和为贵,可否酌情先放还部分老弱病残禁军官兵,以解其家人盼归之情?” 沈三娘微微一笑,依照对等交换原则,反问道:“此事应该可行。可,请问秦学正,贵方又能给我方何种赔偿?” 秦会之立即敏锐地反问:“贵方需要何种补偿?” 沈三娘与司马横如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说道:“准许我方商队自由采买药材、粮草、布匹、煤炭、皮革、矿物等物资,以及招募师资、大夫、工匠等雇员。” 秦会之头皮一阵发麻,不过他不动声色,而是说道:“小沈部长,贵方需要的都是军用物资,只怕我方很难批准。不过,若是贵方能送还郓王殿下,我可以保证贵方所有要求得到满足。” 这是朝廷代表团故意做的一个递进式试探,最终的希望是尽快救回郓王赵楷,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早在三天前,朝廷已经派出四万大军,对韩记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所有物资都不可以输送进来。 所以,韩记在接收了八千余人的禁军后,消耗陡增三分之一,各种物资渐渐出现了短缺的迹象,秦会之正是借此提出交还禁军与郓王的条件。 韩记随即技术性的中断谈判,秦会之大度地给予理解,这种性质的问题,关键在于韩逍遥的决断,司马横如肯定要请示之后再做出相应条款。 无妨,现在,球在韩记一方了! 于是,秦会之今日恰到好处的谈判策略,获得朱斐的称赞,并且宣称,只要郓王能够平安回京,秦会之必定功成名就平步青云。 朝廷代表团甚至提前举行了小型庆功会。 当夜,韩逍遥一边翻看纪要,一边听取司马横如与沈三娘的谈判简报。 “说到底,他们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郓王赵楷,若将其释放,朝廷多半言而无信,甚至很可能下令四万禁军进攻……” 韩逍遥忽然问道:“他们说只要先放了赵楷,就可以答应全部条款?” 沈三娘记得很清楚,点头道:“”嗯!就是秦学正说的,可老师说他们答应的这么爽快,必然有诈,故而中断谈判。” 韩逍遥考虑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就签订协议,签完了,放人!” 司马横如急了,连忙劝阻:“只要我们掌握着赵楷,他们最终会妥协的。现在即便签订协议,朝廷朝令夕改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放虎归山,韩记只怕陷入被动……” “先签了协议,拿到物资再说,对了,执行协议的时候给他们增加一些小麻烦,别让他们太过于顺利。”韩逍遥笑了笑说道:“至于什么四万大军八面来攻,什么平叛太尉童贯主帅,纯粹是来送人头的,不必在意!” 司马横如与沈三娘很费解,明明可以安稳到手的优势,为何轻易放弃? 但,他们同时意识到,韩逍遥肯定有准备另外的计划,他既然没说出来,那就表示涉及最机密的行动。 故此,第五天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大致可以得出,郓王回归与封王尚公主同时进行,其他条款等郓王安全回京再落实。 韩逍遥看着备忘录,觉得有必要与蔡攸谈谈。 而蔡攸似乎早有预料,两人在营外不期而遇。 特别挑选出来的四名亲卫侍从,经过韩逍遥亲手调教,已经能熟练地准备并烧烤各种食物。 于是,韩记烧烤摊再次开张。 抿了一口添加了薄荷的筛酒,韩逍遥忽然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就凭这韩氏烧烤,应该足以烹小鲜了吧?” 蔡攸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便说道:“你当过大王吗?” 韩逍遥摇摇头。 “宰相,或者府尹,哪怕一州一县之长呢?” 韩逍遥还是摇头:“我唯一的官职,还是大公子您给安排的呢。” 蔡攸直接问道:“那你凭什么造反立国?诺大的国家不是你那小小的韩记可比,靠着几千个手下打打杀杀,是无论如何治理不好的!” 停了一会,蔡攸叹了口气,说道:“哥哥知道,郓王是过分了点,可谁让他是皇子呢?忍一忍,解散韩记把人送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要你给官家恭恭敬敬地请罪,我再帮你求个情,总能网开一面的。以后踏踏实实做个富家翁,金银满堂妻妾成群,不好吗?” 韩逍遥再次抿了一口酒水,轻轻摇了摇头。 “大公子,放赵楷回去无关紧要,但请罪求情恕难从命……’ 蔡攸气得牙疼。 最后指着韩逍遥怒道:“若非看在往日情面,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来劝你? 给你说句实话吧,童道夫四军合围,各路人马皆是西军悍将,与郓王带的富贵禁军天差地别,都是些在江南杀人如麻的狠角色! 他放出话来:五日内剿灭韩记!” 韩逍遥点点头,伸手取过亲卫送来的竹签,正是自己最爱的烤鸡翅。 当下笑着对蔡攸说道:“月白风清,清酒鸡翅,正所谓,美景美食不可辜负!大公子,韩氏独门秘籍‘麻辣鸡翅’,色香味俱全,轻易可吃不到哦!” 蔡攸被他气笑了。 不过,焦黄油亮的鸡翅确实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于是,毫不客气地挑了一块卖相最好的肥鸡翅,吃了起来。 “啊呜,急都急,咕隆,死了,你还,啊呜,有闲情,咕隆,吃得下去……” 鸡翅吃完,韩逍遥用帕巾擦拭油腻,喝了一口果饮清口后,才说道:“这么说,朝廷没打算封王封地咯?” 蔡攸不吱声。 韩逍遥再问道:“若是降一档,封个郡王,十来个军州,一千万贯,如何?” 蔡攸摇摇头,却紧张地说道:“你别乱来啊?郓王殿下千斤之躯,但有闪失,官家一怒之下,韩记所有人都得陪葬!” 哈哈一笑,韩逍遥对蔡攸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放心,只要签了合约,你们不乱来,我自当放了赵楷。不过嘛,既然童贯敢口出狂言,我也送他一句话:犯韩记者虽远必诛,勿谓言之不预!” 蔡攸正喝着果饮,韩逍遥前半截话还比较中听,但后半截却让他极度费解。 四万精锐西军,其中还有三千骑兵,你韩记再牛也不可能翻天! 再说了,合约有什么用?官字两张口,说作废就作废,看来年轻气盛,也不见得是好事。 136章 特工男女救郓王(第一更) 第二天一早,双方代表签署停战合约,一应文书签署完毕,各自回家盖章,等再次交换文书后,合约即刻生效。 于是,蔡攸当即派人快马将合约速递至宫内,加盖赵佶印玺。 此事本应该政事堂处理,用不着惊动赵佶,但韩逍遥坚持要求,说:天子一言九鼎,所以,韩记只认官家印玺! 有了童贯夸口,韩记覆灭不过翻掌之间,届时将韩氏子枭首示众,再多的合约也成了废纸。 于是,赵佶大大方方地盖上印玺,甚至连条款都不看,便让人速传回荒原,好早一刻接回儿子。 劳改营中,齐紫烟忐忑不安,从白猫选定自己那一日算起,已经快十天了。 可自己被关押在这里,仿佛被遗忘了,除了每天送些吃喝,无人问津。 到底什么时候去救郓王呢? 是不是白猫觉得自己不合适? 可是,没有立下功劳,自己的家人大概率活不成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抹黑进了监舍,悄悄打开了齐紫烟的牢门。 “谁?” 齐紫烟颤抖着声音小声问道。 “紫烟,是我!” 熟悉的声音……居然是他! 齐紫烟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没事?” “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 黑影明显有些紧张,拉着齐紫烟向外跑去。 齐紫烟内心犹豫了一下,也就顺着对方的意思跑出了监舍。 看到门口卫兵血淋淋的尸体,齐紫烟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呐! 他竟然杀了韩记的人? 被抓到就死定了! 于是,两人抹黑逃出劳改营,一路狂奔到僻静之处,才停下来喘口气。 厚厚的云层间,偶尔疏漏下来的月光,照映出一张耿直的面容。 曾经的韩记纪检组组长,钟福! 齐紫烟很疑惑,如果,自己和穆文暴露了,钟福怎么不受牵连,反而过来帮助自己越狱? 钟福抬起头,辨别了一下方位,指着北方说道:“我老家在真定北面,跟我走,以后我养你!” 齐紫烟抿了抿嘴,没吱声。 她不可能跟着钟福亡命天涯,家人的安危是她首要的考量,其次,与对方的感情还没到放弃一切的地步。 她与钟福之间,不过是任务需要,或者说逢场作戏罢了。 自从加入皇城司,她就近乎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心底的角落,还保留着最后一点家人的影像与温暖。 钟福左顾右盼,似乎担心随时可能有追兵。 “紫烟,不瞒你说,我也被他们抓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拿了偷偷藏的钱准备一走了之,可始终放不下你。 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愿意做,天下之大,以我们的本事,哪里不能去?快走吧,不然等他们追来了,就真完了!” 一瞬间,齐紫烟打定了主意。 “不行,到哪里都是大宋的天下,我是皇城司的人,永远逃不了……有件事我必须去做,可能会死!” 钟福愣了愣,发觉对方不像开玩笑,便问道:“什么事?” “我家人都被皇城司关起来了,所以,必须救出郓王,才能换回家人……你,还是走吧!” 说完,丢下钟福,辨别好方位,齐紫烟向大营摸去。 钟福神情疑惑地盯着齐紫烟的背影,最终跺了跺脚追了过去。 齐紫烟是出色的间谍,钟福是优秀的纪检组长,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靠近了韩记总部,藏身于废弃的棚屋内。 指了指营区核心一栋看起来普通的房屋,钟福低声说道:“那里专门用来招待特殊客人,正常情况,郓王多半就被关在里面。” 齐紫烟也熟悉本部大营,知道对方说得靠谱,便说那里肯定戒备森严,很难进入。 钟福伸手在怀里摸索,掏出一样事物交给对方。 “这本来是留着保命的,拿着去救郓王吧……你被反谍司秘密抓捕,寻常守卫不会知道你的具体情况。” 借着月光,齐紫烟发现,竟然是块韩记“密”字令牌,仅次于代表韩逍遥的“韩”字令牌,持令牌者负有特殊使命,区长级别的人都无权过问。 齐紫烟喜出望外。 有了这个令牌就可以混进去见到郓王,于是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大致敲定细节便分头行事。 但,出乎意料,特殊关押屋门口只有一名守卫,齐紫烟心下疑惑,确定郓王确实在内,便随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人?” 守卫连忙陪着笑说明,还有一位同事外出采买稍后回来,而且还解释说已经和朝廷签了合约,说不定明早就会放人云云。 齐紫烟明了。 对方意思,这个时候,朝廷不会冒险营救破坏合约,韩记这边自然没必要过于紧张。 齐紫烟又耐心交代几句便进了关押室,屋内陈设简朴,只有赵楷和一名小太监。 陡然见到有人闯入,赵楷下意识地躲在小太监身后,颤声询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齐紫烟单膝跪地,抱拳答道:“回禀郓王,皇城司‘风四十九’齐紫烟特来探望殿下!” 齐紫烟,听过,正是穆文的直接下属,已经成功打入韩记高层。 赵楷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问道:“穆文呢?你们快点把孤救出去!” 齐紫烟沉痛地说道:“穆组长失手殉职,我也被抓但逃了出来……不过,我打听到朝廷已经和韩记签了合约,可能再过几天就能送您回京……” 一听这话,赵楷怒了。 还要过几天? 这种猪狗一样的所在是人待得地方吗? 而且韩记尽是凶残的贼寇,一刻不离开,自己便是案板上的鱼肉,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不行!”赵楷打断对方,急迫地命令道:“留在此地随时有危险,不管用什么法子,现在你必须把孤救出去!只要事成,孤不吝赏赐!” 齐紫烟解释营救行动也会有危险,但赵楷见到希望,哪里还能再忍下去,强令对方立刻行动,甚至以她的家人为条件。 齐紫烟只能答应,借故将守卫骗进屋内,一记手刀将其打晕,脱下衣物给赵楷换上,可小太监的服饰太过醒目。 赵楷当即命令小太监留下周旋拖延时间,自己与齐紫烟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137章 生死逃亡(第二更) 两人避开韩记哨位向南逃去,奔行到南营废墟,齐紫烟还好,但赵楷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支撑不住。 “殿下,浮桥肯定过不去,不过我的人已经设法去弄船,等到了河边上船,就能脱险,您再坚持一会……” 赵楷角色赤红,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时候,生死攸关,他知道轻重,于是继续向着河边摸索前行。 当两人已经能看到高高的河堤影子,却远远地听到后方隐隐约约传来战马嘶鸣。 回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火把,散布在荒原各处,正向着河堤搜索过来。 毫无疑问,这么大阵仗,肯定是冲着赵楷来的。 跑! 但,此时的赵楷已经到了极限,没走两步一脚踏空,崴了脚…… 齐紫烟看着疼得嘴角直抽抽的赵楷,再看看身后的追兵,她将头发咬在嘴里,一把将赵楷背起,向着河堤攀爬上去。 好不容易爬上河堤,果然见到一艘小船靠在不远处,齐紫烟背负着赵楷一步一步挪向小船。 河堤上,钟福同样关注着大营方向的东京,看见两个人影蹒跚而行,后面追兵无数,便急忙跑着迎了过来。 赵楷并不认识钟福,当然齐紫烟说过这是她的人,急切之下,也没有必要横生枝节,于是三人匆忙登船。 而韩逍遥已经骑马追上北堤,钟福长杆一撑河堤,小船悠悠离岸飘往河心。 看到船头之人,韩逍遥怒喝一声:“钟福!” 这一声所蕴含的愤懑与怒火,比河水更汹涌! 宽广的河面,惨白的月光,钟福立于船头,遥望马背上的韩逍遥,最终之留下一声长叹。 北堤之上,骑着马的蔡攸风箱一般喘着气,勉强地呼唤赵楷。 “殿下,不能走啊,速速回来~” 赵楷历经磨难才逃出生天,哪里肯回头,干脆缩在舱内,催促钟福赶紧划船过河。 河流湍急,短短功夫,小船离岸已经二三十步。 韩逍遥沉默不言,摘弓搭箭,瞄准划船的钟福。 蔡攸魂飞魄散,颤声央求韩逍遥别乱来,赵楷有了意外,他就完了。 “知道了,郓王殿下不会有事…” 说话间,“嘣!”的一声弦音激荡,一道黑线直射小船。 “噗!” 一支长长的羽箭插入钟福的右胸,钟福浑身一震,仰面倒在船头。 赵楷吓得趴在舱底,头都不敢抬。 倒是齐紫烟钻过去,接住长杆,奋力划水,小船顺流而下,不消片刻便远离了河岸。 蔡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瞅了瞅横弓立马的韩逍遥,不,镇北王韩逍遥! 弱弱地问道:“镇北王……此事我方全然不知,您知道,明日一早就能接回郓王殿下,根本没必要如此……” 韩逍遥遥指小船冷冷地说道:“我亲眼所见,钟福、齐紫烟俱是皇城司密谍。此二人于今夜杀伤我方守卫,劫夺郓王赵楷,属于严重违反合约!作为谈判大使,蔡攸,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蔡攸打了个冷颤。 直呼其名,连客套的“大公子”都免了,可见对方真的恼火。 原本一帆风顺,几个时辰之后即可功德圆满,谁能料到皇城司搞了这么一出,麻烦大了! 蔡攸害怕韩逍遥迁怒到自己头上,慌忙保证明日一定禀明朝廷惩处相关人等,更是赌咒发誓,合约所有条款一律有效。 韩逍遥不理不睬只是吩咐手下,通知浮桥大营沿河两岸搜索,务必将三人抓回来。 最后,蔡攸望着浩渺的河水,狠狠吐了口唾沫。 黄河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齐紫烟慢慢调整着方向,偏向南岸。 赵楷发觉暂时安全了,才探出头询问:“齐姑娘,怎么样了,他死了没?” 齐紫烟,伸手试了试钟福的鼻息,感觉到猥琐的气息,便点点头回答:“还有口气,但必须尽快找大夫医治,否则伤及内腑必死无疑!” 赵楷稍稍安心一点,开始打量着两人。 从韩记大营逃脱,又是齐紫烟最后背着自己爬河堤,钟福撑船中箭命悬一线,若非这对男女,自己肯定被韩逍遥抓到砍头。 这种舍却性命忠心耿耿的手下,如今可不多见,等回到京城一定好好赏赐,超阶提拔。 好不容易,小船终于晃晃悠悠漂到南岸,齐紫烟先扶着赵楷上岸,想了想,又回到船上去拖钟福。 大概触碰到伤口,钟福醒转过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看了看胸口长长的箭杆,双手猛然发力将其折断,疼的他龇牙咧嘴。 等到上了南堤,钟福追问齐紫烟:“已经把殿下救了出来,可以跟我走了吧?” 在河面上,齐紫烟已经和赵楷大致说了钟福和自己的遭遇,当然为了避免麻烦,穆文被杀那段隐去不提。 赵楷此时心情大好,南岸如今是朝廷的天下,再也不用怕韩记的追兵。 为了招揽钟福,他故意说道:“此地离东京不知道有多远,而且我的脚扭伤了,劳烦两位救命恩人送佛送到西。 小王只要安全抵达东京,齐姑娘的家人马上释放,同时还要赏赐给你一大笔钱财!” 齐紫烟当即答应下来,钟福似乎舍不得齐紫烟,只好跟着两人,踉踉跄跄地向附近的村子摸去。 …… 郓王逃跑事件,直接演变成谈判桌的争吵,洽谈室内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郓王既然脱险,朝廷谈判代表精神一松,好歹自己不用掉脑袋了。 蔡攸的意思郓王当作是韩记送回去的,按照合约来,该给韩记的一条不少,双方心照不宣即可。 然而,傍晚接到浮桥大营、北丘山大营的紧急通报。 童贯率领的四万大军全部出动,三路由北向南压向北丘山,浮桥南堤驻兵所也遭到两万西军步骑的猛攻。 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韩军主动撤退回北堤大营,童贯倒也没有沿着浮桥攻击堤北大营,双方隔河对峙。 接获情报,韩逍遥冷笑一声,认真看起北丘山方向的军情。 三路人马,每一路大约五六千之数,韩逍遥决定先挨个吃掉这两万人马,再回头打垮童贯的精锐步骑兵团。 韩军高层再次汇集于作战室,此次,特别邀请观摩的嘉宾是被朝廷和官家抛弃的蔡攸。 赵楷逃到南岸,童贯就发动了进攻,根本没顾及被扣留的蔡攸等人的生死,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有赵佶。 蔡攸的内心是p! 啥铁哥们啊? 特么分明是妥妥滴猪队友! 138章 打仗如儿戏!(第三更) 依据韩军斥候送回来的情报,西军同样摆出了围三阙一的打法。 以北丘山新兵老兵不到两千人来计算,简易竹木营寨的防御极低,差不多一冲就垮。 浮桥大营五百人,荒原本部大营乡兵和预备役约两千,加上俘虏投诚的两千,合计约四千人。 众人听完敌情通报,韩逍遥决定先听听大家的想法。 “从来只有韩记揍别人,今天被童贯欺负到家了,都说说吧,怎么打才吃掉这四万人马?” 蔡攸愣了。 我去,你们都这么打仗的吗? 啥话不说,上来就要吃掉六倍于己的对手,而且自家的兵力还分成三块,谁给你的勇气? 几个人说来说去,最后一致认可蒋雀儿与董小乙的方案。 他们认为关键一环是守住浮桥大营阻止童贯过河,韩军主力着重对付北丘山来犯之敌。 先用两支疑兵骚扰牵制东北两面之敌,悄悄派出主力突击击溃西路,再汇合北丘山全部兵力合围北路,如此,东线之敌迎刃而解。 解北丘山之围后,分兵隐蔽渡河南下,从容围歼童贯部于浮桥南堤,整个作战行动预计四到五天。 “太慢了!” 韩逍遥摇了摇头,不认可这个稳扎稳打的计划。 “天下武功,无快不破!今天晚上击溃北丘山之敌,明天白天围歼童贯于浮桥南堤!” 不要说蔡攸以为韩逍遥说笑,就连元十四、蒋雀儿等人都莫名其妙。 一天一夜,就把南北四十余里的四路人马吃掉? 韩逍遥直接在地图上画了一组箭头,说道:“这次作战与你们以往的训练不同,我们干脆利落地用速度打垮对手。 元十四,带两千名骑兵连夜闪击北方之敌,先冲垮西路,然后北路,最后东路,击溃对方主力后,战场交给陈亮元二郎收拾。 然后带兵到浮桥东三十里渡口,从那里渡河,然后冲垮童贯的骑兵集团,追剿禁军步卒。” 元十四恍然大悟,他们忘了战马,四十里路,对于步卒要花一整天,可骑兵几乎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童贯集中了三千骑兵,河北这边的骑兵非常少,用骑兵撕开步卒的防线后,结果便毫无悬念。 如法炮制,一夜凿穿三支敌军,完全有可能! 至于两千骑兵如何对付三千西军精骑,韩逍遥告诉他,击溃北面之敌后李道一会给他提供秘密装备。 事不宜迟,元十四当即带着骑兵连夜出发。 蔡攸忍不住了。 东三十里渡口怎么可能让两千骑兵快速过? 普通的渡船最多只能装得下两三骑,就算一百条船也要一整天,这简直是儿戏! 不过,韩逍遥却胸有成竹地告诉对方:山人自有妙计。 蔡攸:“好,就算你能过河,就算你击败了童贯,到时候十几万禁军杀来,你打的过吗?” “若十几万禁军倾巢而来,韩记确实挡不住……”韩逍遥接着又神秘地说道:“但禁军可能有别的事要做,所以,请大公子稍安勿躁!” 韩逍遥接着安排蒋雀儿和董小乙,率领扩编后的两百名亲卫夜渡黄河,彻夜袭扰童贯所部,同时,切断对方与东京方面的联系。 韩逍遥最后找来涂雄,让他领着捕鱼队和工程队,连夜在东三十里渡口搭建简易浮桥,确保明日元十四可以顺利过河抄童贯后路。 蔡攸被韩逍遥这种神操作雷的外焦里嫩,不说两千打两万能不能行,单说一夜之间在黄河上搭建浮桥就匪夷所思。 要知道,此时的黄河正是汛期,渡口那里的河面足足有七八里宽,你难道是神仙么? 很明显,韩逍遥不是神,但始终谋划着干掉赵宋皇朝的他,自然提前做了一点准备,而且事前几乎无人察觉。 当涂雄听韩逍遥问起捕鱼队有多少船,多少竹筏的时候,他飞快地报出了具体数目。 “捕鱼队两百人,渔船八十余艘,竹筏近百。会长,河面开阔,搭浮桥怕是短了一点,要不我再去上下游找找渔船……” 韩逍遥算算确实不够,便说道:“不用那么费事找船,拆一排棚屋就够了!” 涂雄拍了拍脑门,棚屋就是大毛竹扎成竹排搭建的,而且特别结实比竹筏还稳当。 那还等什么? 于是乎,一帮“二哈”开始拆家。 看着热火朝天的人群,天下第二聪明人的蔡攸,愣是憋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韩军连夜总动员的时候,东京城也没闲着。 能征惯战的童贯,率领两万禁军吹吹打打进攻韩记,早在市井中传的沸沸扬扬。 一时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郓王过于年轻才中伏兵败。 但此番,童贯加西军的黄金组合,合计兵力六倍于敌,这仗要是打不赢,不如直接跳河算了! 但不管怎么说,韩家子一介流民,揽财千万拥兵数千,俘虏皇子,逼得官家朝廷颜面无光是不争的事实。 秦楼楚阁中,指点江山者笑言:若其生于乱世则必为一方枭雄,可惜生不逢时! 对于即将覆灭的草寇,文人名士们哈哈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府之中,李妈妈与女儿亦在谈及此事。 “女儿,去了一回堤北,回来就像换了个人,莫非当真与那韩家子……” 李师师淡淡笑道:“若是真有什么也不坏啊,毕竟模样俊俏,小调也唱的好,倒是个良人……” 李妈妈气呼呼地“呸呸呸”了一通,说道:“你可收敛些吧,且看看蔡家大公子多凄惨,便知今上有多凉薄!三五日后,你的那位小良人就该人头落地,莫要再胡思乱想,等官家来了好好侍奉……哎,你个死丫头,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李蕴假装去捏女儿的耳朵,李师师侧头避开,忙敷衍道:“女儿一直听着呢……不过,为何人人都断定禁军会赢?若是韩记胜了,怕是朝中无将可用无兵敢去了吧?” 李蕴愣住了。 这次童贯也吃了败仗,那可就真的闹笑话了,可是,怎么会呢? 四万人打六千人,还堵着浮桥,最多最多打个平手,绝无可能打输! “除非你的小良人会飞,否则,你怕是要空欢喜一场咯!” 李师师忽而春意盎然地笑道:“没准他真的能飞~” 李蕴叫她花痴一般,啐了一口,故意问道:“是不是盼着他飞过来,好将你带走双宿双飞?你可死了这份心吧!老娘早就让护院们准备好了弹弓,来一个打一个!” 李师师见她气急败坏,扑哧一笑,说道:“妈妈不讲理~” 李蕴得意地瞥了女儿一眼:“就不讲理了,他敢抢我女儿,妈妈就和他拼命!” 相比李府母女的笑语盈盈,皇城后宫之中就不太平静了。 139章 皇宫和枢密院,炸了!(第四更) 瘸着脚的赵楷死里逃生回来,估计是被吓得狠了,居然躲进了宫中。 赵佶见到最宠爱的儿子如此狼狈,大为愤怒,直接让内官执金牌督令童贯即刻开战。 所以,童贯才一反常态,傍晚发起进攻。 且说宫中诸位贵人,得知郓王进宫调养,宫中贵人差遣太监婢女多有探视,就连太子赵桓也差人送了一些滋补品,至于赵楷的弟妹们更是不会落后。 赵楷住所人来人往,忽然来了一位身形修长的妙龄女郎,乌发如黛肤白胜雪,鹅黄色的丝裙随着微风轻轻飘逸,恰似一朵不染凡尘的雪莲花。 赵福金,赵佶第四女,封茂德帝姬,被誉为天下最美的女子。 茂德集貌美孝顺于一身,与赵楷一样深得父亲宠爱,两兄妹的感情,也因此比其他兄弟姐妹更要好一些。 茂德进来后,庭院中似乎霎那间安静下来,原本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们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就连树上噪呱的鸣蝉也不知为何寂然无声。 当赵楷看到茂德带着药物糕点前来探视时,眼圈终于红了。 “福金,哥哥今日险些见不到你了……” 茂德赶紧上前,关切地询问缘由。 在旁人甚至父皇面前,赵楷都表现出一副不甘受辱宁死不屈的态度,平静地讲述着历经艰险逃出魔窟的经过。 可他对这个妹妹无话不谈,于是略带夸张地将惊心动魄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福金,当时我在船上,岸上箭矢如雨,船夫被那贼子一箭射穿胸背血流如注,想想真是后怕,若偏一偏,中箭的必定是我……” 茂德闻言,亦是为之动容。 “皇兄吉人天佑,必定会安然无恙,妹妹别无所长,唯此物相赠,愿保兄长日日安康!” 说着便将一面灵福玉佩递与赵楷。 赵楷赶忙谢过,与茂德又说了一些韩记的所见所闻,最后感慨道:“此次楚国公出兵征讨,若不能将其诛杀,恐留大患!” 茂德不解地问道:“传闻楚国公知兵善战,江南百万逆匪都被他十万兵马剿灭,想那韩贼不过数千流民,皇兄为何仍是忧心忡忡?” 赵楷想起自己的经历,从整个作战计划来看,应该是没有大的疏漏。 可谁能料到,韩军神出鬼没,个个悍不畏死。地道战、袭扰战、巷战层出不穷,居然还造出了投石车,打了一天一夜,越打越精神,最后居然冒充厢兵厨子…… 他分明看见,马为天从滚开的锅里捞出匕首后,手上都烫满了泡,但这个不起眼的老汉依然牢牢握着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这哪里是正常人干得事? 但是,在心底里最深处,赵楷也不得不承认,即使堂堂正正对阵,最终只怕还是禁军落败。 从南营、棚户区、乔装厢兵这些行动,足以证明,韩逍遥有相当多的死硬分子,按照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常识,禁军永远也赢不了。 迟疑了一会,赵楷说道:“并非哥哥长韩贼志气,但他的手下确实比禁军强…很多,而且异常狡猾,我担心楚国公没和他们交过手,一旦疏忽大意就会万劫不复……” 这时他想起韩逍遥隔着五六十步的河水,仅仅借着月光,一箭便射中钟福,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停了好一会,赵楷才不情愿地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带兵打仗上,哥哥不如他!” 茂德觉得三皇兄多才多艺,韩逍遥不过是个粗鄙的无赖汉,哪里有资格和赵楷比。 “好男儿,当东华门外唱名!皇兄是鲲鹏一般的人物,与乱民贼子相比,岂不是辱没了金贵的身份?” 她这是借韩琦的名言夸赵楷高中状元的文采,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赵楷听她这么一说,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便故意打趣地说道:“幸好哥哥不要命地逃了回来,否则你这朵鲜花就要插在那堆牛粪上了!” 茂德一愣,心里却不是滋味。 大宋男女十五六岁即可婚嫁,可作为帝姬,尽管她生的美若天仙,却迟迟不能觅得如意驸马,这都快成了后宫的心病。 谁知道,那胆大包天的韩贼子,居然借着皇兄要挟父皇,提出尚公主的无理要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定会用剪刀扎进他的心脏,看看他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赵楷马上意识到,自己踩中了妹妹的痛脚,连忙转移话题,说些开心的市井奇闻逸事。 于是,兄妹二人渐渐忘了不愉快的事。 时间过的很快,当宫女提醒茂德时,已经入夜,茂德这才向兄长告辞。 就在茂德回到自己住处,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时,便听见远远地传来“轰隆”声。 以为是天上的雷鸣,茂德也没多想,可刚刚解开腰带……突如其来“轰!”的一声,宛如炸雷在附近响起。 巨大的冲击波将纸糊的窗格吹的支离破碎,宫女惊骇地尖叫着将水盆扔了出去,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无数泥土碎块夹杂着残花断枝从半空中洒落…… 天降雷霆? 地龙翻身? 透过窗户,茂德惊恐地发现,御花园方向,伴随着冲天的烟火,一朵巨大的尘云冉冉升起。 这是怎么回事? 赵楷同样目睹了如此怪异可怖的景象,不知怎么他忽然打了个哆嗦,想起了荒原上,韩军五辆投石车发射的会爆炸的燃烧弹。 莫非是他? 正与美人厮混的赵佶,被如此巨响吓得差点滚下床,手忙脚乱地披上外套,赤着脚出来喝问。 “何处巨响?” 带御器械陈元匆匆赶来,半跪回禀:“禀告官家,御花园疑似遭遇雷击,烟火弥漫,臣已安排侍卫查探……” 突然,守卫宫城的黄门太监匆匆跑来,跪在地上说道:“禀告官家,宣德门外,枢密院疑似遭遇雷击燃起大火!” 赵佶看了看夜空,月光皎洁,哪有半点雷雨风暴的样子……不是天灾,必为人祸! 若仅仅一处,还能说偶然,可枢密院与御花园都遭遇雷击一般的场景,绝对不简单,尤其不知后续是否还有其他地方。 但,事涉皇宫和朝堂重地,内司、皇城司、开封府的爪牙们,在东京城内像疯了一样缉捕各种可疑人士。 一时间,皇城与枢密院遭遇天罚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见到杀气腾腾的密谍衙役大举出动,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城狐社鼠,瞬间鸟兽散各找各妈。 警民亲切互动,东京城街头秩序空前良好,必须五星好评! 140章 单槊破营(第五更,求订阅) 东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 消失多日的肖富贵,微笑着将一大叠银票推给海长老。 海长老一张一张贪婪地清点着大额银票,这可是尾数五万贯。 确认无误,海长老堆起笑容说道:“果然大手笔,海某佩服!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脑袋搬家?” 肖富贵不以为意地说道:“借个进宫的门路就挣了十万贯,按照百贯买命的规矩,怕是午门外也摆不下这么多人头吧?更何况,海长老收钱干脆利落,事了又伤春悲秋,虚伪了吧?” 海长老哈哈一笑,坦然道:“见笑见笑,不过以皇城司的手段,最终肯定会查到你们头上……” 肖富贵起身离开,丢下一句话:“这两朵‘并蒂花’只是见面礼,好戏在后头。” 拉开房门,矫健的身影随即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听着皇城司、内司、开封府陆续传来的进展,陈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御花园水道的铁栅栏有松动,缺口可容一人通过。 大凉亭附近出现残留掘土,疑似现场挖掘洞穴。 凉亭坑内、枢密院废墟都查出大量火药成份,但从破坏程度推测,比寻常火药威力提升至少十倍以上。 五十步内,人畜皆成粉齑! 作为带御器械的统领,陈元瞬间毛骨悚然。 若这种新型火药投射到官家附近…… 当赵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陈元随后严令宫城守卫昼夜双岗,再派内司老手彻查皇城,后宫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东宫,赵桓客气地送走内司办案人员,回头看着耿南仲。 耿南仲心头一抖,忙说道:“殿下,此事绝对与老臣无关!” 赵桓当然了解,对方没有这种泼天的胆量,但他问道:“那你猜猜,谁做的?” 耿南仲长叹一声,作为旁观者,他们都很清楚,选择夜间炸毁几乎无人的御花园和枢密院,摆明了对方意在示威。 而大宋境内,敢于这么做的,除了堤北的韩逍遥,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那么,问题来了。 东宫与石记打断骨头连着筋,石记刚刚以白菜价接手韩记资产,并大力援助对方,这让官家怎么想? 是不是太子做腻了,所以想换个位置? 赵桓突然冒出一句:“我去给官家请罪……” “去不得!”耿南仲赶紧制止:“此刻官家雷霆震怒,一旦去了殿下太子之位便无可挽回,无论如何,也要等明日朝堂之上再见机行事!” 赵桓脸色难看极了。 原本他就不受父皇待见,若非百官坚持立嫡立长,只怕自己早就被废了。 如今,这么大的把柄若是落在郓王手里,天知道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韩贼狼子野心猖狂若此,悔不该……” 耿南仲意识到,如果不能扭转赵桓的不利局面,东宫的地位只怕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若是说动内相与老公相,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保殿下仍是东宫之主!” 赵楷瞬间明白,这是从官家与百官两个方向化解自己与韩记的牵扯。 只是说动梁师成与百官,少不得花费钱财,好在收割韩记后东宫宽裕了很多。 “拜托耿詹事了!” 耿南仲当即拿了东宫令牌,夜访蔡府与梁府,当他从梁府出来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只要韩记灰飞烟灭,韩记与石记的交易便死无对证,而三五日后尘埃落定,再无瓜葛。 遥望北方,耿南仲笑道:“蚍蜉撼树,可悲啊!” 北丘山,禁军西营三里外。 两千名韩记战士经过修整,在元十四的带领下重新上马,以箭矢阵型缓缓向禁军的营地逼近。 快要接近时,云层陡然散开,月光投射,庞大的队列无所遁形,禁军岗哨终于发现并敲响铜锣。 元十四放下面罩,抬起长槊催动战马,发出高亢浑厚的喝令:“冲!” 音波扩散在夜空中,两千名战士抽出长刀,异口同声高呼。 “杀,杀,杀!” 声振长空,铁骑如洪流汹涌狂飙。 铜锣响起,禁军西营顿时乱成一锅粥,夜色中数千名禁军好似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 对付骑兵的不二法门就是弓箭,所以七成的大宋禁军是弓弩兵。 西营统兵官目测之下,判断出这股骑兵在两千上下,而他的麾下不过六千步卒,差距有点大! 但,此地一马平川,在骑兵面前逃跑,还不如自己抹脖子痛快。 仓促集合了千余名弓手,还没来及列阵,元十四一马当先已经杀到。 战马蹄声如雷,槊尖寒芒闪耀,前方百步便是敌营,元十四双手攥紧长槊,死死盯着宽大的营门。 见对方来势迅猛,禁军统兵官慌忙下令:“百步,射!” 弓手朝着统兵官的指向,松开弓弦。 “嘭,嘭,嘭……” 连续不断的箭矢飞向骑兵。 但,夜间与白天的视野是有差距的,而且韩记骑兵训练度不够,马速没有统兵官预想的那么快。 所以,第一波箭雨中的大多数,都落在了元十四的前方。 统兵官在寨墙上再次命令道:“七十步,射!” 此时,弓兵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五百,齐齐拉开弓弦射出第二波箭雨。 “喝!” 元十四高呼一声,迎着漫天的箭矢奋力冲向营门。 两息过后,骑兵队列中便响起“噗噗噗~”地中箭声,以及连续不断地“噗通”声。 元十四听着声音判断,至少七八十名战士摔了下去,庞大的马群奔腾而过,坠马者几乎很难生还。 “四十步,射……” 统兵官的话音未落,弓兵大队已经慌了神,四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兵不过三四息而已,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雷霆就要降临到自己头顶…… 精明的弓兵已经知道,如此海量的骑兵,弓箭御敌根本不可能了。 趁着前面的同袍阻挡,自己先走一步比较好! 于是,数百名靠后的弓弩手,转身向东逃窜。 原本就慌张的禁军犹如打折了脊梁骨,很多士兵放弃抵抗,胡乱射出一箭后便跟着四散奔逃。 所以,原本杀伤力最强的第三波箭雨,出人意料地没给元十四的骑兵造成多少伤亡。 瞥见西营内部乱了阵脚,元十四拉起缰绳,战马一声长嘶,奋力飞跨两组拒马落在营门之前。 元十四深深吸气,在落地的一瞬间,借着飞跨的惯性,从战马上腾空而起扑向大门。 寨墙之上的统兵官,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宛如雄鹰俯冲而来。 半空中的元十四,双臂将长槊高高扬起,冲着营门猛然劈下。 一股炙热无比的力量附着在槊刃中,准确地击中营门。 刹那间,由小腿粗细原木打造的营门,经受不住冲击轰然破裂。 一名黑盔黑甲的大汉,从破口处闯进营中,高举长槊爆喝。 “韩军破营,挡我者,死!” 141章 真正的杀人利器 单槊破门的元十四,宛如魔神,面对围上来的士卒,猛然挥动长槊横扫,三人当即被槊刃击飞。 长槊染红,激发出元十四内心嗜血的疯狂,长啸一声冲着人群杀了过去。 人群中寒光闪烁,血花四溅,挡在前方的禁军士兵纷纷扑倒,因为无论在体型、兵器和斗志上,他们与这个满血复活的巨寇都不在一个层面。 每前进一步,元十四年前最少倒下一人,而他的身后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通路。 “哗啦!” 破烂的营门,在元十四亲随的冲击下,彻底垮塌下来,两匹战马嘶鸣着冲了进来,然后,更多的骑兵就像洪水一样涌入,不管有意无意,挡在马前的士兵都被长刀砍倒。 这时,为数不多的抵抗者明白,大势已去,或逃跑,或跪下,放弃了抵抗。 元十四一步一步沿着阶梯杀上寨墙,统兵官虽然从军多年,但哪里是正处于巅峰状态元十四的对手。 统兵官操起长矛居高临下,刺向拾阶而上的杀神。 元十四哼了一声。 这家伙是不是蠢? 矛长一丈二,自己手中的马槊一丈八,看不见你短了那么大一截么? 鬼才知道,这货是怎么当上都指挥使的? 单手一记突刺,长槊透心而过,再压下长柄,统兵官被挑下了寨墙,摔在地上吐血不止,眼见活不成了。 西营崩溃,禁军奔逃,元十四也早就预料到,故而除了跟他闯营的五百骑兵,其他的已经分成左右两翼包抄西营后路。 一个都逃不掉! 太弱了! 如此看来,最多只需千骑就能踏平三个禁军兵营。 元十四摇了摇头,这时对韩逍遥的先见之明,更为佩服。 呼哨一声,他的坐骑听见主人召唤,便跑了过来,从寨墙上一跃而下落在马背上。 元十四挥动长槊喊道:“留下三百押送俘虏交给陈指挥,其他人跟我踏平北营!” 首战告捷,所有骑兵信心大增,一千六百骑在斥候的带领下,径直扑向北营。 北营是三个军营中人数最多的,达到八千余人,但也恰恰也是军纪最松懈的。 元十四率着骑兵一直推进到六十步才被发现。 营门前居然多出了一大波骑兵,当惊魂未定的哨兵敲响铜锣,元十四早已用弓箭瞄准了他,所以锣声响了两下便戛然而止。 再次挥动长槊,元十四喝令:“攻!” 当韩军骑兵突入营区时,很多禁军士卒还在慢悠悠地穿衣套鞋,有一些迷朦着眼睛走出帐篷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但迅捷如风的铁骑从身边呼啸过,他们的头颅,也随之旋转着飞上了半空。 当元十四带队杀穿了北营,负责带兵的都指挥使还在床上发脾气。 “胡说!哪里来的敌军?再动摇军心,砍了你的脑袋……” 噗哧,大帐被刀锋划破,一名士卒捂着胸前的伤口,被骑兵撞了进来,翻滚几下便不动了。 都指挥使心跳猛然挺顿,而守卫们齐声惊呼:“保护都指!”。 然后,路过韩军骑兵似乎听到有人吵嚷,便拨转马头冲入大帐,两名侍从上前阻拦,却被砍翻在地。 战马穿帐而过,都指挥使被一刀枭首,窝囊地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这群稀里糊涂的禁军,在骑兵纵横驰奔的威势下,很明智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元十四似乎明白,韩逍遥为何对于所谓的四万大军南北围剿,不屑一顾。 好歹人西营的带兵官,还摆出了箭阵,也敢拿着长矛挑战自己,这特么北营也太太弱了吧? 于是,留了四百骑兵收拾残局,元十四再度挥军东进。 他杀的酣畅淋漓,陈亮与元二郎还没接受完西营俘虏,却又要分兵接收北营俘虏,两人相视摇头。 骑兵太厉害了,哪怕是骑马的韩军步卒,居然片刻之间就连破两寨。 留下元二郎押送俘虏回北丘山,陈亮带着人匆匆赶往北营。 结果,当陈亮押送俘虏回到北丘山大营时,元十四居然也压着东营的俘虏回来了,而且还比他早一步抵达。 初步估算下来,从西营发动攻击到击溃东营,用时不到一个时辰,俘虏一万八千余人,骑兵损失百余人。 陈亮有些担心,北丘山大营只有两千多名官兵,而且大部分都是新兵,要看管如此多的俘虏,压力很大。 元十四采用了最简单的办法,逼着禁军士卒找出所有都头副都头,将其单独关押。 再从营区招募两千名身强力壮的雇工,混编在韩军士卒中,共同看押剩下的士兵。 没了兵甲的士兵如同拔了牙的老虎,给他们安排吃喝便不会拼命,同时让政工部的同仁做说服工作,争取俘虏中的积极分子为我所用。 谢谢策略,都是荒原本部大营瓦解郓王部下用的套路,元十四直接拿过来用,大差不差。 得知元十四即将渡河与禁军精骑对决,元二郎向父亲请战。 “爹,就让俺跟着您吧,这么大阵仗,蒋雀儿、董小乙早都杀过河了,儿子躲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杀人杀的热血沸腾的元十四,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啰嗦什么,令行禁止懂不懂?再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捶你!” 本想卖惨博同情的元二郎,见到父亲异常暴虐,当即收声不敢再纠缠。 一旁的陈亮心情大好,两万强敌瞬间变成俘虏,光是兵甲粮草都堆积如山,这次可是真正发大财了! “哎~老元,凶啥嘞,谁家的娃娃还不好个面子?再说,虎父无犬子,二郎敢打仗能打仗,你也光彩不是?对了,老李给你拿最新装备去了,马上就到,消消火~” 元十四算了算时间,大概是丑时,天亮之前赶到东三十里渡口,时间很宽裕,便命令全体骑兵饮马喂草,抓紧时间休整半个时辰。 不大会功夫,李道一带人拉着两辆大车赶了过来。 “老元,了不起啊,一个时辰干掉了两万禁军,金勋章跑不掉了!” 元十四摇摇头,说道:“骑兵打步军,赢了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若是灭了童贯的三千精骑,说不定还真能混到一块……你这拉的什么宝贝呢?还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快打开看看!” 李道一嘿嘿一笑,说道:“想啥来啥,你不是想灭精骑么,这玩意可是真正的杀人利器,比弓弩阵厉害多了!” 说完,他伸手攥着覆盖在车上的油布,向另一侧掀了过去。 顿时,车上堆叠着整整齐齐的兵器映入众人眼帘。 哇! 众人一阵惊叹。 元十四眼睛放光,跨步来到车前,操起一件仔细端详。 而李道一再将另外一辆大车的油布掀开,只见车上装满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薄匣子,闪烁着黝黑的金属光泽。 李道一抓起一只,抛给元十四,笑道:“试试,包您满意!” 142章 我们死了你再上! 元十四接过匣子,将其插入手中的长条形硬木盒,一架完整的箭匣式连弩便组装完成。 看着冰冷的杀人兵器,李道一平静地进行介绍。 “与正常弩机的使用方法一样,但威力比辽国连弩更强,有效杀伤射程一百二十步,按照骑兵的速度,足够发射四个箭匣。一共四百五十架连弩,每架配六只箭匣,我都给你拉过来了。” 虽然觉得总数太少,但元十四也知道,这种新连弩的制作不容易,眼前这点想必还是弓弩组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四个箭匣共有二十四支箭矢,四百五十架连弩,一共可以发射一万多枚箭矢。 正因为有这种“火力覆盖”的优势,韩逍遥才有信心将骑马的步卒拉上去与禁军对决。 想想看,当禁军骑兵冲锋时,近五百名弩手,连续不断地泼洒着箭雨,尤其在五六十步的距离,骑兵目标无异于活靶子。 说不定能射落他八百一千的,减员三分之一,对任何军队都是强烈的打击。 此涨彼消,一举击溃童贯的骑兵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有底的元十四,随即从骑兵中捡选出五百名擅射弓弩者,将连弩箭匣配发下去,由李道一讲解操作要领。 因为设置了强力弹簧和半自动上箭机关,弩手只需要做三件事。 将箭匣装填入卡槽,拉动上箭拴,瞄准目标扣动机括,便完成一次发射。 因为多配了两只箭匣,故而元十四特批,准予弩手试射两箭熟悉装填击发操作,剩下三支留到天亮过河之后再试射。 看到陈亮与元二郎差不多安置好俘虏,留下伤员后,元十四带着一千八百名骑兵跨上战马,向东三十里渡口开拔。 天色微明,元十四抵达渡口,而一道由渔船、竹筏和竹排拼凑起来的简易浮桥,受河水冲击形成了一道细细的弧形。 “所有链接都用钢丝和麻绳拴住了,让战士们分批牵着马步行通过,肯定没问题!” 见元十四和骑军官兵都有些顾虑,涂雄拍着胸口如是说道。 韩逍遥则说道:“已经有一百名步卒过河防卫,蒋雀儿与董小乙也已经截断童贯与东京的联络,剩下就看你我联手发起最后的攻击了!” 元十四赶紧敬了一个军礼,说道:“是!骑兵马上渡河!” 确定好五十人一批,但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牵着马的镇北王韩逍遥,这让原本心里打鼓的骑兵都安心地依次渡河。 卯时三刻,相当于后世八点,韩逍遥终于踏上了黄河南堤。 回望河面长长的浮桥,战士们拉着马有序渡河,刚想喘口气,董小乙快马来报。 清晨,禁军哨探已经侦察到韩军搭建浮桥,并不知道北面禁军覆灭的童贯,得悉之后派出先锋和大队骑兵沿着南堤赶来封堵。 目前,禁军先锋距离东三十里南渡口仅有一刻钟,后续三百骑兵大队与先锋亦相距不到一刻钟。 因为兵力对比相差太大,故而董小乙放弃了强行阻拦四百骑兵的打算,仅仅是派出多批次三五人用冷箭袭扰战术迟滞先锋进军速度。 但禁军丝毫不理会骚扰,直接顺着南堤冲了过来,董小乙只得通报韩逍遥。 特么的,连口气都不让人喘! 没说的,先干掉这四百骑的开胃菜! 跟随韩逍遥率先渡河的仅有五十骑,当然,都是配备连弩的擅射之士。 看着后面一队即将登岸,还有之前渡河驻防的一百步卒,满打满算韩逍遥手中只有两百人。 韩逍遥很快判断出取胜的关键,必须在南堤上挡住对方,为后续骑兵登岸争取时间,只要能撑过两刻钟,等于至少有两百个连弩手加入,那时候稳赢不输。 当然,从地形上来说,也是有利于防守的,南堤宽二十步,北面是滔滔河水,南面近乎悬崖,只要守住二十步宽的防线,对方来再多骑兵也白搭。 于是韩逍遥下令距离渡口向西两百米处设立防御工事,将一百多柄刀枪倒着斜插在南堤上,形成十米长的刀枪林,阻止战马通过。 同时,捕鱼队和工程队负责用麻袋装填河堤下的沙土,在刀枪林后方每隔十米堆起一道大半人高的矮墙,先建三道,争取撑过两刻钟。 韩逍遥安排一百步卒守卫第一道防线,第一批过河的五十名骑兵在第二道用连弩支援前方的步卒,即将登岸的骑兵守最后一道。 可是,第一道土墙堆了一半,禁军先锋的一百骑已经杀到。 艹! 这让韩记士兵和修建工事的雇员们慌了神。 韩逍遥当即喝令所有士兵:“怕什么?没有土墙也要守住南渡口,浮桥一旦被他们毁了,我们桥上的几千个兄弟全都得死!第一队,跟我来!” 韩逍遥左手长刀,右手拎着弓箭走到第一道防线,将长刀与箭支插在沙土包上,这样方便他快速射箭。 一旦敌军闯过刀枪林,他也能拿着长刀杀伤对方。 看着韩逍遥默不作声地做着准备工作,韩逍遥的八名侍从义无反顾做着和韩逍遥一样的准备工作。 步卒都头咬咬牙,跟着站到韩逍遥前方,同时他喊道:“北丘山两万禁军都被元教官灭了,俺们的家人也都能活下来,弟兄们,为了家人,为了镇北王,拼了吧!” 许多士兵深受感动,而且数千战友的安危都在他们身上,这让他们重新鼓起勇气,纷纷回到防线上,有十几人跟着都头挡在韩逍遥前方。 韩逍遥拍了拍都头的肩膀,命令道:“都到后面去,等我们死了你们再顶上来。说到底就一条:只要有人活着,绝不能放他们过去!” 都头无奈地服从命令,但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危险时刻就冲到会长身前。 这时,禁军骑兵已经进入百步射程之内,韩逍遥下令:“各部就位,准备射击!” 光秃秃的黄河南堤上,除了十米长的刀枪林,就只剩下三拨同心合力的韩军官兵,准备抵挡合计四百位禁军最精锐骑兵的突击。 八十步! “自由射击!” 说完,韩逍遥迅速拉开弓弦,屏住呼吸,瞄准为首扛旗的骑兵。 “嗖!” 箭矢与敌骑相对飞驰,只三息,箭头便准确无误地射入扛旗禁军士兵的胸口。 猝然中箭的骑兵惨叫一声摔下马,但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往前跑,禁军先锋的旗帜也随之落入河中。 “射得好!” “镇北王,中了!” 韩军官兵顿时爆发出喝彩声,随后,弓弩声响成一片。 鱼贯奔驰的禁军骑兵,在狭窄的空间根本无法躲避密集的箭矢,尤其,韩逍遥与八名侍从,都近乎于狙击手的精准度。 于是,八十步到五十步的距离,铺满了中箭的禁军人马,加上滑落堤下落入河中的,足足有二三十骑。 于是禁军纷纷下马取出弓弩与韩军对射,这样导致韩军守兵也开始出现伤亡,但没有任何一人退缩。 毕竟,会长都站在最前列,寸步不退。 见此情形,禁军先锋官也为之色变,如此一边倒的杀伤,再这样进攻无异于送死。 可是,河面上的浮桥,一波一波的韩军骑兵络绎不绝,再耽搁下去肯定会被童贯军法从事。 怎么才能攻破对方? 143章 血染南堤 韩军禁军隔着八十步的距离箭来箭往,互相对峙。 不多时,骑兵大队都指挥使辛炎赶到。 听了先锋官的解释和难处,辛炎当即命人聚集五十匹战马,然后点燃马尾,再命令下属拿刀枪去戳刺马屁股,逼迫战马发狂向着韩军阵地奔涌而去。 然后他对先锋官说道:“再拿不下这帮流民,自己跳河吧!” 于是,六七十人的先锋队,被迫拿起刀盾跟着战马冲向韩军。 见到数十匹发狂的战马奔涌而来,韩逍遥等人连续射杀了二十多匹后,却依然阻止不了后面的战马。 当战马冲进四十步范围内,他下令放弃第一道防线,步卒都撤到最后重新构筑防线,由他带领第二道防线的连弩手射杀战马。 当先锋官带领部下踩着满堤人马的尸首向前突击时,看着遍地血污差点都要吐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于是一路踉踉跄跄猫着腰紧跟着战马。 先锋官身后,辛炎一面命令部下清理道路向前推进,一面关注着前方的战事。 号称西军将门辛家的子侄,此次跟随童贯剿逆,原本是顺手捞取战功的。 但,看到先锋伤亡近半却寸步难进,又看到浮桥上源源不断有骑兵渡河,不得已才使用了“火马阵”,甚至不惜代价地强令先锋队进攻,就是希望能尽快冲垮对方抢下渡口。 但,倒插在地上的刀枪林,在刺死刺伤数匹战马后,堵塞了堤面,后续战马被先锋队逼着向前冲。 于是,不断地有战马或跌到堤下,或落入河水,最后七八匹战马勉强翻越刀枪林冲破第一道防线。 但第二道防线后的连弩手已经换了三四个箭匣,被韩逍遥撤到步卒之后休整。 看到前两道防线不顾伤亡抵挡禁军进攻,第三道防线后的连弩手蓄势待发,排成五队轮番上前射击。 当五十人打完一个箭匣时,所有的马匹都被射杀,先锋队也开始跨过第一道防线,挥舞着盾牌猛冲过来。 既然想做敢死队,就去死好了! 韩逍遥的箭支都射完了,只好从身旁骑兵手中接过连弩,瞄准人堆中的先锋官,扣动机括,拉拴,再扣动机括,如此连发五箭,将先锋官身前的士兵全部射翻清场,最后冲着无遮无拦的先锋官扣动机括。 先锋官正催促着部下掩护着自己冲锋,但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突然面前一空,只见正前方二十步,一位浑身血迹的少年正冲自己微笑着扣动机括。 完了! 急切之下,先锋官不知道是侧身躲开,还是拉着下属挡在身前,竟然迟疑了一瞬间,但韩逍遥的弩箭可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啵!” 强劲的弩箭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先锋官的眼窝射入穿透后脑骨,居然正好插在另一名禁军士兵的胸口。 一箭双杀! 看到自己的王居然神勇如此,所有韩军官兵发出震天一般的喝彩。 “镇北王,镇北王!” 先锋队还有四五十人,因为主官阵亡,又被韩军大喝怔住了,不知道该进攻还是撤退。 韩逍遥当机立断大喊道:“反击!反击!” 八名披甲侍从立即翻越第三道土墙,挥舞长刀冲上去与第二道防线外的禁军砍杀起来。 而韩逍遥换了一个箭匣,飞身立于土墙之上,居高临下点射着禁军中进攻最凶悍的士兵,一箭一杀。 在精准地射杀三人后,先锋队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瞬间崩溃。 他们刚刚转身,辛炎的督战队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将六七名退回来的士卒斩杀当场。 “有进无退,杀上去!” 辛炎端坐马上,喝令自己的部下接着冲。 他的大队是生力军,辛炎平时治军还算严格,深得辛宗兴的信任,故此他的军备都是最顶级,所以,辛炎拿出了压箱底的家当。 三十名壮汉头戴钢盔披着双甲,挥舞钝器像是推土机一般冲锋。 奶奶的,大宋防御和杀伤力最梦幻的步人甲!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破绽。 韩逍遥叹了口气,你们特喵的到底是骑兵还是步兵? 但他很快发现,就像阿克琉斯,步人甲脚踝以下没有覆甲。 于是冷静地下令:“射他们的脚!砍脚踝!” 于是,数十架连弩立即向对方下盘瞄准,杀伤了七八名步人甲后,在对方靠近土墙时,韩逍遥果断撤到第三道防线后。继续点射对方。 而这时,韩军后续连弩手陆续登岸,已经聚集了超过两百人。 韩逍遥让他们下河堤,包抄辛炎的后路,无论如何都要吃掉眼前这四百骑兵,给童贯当头一棒。 韩军骑兵刚刚下河堤,辛炎马上意识到,后路危险,从浮桥上的人马数量判断,至少上千。 如果被断了后路,自己腹背受敌,死定了。 看看残余的十几名步人甲笨拙地翻越土墙进攻韩军,辛炎拨转马头果断撤退。 韩逍遥拔出长刀,敏捷地避开第一个翻过土墙的步人甲的攻击,绕到他的侧方,将战刀顺着对方腋下的缝隙插了进去,然后拧着刀柄抽出。 步人甲大吼一声,挥动铁鞭向着侧面砸来,韩逍遥灵活地跳开,然后看着对方像座铁塔般地扑倒。 指着剩下步人甲的身后,他大声说道:“你们的人已经逃了,投降吧,韩军优待俘虏!” 步人甲是全军最优待的兵种,辛炎平时好吃好喝伺候着,怎么可能会弃他们于不顾? 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骗不了人! 凶蛮狂暴的步人甲似乎傻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开溜,这是用他们的命拖住韩军的追击? 发现平日里的客客气气,都是虚假欺骗之后,六七十斤重的盔甲兵器顿时重若千钧。 哗啦啦~ 兵器丢了一地,十几名步人甲身子一软或坐或倒在一边,让出了通路。 步卒上前,将沙土包搬开,韩逍遥带着百余名骑兵顺着南堤向西追击。 侍从问道:“镇北王,他们跑了有半刻多钟,马也比我们的快,能追得上吗?” 韩逍遥笑道:“没准呢,或许老天眷顾韩记……” 觉得镇北王说话高深莫测,不过,韩逍遥的话总是神奇地灵验,侍从们便朝前策马扬鞭。 就在辛炎在南堤上亡命奔逃时,堤下韩军骑兵紧追不舍。 辛炎得意地想着:幸好见机快,不然还真被这帮泥腿子堵住了。 不过嘛,现在任你们怎么追,也只能跟着吃灰,南堤一直通向童贯大营,还有两千六百骑兵枕戈待旦,不怕死的就追吧! 可是,前方,两三匹战马突然摔倒,马背上的骑兵或摔或飞,前部骑兵队齐齐来了个急刹车,甚至撞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 辛炎上前大声喝问,却在心里浮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144章 辛兴宗的绝望 “为何停下?!” “辛都指,绊马索……” 有人指着前方,辛炎随后看见,向西延伸的南堤路面上,相隔三五十步便有一道绊马索。 一条又一条,仿佛没有尽头。 毫无疑问,都是韩军斥候预先计划好的。 完了,这样根本无法快速通行,拆除得花时间,马队根本快不起来。 左边堤下是源源不绝的追兵,右侧是滚滚翻涌的河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看着堤下从后方超越自己的韩军骑兵呼啸而过,辛炎嘴里发苦。 韩逍遥一马当先追了上来,近距离用连弩射杀了五名敢于反扑的禁军后,辛炎不忍看着西军子弟被屠戮,最终被迫缴械投降。 四百骑兵战败投降,连同数千韩军骑兵通过浮桥南下的消息,接近午时传到了禁军大营。 这对于童贯和主将辛宗兴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韩军疯了吗,北丘山不要了? 两三千人马孤军深入,想做什么? 而且,韩军斥候似乎截断了他们与东京的联络,一整夜的骚扰就没停过,但此时却沉默的像个哑巴。 两名久经沙场的将帅,从种种迹象判断,心底都渐渐浮现出一个词。 歼灭! 韩军这么做,只能是想要吃掉他们率领的两万禁军。 好大的胃口! 好猖狂的韩逍遥! 一般应对敌人进攻的战术有三种:反攻或决战,固守营寨待机反杀,徐徐撤往东京。 无论是童贯身负着皇命,还是辛宗兴将门名誉的考量,不到最后时刻,绝不会选择撤退。 进攻,有两个方向,沿着浮桥杀向河北,或寻找河南的韩军主力决一死战。 往北攻显然不可能,对方只要破坏浮桥就能阻止,那么往南攻呢? 作为资深将帅,通过点点滴滴的信息,童辛二人已经得出韩军善攻善守的作战特点,加上赵楷送给他们的两千匹战马,如今,对方的机动性翻天覆地。 打赢了还好,可万一被对方突袭中军俘虏童贯,那可就万事皆休! 最终,老成持重的童贯作出决定,辛宗兴带领两千骑兵游弋周边,遇到韩军弱旅便寻机歼灭,而他在大营固守待援。 童贯深信,只要守上两三日,北方军团必能摧毁北丘山,再杀到北堤与自己合兵一处。那时,四万精锐便可以轻松合围韩军主力,对方的两千骑兵也无法抵挡。 当然,做了这个决定后,童贯不要钱地派出数百斥候信使,分别前往北丘山和东京打探消息。 然而,出乎意料,韩军接下来的行动让他喜忧参半。 接收辛炎两百多匹战马后,韩军骑兵重新恢复到两千,步卒也汇聚有一千五百人。 得到童贯固守大营的情报后,韩逍遥率军西进,于午后抵达禁军大营三里外的土岗,辛宗兴虽然发现了韩军,但权衡再三,没有贸然发起攻击。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修整过后的韩军迅速集结,开始对营外游弋的辛宗兴骑兵发起进攻。 当辛宗兴看到韩军五百骑居然脱离大队,排成两列向自己发起进攻,不禁摇头。 “不是有了马就可以称作骑兵的,草寇就是草寇……中军迎战左右包抄,务必全歼!” 下达命令以后,传令兵立刻通知各部执行,禁军骑兵大举出动。 韩逍遥当即下令,一千骑兵截住左翼五百禁军骑兵,五百骑兵和一千五百步卒阻挡禁军右翼的五百骑兵,全力保护前方五百骑兵的侧后。 辛宗兴早已判定韩军必然如此动作,但他不在意,因为凭着己方中军一千骑,完全能吃掉眼前的五百韩军。 击溃这支孤军,再冲击任何一支韩军,就能彻底打垮对方。 何况,凭禁军骑兵的马术和劈刺技能,就眼前这些略显生疏的韩军,实在不够看。 速战速决! 一瞬间,战场分成了三部分,韩军接连击败禁军后,对辛宗兴的骑兵不仅毫无畏惧,甚至跃跃欲试。 左翼一千骑在元十四的带领下,与禁军五百骑直接对冲,两支骑兵很快便搅合在一起。 除了元十四等老练的骑手能够在马背上左劈右砍,大多数不擅于骑马劈刺的韩军,却做出让禁军意想不到的举动。 韩军仗着人多,往往从各个方向飞扑对方骑兵,双双落马后再翻滚着互相肉搏。 因为平日里操练极其严格,韩军士兵的体能相对更充沛,故而禁军在左翼陷入苦战。 右翼禁军发挥了游击战术,他们并未冲阵,而是分成多股小队,在五六十步远处来回奔驰并向韩军步骑混合大队扫射箭矢。 这么做完全掌握了主动性,而且有效避免伤亡,唯一的问题是无法对韩军前军形成实质上的威胁。 当然,辛宗兴的一千本军,轻松收拾掉五百名骑马的生瓜蛋子,在所有禁军骑兵指挥使看来,都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右翼统兵官也就没像左翼同袍那么死心眼地与韩军混战。 但,负责统带韩军右部的,是刚刚赶回来的番骑都头郑良,虽然没赶上郓王那一仗,但对于害了全队兄弟性命的童贯部下,他坦然求战。 韩逍遥用人不疑,此次便让他负责右翼防守。 所以,对于西军骑兵各种套路他了然于胸,这种奔射还有一个缺点,会极大地损耗战马体力,他在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反击时机。 正前方,韩逍遥突然升起“韩”以及“镇北王”两面锦旗。 辛宗兴知道,这意味着韩逍遥就在眼前的骑兵队列中,只要擒获韩氏子,不仅可以瓦解韩军,更是头功一件! 辛宗兴当即拔出宝剑指着前方两面旗帜,断然下令:“一个都不许放过,杀!” 禁军中军各部,也早就发现了韩逍遥的个人旗帜,听到进攻命令,便率领各自部下争先恐后地冲着韩逍遥涌去。 进入一百步之内,帅旗顿时指向前方,四百余名连弩手瞄准潮水一般的敌军,自由发射。 “嘣嘣嘣~” 一阵声响过,数百支弩箭落在禁军队列中,十几人中箭落马。 辛宗兴不为所动,小小伤亡在所难免,于是继续策马奔驰。 很快又是一阵“嘣嘣嘣~”,二十来人落马。 辛宗兴有些诧异,韩军这弓箭射的挺快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又是一阵箭雨,如此,每一息便是一轮发射,六轮过后,近百人被射落。 “他们没弩箭了,快,杀上去!”辛宗兴将身体埋在马脖子后,不停地喝令部下加速向前。 然后,仅仅两息之后,恐怖的箭雨再次来袭,又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六轮连发! 凭着经验判断,辛宗兴心里明白,至少一百多人完蛋了! 虽然很想下令撤退,但此时他已经处于中途,与其逃跑被射杀,还不如搏一搏冲过去。 死就死吧! 果然,第三轮箭雨在辛宗兴百般不愿意的情况下,如约降临。 这次伤亡超过两百,也彻底击垮了中军的进攻意志,很多骑兵再也顾不上严格军纪,拨转马头四散奔逃。 辛宗兴绝望地勒住缰绳。 他的身后,近五百名部下的尸体散布在开阔的地面,失去主人的战马悠闲地啃吃着杂草。 他的身旁只有寥寥百余骑,而三十步远的前方,五百名手持连弩的韩军骑兵,重新换上箭匣,默默地瞄准着他们。 为什么会时这样? 145章 最后通牒 中场的战斗,不,应该说单方面的杀戮接近尾声,禁军右翼骑兵显然被如此惨烈且莫名奇妙的景象吓着了。 于是,郑良抓住时机反击,步军推进,骑兵从左侧斜插到对方的侧面,形成了夹击之势,当右翼禁军准备逃跑时,却发现韩军骑兵的战马越跑越快,从背后硬是凿穿了自己队列,然后在前方调转马头拦截。 除了少部分乱跑乱撞实在抓不着,在砍了百十名骑兵的脑袋后,剩下三百来人被迫投降。 而元十四统帅的右部在混战中二打一占据优势,如今中军溃败的如此之惨,剩下的三四百名禁军不想继续苦战,听说韩军优待俘虏索性投降。 辛宗兴心如刀绞,自家辛辛苦苦十年积攒下来的千精锐骑兵,还没冲到八十步就损失殆尽,几十万贯打了水漂…… 他拿起宝剑横在颈部,亲随拼命想要劝阻,但又怕刺激家主不敢上来抢夺。 可辛宗兴闭着眼睛迟迟不肯动手。 韩逍遥骑着马缓缓上前,瞥了一眼对方,冷冷地说道:“了断就快点,别耽误我收拾童贯,要是自己下不了手,我很乐于提供帮助!” 这时一位辛家的子侄辈,忍受不了韩逍遥的嘲讽,抽出长刀,或许他只是想示威,表明辛家的骨气。 但韩逍遥的侍从一箭便射中他的咽喉,厉声道:“冒犯镇北王者,杀无赦!” 霎那间,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中箭落马的辛家子侄,扭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但他临死前的惨状吓到了辛宗兴,手中宝剑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自古艰难唯一死! 辛宗兴身为童贯爱将,各种方式搜刮了巨量财富,花花日子过得不要太舒适,虽然原本还想效仿先烈的义勇,但森寒的剑芒早就让他浑身哆嗦了。 既然不敢死,他只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说道:“贵军技高一筹,辛宗兴承认战败,愿意投降,恳请阁下善待我方将士!” “没意思!算了,让他们缴械卸甲,接受我军管制,否则视同顽抗!” 韩逍遥摇了摇头,似乎很可惜辛宗兴没死。 不过,这次作战打了辛宗兴一个冷不防,彻底解决了童贯的骑兵,而且又缴获战马近八百匹。 看着这么多好马,郑良是左看右看,如获至宝。 韩逍遥从新收的战马中,抽出五百匹交给郑良:“全军之中,你去挑五百个骑射最好的,每人双马,组建最强的机动骑兵大队!我怀疑,禁军中最优秀的骑兵被童贯留着逃命时候用,届时郑指挥使可要给我拦下他们哦!” 一骑双马,长途奔袭中轮换战马,可以大大提高行军速度,更加完美地发挥出骑兵的优势。 “是!” 郑良喜出望外,这种奢侈的配置,大宋军中从来没有过的,而且,韩逍遥放权给他挑选精锐,说明是真心的信任自己。 何况,从家里回来,刚刚打了一仗,就立马升了两级,变成指挥使了! 郑良开始认真筛选最精锐的骑兵大队,番骑出身的他,骨子里流淌的都是骑兵的血,只要看看士兵在马上的坐姿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而此时,涂雄也带着千余名战士渡河赶来增援。 除去伤亡的韩军官兵,韩逍遥手中步骑总兵力超过四千,终于可以从容围歼童贯的大营了。 与韩军士气高涨相反,禁军大营亲眼目睹辛宗兴的两千骑兵,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悉数溃散的惨败,早已心生畏惧人人自危。 而韩军连弩的恐怖杀伤力,也经由败退回来的骑兵残部渲染的神乎其神,更加剧了官兵的惶恐。 童贯则在大帐中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辛宗兴擅自决战失败生气,还是被韩军空前强悍的战力吓的。 无论哪一种,面对两千多韩军骑兵,童贯打死也不会出营对阵。 然而,到了傍晚,寥寥数骑斥候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瘫坐在帅位上。 北丘山两万步军全灭,东京城内发生爆炸事件,已经隔绝城防,所有禁军没有官家的金牌不得调动。 确定没有任何援兵,童贯面色如土,平原地带即便现在他想撤退都不可能了! 尽管他掌握着最精锐的六百骑兵,尽管此地距离东京城只有十余里路程,但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风险之中。 当涂雄带人组装好五辆投石车后,韩逍遥给童贯下达最后通牒。 “黄昏之前,不投降就去跳河吧!” 眼见巨大的投石车耸立在营前,知道韩军总攻在即,童贯最终选择了强行突围。 他明面上命令所有步卒兵分四路从左右打出去,却私下里密令六百精骑在步卒突围吸引韩军后,护着他向南逃遁。 虽然童贯很隐秘地在大营调动兵力,但韩逍遥有望远镜,将童贯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左右两翼放任麾下骑兵冲杀围歼禁军步卒,步卒秘密在通往东京城的主干道上设置多条防线,同时预先将郑良悄悄调往南方。 黄昏时,韩军没有收到童贯的回复,开始使用投石车对营区内进行轰炸。 遵照童贯的命令,禁军随即分成四路冲出营寨大门,潮水般地涌向韩军阵地的薄弱点。 面对如狼似虎韩军,禁军打仗不行,但逃命却熟练的不行,遍地的官兵乱哄哄的四散奔逃。 尽管韩军步卒守住了主要道路,但大多数禁军还是从空档处逃了出去。 但,很快,步卒们遇到了最令人害怕的骑兵。 但禁军这种茫然无序的逃跑,在骑兵面前,实在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希望。 韩军轻骑没有采取封堵策略,而是百人或四五十人一组,催动战马挥舞长刀,将最靠前禁军的队列冲乱,然后衔尾追杀。 从空中俯瞰,韩军骑兵犹如牧羊犬驱逐离群的羔羊,又仿佛一张有弹性的罗网,始终包裹着近两万的禁军士卒。 于是,整个南堤战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喝令。 “缴械不杀,韩军优待俘虏!” 混乱之中,禁军大营的五六百精锐骑兵,簇拥着楚国公童贯以及重要文武官员,好似老鼠一般冲出营门向南仓皇逃窜。 这支骑兵的先锋奉了统帅的命令清理通道,为百余名官员杀开一条生路。 故而,对于阻挡在他们前方的禁军痛下杀手,甚至比韩军更为凶悍,逃亡的步卒猝不及防,更为慌乱。 马队走后,只留下一路的人头和血迹,侥幸躲过屠杀的禁军士兵欲哭无泪,更多的士兵咬牙切齿,双目喷火…… “艹特娘,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狗官,俺们索性投韩军反了吧!” 被压抑已久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146章 黄袍加身? 愤怒,犹如星星之火,很快得到了禁军底层兵卒的响应,大批士兵放下武器停留在原地。 无论带兵官怎么催促,没有人再向前冲击韩军的防线,甚至在督战队执行军法的时候,被很多忍无可忍的士兵反杀。 于是,由南向北再扩散到东西两方,拒绝突围的禁军越来越多,战场很快安静下来。 童贯一行人连续冲过两道封锁线,抵达韩军预设的阻击阵地,三百名步卒,五百名精骑,郑良冲着坡下喊道:“童贯,还记得江南叶家村吗?枉死的八十六名番骑找你索命来了!” “谁杀了童贯,老子的赏赐都归他!” 终于有机会报仇了,郑良长刀指向众星捧月的童贯,率先骑着战马俯冲下来。 童贯哪里还记得什么叶家村,什么番骑,但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对方今天是来拼命的。 “冲过去!” 童贯毫不犹豫地催促着部下进攻。 面对禁军疯狂的进攻,两侧坡地上的韩军士兵开始投掷长矛石块,而俯冲下来的韩军精骑,与禁军相距六十步的时候,端起连弩朝着人堆射击。 一轮六发弩箭过后,当即射落两百余骑,没办法,双方实在太近了,而且禁军也太过密集。 童贯胆战心惊,继续催促部下向前冲刺,但他遭遇了辛炎遇到的麻烦,数十道绊马索拦在前方。 童贯眼见郑良越追越近,强令先锋硬趟过去,于是,在损失几十骑后,童贯等三百余人居然冲过了韩军的阻击阵地,向着东京城急急狂奔。 郑良嘿嘿一笑,果断下令追击。 童贯,你今天要是能逃回去,爷爷自己抹脖子! 五百精骑,每两里地换一下马,始终保持,高速追击的状态。 而童贯部却越跑越慢,在城北三里亭,郑良赶超禁军堵住了童贯的退路。 冲着气喘呼呼的禁军将帅,郑良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不跑了,继续啊!” 东京城就在眼前,三百多名禁军骑兵却不敢轻举妄动,韩军手里奇怪的黑方块射出的弩箭又快又多,被这玩意瞄上非死即残。 而且,对方现在人数占优,傻子才会硬冲过去,升官发财固然好,可那也要有命花才行。 童贯跑得汗如雨下,他身后的谋士文官更是快断了气,跟在后面拖了好长一截。 看着高大的东京城,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外禁军大营,童贯开始发动金钱攻势。 “这位将军,如肯放过童某,原奉上一百万贯!” 郑良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不降即死,杀!” 五百名骑兵跟随指挥使蜂拥而上,而禁军骑兵根本不敢对抗,除了百余名丢弃兵器跪地投降,其余人等各自逃命。 虽然明知逃无可逃,但求生的本能促使童贯逃避,于是在十余名侍从的护卫下他向后折返逃窜。 韩军骑兵早就盯上他了,那里会让他跑了,于是四五十骑很快追上去将侍从杀光,而童贯慌不择路跑入田地,最终被田埂绊倒落入水沟。 还没等他从水沟中完全站起,一名骑兵飞驰而来,附下身子拖着长刀扫过童贯的脖子,一颗硕大的头颅,旋即飞出去七八步远。 六月二十一日傍晚,围剿韩记的禁军统帅,北宋末年六贼之一的楚国公童贯,卒于东京郊外沟渠。 与此同时,张诚郝仁接到命令,带着浮桥北营的六百步卒通过浮桥抵达南堤,协助韩逍遥打扫战场接收俘虏。 而司马横如、沈二娘、卓大妮则先后通过两座浮桥加入进来,就地处理善后事宜。 首要的任务,救治伤员与管制俘虏。 一夜一天的战斗,新增了三万三千名俘虏,其中轻伤以上的超过两千。 所幸童贯大营遗留了海量的物资,足以应付军备粮草药物的使用。 司马横如从情报中得知,通过郓王赵楷和童贯这两仗,歼灭禁军五万步骑,尤其五千骑兵,基本上把东京内外二十万禁军的精锐扫荡一空。 而韩军的实力空前高涨,北丘山大营内,应募韩军预备役的青壮以工作较为顺利,而且南北两边的俘虏转化也初见成效。 可以和朝廷正式对等地谈条件了。 “还谈?照俺说没啥好谈的,也别当那个啥镇北王了,直接杀进东京当皇帝!” 元十四觉得老夫子好不爽利,索性公开怂恿韩逍遥直接称帝。 郝仁哈哈笑道:“元老哥说的对,和这种鸟官家还谈个球,乖乖把皇位交出来,不然灭他全族!” 其他人都听傻了。 这,会长封王还没几天,居然就要当皇帝了? 世界变化太快了! 众人又惊又喜中,司马横如皱了皱眉。 元十四、郝仁以及肖富贵心有反意,他是知道的,但攻伐城池容易,治国安民可就难了,别图一时痛快弄得盗贼四起,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得得得……” 敲了敲桌子,韩逍遥笑道:“眼前就有十五万禁军,全国还有八十万,哪有十四叔这般说笑的?先说正事吧。 城东大营兵力四万,另有骑兵三千,解决了它,南西两营和城内的禁军才会真正害怕。唯有如此,我们的胜利果实才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士兵们的血才不会白流,我们也能睡的踏实一点,都说一说!” 司马横如松了一口气。 虽然将来韩逍遥将来肯定要夺取天下,到现在韩记人财物都捉襟见肘,好在他没有冲动之下“黄袍加身”,否则韩记肯定会成为众矢之。 不过,韩逍遥也没有明确反对,只怕以他现在的胃口,区区一个镇北王是不够的。 元十四与郝仁也没有气馁,毕竟今天只是试探,韩逍遥没有拒绝,说明韩记坐天下是迟早的事。 当然,这两个老江湖也知道,以韩记现在的家底一步登天非常困难,所以,相视一笑见好就收。 与童贯统仓促领命轻装行军不同,城东大营拥有完备的防御工事,仅仅弩车与重型投石机就有数十架。 重型投石机可以将二三十斤重的石块,投掷到百步外的城头,弩车与神臂弓更可以威胁到三百步远的敌军。 韩军若是常规进攻城东大营,遭受的打击与战损势必非常恐怖。 面对如此棘手的刺猬,元十四、张诚、郝仁、董小乙等武将纷纷出谋划策。 有的说地道掘进,有的说亲卫夜袭,还有的说制作大型盾牌,唯有蒋雀儿突然发问。 “既然难攻,为何不逼他们出来打?” 147章 四度拜相的蔡京 韩逍遥在心里给蒋雀儿点赞。 这是典型的逆向思维方式,在正常方式难以取得满意结果时,逆向思维往往可以打开思路。 元十四问道:“大营里深沟高垒装备精良,禁军虽然怂了点,但不是傻子,你打算怎么逼他们出来?” 蒋雀儿随即扳着手指头说道:“只要我们困住他们,只消三五日,设法消耗控制他们的水源、粮草、药物,甚至柴火等生活必须物资,他们除了出营别无他法!” 司马横如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好一个‘逼敌以害’!” 韩逍遥也点头称赞:“能想到调动禁军出营再打击,确实不错,还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董小乙得到启发,补充了一句:“可以做出佯攻东京的态势,吓唬朝廷调动他们出来救援,我们可以围点打援,利用骑兵在野战中歼灭他们!” 司马横如鼓掌道:“攻敌必救,借刀杀人,大善!” 可是郑良却说道:“对方以禁军四万步军严阵以待,以我方现有骑兵的战力,只怕一口吃不下!若使其兵分两路,必定可以各个击破!” 按照大宋禁军配置,四万士兵,弓弩手至少在两万以上,若同时发箭,绝对是一片乌云盖顶的效果。 按照百步三矢的规矩,六万支箭……估计,韩记这点家当至少会减员一半。 这不是围点打援,而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自杀攻击。 不过嘛,分兵也有好多种方式,比如韩逍遥提出了诱之以利的作战方案。 听了韩逍遥的设想,众人将目光聚焦到城外东南方的一片坡地……牧驼岗! 这里是大宋禁军最大的军马场,饲养着最少两万匹优良战马。 这个时代,大宋各个军队步骑的比例,远远低于十比一,这里却宁可闲置也不配发给西北战场。 强干弱枝到了极点! 既然要分兵,韩军也急需战马,那干脆假戏真做夺了牧驼岗,再故意泄漏转移战马的消息给城东大营,相信同样奇缺战马的禁军将领会心动而“趁火打劫”。 如此,便是主动诱使他们“分兵”,等歼灭出营之敌后,再实施围点打援方案,压力就小得多。 众人认真商讨之后,很快拟定好“军马行动”的实施细节,交给韩逍遥审核。 韩逍遥确认以后,当即批准郑良带领一千骑兵连夜抢占牧驼岗。 同时,元十四率两千步骑先行进抵东京东北部五里,安营扎寨,作出长期驻守的姿态。 韩军开作战会的时候,东京城却沸反盈天了。 禁军斥候与皇城司密谍,已经打探到四万禁军覆灭以及楚国公都被枭首的消息。 赵佶听到汇报,整个人几乎都傻了。 满朝文武中最知兵的统帅,全国最凶悍最精锐的军队,就这么一夜一天功夫,没了? 韩逍遥是不是会施妖法? 上百万的江南逆贼都闻风丧胆的威武之师,却被区区几千人破军杀将?不仅如此,叛军接连获胜,士气高涨的同时,对方的人马已经破万,而且还在持续增长…… 韩逍遥竟然还向南推进到东京近郊,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想……赵佶心中一寒,头皮发麻。 怎么办?谁能解决这个乱世魔王? 诸事不决问宰执! 于是,七八位宰执连夜入宫,帮着官家收拾烂摊子。 童贯捐躯,辛宗兴被俘,蔡攸被扣,五万大军灰飞烟灭,赵佶当真心疼到泪水哗哗。 梁师成、王黼、赵桓、赵楷、李彦等重臣,甚至还请了老公相蔡京前来咨询。 君父有了担忧,是儿子或臣子的耻辱,看着赵佶掉眼泪,众人慌了神。 赵桓率先开口请战以示忠心:“官家,儿臣愿意领兵剿贼,不灭韩贼誓不收兵!” 梁师成在心里摇摇头,赵桓情商太低,在场的,谁都可以带兵,唯独你太子不可以。 果然,赵佶擦拭泪水,环顾众人,问道:“太子所言,可否?” 李彦忽然说道:“太子身为储君,乃国家将来之根本,岂可因区区逆贼以身犯险?” 众人皆点头称是,联手掐断了太子掌兵的可能。 赵桓无奈退下。 赵佶面色缓和,叹了口气问道:“兵临城下,韩贼嚣张,奈何?” 这下,众人纷纷献言献策。 李彦认为应安抚韩逍遥,实封郡王,给予数州之地,赐婚茂德帝姬。 王黼却明确反对,韩记已经起兵造反,歼灭禁军,杀戮国公,囚禁重臣,如果不重兵围剿,只怕天下都会认为朝廷软弱纷纷效仿,后患无穷。 赵楷利用数据对比和亲眼所见的韩军实情,认为韩军得到数万俘虏实力更为强悍,极有可能图谋城外三营,一旦三营有失则东京无兵可守。 因此建议,召回城外禁军,利用东京城防坚守,通过谈判迷惑对方,再调集全国强军勤王,围歼韩军于东京城下。 这些想法有理有据,也是最为稳妥,得到了李彦和王黼的认同。 赵佶也觉得没有问题,不过他看了一眼只听不说的蔡京,想了想便温言请教。 “蔡相以为如何?” 蔡京不慌不忙拱手回答:“官家既然问起,老臣倒是想起数月前曾与韩氏子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其忧国忧民谈吐不凡,亦能妥善安置数万流民,可谓人中俊杰。 倘若换作旁人,势必借此谋求荣华富贵,老臣亦曾询问可需推荐入仕?其答:愿做实务,不求虚名。” 这时,蔡京缓缓抬头,微笑道:“不瞒官家,前些日子,听闻韩记起兵造反,老臣惊诧莫名,时至今日仍有三处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赵佶问道:“蔡相持重谋国,但问无妨。” “韩记因何造反?禁军何以如此不堪?韩逍遥此时如何作想?” 赵佶大致明白蔡京的意思。 起因:韩记造反是你们逼出来。 作战:换五万头猪都比禁军强。 对策:知己知彼方能消弭祸端。 这时,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自然,尤其赵楷更是黑了脸,但蔡京面色依旧平静。 打压韩记镇压流民都没错,但是没有做好围剿的准备,甚至打输了,那就是负责人的问题。 李彦作为大内总管,自然代表官家意志,斟酌再三开口说道:“确如蔡相所言,可事已至此,韩贼野心勃勃天下皆知,难道还能有两全之法?” 蔡京微笑反问:“为何不能有?” 李彦张口结舌,不能做答。 而赵佶闻言却精神一振。 蔡京为人行事素来智谋超常,千难万难之事到他手中便轻松化解,若真能解决韩记造反,何妨加官晋爵! 病急乱投医,赵佶极为恐惧韩军攻打东京,便于当夜拟旨令蔡京复相,再加“平章军国重事”,位列宰相之首。 大权在握的蔡京,重新感受到人生的活力与美妙。 14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四度复相,大宋开国仅有,即便如蔡京深重的城府,也不免感慨。 子夜已过,喧闹平复,靠在软塌之上的蔡京毫无睡意,身旁有两名十四五岁的美姬捶腿摇扇细心服侍,他看了看幼子蔡眥(zi)与贴身仆人蔡全,问道:“可知为父因何得以复相?” 蔡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答道:“韩贼叛乱不可收拾,官家朝廷束手无策,正是父亲大显身手之时。” 蔡京笑了笑,却问跟随多年的仆人:“阿全,你怎么看?” 蔡全心思敏捷,当即回答:“朝中蝇营狗苟之辈惹下的祸事,禁军又腐败孱弱不堪用,以至于韩记犯上作乱不可收拾,官家无人可用,故而厚赏相爷。 只是,韩记与朝廷势同水火,且连败禁军士气高涨,此时劝阻对方罢手难如登天,一旦处理不慎,所有罪过必然由相爷背负!” 蔡眥马上明了,这个复相主要是为了平息韩记叛乱,干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做不好那就得背黑锅下台。 现如今,韩记凯歌高奏势如破竹,胃口和野心必然水涨船高,官家要求两全其美的难度之高,从无人反对蔡京复相可见一斑。 蔡京说道:“不错,老夫的相位便着落在韩氏子身上,故而,需一人前往韩记通传消息……” 蔡眥年轻气盛,当即表示愿意为父分忧,但知子莫若父,蔡京唯恐儿子惹出事端故摇头不允。 见蔡京驳回蔡眥的请求,蔡全这才自荐出城只身前往韩记大营。 蔡京耐心嘱咐道:“韩氏子心有大志,不可小觑不可慢待,此去不卑不亢即可,分寸务必拿捏精细。嗯……倘若对方问你为何而来,如何作答?” 蔡全略略思索便说道:“小人此行自然是为了探视大公子的状况。” 蔡京点点头,说道:“善!明日一早持令出城。” 蔡眥与蔡全这才躬身告退,蔡京阅人无数,对于韩逍遥既了解又陌生,但不信誓旦旦,如何从赵佶手中拿到权力? 至于如何两全其美,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韩逍遥绝非蛮横无理的粗鄙之徒,只要肯讲道理,那就有办法居中转圜。 至于官家与朝廷的面子,更是好打发。 不说别的,只要促成尚帝姬这条,赵佶与韩逍遥便成了翁婿关系,至于封王封地,打打闹闹,对于一家人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 …… 第二天,韩逍遥正为郑良拿下牧驼岗开心,却听说蔡全奉相爷之命前来探视蔡攸,碍于当初蔡京赠字的情份便破例接见。 “通知元都指,按计划行事!”韩逍遥在文件上签字并下达命令,随后让人带蔡全进帐。 “小人蔡全,特来拜见镇北王!”蔡全礼数周全面带微笑,无可挑剔。 “请坐,看茶!” 韩逍遥没有将对方视作一般的仆从。 昨夜蔡京官拜平章军国重事,可见韩记与朝廷洽谈之事将由蔡京负责,蔡全此时来访绝非探视蔡攸这么单纯。 蔡全拱手谢过韩逍遥的招待,又称赞道:“一别数月,镇北王风采更胜从前,当真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倒是蔡相四掌朝政古来罕有,令韩某心生钦佩!” 蔡全故意作出为难之色,言不由衷地叹道:“相爷与王爷虽只见过一面,却时常引为知己。临行前,相爷只说‘高处不胜寒’,小人愚钝不明所以,不知王爷可否解惑?” 韩逍遥脸色一沉说道:“蔡相这是在劝我罢手言和吗?” 蔡全谨慎地说道:“虽不明相爷本意是否如此,但小人以为,罢手言和对于王爷和韩记未尝不是好事。” “哦?”韩逍遥颇有兴趣地问道:“好从何来?” 蔡全侃侃而谈,将可能的功名利禄简要梳理了一遍,最后说道:“若为改朝换代而一意孤行,必将处处烽烟尸横遍野,想来也非王爷本意。 何况,即使坐了那个位置,真就能称心如意?若能稍让半步留有余地,彼此存些颜面,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相爷必会代为转圜。” 韩逍遥待他说完,猛然拍案发怒,喝道:“胡言乱语,扰我心志,以为本王军法是纸糊的么?!” 一名侍从随即上前,抽出战刀架在了蔡全的颈侧。 蔡全顿时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不过终究是受过蔡京的亲自调教,危机时刻,蔡全依然能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王爷位高而权重,杀小人自然如屠鸡犬。以王爷的雄才大略,岂能因为几句话就乱了心志,小人口服心不服!” 有趣! 宰相家的仆人居然比皇帝的儿子更有骨气,蔡京之所以能四度掌权,从蔡全言行可见一斑。 “好一个口服心不服!” 韩逍遥哈哈笑着挥挥手,侍从撤了长刀,重新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蔡全心知自己赌对了,实际上,蔡京分析的没错,韩逍遥非常聪明且讲道理,为人处事少有不公,只要蔡全言辞谨慎,不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蔡京、蔡攸父子与韩记有恩,而且,从始自终都不曾坑害过韩逍遥。 当然,蔡全本人也心性稳重,虽谈不上视死如归,却也能谨守忠仆的本份,对得起蔡京的知遇之恩。 领教过韩逍遥的权威,蔡全更为小心。 “受相爷所托,为免百姓涂炭,小人方才言辞孟浪,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本王素来欣赏骨头硬的人才,如你这般的才干,即使做个知州也绰绰有余……是了,能在蔡相左右,怕是十个知州也不换,对吧?” 韩逍遥随时随地给蔡京上眼药。 蔡全难得尴尬地笑而不答。 检验过蔡全的成色,韩逍遥便开诚布公地正式洽谈。 言和可以,但未和之前不可能罢手。 三个言和条件。 一,以黄河为界,北方皆为镇北王属地,朝廷不得再有挑衅言行。 二,对韩记商业开放大宋全境,不得有任何歧视打压行为。 三,惩处挑起战争的相关责任人,另赔偿五千万两白银。 蔡全紧张地记着所有内容,听到最后,他意识到缺了一条,而这一条对于蔡京所说的两全其美是关键。 他抬头问道:“有关茂德帝姬之事,不知王爷打算如何操办?” 正远远观看御花园大凉亭废墟的茂德,突然打了个喷嚏。 宫女立即关切地嘘寒问暖。 对新一轮谈判一无所知的茂德,压根不知道蔡京已经将她当作重要筹码,摆放到韩逍遥的案上。 韩军大帐,韩逍遥皱了皱眉。 大宋皇族的金枝玉叶,世上最美的女子,却受尽百般凌辱,最终仍是惨死于女真人之手。 包括数千名宗室女眷,数万民间女子,都被当今官家太子乃至百官送给异族当成玩物,成为千年之耻! 蔡全忽然发觉,不知何时韩逍遥的眼中竟然燃烧起熊熊怒火,一时之间,饶是他机敏过人也骇的不知所措。 他真切地感受到,一股沸腾的杀气冲天而起。 149章 美人计(月底求月票)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蔡京非常疑惑,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蔡全躬身回答:“确实如此,小人至今尚不明白,为何提到茂德帝姬,他竟然愤怒之极,若非最后忍住,小人怕是回不来了。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便打发小人出营。” 蔡全当即跪下,说道:“都怪小的办砸了差事,请相爷责罚!” 蔡京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这事应与你无关。莫非韩记内部有关尚帝姬一事,起了分歧?可无论如何与天家联姻,对他们而言都有益无害,怒火冲天……说不通啊?” 蔡京蔡全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不能再耽搁,昨日夜间,韩军派出千骑扫荡牧驼岗,逼迫两千守卫缴械投降。 两万匹战马顷刻间沦为韩军战利品,若以市价估算,两千万贯打了水漂。 若韩记趁势招兵买马,拼凑出两万骑兵,这天下没准真就得换人坐了。 文官坐轿,武官骑马,新任平章军国重事乘的是马车。 大凉亭及枢密院爆炸事件后,宫禁森严了许多,虽然不会不顾礼仪的搜身,但带御器械一直护送蔡京到御书房,交由刘大官才返回宫门。 正与几位宠臣愁眉苦脸的赵佶,见到蔡京进来拜见,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蔡相不必多礼,赐座!” 内官搬来软垫,蔡京拱手谢过才盘膝坐下。 王黼有些嫉妒蔡京的平章军国重事,正好拿今日之事为难一番。 “昨夜牧驼岗为韩逆占据,此事非同小可,不知蔡相有何看法?” 蔡京略一思索便说道:“以韩记财力,纵使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将两万人完全转化为真正的骑兵。故而,此事非当务之急。” 蔡京早知赵佶心意,故而提前准备了相应宽心的说辞。 果然,赵佶总算从蔡京这里得到了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但蔡京说牧驼岗不是当务之急,那什么才是? “蔡卿,有何要务,不妨说来。” 这时,蔡京才将韩逍遥的三个条件,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这三条和原来条件相比,除了索要赔偿变多之外,可以说简化了许多,甚至没再提及茂德帝姬,一定程度上可视作韩记的让步。 王黼不太明白,韩记为何在夺取牧驼岗之后反而于谈判上退让了,这不合常理。 “这……韩逆到底是何用意?” 生性多疑的赵佶也莫名紧张起来。 难道对方借着谈判麻痹朝廷,暗地里却准备偷袭? 蔡京虽然不明白韩逍遥的想法,但他直觉,这三条是可信的。 “老臣以为有两种可能,其一,此前条件因禁军势大,故韩记能争则争,如今,禁军连败且人马增多,韩记必然出现分歧,为快速平息内患,故而只要求核心三条。 其次,韩记简化条件,表明韩氏子从裂土封王的主张,很可能转到图谋天下上,故而旁枝末节的条件变得可有可无。” 吸! 赵佶等人不得不佩服,老公相果然火眼金睛,看得透测。 李彦不禁脱口而出:“官家,此贼如此野心,宁可倾全国之兵也要将其诛杀!” 众人纷纷附和,这韩逍遥居然想改朝换代,那他们的荣华富贵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 迟疑了片刻,赵佶再次询问蔡京,毕竟人是首相,何况交涉之事也托付给了对方,即使开战也要尊重一下。 “官家,老臣以为,不仅要答应下来,更要将茂德赐婚韩氏子,同时,宫中入股韩记商业共谋财富。” 嗯? 蔡京几句话,让全场安静下来,若非多年相识,当真会认为他老糊涂了,或者是收了韩记大把的好处。 赵佶若有所思地问道:“蔡卿,此举莫非另有深意?” “官家圣明!”蔡京拱手道:“以韩氏子言行来看,有才智有手段,亦能保持清醒与克制,此类枭雄人物最是难以对付。 可韩记非韩氏子一人,由千万流民汇聚而成,无非求个温饱安康。当然,其中亦不乏野心之辈,妄图兴风作浪获取荣华富贵。 月初,韩记仅有千余人马,可如今拥兵过万,甚至招降纳叛至五六万人,老臣都不以为奇,甚至还会拍手称快!” 赵佶似乎理解蔡京的意思:“蔡卿的意思,人多嘴杂,良莠不齐,反而易酿内乱?故而,朝廷越是示弱,韩记野心之辈便越是骄狂?” 蔡京补充道:“正是如此,朝廷打压的越急迫韩记便会越团结,朝廷派出大军围剿他们便众志成城舍生忘死,是故其兵卒越战越勇。 可若是朝廷对其优待安抚,使其丰衣足食,假以一年半载可不战而胜。毕竟由奢入俭难,只要能吃饱穿暖,百姓是不会造反拼命的。” 赵佶听的连连点头,当真是老成谋国呀! 王黼有些不快地问道:“河北之地,数百城镇当真拱手相送?” 蔡京笑道:“只是暂时托管,终究还是大宋的疆土。朝廷可于河北颁布善政,减免赋税劳役收民心,授予豪强大户官爵为我所用,将财货与得力官员调回河南,任由韩记耗费精力去折腾。管得不好,他自焦头烂额无瑕南顾,管得好,则是官家仁德朝廷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妙啊! 河北之地一向贫瘠,去年以来兵匪横行战乱不断,至于燕云更是十室九空,连朝廷委派的官员都不愿去上任。 这个烂摊子丢给韩记,反倒像是送给对方一个慢慢吃人的泥潭,估计不死也会脱层皮。 赵楷关心妹妹,便问道:“帝姬赐婚一事确有必要?” 对此,蔡京更是行云流水般地回答:“韩氏子生的一副好皮囊,且正处慕少艾的年纪,听闻其与大名府流民之女有婚约,韩记内部或说军中亦因此有大名府派系,颇具实力。 一旦联姻,以茂德帝姬倾国倾城之貌必能得宠,老臣听闻帝姬自幼聪慧,若能凭此笼络韩记其他势力,与大名府势力相抗衡,未必不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 蔡京此时起身向赵佶躬身俯首,郑重恳请:“老臣斗胆请官家以江山社稷为念,效仿汉唐昭君与文成公主,将茂德帝姬赐婚韩逍遥!” 呀~ 如此绵里藏针的计谋,众人听的是心悦诚服越想越服。 好一招美人计! 何况汉唐盛世也有和亲安定异邦的典故,与上次韩记索婚不同,这次是主动赐婚,于情于理不会坠了皇家与朝廷颜面。 好一个老而弥辣的老狐狸! 一位帝姬消弭一场严重叛乱,简直胜过十万禁军,这笔买卖太合算了! 所有人都起身向赵佶躬身施礼,附和着蔡京的请求。 赵佶内心是犹豫的,他原本极其厌恶掌上明珠与流民韩氏子有任何瓜葛。 作为父亲,他一直希望最宠爱的女儿,能有一个门当户对羡煞旁人的婚礼,至少是文采斐然的年青俊彦,至少是诗礼传家的名门之后。 可,一介粗鄙不堪的流民,穷凶恶极的贼寇,怎么能配得上帝王家的金凤凰? 但,蔡京说的明明白白。 韩氏子似乎正在朝着夺取天下的志向转变,一旦等他坚定意念,裹挟万民汹涌而来,朝中无知兵之帅,军中皆为弱旅,何人能挡? 不,绝对不行! 朕是千古一帝,绝不能背负葬送赵宋皇朝的污名! 茂德最是乖巧懂事,一定会为了朕,为了天下忍辱负重的…… 片刻,上首传来冰冷的声音。 “拟旨吧!” 150章 金剪拒婚 见妹妹伤心欲绝,赵楷只能愧疚地离去。 家国大事,他实在无法与父皇和朝臣对抗,只是在心里有一丝的不忍,特意赶来委婉地吹吹风。 可茂德冰雪聪明,很快便判断出,这是父皇与朝廷一致做出的决定。 赵富金怎么也没想到,韩贼主动放弃索婚之后,无耻的蔡京等人反而逼迫父皇,将自己当做棋子送给乱民贼子! 百万将士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贴身宫女小薇泪眼汪汪地呜咽道:“听说叛贼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殿下要是嫁过去可怎么好?呜呜呜~” 小薇既替茂德担忧,又对自己的未来恐慌,毕竟茂德出嫁她肯定是要陪嫁的。 自从赵楷出征起,有关韩记流民各种令人害怕的传闻,便绘声绘色地流传于后宫之中,十四五岁的小薇哪里能分辨真假,只当确有其事。 赵福金自幼丧母,在后宫冷酷无情的倾轧下,乖巧懂事温顺可人的技能只是为了求生。 自从容颜一天天的惊艳,终于引起父皇的关注,继而宠爱有加,一跃成为最美帝姬,有了赵佶的关爱,总算不用担心人身安危。 可,在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将宫廷中的冷酷无情暴露无遗。 奈何生于帝王家? 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赵富金环顾闺房,留意到梳妆台上的金剪刀,想起之前还曾立志刺死韩逍遥,便顺手拿了起来端详。 小薇见她拿着剪刀,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跪倒一叠声地央求。 “殿下,这万万使不得啊!奴婢求您了……” 赵富金冷哼一声,反问道:“古人一向以死明志,如何到我这里就使不得了?” 引经据典,小薇哪里说得过聪慧过人的茂德帝姬,吭哧了半天也只能苦苦哀求,诸如蝼蚁贪生之类的老套话语。 此时,刘大官进来传官家口谕,见茂德手执金剪,婢女跪地哀求,便知道八成是郓王提前透了消息,也故意不说破。 他勃然大怒,呵斥小薇:“大胆奴婢,竟敢惹恼殿下,来人,拖出去狠狠打!” 刘大官来传口谕,代表着官家身份,这要是真的将小薇拖出去,肯定活不成。 小薇吓得魂不附体,只能央求茂德:“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茂德同样知道刘大官的心思,分明是敲山震虎,警告自己不要乱来,坏了朝廷平叛的计策。 心中轻叹,在太监拿住小薇前,放下剪刀出言劝阻。 “小薇是茂德婢女,方才已经教训过了,一罪不二罚,还请刘大官明鉴。” 刘大官见茂德明白自己的用意,也不愿再生枝节,当即让手下退后,又笑容可掬地说道:“还是殿下说的在理,做奴婢就该遵守宫中的规矩。倘若人人都能守规矩,官家便能少操一份心,殿下以为呢?” 赵富金黯然点头:“刘大官说的是,茂德虽无才无德,亦愿为父皇分忧!” 刘大官满意地点点头,只要茂德不哭不闹肯接受赐婚,安安份份地送到韩逍遥营中,他便能顺利交差,至于茂德的喜怒哀乐,根本不重要。 叛贼情势如火,特事特办,事不宜迟,官家与朝廷定于三日后,茂德帝姬下嫁镇北王韩逍遥。 “恭喜殿下得配良缘,老奴与有荣焉!” 刘大官传达赵佶口谕之后,便轻快地离开。 跪于地上的赵富金,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以至于指甲刺破了掌心犹不自知。 而尚衣局的裁缝一边心里叹息,一边却手忙脚乱地量体裁衣,还不停地说着恭贺的吉利话。 没办法,三天时间,帝姬大婚需要的各种服饰,以及相应礼仪嫁妆必须赶制出来,实在是真的太仓促了! 尚衣局还算好,抢到优先位置,外面还有好几拨女官排队,等着给茂德进行各种婚前教育。 原本三到六个月筹备期,现在限定三天,反正涉及各部各局统统人仰马翻就对了。 太监女官如同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几乎陷入麻木的茂德,像木偶一样任凭摆布。 她的思绪却挣脱出枷锁,飞到九天之上! 俯瞰下来,只见一名可怜的弱女子,仿佛幼小的羔羊被精心打扮,即将端上豺狼的餐桌,最终会被血盆大口嚼的骨头渣都不剩。 那种折磨和凌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不行! 父皇的口谕说的很清楚,她嫁过去后必须想办法邀宠,再拉拢韩记内部势力,分裂或者瓦解他们,为朝廷剿灭叛贼做好准备。 父皇用昭君和文成公主激励自己,而实则上自己的作用,反而像祸国殃民的妲己…… 无所谓了,妲己就妲己吧,反正就算死,也不能放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韩逍遥! 一瞬间,神魂归窍的赵富金有了报复的意志。 等着吧,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蔡全再次探视蔡攸路过韩逍遥大营,轻车熟路地来到韩逍遥帐内。 “恭喜镇北王尚天家最美帝姬!” 啥? 韩逍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蔡全当即将朝廷的决定一一告知,不仅答应三条,而且还把茂德帝姬当作添头送了过来。 我去,这群荒唐的家伙…… 当然,蔡全也逐一解释条款。 首先,封镇北王,属地燕云十六州,河北除北京大名府以外数百城镇,统归镇北王府管辖。 毕竟,大名府是大宋四京之一,朝廷一贯直辖,涉及传统与权威,故而单列出来。 其次,韩记可以通商天下,但宫中与朝廷要求入股五成,利益共享。 将河北之地赐给镇北王,总要找补一些进项,朝廷也实在缺钱。 第三,赔偿五千万两,从韩记利润中逐年扣除,暂定每年抵扣五百万两。 第四,冤家宜解不宜结,官家赏识韩逍遥的才干,故而定于两日后赐婚联姻,化干戈为玉帛,坏事变好事,必将传为美谈。 要说蔡全的口才那是天花乱坠,一条条引经据典入情入理,言辞恳切的让韩逍遥都起鸡皮疙瘩了。 一番话下来,就是官家答应了所有的条件,甚至还把最疼爱最美貌的帝姬送来,你总要给老丈人一点面子吧? 艹艹艹! 韩逍遥内心疯狂吐槽,当然也怪自己当初有意刺激赵佶,故意提出尚茂德一事,所以,这次玩真的就直接去掉了。 但他没料到,朝廷和赵佶居然厚着脸皮又把茂德双手奉上,而且明确下旨,两天后就吹吹打打送过来完婚。 当然,韩逍遥很清醒,眼下还没到绝境,朝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如此操作,其中必然有诈。 首先,不要说管辖河北之地,就连燕云十六州韩记也力有未逮,据说现在掌控燕京的是原契丹怨军郭药师。 这家伙历经辽宋金三朝,可谓北宋末年的传奇人物! 而且,燕云直面女真,天知道赵官家那天兴起,再度来个海上之盟把自己给卖了。 151章 韩记旗下大名府系(求月票) 祝亲们:中秋国庆双节开心! 客气地请蔡全下去好吃好喝,韩逍遥静下来考虑了一会,大致猜到蔡京和皇帝打得什么算盘了。 禁军打不过韩军是明摆着的,眼巴巴地看着牧驼岗被占,愣是屁都没放一个。 打仗不是单凭人数多就能赢,否则女真都还在雪窝子里啃树皮,哪里还能建国。 而且童贯和五万最精锐的部队覆灭,再加上御花园和枢密院爆炸,意味着东京城防并非牢不可破。 所以,心里明镜一般的蔡京,肯定排除刀兵相见的可能。 和谈,毫无疑问,韩逍遥的要求非常过分,正常一点的君王和大臣绝不会这么儿戏。 但,大宋君臣就是这么不靠谱,真不知是赵佶天真呢,还是群臣装痴作傻,居然将河北数百个城镇划给韩记。 当然,属地是燕云十六州,而且,还要把财物、军队和文武官员南撤,等于丢下了一地的老百姓。 说合股韩记商业,摆明是靠着大树捞钱的,毕竟韩逍遥有财神爷的美名。 这些都还好,可荒唐的是把茂德迫不及待地送过来,让韩逍遥百思不得其解,真的要打翁婿牌? 可政治上哪里会有感情这种东西?史书上记载,子囚父,弟杀兄,母屠儿,比比皆是。 蔡全还等着回信呢,所以,韩逍遥再次将韩记高层召集起来商讨。 听完之后,众人很高兴,河北这么大的地盘总算都归韩记了,无论如何当个五品知州、四品转运使,甚至三品节度使也不是不可能。 司马横如听了韩逍遥的疑惑,知道他当局者迷,解释道:“这么大的地盘交给任何人,没有十年之功,根本别想坐踏实。 那么,朝廷就能安稳十年,而且还不用负担庞大的军费和官员开支,对他们来说这是惠而不费的好事。 至于茂德帝姬,想必是考验王爷安定后宅的能力,有时候枕旁风吹多了,下面的人挡不住……” 这时,张诚敏感地看了一眼老夫子,又看了看元十四,最终没有开口。 张诚的身份很奇妙,从始自终,他都是大名府派系的话事人。 例如,元十四职务比张诚高,但两人相遇元十四还得先给他敬礼。 因为军中最讲资格,从韩记安保创立伊始张诚已经是头领,那时候元十四还没出头,所以,除了韩逍遥与沈家姐妹,张诚见谁都大一级。 茂德帝姬这事,张诚明着没说啥,但私下里却有意无意提醒着沈吴氏和老夫子,尽快给沈二娘一个名份。 于是,大名府派系开始公开议论韩沈订婚之后,何时能真正地喝喜酒闹洞房? 这件事逐渐发酵,居然传到后来,有些小道消息居然怀疑韩逍遥嫌贫爱富,有可能会变成当代陈世美。 收到内卫的密告,韩逍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敏感性,权衡之后干脆将尚帝姬这条去掉。 同时,他意识到大名府派系人员,几乎占据韩记成员的六分之一,低层军官和骨干的四分之一。 以上都还能勉强接受,但高层却占据了至少一半,包括沈二娘、沈三娘、元十四、张诚、陈亮、蒋雀儿、李道一、元二郎等等。 其实,尚帝姬本是无心的玩笑,可有可无的事,但韩逍遥得知有人私下串联拦阻,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同时,他开始怀疑,若是不加控制,有一天下面的人拿了黄袍硬给自己披上,自己是否有能力拒绝? 绝对的权力,一旦不受控制后果难料,所以,平衡,非常有必要。 这也是他把众人召集起来商讨的原因之一,他要试试,是否真有人意图控制韩记。 当然,司马横如作为谋略世家的传人,隐晦地提到后院安定,未必没有提醒韩逍遥的意思。 不过,张诚与元十四显然没有沟通好,故而都没有作出明确的反对。 当然,这次朝廷“诚意很足”,诺大的河北都让了出来,张诚和元十四的注意力,有相当一部分被地盘和兵源吸引住了。 心中有数的韩逍遥嘴角挂起一丝弧度,既然无人反对那就尚帝姬,说不定茂德来了,会是一条“鲶鱼”。 伟人说过,超过三个人,必然会分成左中右派。 既然抱团是人类天然属性,韩逍遥不会追求不存在的纯洁性,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一家独大的局面。 平衡,控制,分解,当然这一切要润物无声地进行,甚至诱之以利促使其主动迎合。 治大国若烹小鲜,诚不我欺! 不过,元十四还是问了一句,上次说茂德帝姬与沈二娘都是平妻,两日后的婚礼是否一起操办? 韩逍遥摇了摇头。 众人不由得紧张起来,沈二娘的特殊地位关乎大名府派系的脸面,如果让茂德抢先成婚,大家都不要做人了。 就在张诚起身准备说话的时候,韩逍遥按住了他,说道:“好歹,一个救命恩人,一个天家帝姬!我这穷光棍,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可没脸搞什么洞房花烛。等到了自己的地盘,再安心安意地筹办吧!” 众人一想,可不是嘛,野地里的军营帐篷,实在太寒酸了! 既然当了镇北王,若是能在富丽堂皇的王府里举办婚礼,不仅韩逍遥,大家脸上也都光彩! 司马横如问道:“王府定在燕京?” 燕京,也是辽国的都城南京,又是目前金国和大宋的咽喉之地,镇北王属地燕云十六州,只有燕京才能配得上韩逍遥的地位和实力。 但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没安好心,号称拥兵五万的节度使郭药师已经占据了燕京,韩记再进入,必然激化矛盾。 所谓两虎相争,朝廷坐在一旁偷着乐。 “就是燕京!既然朝廷那些大员们等着看韩记的笑话,那就漂漂亮亮地收拾掉郭药师。” 郝仁这时突然说道:“听说郭药师在燕地是个人物,朝廷与官家宠信的很,就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元十四嘿嘿一笑:“他要是嫌自己命长,可以试试!” 韩逍遥哈哈一笑:“十四叔说话就是提气,拿不下郭药师,还打个鬼的天下?干脆各回各家照顾老婆孩子好了!” 沈三娘忽然问道:“哪我们何时出发?” 韩逍遥随口说道:“分批走,我和十四叔带第一师先过去,其他部门作为第二梯队,愿意跟我们去燕地的每户发一百亩地一头牛,不愿意去的不强求……” 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城东大营还没什么动静吗?” 元十四负责军马行动调控,说道:“已经三天了一直没出来,据说朝廷好像要调他们进城加强防御,必定在提防着俺们。” 唉,果然不能事事如意啊! “合约晚上会交给朝廷,告诉郑良,截止今晚子时,对方依然不动就放弃计划,照顾好战马即可。对了,再告诉他,群牧司的人都是宝贝,一个都不能放跑,必须好好招待,倘若出了问题他自己去喂马!” 152章 师韩长技以治韩 散会后,老夫子由沈三娘护送回帐。 见四下无人,沈三娘这才问道:“先生,韩大哥真的要娶官家的帝姬吗?” 老夫子笑道:“有何不妥吗?” 沈三娘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韩大哥说过,要推翻皇帝和朝廷,让天下穷苦人翻身做主人,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可他现在要和皇家结亲,那还怎么……” 老夫子摇摇头,说道:“你是担心因为一个帝姬,镇北王就会放弃天下?” “禁军明明不堪一击,为何不打进东京城把官家和贪官都杀了,让韩大哥来当,那样穷苦人不就都有救了吗?” 老夫子忽然问道:“若是朝廷派人杀了镇北王,让贪官来当镇北王换我们,行不行?” 沈三娘气呼呼地说道:“肯定不行啊,韩大哥对我们多好,肯定要为他报仇,杀了贪官再杀官家……” 忽然她意识到,老夫子在回应自己的前面的问题,脱口而出:“官家那么坏,为何会有人给他卖命?” 老夫子微微思索,然后说道:“在他们眼里官家就是衣食父母,杀了官家他们就要挨冻受饿,必然会生气会报复。” 沈三娘大概明白了,不过她依然说道:“那把反对的都杀了,让我们的人当官当禁军不就好了?” 老夫子笑了起来,在韩记久了,沈三娘也杀伐果断起来,对她而言非黑即白,可政治哪有这么简单。 “大宋太大了,北面有女真,西面有党项,南有大理和交趾,全国近四百军州,州下还有县镇和村落。凭我们这点人马可管不过来,否则到时匪盗四起,受苦的还是百姓,所以,先把燕地安顿好,多聚拢人才和物资钱粮,有了足够的准备和实力,天下迟早是韩记的。” 沈三娘没话说了,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韩大哥说过,人是会变的,就像钟福,穷苦的时候宁死不屈,可一过上好日子就被腐化了,要是有一天,他也……” 老夫子终于不确定起来。 谁也不敢保证韩逍遥不会变,相反他确定韩逍遥会变,毕竟地位和权势的提升,没有改变是不可能的。 例如,每次有事虽然召集众人开会商议,但只要是韩逍遥的提议基本上都会全票通过,与两个月前会有人据理力争的情形,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变,只是自己察觉不到而已。 但老夫子能明白弟子的想法,便安慰道:“每个人都会因为不同的遭遇而改变,但镇北王和常人不一样,从始至终,他对穷苦人的真心毋庸置疑。” 沈三娘想了想,似乎觉得老师说的没错。 无论是当初走出草窝捕鱼,还是号令万人对抗禁军,他对于流民和普通士卒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总是在设法帮助穷苦人。 好像可以放心了。 …… 东京城,一间幽静的小院。 钟福裸露上身汗如雨下,齐紫烟拿着纱布替他清洗右胸的创口,每清理一下,钟福都咬紧牙关。 血水脓水从伤口处渗透出来,让齐紫烟都忍不住皱眉,如此重的伤情,眼前这个男人能撑过来真是命硬。 忽然,有人推开前门从壁照处走了进来,居然是郓王赵楷。 “郓王殿下……” 钟福刚想站起行礼,赵楷却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小王只是过来探视伤情,钟好汉不必见外!你们继续治伤。” 齐紫烟最后将伤口处擦拭干净,敷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缠住在腋下打结,又试试松紧没问题才收拾石桌上的护理杂物。 赵楷关切地询问:“伤势恢复的如何?” 钟福左手取过布巾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回答:“好多了,再过几日应该可以愈合。” 赵楷饶有兴趣地指了指桌上的酒壶,问道:“这‘酒精’当真能促进伤口愈合?” “据医护院大夫判断,使用酒精清洁伤口,可以抑制病菌滋生并避免伤情恶化,大致缩短两成的护理时间。” 赵楷拿起酒壶,打开盖闻了闻,又问道:“这酒精确实是从烈酒中提炼出来的?” “是,我曾到韩记的酒精作坊察看过,所以学着提炼一些酒精清理伤口,所有提炼的器具都在后院。” 赵楷想了想,放下酒壶,问道:“传闻韩记练兵颇有章法,所有人员不论男女不仅要参加军训,还要读书识字,故此人人善战,是这样吗?” 钟福毫不隐瞒地将韩记训练营的运作和规章制度简要概述了一遍。 赵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正兵每日三操两讲,预备役五日一训,官兵一体同吃同住,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协同作战责任到人,培养底层骨干,选拔精锐特训,每月实兵演习……好厉害,难怪禁军一触即溃,再多的人都打不赢!” 这时,齐紫烟给郓王端来茶水果点。 郓王看了看齐紫烟,笑道:“紫烟,当日若非你背着爬堤,本王可能早就身首异处了,能把一个弱女子训练的比男人健壮,实在是孙武在世!” 齐紫烟笑道:“殿下福大命大,属下不过是尽本份罢了。听说司马老夫子送了一本孙武子十三篇,令韩逍遥爱不释手,他下令韩记所有人都要会读会背,还要理解其中的意思。” 赵楷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们是否知晓韩记火药,研制到了何种地步?” 钟福与齐紫烟一起摇头,说火药作坊直属韩逍遥掌控,并安排反谍司严密保护,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具体进展。 赵楷略显失望。 但他也知道,能炸塌枢密院和大凉亭的火药,必定威力惊人,韩逍遥亲自掌握严防死守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眼下他要利用钟福作为韩记高层的经历,帮他训练军队。 “钟福,本王已向官家举荐,由你担任新军都指挥使,拣选精兵强将,按照韩记的要求训练一支强军,包括他们的特种作战大队!你有任何要求,哪怕再多的钱财物,本王一概应允!” 钟福表情很诧异,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齐紫烟。 赵楷笑道:“紫烟今后就是你的下属,她会听从你的任何安排!” 齐紫烟当即答应道:“谨遵殿下之命,钟都指但有吩咐,紫烟莫敢不从!” 赵楷起身,笑着说道:“韩逍遥三个月训练了千余人,本王给你六个月,只要能练出一万精兵,少不得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目送赵楷离去,钟福再看看一脸平静的齐紫烟,忽然问道:“请教一下,郓王殿下是不是把你赏赐给我了?” 齐紫烟脸色一红,却说道:“是与不是,有何分别吗?” 扶着桌子站起来,钟福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两棵枣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种事总要你心甘情愿才好,不然,始终有一种犯纪律的感觉……” “哧~”齐紫烟笑出声来。 “听他们说过,你这种情况好像是职业病……好吧,对于你我没有不情不愿,这下满意了吧?” 钟福左手将对方揽入怀中,自言自语道:“抱歉,大概做不成隐居山林的闲云野鹤了……” 闭上眼,齐紫烟说道:“我的家人已经出狱返乡,所以,只要你喜欢,在哪里都好……” 153章 美女教官 钟福被郓王看重,起死回生,出任禁军新军都指挥使,统管两万人训练,其中淘汰率五成。 新军监军,赵楷在皇城司的得力手下,郁黄门。 新军文化教官……女教官,齐紫烟。 两万禁军,全部是普通士卒,连都头都没有,所有军官一律从训练中选贤任能,这是钟福特别提议的。 赵楷大度地同意了,有郁黄门监控,可以保证所有选拔的军官都会忠于官家忠于朝廷。 从两万人中筛选出一万人,钟福提交的报告分为三个阶段。 最初十天训练体能和基本队列,每天淘汰最差的五百人。 第二个阶段是接下来的二十天,强化体能的同时,增加格斗和单兵技能,每天淘汰最差的两百人。 剩下来的一万一千人将进行为期五个月的综合训练,每个月淘汰两百人。 赵楷认为没问题,大笔一挥,全权授予钟福,他每个月会实地检阅新军训练成果。 当钟福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兵油子,拿起大喇叭宣布命令。 “我叫钟福,是新军训练的最高长官,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违令落后者受到惩罚,积极达标者获到奖励,具体条例如下:……以上条例已经贴在公告栏,不清楚的可以去看,不识字的可以请教文化教员,明白了吗?” 台下一阵哄笑。 虽说韩军牛叉,可你钟福不过是韩军的一个叛徒,神气什么? 爷爷好歹也是三衙禁军,什么阵仗没见过? 前排有人故意大声反问道:“钟都指,你的声音太小了,俺们听不清,要不再说一遍吧?” 钟福笑了笑,又到台边冲这名泼皮招了招手:“好啊,上来吧,我讲给你听。” 那泼皮浑然不惧,大刺刺地猛跑几步,向上一跃,攀住检阅台边上的栏杆,准备翻身上去。 “嘭!” 钟福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脸上。 “啊!”泼皮身体在半空,压根挡不住,遭遇重击后仰面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差点晕厥过去,脸上一个明显的鞋印,让人触目惊心。 禁军士卒为之一寒,八尺高的半空被狠踹下来,滋味可想而知。 那泼皮躺在地上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居然指着钟福破口大骂。 “寻衅滋事加辱骂长官,两罪并罚,处三十军棍后赶出训练营!” 郁黄门挥了挥手,两名内官宪兵如狼似虎地上前,将泼皮按倒并扒下裤子,一左一右挥动军棍,在凄惨的叫声中打了三十下。 然后将奄奄一息的泼皮丢出营门。 禁军可以轻视钟福,但他们不敢反抗黄门宪兵,那代表着皇权。 没事人的钟福再次说道:“有人知道郓王殿下授权我来训练你们,意味着什么吗?” 有了娃样子,没人再出声。 钟福继续:“因为你们太弱了,弱到连一群流民都打不赢,四万打五千,大将被俘,统帅被斩,全军覆灭,十万人眼睁睁看着一千人抢了牧驼岗……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停了片刻,钟福指着自己鼻子,大声说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军中一讲资格二讲实力,等你们在训练科目中胜过我,那才是好汉! 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之中怂包软蛋没有信心的,或是不想训练的,现在就可以走。哪怕一个人不剩,大不了我再挑两万人重新训练!听明白没有?” 下面开始有人嗡嗡的回应。 “没吃饭吗?大点声!” “明白!”声音大了一点。 “怂包,大声一点!”钟福尽情地嘲讽着。 “明白!”一阵闷雷滚过。 “一群娘们,再大声!” “明白!!!” 所有士兵都被激怒了,拼命嘶吼起来都憋红了脸,树上的鸟雀也被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腾空飞起。 随后分组,两百人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一共四个军。 第一天训练内容:每都选拔出一名都头两名副都头,全军淘汰五百人。 选拔的标准,围着三里长的大校场跑一圈,最快的前三名担任都头副都头,而跑在最后面的五人被淘汰。 将钟福新官上任压制泼皮的手段收入眼底,秘密旁观的赵楷是满意的。 韩记练兵,确实有点东西,随后,他放心离去。 到了傍晚,一百名文教先生带着黑板粉笔,给兵卒们上课。 第一课,识字,十个字,一到十。 当兵打仗要的是好勇斗狠,练习拳脚刀枪弓马才是正经,识文断字要是有用,干脆让大头巾们去打仗好了! 很多兵卒虽然骨子里敬仰文化人,但从来不认为自己也可以识文断字,而且累了一天,肚子早就咕噜乱叫,因此不由自主地排斥。 但,不上课就不开饭,纷纷敢怒不敢言! 齐紫烟是女教员,而且是书记长,但男尊女卑的习惯,加上军营的习惯,还没讲课,就有刺头开始嘴上花花起来。 “齐教员芳龄几何呀?可曾许了婆家?” 齐紫烟抿嘴一笑,冲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那觉得这话耳熟,马上想起钟福教训泼皮的场景,但他看齐紫烟不过是个女娇娘,便大大咧咧走到齐紫烟面前。 难不成你还能像钟都指那样踹俺?踹也没事,细胳膊细腿,踹几下也就是挠痒痒罢了。 齐紫烟帮他拍了拍军服上的尘土,再让他站直,然后退了三步。 那人见齐紫烟不恼不怒,胆子更大,嬉皮笑脸地说道:“俺大名赖亮,江宁人,今年二十二,还没娶媳……” 只见齐紫烟猛然助跑两步,飞身一脚踢在对方的下巴,赖亮的话音陡然中断,身子向后笔直地摔出去三四步。 而齐紫烟借着反弹之力,在半空翻了筋斗,稳稳落在地上。 轰! 所有兵卒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啊呀! 一击必杀! 上午开场,钟福踹泼皮不奇怪,毕竟他是男的,而且在韩记训练过。 但齐紫烟只是文教先生,还是女的,可刚才那一记漂亮的飞踢,绝对是有功夫底子的。 能文能武,这美娇娘教员不简单啊! 齐紫烟站直,整了整制服,淡淡地对赖亮说道:“不敬长官,骚扰课堂,两罪并罚,三十军棍,淘汰!” 齐紫烟随后笑着说:“我也很讲道理,识文断字能超过我的都是好汉。哦,对了,提醒一句,新军所有军官的晋升,识文断字是前提!现在,不想淘汰的,都坐下!” 所有兵卒下意识地重新坐了回去。 新军足额发饷,一天三顿,顿顿有荤腥,所有军官公开选拔,这些难以置信的条件对于普通士兵,充满了无法抵御的诱惑。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出人头地。 “跟我读三遍,然后自己在地上写五遍,不读不写者,晚饭取消!” 于是,所有兵卒开始跟读,并用树枝在操场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晚霞的余光里,大宋禁军新军两万名兵卒,结束了一天新奇陌生的训练。 154章 皇城司办案 夜幕下,纪森犹如一条饿狼,紧紧盯着面前的小楼。 丐帮密堂就在此处,守了三天三夜,无论如何都要抓到海长老。 很快,楼上的窗口闪现出一点红光。 这说明海长老确实在里面。 纪森腾地站起,又招来手下低声询问,得到确定答复后,他抽出长刀,向身后的二十多名密谍发出指令。 “上!除海长老外,反抗者就地正法!” 说完,纪森从店铺内直扑街对面丐帮密堂大门,守在门口的密谍知道要抓人,直接踹开大门。 纪森昂首进入院中,二十多个密谍随即进入各个房中……抓人或是杀人。 霎时间,惊讶的质问、凄厉的惨叫响成一片,唯有主楼依然黑灯瞎火无声无息。 纪森也不进楼,而是笑道:“周海,别扭扭捏捏的了,莫非还要爷爷八抬大轿请你出来不成?” 楼上密室,海长老听得是又惊又怒,他的老底被朝廷鹰犬揭穿,说明有人出卖自己! 身边四个人都经过多年考验,会是谁呢? 但他很快做出决定,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便冲着侄儿使了个眼色,同时联手发难,将四名下属全部刺杀。 三人猝不及防死于当场,还有一人却幸运地躲过要害,捂着胸口的伤艰难地问道:“为何要杀俺们?” 海长老嘴角抽抽,回答:“你们有人出卖我,绝不能让他活着!” 那人点点头,忽而诡异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杀了内奸赶紧跑路,但密道人来人往也不可靠,这时他忽然推开二楼窗户,楼下就是河道。 水遁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说走就走,海长老招呼侄儿一起跳河,但侄儿却关上了窗户。 “二叔,别费心思了,逃不掉的。” 周海霍然转头,厉声问道:“是你!” 周青点点头,没有隐瞒:“是我。” “为何?”周海追问道:“我是你亲叔,又从死人堆里救了你养活你,你疯啦?” 周青点点头,却说道:“二叔说的都对,可我不想再当丐帮了,不想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投了皇城司,帮他们把爆炸的事了结,我就能到军中谋个差事,我想光宗耀祖,不想当下水道里的老鼠……求您了,二叔,如实招了吧!” 周海一把揪住周青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从小养到大的侄子,高高举起匕首。 周青闭着眼,毫不反抗。 良久之后,周海只是狠狠打了侄子一记耳光,便纵身撞破窗格,坠入河中。 而一张大网却从河面徐徐升起,网中正是湿漉漉的丐帮长老周海,最终被鱼网裹住拖上了岸。 坐在竹椅上的纪森,看了一眼密堂仅存的丐帮人员,微笑地询问跪在面前的周海。 “涉及皇家和朝廷的案子,皇城司督办,谁都逃不了。招了,这十来个人可活,不招一个都活不成,给你一炷香时间。” 周青马上点燃一支插香,大概可以燃烧一刻钟左右。 香灭,周青开始杀人,匕首割破第一人的喉咙,旋即第二个…… 这种死法非常血腥和残忍,发出“咯咯咯”和“嘶嘶嘶”的临死挣扎。 当周海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渗人的折磨答应交代时,已经有五人倒在血泊之中。 记录好口供,纪森终于锁定了爆炸案的幕后主使人,依据推测,对方就是韩记内卫潜伏在东京城最大的“鱼”! 当然,御花园水下密道是丐帮泄露,否则大量炸药是无法运进去的,同样,经地下通道直接进入西府大院也是他们所为。 十万贯! 纪森冷笑道:“知道为了修建大凉亭花了多少钱吗?整整百万贯,加上枢密院,都超过两百万了……啧啧,海长老这笔买卖,亏大了呀!” 停了停,说道:“带他回去,其他人……”他比划了一下割喉的动作。 就在纪森绕过壁照时,周青已经干脆利落地动刀,将剩余帮众逐一割喉。 …… 清晨,周青背着包裹来到禁军新军训练营报道。 门卫查看过举荐信,勒令打开包裹检查,最终从中搜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个人兵器不得带入营中!没收!” 周青眼疾手快夺回了二叔送给他的匕首:“长辈所赐,不敢离身!” 值班队正闻讯而来,见周青与门卫对峙,了解情况后便说道:“训练营凭实力为尊,你想破规矩也行,只要打倒四个门卫,匕首你带进去,输了暂存我这里,等你淘汰了再来取,如何?” 周青毫无惧色应战,然而,四个军汉围殴,击倒两人后却仍然被揍的鼻青脸肿。 队正笑了笑说道:“小子,谁来这里不是牛气冲天的?可每天都有几百人淘汰,你趁早别受这份罪了,拿着匕首回去吧!” 周青吐了一口血水,咬着牙站起来,将匕首交给队正,背着包裹摇摇晃晃地进营。 “三个月后,小爷再来拿取!” 队正看着漂亮的黄铜匕首,笑了笑,说道:“行啊!我叫马君,三个月不来,匕首就是我的了!” 头也不回的周青,挥了挥手边跨进了营门。 很明显,周青突兀地到来,让钟福颇感意外。 郁黄门则给出了圆滑的回答:“他怎么进来不重要,钟都指只需管好训练即可,当然,我保证,若他不遵营规或考核不达标,一样会被淘汰。” 钟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挑着货郎担的肖富贵,清晨回到南市柳井巷,当他正准备推开院门时,巷头巷尾出现了大批密谍和捕快。 躺在屋顶的纪森坐直身子,热情地问候道:“老汉,担子里的东西我买了,开个价吧!” 肖富贵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屋顶上的纪森,笑道:“只怕官爷买不起。” 纪森笑道:“老汉说笑了,你不开价怎知别人买不起?我这人就好面子,今日还就非买不可了!” 肖富贵刚附身,准备伸手触摸货郎担,但一枚羽箭射在他手边。 神臂弓! 射程可达三百步的神臂弓! 知道柳井巷以及自己的住所已经被皇城司包围,肖富贵便不再试探。 纪森这才笑道:“纪某等了三天三夜,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日总算等到了!在下纪森,皇城司督办。 麻烦肖先生张开双臂向后退两步,不要做出引起弩手误会的举动,否则下一箭就不会射偏了!” 肖富贵在神臂弓的瞄准下,只能一一照办。 上来两名捕快将肖富贵的双手别在背后捆了起来。 纪森一跃而下,挥挥手让手下和内司进屋搜查。 可就在他扭头一瞥之际,发现那两名捕快居然拔开了一个黑色的圆筒,而肖富贵的嘴角突然出现微笑。 一丝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别动!”他冲两名捕快跑了过去。 155章 送上门的帝姬(为夜穹衣加更) 两名捕快按照正常情况,将肖富贵捆好再搜身。 就在一人搜到他怀中圆筒时,肖富贵低声恳求道:“求官爷别动里面的银子,俺攒着娶媳妇的……” 银子! 那捕快眼睛一亮,费力地拔开筒盖,还没等他见到银子,却听到纪森的警告,但黑筒内的粉末一接触到空气,便燃烧起来伴随着一缕黄烟,继而变成大股浓烟。 纪森情急之下冲过篱笆院墙大声警告:“小心毒烟!别放跑犯人……” 但只两三息功夫,肖富贵、捕快、货郎担,以及冲过来的纪森,就被笼罩在黄色的烟雾中。 只听得烟雾中传来拳打脚踢和惨叫声,纪森则愤怒的指挥下属把守巷口,不许放走一人。 忽然,听到货郎担被推倒,紧接着,四个冒烟的圆筒从烟雾中飞出。 片刻,以货郎担为核心的二十步内烟雾缭绕,皇城司、内司、开封捕快害怕毒烟只能逐步后退。 突然一条人影窜入邻近的院子里,纪森显然不会放过,跟着扑了上去。 众人担心肖富贵逃遁,一拥而上,等到将其拖到无烟处,才发觉对方使了个金蝉脱壳的障眼法,被抓到的是捕快之一。 过了片刻,烟消云散,肖富贵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倾倒的货郎担和一名昏厥的捕快。 烟,没有毒,只是为了扰人视线。 发泄地跺碎货郎担子,纪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三天三夜的缜密搜查,三十多人精心设下埋伏,到头来还是让肖富贵跑了,功亏一篑! 打草惊蛇,再想抓到这个韩记谍报头子,可就千难万难了…… 纪森双眼赤红,恨不得杀人! 与此同时,也有人银牙紧咬,同样恨不得杀人。 身着凤冠霞披的茂德帝姬,坐在大红花轿中,听着一路不停的鞭炮和唢呐锣鼓声,却紧紧握着袖中的金剪! 今日,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官家指定的日子……没人敢说不好。 所以,诺大的送亲队伍出城后,一路向着东北方韩军大营前进。 作为新嫁娘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于是婢女小薇不时给茂德传递外面的情况。 “殿下,过城门了。” “殿下,好像是韩贼的骑兵来接亲了。” “殿下,到他们的大营了,好多人来看热闹……哎,竟然还有女兵?” 司马横如与卓大妮代表镇北王府,与宗正寺和礼部代表交涉。 “司马先生,卓院长,官家今日将最心爱的帝姬赐婚镇北王,这都送到营门口了,镇北王迟迟不见人影,是故意羞辱皇家与朝廷吗?” 司马横如笑呵呵地拱手道:“官家赐婚是镇北王府的荣幸,韩记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羞辱呢?不过,镇北王正忙于处理民众迁徙事宜,且镇北王府正在筹备之中,等帝姬到了王府,镇北王自然会出来迎接新娘并举行婚礼!” 朝廷代表懵了。 啥? 哪来的镇北王府? 面对质问,司马老夫子笑答:镇北王府在燕京,筹备之中,我方不日即将护送茂德帝姬前往燕京完婚。 宗正寺和礼部都傻了,这分明是扯! 司马老夫子问道:难道皇家与朝廷希望镇北王与帝姬,在荒郊野外举行婚礼庆典? 这是镇北王府的脸面问题。 韩逍遥拿这个说事,确实有让朝廷一方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小夫妻在野地里弄出个圣人来吧? 但宗正寺与礼部急了。 茂德帝姬都抬出宫门了,总不能再抬回去,那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最后,司马老夫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镇北王府以迎亲的名义接过茂德帝姬,临时安置在营中,等过几日便全程护送到燕京王府,朝廷送亲队伍现在就可以交差返回了。 宗正寺与礼部无可奈何,最终回来向茂德如实通报情况。 茂德更不开心。 这么做,分明是韩逍遥没拿婚礼当回事,但人在屋檐下,两害相权取其轻。 “就这样吧!” 咬着牙说完,茂德将金剪握得更紧。 于是,朝廷送亲队伍返回,卓大妮带着行政部女同事将茂德帝姬与小薇和十名宫女安排进竹木搭建的小楼。 至于内宫宦官与朝廷必要的陪行人员,则住进了韩军统一的帐篷。 大概赵佶也知道亏欠宝贝女儿,陪嫁的一百辆大车上装满了各种金珠细软,韩记单独辟出一块空地安置。 从金碧辉煌的宫殿陡然坠落到简陋到极点的竹楼,茂德与小薇呆立当场。 落地凤凰不如鸡? 终于,小薇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竟然敢这样接待帝姬?!” 卓大妮有些抱歉地说道:“你们别生气嘛,这已经是营区里面最好的竹楼了,连镇北王都还住在帐篷里,实在是钱财有效限……” 小薇一副信你才有鬼的表情,作为茂德的代言人,她立马指出卓大妮的错误之处:“都说镇北王是天上财神下凡,赚了几千万贯,说瞎话将来到地府要拔舌头的!” 卓大妮也急了,沈二娘沈三娘碍于身份不便出面接待茂德帝姬,她这个医疗环卫部长只好硬顶上来。 “你说的是韩记商会有钱,可镇北王府只靠韩会长每个月的薪水,哪里会有多少钱?” 嗯? 小薇愣住了。 韩记商会不是韩逍遥的吗?怎么听对方的意思,还分开了? 但明显对方不像说假话,否则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戳穿。 这时,茂德看看周边没有旁人,便摘了头上的红纱巾,并阻止小薇继续斗嘴。 作为官家的女儿,肩负着聚拢韩记内部势力暗中助力朝廷的特殊使命,所以,处处树敌绝非明智之举。 “福金初来乍到,婢女不懂规矩,还请卓部长多多包涵!” 茂德摘下纱巾,露出绝世容颜,并且自降身份向卓大妮致歉时,卓大妮的心跳似乎慢了半拍。 俺滴娘嘞! 这帝姬比仙女还好看! 完了,二娘妹子,你的地位悬了啊! 愣了好一会,卓大妮才回过神来,赶忙对未来王妃连连摆手。 “那个……俺也不大会说话,帝姬您可别见怪,但镇北王确实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俺也知晓皇宫里肯定是过的神仙日子,但韩记与镇北王却是发誓要与韩记军民同甘共苦的。 当然,镇北王府已经在筹备了,等到了燕京会好很多,所以,这段日子还请你们多多谅解!” 茂德见卓大妮性格直爽,于是便拉着对方一起进入竹楼,一边查看内部结构,一边听着对方介绍营地情况。 当茂德问道沈二娘时,卓大妮也没有隐瞒,当即客观地把韩沈二人相识的传奇故事说了一遍。 然后又将韩逍遥的说辞搬了出来。 “您是天家帝姬,二娘妹子是救命恩人,而且镇北王说婚礼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他不想亏待任何一位,情非得已才将大婚定在燕京……” 原来如此! 听完卓大妮的讲述,茂德发觉原先忐忑与愤怒的心情,逐渐平息下来。 他们并非生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也曾经饿的快要死了,还被荒原上的恶霸欺压,是韩逍遥带着最弱小的流民团体奋起反抗,最终才让三四万的流民丰衣足食…… 呃,不对! 韩记可是专门和父皇作对来着,也杀害了很多禁军官兵,自己不能光听他们的一面之辞! 她忽然问道:“镇北王现在何处?” 156章 自由的金丝雀 听见茂德询问韩逍遥,卓大妮也不清楚,不过还是做了简要说明。 “镇北王的营帐在营区中央,旗杆上悬挂有王旗便是。不过他时常巡视营区和各处安置点处理公务,具体在哪里谁也说不准,有时候要入夜很晚才能回来呢!” 最后,茂德似乎对韩记的女式制服发生了兴趣,卓大妮也很配合地挑了大号中号各一套送了过来。 展开制服,小薇惊奇地问道:“不用量尺寸吗?就这么穿?” “嗯,一共个尺码,大中小号比较多,特大特小号少一些,虽然不如量体裁衣那般贴合,但胜在快捷方便,而且我们韩记没那么讲究啦!” 三人说话时,十名侍女已经收拾整理好竹楼的各个房间。 茂德展开大号制服在身上比了比,微笑道:“应该可以穿,小薇,我们去试试……对了,卓部长,您去忙吧,不用陪我们了!” 卓大妮有交代了几句,最后说道,如果有事一定要派人通知,她会最快时间赶来处理。 打发走卓大妮,主仆二人换好制服,小薇这才发现,这身普通的制服茂德穿着居然也能显得英姿飒爽格外挺拔。 当然,两人站在一起,效果更明显。 两人活动身体,发觉这种固定尺码的服装,在体形、运动、实用方面有很多优点,不由赞叹韩记的裁缝也是别出心裁。 就在小薇打算换回宫中衣裙时,茂德却在她耳边嘀咕起来。 小薇吓得捂住嘴,低声惊呼道:“殿下,您怎么能抛头露面呢?万一被那个人知道了可就糟了!” 她还是对韩逍遥印象不好,始终不愿意称呼对方为镇北王。 茂德戳了戳她的额头,狡黠地说道:“除了卓部长之外,没人认识我,你怕什么?” 小薇还是有些担心,茂德毕竟是金枝玉叶,一旦出了意外她百死莫赎。 “殿下,还是不行啊,这里是流民窝子,你这样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万一他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越是这样说,茂德越是打定了主意。 她在宫中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而且韩军纪律严明,和传闻大不一样,加上卓大妮的介绍,女子也能像男子那般工作,甚至还能当官,这让她觉得既新鲜又好奇。 何况,自己肩负拉拢韩记的势力,想要成就汉昭君唐文成的功绩,整天憋在屋子里怎么可能做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瞬间,赵福金的心头涌起了不可遏制的信念。 卸下所有名贵的饰品,换成一般女子的平常发式,又让小薇打水净面,洗去铅华。 对着铜镜,赵福金确定自己完全变了个模样,便让小薇支开侍女,两人悄悄出了屋子。 作为官家的帝姬,镇北王的准王妃,卓大妮自然安排了女安保守卫竹楼。 所以,当两位身着韩军制服的女兵从楼内出来,女安保显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出于职责,她还是拦住了赵福金和小薇。 “站住,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为何会从楼内出来?” 小薇见对方来势汹汹,不禁有些畏惧,但赵福金冰雪聪明,意识到对方出于安全防范故而审查严格。 便笑道:“是卓部长带我们来检查安防的,现在有急事要向部长回禀……” 女安保看了看赵福金,见她神色自然没什么异样,便认为可能自己没注意到卓大妮的随行人员,唯恐耽误正事,便挥手放行。 小薇忍着砰砰砰的心跳,跟着茂德拐弯进入街巷,才紧张的呼出一口气。 “殿……”她刚开口,便被赵福金打断。 “记住,在外面叫我福金姐姐,或直接称呼姐姐!” 小薇瞪大了眼睛,颤抖着说道:“奴婢不敢……” 赵福金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逃出来了?” 小薇摇了摇头。 赵福金搂着小薇笑道:“小薇乖,所以,就按我说的称呼,恕你无罪!先试着叫一声听听~” “姐…姐姐~” 小薇到底还是不敢直呼其名,这要是在宫里给人听见,当场就得打死。 赵福金自幼生于皇家,即便元夕、中秋、祭天、祈福可以外出,但也是严密隔绝百姓,终日锁在深宫的滋味,对于年轻活泼的天性无疑是沉重的枷锁。 现在好了,金丝雀挣脱樊笼,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看着热闹的营区,赵福金忽然不想去韩逍遥的营帐,思忖片刻,她径直向热闹的街巷那头走去。 小薇赶忙紧紧跟着对方,不安地四处观察,生怕遇到心有歹意的恶霸泼皮。 可是,几乎每个人都忙碌着,没人关注到两位不同寻常的“女兵”。 韩记营区并不完全是纯军事用途,诸如金融、医疗、商贩、工坊、美食、娱乐、文教等行业也可以在非军事区域入驻经营。 最先引起赵福金兴趣的是杂耍艺人,猴戏、魔术、吞剑等表演引的观众连连叫好。 等到艺人拿着铜锣求赏时,赵福金便让小薇赏了一个银锞子。 一两银子绝对是巨款,顿时令艺人激动的连连鞠躬致谢。 看到引起众人关注,赵福金知道出手太大方了,赶紧拉着小薇溜之大吉。 接着逛街,面具摊上,当小薇照例拿出银锞子付账时,商贩找了一叠韩记银票回来,两人才算有了零钱。 不仅赵福金心情大好,就连小薇也是喜笑颜开,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让人浑身轻松。 “殿…姐姐,你饿不饿?” 过了午后,小薇看着各种美食小吃铺子明显食指大动。 赵福金恪守午间不食的规矩,但这里到处都是美食,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正常吃喝,于是决定尝尝味道。 民以食为天,帝姬也不例外。 老林炊饼铺,主营肉馅炊饼,甚至还有灌汤小笼包! 看着食客众多,茂德便进了铺子,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与人拼桌,毕竟这个客人看上去斯文秀气一点。 小二照例过来请两位女兵点单。 肉馅炊饼一文两只,一笼汤包十文八只,还有酱菜、绿豆粥以及清凉败火的汤品等等。 真便宜啊! 花钱的感觉真不错,赵福金很自然地便每样都点了双份。 小二很诧异地追问确定点这么多? 小薇以为对方怀疑她们没钱,当即拍出一百文。 “啰嗦!真是狗眼看人低,别以为我们没钱付账!” 小二见客人生气,只能连声道歉,匆匆下去准备饮食。 倒是拼桌的年轻客人吃完了汤包,见小薇仍旧一副气鼓鼓地模样,不免笑了起来。 “两位姑娘误会了!小二不是担心你们没钱,而是点的实在太多,他怕浪费食物。” 小薇没好气地说道:“要你管啊?我们的钱,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倒是赵福金觉得可能真是误会,如此对方倒是一番好心,便笑着对那人说道:“这家店铺客人众多,想必厨艺不错,我们只是想尝尝味道。” 年轻客人见赵福金还算礼貌,便点头接着说道:“看来你们是新人,我个人以为,老林家做的灌汤包和酱菜最有味道,你们可以尝尝。” 说完,便起身告辞。 当小二将十个碗碟摆满桌面时,小薇傻了眼! 157章 逃跑的新娘 看着两位女兵发愣,众人都笑呵呵地看热闹。 老林家货真价实,物美价廉,这一桌足够四个人的份量,两个女娃娃不傻才怪。 小二本着节约至上的宗旨,建议并协商后,最终撤了一笼汤包,两份肉馅炊饼,一碟酱菜,一粥一汤,这些不影响二次售卖。 看着剩下一半的食物,主仆二人确实也是饥肠辘辘,便先后开动起来。 虽然普通的食物不像宫内精益求精,但胜在花式新颖口感独特,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吃过汤包,品尝过酱菜,赵福金已经七成饱,小薇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捧着绿豆粥继续。 吃饱喝足,两人买单走人,小二还是善意地提醒一句,下次少点一些,不够再点即可,薪水虽多但省着花才是正经。 赵福金道谢离开,走了一段才笑道:“看得出,这里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不像是非不分的人……” 有了亲身经历,看这里店铺与人为善公买公卖,即便普通民众也都乐于助人,小薇此前想象中的恶人魔头之类的印象,确实也说不出口。 不过,现在已经满血状态,继续逛街血拼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零食、工艺品、甚至女儿家的装饰,小薇两只手都快拿不下了,于是在街边的长竹椅上歇脚。 小薇眼珠乱转,过了一会忽然扯了扯赵福金的衣摆,低声道:“好像是食铺里的那位公子?” 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位年轻男子,在摊位前正与货主讨价还价,看情形还很激烈。 赵福金不由得好奇,便起身走了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货主:公子,不买不要寻老汉开心,实在诚心要,一两八钱银子拿去! 公子:老伯,您这么高的价格,卖给谁去?不如便宜一点,一两二钱,我现在就付钱! 货主:怕了你了,一两七钱,不能再少了! 公子:一两三! 货主:最低一两六,否则就亏本了! “一两四,实在身上没钱了!” “没见过公子这般还价的,一两五,再少老汉不如收摊回家躺着!” 两人相持不下,忽然一只小手将一百文放在货主摊上。 “这一百文我出了,就当是方才的谢礼!” 货主一见,喜上眉梢,立即收了一百文银票,将一卷古籍放在公子面前。 “承蒙盛惠,还缺一两四钱银子!” 公子扭头,发现是老林炊饼铺里偶遇的两位女兵,虽有惊讶,却笑着说道:“随口一说,岂能要谢礼?罢了,一两五就一两五吧,多花了五十文……” 说完从怀中掏出钱包,点出银票交与货主,再取回小薇支付的一百文。 小薇眼尖,发现对方钱包还有几张银票,便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不是说没钱了么?” “嗯,这位公子不太实诚!”货主此时大笑,讨价还价的各种借口,他们早就见怪不怪,只是觉得小薇天真烂漫,故而逗弄一番。 韩逍遥将一百文的银票交还给小薇,微笑着说:“那方才老伯还说亏本呢,但一降再降之后还是有不少赚头吧?” 货主老伯拍了拍古籍,说道:“前唐玉林版金刚经,老汉走街串巷数月才入手一册,实不相瞒,卖与公子只赚两百文,也就是跑腿的辛苦钱!” 小薇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可思议,想了一会才说道:“不是明码标价么?怎么还能……” 公子解释道:“老伯这一类真假难辨的古籍古董,属于风险类商品,购买者需要眼力与经验,故而才议价售卖。至于百货铺或正规商铺中,正常书籍工艺品等,一律品质保证明码标价。” 小薇却说道:“这不是骗人么?” 公子说道:“也不能一概而论,若是农夫从自家地里挖出罐子,顺手卖给路人三文钱,结果路人打理好发现陶罐竟然是价值百贯的古董,能说对农夫不公平么?” 小薇顿时卡住。 公子接着说道:“在商言商,只要不是强买强卖恶意诈骗,我认为并无不可。” 赵福金看了一眼破旧的金刚经,怀疑对方研修佛经,便问道:“公子于佛经颇有心得?” 公子将金刚经抄在手中,笑道:“祖母寿辰将近,只因囊中羞涩,只能淘一部佛经哄老人家开心!” 华夏自古以孝为美德,赵福金与小薇幼时的经历颇为坎坷,听了这话虽然唏嘘却好感顿生,也就与对方边走边谈。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姚霄汉,姑娘如何称呼?” 灵机一动,赵福金答道:“金福昭。” “金玉满堂,福瑞昭华,好名字!”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警哨声,接着向四方传递开来。 公子面色一凝,似乎不明所以,不多时,只见两名安保队员匆匆奔过,面色极为紧张。 公子伸手将他俩拦下,问道:“请问出了什么状况?” 保安看了三人一眼,垂头丧气地说道:“据说帝姬带着婢女跑了,朝廷的人诬陷我们,卓部长大发雷霆,俺们只能出来找寻……对了,拜托三位,若是看见形迹可疑的两名落单女子,一定记得禀报!” 小薇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赵福金却强自镇定,笑答:“嗯,我们看到一定会禀报的!” 等安保走后,公子哈哈一笑道:“看来,这名帝姬不仅调皮,也很有胆量嘛,人生地不熟的也敢逃婚……” 忽而,化名姚霄汉的韩逍遥,转头看了看赵福金和小薇,再看看远去的安保队员,指着主仆二人吃惊地说道:“哦~你们不会就是……” 这时留心打量,他才发现,赵福金的容貌果然惊艳到不可方物,所有的言辞在这副容颜下都显得苍白。 再回想刚才的经历,暗骂自己白瞎了一双眼睛。 小薇差点哭了,赶紧央求道:“求求你,别说出去,听说大王杀人如麻,抓到我们被肯定会被打死的……” 赵福金黯然神伤,却不愿意拖累对方。 “打死便打死,此事与公子无关,小薇,我们走!” 韩逍遥无可奈何,想不到今日微服私访营区,居然能碰见未婚妻之一的茂德帝姬,而且还是逃跑的新娘。 看小薇瑟瑟发抖,茂德绝然离开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在她们心目中,铁定是青面獠牙的吃人魔王。 但她们真的乱跑乱藏,若是遇到意外绝对是天大的麻烦事,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不管。 跟上去,看着惶惶不知何去何从的主仆,韩逍遥提议道:“你们这样分分钟会被发现的,想逃婚,跟我来吧!” 小薇此时警觉性很高,立即拦在茂德身前,低声问道:“做甚?不要以为拿了我们的把柄就想图谋不轨!” “哈!”韩逍遥轻笑道:“首先,你们虽穿着军服,却没有注明袖标,这不合韩军的制度。其次,你们买了太多货品,分明超出普通女兵的收入。 再次,若是猜的没错,小薇尚未年满十六周岁,不符合参军当兵的年纪!加上你们两人在一起实在太显眼,想不被人关注都难啊!” 这些破绽被韩逍遥指出,小薇更为紧张,无助地回望茂德。 怎么办呢? 赵福金思索了片刻,盯着韩逍遥问道:“你到底是谁,不怕得罪镇北王吗?” 158章 荒唐的大领导 怕不怕自己?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说疯起来连自己都怕……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两名少女若是出了意外,就不止怕这么简单了。 “韩记管辖区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不违反韩记的管理制度,即便镇北王也不能任意妄为。 而据我所知,帮助两位逃婚并不违反韩记的任何条律,所以,不用怕他!” 小薇瞪大了眼睛,像看傻瓜一样打量着韩逍遥。 “你们这里逃婚真没事?哪怕是大王的新娘子?” 赵福金赶紧拉住小薇:“别乱说,我们不是逃婚!” 嗯? 韩逍遥奇怪地看着茂德,这是什么状况? “那你们这是……” 这时,更多的安保开始沿街查访,尤其关注年轻女性。 尽管韩逍遥信誓旦旦,但小薇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看着声势浩大的搜查,赵福金也有些担忧,不知道被镇北王发现将会面临何等愤怒的惩罚。 见主仆二人犹豫不定,韩逍遥向侧面街巷中拐过去,同时说道:“现在带你们去朋友家里暂时避一避,等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眼看安保越来越近,赵福金咬咬牙拉着小薇跟上韩逍遥。 小薇还是提防着这名乐于助人的男子,但好在对方非常熟悉,穿街走巷很快便来到一座小竹屋。 韩逍遥推门时,对茂德说道:“你们稍候片刻,容我告知一下朋友。”说完便推门而入。 不多时,韩逍遥与幻蝶同时出来。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幻蝶姑娘,这两位是金福昭与小薇姑娘。幻蝶姑娘是韩记功臣,现在处于养伤期间,不会有人贸然打扰,委屈你们暂时安置在这里,过几天风平浪静也就没事了。” 原来是女的! 茂德与小薇喜出望外,赶紧礼貌地问候,又说些客气的寒暄话语。 幻蝶气鼓鼓地瞪了自家大领导一眼。 都当上大王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荒唐胡闹? 这是准王妃虽说确实任性了一点,可再怎么说将来也还要当皇后的,咱们做下属的总得护卫周全才好。 而且,万一二娘三娘他们发现,还不知道怎么记恨我呢! 肯定是看我闲着没事难受,所以才给我找了这么两位祖宗…… 心里对韩逍遥p,脸上还得装作啥也不知道的表情,热情地拉着茂德与小薇进屋。 “既然是姚兄弟的朋友,就别见外了,我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正闷得慌,有你们作伴求之不得,快请进吧!” 临进屋前,茂德冲韩逍遥点点头,低声说道:“谢谢姚兄相助!” 幻蝶嫌弃地白了大领导一眼,撇撇嘴说道:“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快点走吧!” 说完直接关上房门。 小竹屋不大,客厅,卧室,厨卫,书房,比安置茂德的竹楼确实小了很多,陈设也较为普通。 赵福金与小薇一见之下,却自然而然地有了亲近感,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 女人和女人,有些话题总是能聊到一起,比如小薇提着的美食、服饰、玩偶等。 不过呢赵福金对幻蝶这样的女子,居然是韩记功臣一事非常好奇,借着关心对方的伤情渐渐攀谈起来。 幻蝶也没有避讳,褪去右边衣袖,上臂缠着长长的纱布,一直到肘部,隐约可见血迹渗透出来。 “幸好没伤着骨头,十天半个月就能愈合,现在每天换药吃药,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不用干活……” 赵福金和小薇可以想象,若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吓也给吓死了,更别说有多疼了。 “幻蝶姐姐,您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你了?” 幻蝶也没太深入地讲述,只说自己在韩记保卫部门工作,正好发现有人潜伏进营区意欲焚烧粮仓,追捕过程中不慎被对方划伤。 正在这时,忽听得有人敲门,主仆二人面色一变,惴惴不安起来。 该不会是镇北王找来了吧?看来功臣这里也不保险呀! 幻蝶笑着安慰:“我去开门,你们不用担心!” 穿上制服,幻蝶拉开门,居然是韩逍遥,提着两卷铺盖径直入屋。 然后仿佛老朋友一样对小薇说道:“外面还有东西,我拿不下了,小薇赶紧帮帮忙!” 小薇随后从屋外端进来两只木盆,里面放置着相对齐全的洗漱用具,明显是给茂德与小薇准备的。 主仆二人这才想起,幻蝶一个人居住,根本没有多的用品用具,姚公子可真是个细心的人。 眼看就到黄昏了,韩逍遥问道:“吃饭怎么解决?要不帮你们点餐……” 主仆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幻蝶却嫌弃地说道:“行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没事赶紧走吧!” 直接把看着就生气的大领导轰走,幻蝶还是忍不住吐槽。 “提醒你们两个要注意啊,若是男子无事献殷勤,多半非奸即盗!”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赵福金的脸上腾地飞起两朵红云,娇艳欲滴。 幻蝶见了,内心哀叹:这帝姬美的简直不让其他女子活了呀! 难怪男人们都想称王称霸,真真是便宜了那个混蛋! 小薇对韩逍遥印象不错,赶忙解释道:“幻蝶姐姐,姚公子是好人,不会的!” 幻蝶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脸上又没写着字!”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小薇隐去了茂德的身份,便把相识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要是坏人的话,他就不会带我们来姐姐这里了。” 赵福金平静了心绪,问道:“幻蝶姐姐与姚公子相熟,可知他在韩记平时做些什么?” 幻蝶随口答道:“相识两个月,也不算多熟,他没什么固定事务,什么都做……” 小薇接着说道:“是不是杂役?” “对!”幻蝶笑道:“还是小薇聪明,他就是个大杂役,每天很忙的!难得为了你们忙活半天,还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哈哈~” 看看天色确实不早,幻蝶便说带两人去吃饭,可茂德还是顾虑镇北王的搜查,唯恐会给幻蝶带来不便。 “我们买了些吃食,就不必外出给您添麻烦了!” 未来王妃吃零食当饭,那怎么行,看大领导的眼神和荒唐的做法,幻蝶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就是想着法地宠呗! “别怕,在营区,姐姐我还是能护得住你们的,保卫部小灶有几道名菜趁热才好吃,走吧!” 茂德虽然不在意饭菜有多好吃,但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幻蝶出门。 走了一段路后,她们发现,原来搜查的安保消失不见了,街巷里又恢复了热闹。 难道他们不搜查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之所以风平浪静,显然是韩逍遥通知卓大妮内卫接手此事,故而撤销了大张旗鼓的搜查行动。 对于朝廷陪行人员直接说明,镇北王已经有安排,安排专人护卫茂德帝姬,他们只需安静等候即可,且不容质疑反驳。 难道是镇北王迫不及待劫持了帝姬?陪行人员虽惊诧到无以复加,却哑巴吃黄连,只能默默停止抗议。 自打花轿进入营区,名义上茂德已经是韩逍遥的妻子,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夫妻俩爱咋样就咋样吧! 159章 镇国军的由来 中军大帐,韩军高层正在讨论有关整编改制推进工作。 首先,名不正则言不顺,韩记安保或堤北乡兵或韩家军都不适应目前的态势,为数万人的部队起一个响亮名号,可以极大地激发官兵的使命感和荣誉感。 最后,元十四提议:镇北军,含有镇守北方威慑外族之意。 韩逍遥点点头,笑着说道:“北方安宁固然好,可我们心怀的是整个天下,不宜厚此薄彼,就叫镇国军吧!” 众人纷纷醒悟,一字之差,足以显示出韩逍遥的心志不在偏安一隅,将来必然争霸天下,妥了! 就连元十四也忍不住拍案叫好! “镇国军,嗨!这个名号霸气,来劲!” 一号二号领导都认可通过,其他人更是毫无异议。 于是,所有韩记官兵和预备役人员,自此统统归属于镇国军序列。 定名之后是全军的组织架构。 后世的经验反复证明,以“班排连”为基础的组织架构行之有效,尤其配合三三制的训练与战斗模式,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出官兵们的战斗力。 关于这个问题推行,韩逍遥很大程度靠的是个人权威,虽说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太习惯,但总体上也能接受。 于是,韩逍遥成为镇国军首任元帅,拥有生杀予夺之权。 镇国军第一师,师长元十四,参谋长孙志,师部下辖三个团。 一团长陈亮,二团长涂雄,三团长董小乙,每团标准配置三千八百人。 镇国军独立骑兵旅,旅长郑良,参谋元二郎,下辖三个骑兵团,每团一千八百人。 镇国军特战团,团长蒋雀儿,参谋山鹰,下辖三支特战大队,合计一千二百人。 而韩记元老张诚,被授予预备役师长的职务,军衔上与元十四平级。 至此,镇国军的框架已经搭建完成。 当然,韩逍遥从连一级特别设置了与军事主官相应的文职——参谋,引起了众人的一番议论。 韩逍遥解释的很明白。 基层参谋主抓士兵的文教、纠察和思想工作,同时,对于军事主官的原则性错误,拥有沟通、劝阻、暂停职务的处置权力。 元十四等军队高层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是韩逍遥派到他们眼皮底下的“监军”。 谁愿意自家头上骑着一个婆婆?但也都能理解这种做法。 毕竟镇国军现在人员急剧膨胀,其中肯定会有心怀不轨的投机分子,万一哪天拉着队伍跑了,或者临阵投敌从背后捅一刀,那就要命了。 自古以来,血淋淋的教训,不掌握军队的帝王难以善终。 何况韩逍遥对下属一向优待,只要服从他的意志,不做违规和犯忌讳的事,基本上也没啥好担心的。 军队讲的是雷厉风行,韩逍遥对各部主官参谋命令道:“给你们五天时间完成整编工作,第六天向燕京开拔,完不成的降半级以观后效,没其他事就散会吧!” 时间紧任务重,降级处罚非同小可,几乎所有人都起身敬礼退了出去。 但有一个人没走,司马横如。 韩逍遥一愣,问道:“司马先生,还有何事?” 司马横如正色说道:“三件事,第一,此次整编过于仓促,军官,特别是基层军官严重不足,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第二,燕京形势不明,民众心思浮动,迫切需要安抚与激励,这一点与官兵的积极性息息相关。” 这确实非常重要,镇国军官兵相当一部分都是流民群体中选拔出来的,从荒原迁徙到燕京根本是背井离乡,而故土难离是大多数民众的心愿。 镇国军想要顺利进驻燕京,不是单纯靠命令就能做到的,即便强制做到,也必然会引起后续更大的反弹,稍有不慎遗患无穷。 韩逍遥点头,认可司马横如的意见:“那就拜托司马先生,尽力协调民众,积极引导他们跟随镇国军前往燕京安家落户。至于时间嘛,不强求整体迁徙,可以设置不同的时间段分批前往。” 忽然,他想起对方只说了两件事,便问道:“还有一件是何事?” 见帐内无人,司马横如略微迟疑地问道:“帝姬之事已经传扬出去,久拖不决恐非良策……” 见对方面露尴尬,韩逍遥用脚后跟想,都能猜到传言是怎么编排自己和茂德的。 虽说吃瓜群众喜闻乐见,但其中未必没有有心人推波助澜,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但这很可能是借题发挥,意图再次试探自己的反应。 那么,自己帮助茂德“逃婚”的决定,更加证明非常有必要。 既然走到这一步,既然决定争霸天下,无论何时何地,绝不可受制于人,所以,流言蜚语是阻止不了韩逍遥的决心。 当然,对于作为中立派的司马横如,韩逍遥笑答:“流言止于智者,而且,流言的新鲜感一般不超过半个月。当然,为了控制流言,我们可以制造新的话题,分散民众的注意力,最大程度化解流言带来的不利影响。” 想了一会,韩逍遥征求对方意见:“以戍边出征为名,举行全军大阅兵,如何?” 司马横如思忖片刻,品味出韩逍遥话中另含深意,从对方冷静处置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冲动不理智的迹象。 忽然,灵光一现,再回想军中整编的人事安排,隐约意识到韩逍遥掩藏着的手段。 若是这样来说,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 当下他便回答:“扬我军威,振奋民心,震慑朝廷与燕京,一举多得,善!” 就在司马横如起身离帐时,韩逍遥又说道:“沈吴氏寿辰将至,拜托老夫子提早预备,我们做晚辈的届时也好尽一份孝心!” 听了此话,司马横如更加确定,当即笑道:“镇北王一片孝心令人钦佩,老朽定会让老夫人过个热热闹闹的寿辰!” …… 小竹屋内,赵福金与小薇仍然忐忑不安。 虽说昨晚搜查阵势渐渐风平浪静,在幻蝶的带领下也吃了一顿口味特别的晚餐,但他们始终处于韩记营内,情况不明前途未卜。 旁观了幻蝶清洗伤口和换药包扎,对于狰狞惨烈的伤口心有余悸,心底也更佩服眼前这名镇定自若的奇女子。 在看了幻蝶的金勋章之后,赵福金不由得对于特工充满了好奇与幻想,越发详细地打听具体情况。 “幻蝶姐姐,要怎样才能像你这样厉害?” 幻蝶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天赋、训练和意志吧。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定能做到……然后就这样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赵福金不由自主地看向房门。 幻蝶瞥了一眼帝姬,故意问道:“小薇妹妹,你猜猜会是谁呀?” 小薇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傻子都知道好吧! “哦,我去开门便是~” 果然,韩逍遥拎了一包水果和一篮子食材进来。 幻蝶眉头拧成疙瘩。 “镇……真要命,你想做什么?” 160章 包“角子”与斗歌 面粉,鲜肉,菘菜、鸡蛋、韭菜,木耳,葱姜蒜,擀面杖,醋。 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的时候,要干什么已经无需多说。 自古以来,从南到北,华夏荣登大吃货民族之巅绝非浪得虚名。 当然,犯迷糊的茂德与小薇这两位玉指不沾阳春水的除外……嗯,不停眨巴眼睛的幻蝶好像也要除外。 饺子,这个时期应该称作“角子”。 所以,三位姑娘首先确定自己知道这种食物,甚至都吃过,但角子和这些各式各样的食材有关系吗? 小薇率先拿起一枚蛋很肯定地表示:“姚大哥,别骗人了,这分明是鸡卵,厨房的角子都像月牙,才不是这样的!” 韩逍遥神秘地说道:“我学过法术,可以用这些变出角子,但需要一个帮手……” 虽然不相信对方会法术,但小薇依旧愿意帮忙,毕竟清洗食材看起来要比闷在屋内有趣。 在大领导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幻蝶身不由己地申请剁肉馅,用左手。 韩逍遥往盆里倒了些面粉,净手准备和面,但赵福金很有信心地表示这个活她能做。 小薇吃了一惊,以茂德殿下的尊贵身份,如何能做此等低贱的事务? “姐姐,等这边收拾好,我来做吧。” 在赵福金的坚持下,经过协商,韩逍遥便让她负责加水加粉,自己专职和面。 韩逍遥觉得面有些干,便要求加水。 应聘成功的赵福金,兴奋之余加了一瓢水。 很明显水多了,只能加粉,可粉又多了一点…… 看不下去的韩逍遥,直接夺过水瓢加了适量的水,否则,大家中午都吃馒头好了。 在幻蝶看来,堂堂镇北王再如何优待下属,可亲自动手和面为媳妇做角子的震撼,比运进御花园的火药更猛烈。 这已经不能用喜爱来形容了吧? 而任性的天家帝姬,肯放下身份帮忙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尽管这两个男女行事荒唐,可不知怎么,令幻蝶有了越看越般配的感觉。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管不了咯! 看着手背上的面粉印迹,赵福金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姚公子实在太没礼数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抢夺水瓢,不可避免地,两人有了第一次肌肤接触。 没听见茂德说话,小薇抬头发现对方呆呆的坐着,玉面桃花,不由关切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见众人瞩目,茂德悄悄翻过手背,故意说道:“唉,连加水都加不好,真丢人……” 小薇正想替茂德分辩,韩逍遥拍了拍柔软的面团,却说道:“熟能生巧,初次干活,做不好有什么丢人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和天赋,把喜欢的擅长的事做好就很了不起。嗯,我想,你应该也有较为擅长的事务吧?” 小薇傲气地替茂德回答:“歌舞书画姐姐样样精通,平时都不做这些粗活的!” 为了取悦自命风流的父皇,茂德从小就明白投其所好的技巧,故而在歌舞书画方面下过苦功。 韩逍遥挑起大拇指,称赞道:“文艺工作很难,能够样样精通,了不起!” 赵福金赶紧谦虚地连连否认,但很明显,心情较为得意。 幻蝶眼珠一转,忽然说道:“姚兄弟唱歌也很好听,很多人都喜欢的不得了……” 赵福金与小薇齐刷刷盯着韩逍遥。 他,会唱歌?还,很好听? 真的假的哦! 虽然不太相信,但小薇很想听,于是眼珠一转便故意说道:“大男人只会吟诗作赋,哪里懂唱歌?幻蝶姐姐莫要哄人了!” 幻蝶也是不嫌事大,故意挑衅道:“很简单啊,不信就比一比呗!” “比就比!我姐姐肯定赢!” “哎,还没比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听到幻蝶力挺韩逍遥,赵福金不免觉得有趣。 歌舞本就是女子擅长的技艺,而且,对方只是杂役,根本没受过严格的教习,想要取胜几无可能。 不过呢,以前都是为长辈献唱,今日帮手料理却弄巧成拙,小唱一曲权当助兴也不错。 清了清嗓子,赵福金便婉转地吟唱了一曲《明月几时有》,顿时博得众人的掌声。 确实好听! 与李师师的华丽唱腔不同,赵福金的声音更具有庙堂庄重的意味,仿佛俯视苍生的气势,衬托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 总的说来,赵福金的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缕缕清雅高洁的仙气。 一曲唱罢,小薇将洗好的菘菜放入盘中,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姚大哥,你说实话,姐姐唱的好不好?” 十几年功底在那里摆着,而且似乎有感而发,意境高远,又岂是好与不好能评判的? “曲音绕梁,三日不绝!金姑娘才艺非凡,佩服!” 幻蝶免费蹭到帝姬献唱,早就心满意足,当即见好就收,直接判定茂德胜出。 未来王妃么,可不得用心捧着,别人想捧还没机会呢! 忽然,幻蝶也意识到,韩逍遥将帝姬主仆安排到自己屋内,似乎不是仓促做出的决定。 莫非是有意让我接近并帮助茂德王妃?那么,是借此警告沈二娘背后的大名府派系? 见对方果断认输,虽然很满意,但小薇还是请求韩逍遥唱一曲。 “姚大哥,男人说话要算数哦,姐姐都已经唱了,你不准耍赖!” “唱什么呢?”韩逍遥自言自语地说道。 幻蝶直接说道:“姚兄弟上次的小调唱的有气势,再唱一遍吧!” 男儿当自强?可这环境观众都不合适,于是韩逍遥换了一首温情的“小调”。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一开始,小薇捂嘴拼命忍着笑。 哪里有这么唱歌的?好奇怪好尴尬的唱腔,而且,词句都不讲格律,完全是外行胡来! 可,幻蝶知道,这种唱法越听越有味,为了避免干扰,她索性闭上眼晴,在一旁静静地倾听。 赵福金从来没有听到如此陌生的歌唱形式,甚至不认为这是歌曲,但她听出了悠扬而舒缓的旋律,令人身不由己地放松与宁静。 当然,歌词虽然不太讲究,但意境却是极好,尤其对于女子而言,最浪漫的莫过于男人的长情与陪伴。 诗咏志,歌传情…… 自己一曲明月几时有的感慨,对方便和一曲当你老了的痴情,心弦在旋律中发出共鸣,轻轻泛起层层的涟漪。 161章 暖心的系铃人 “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声音停了,但旋律却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如此独特的唱法,如此流畅的曲调,如此直白地词句,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倾诉恋人之间的衷肠。 不仅爱你青春欢畅的美丽,也爱着迟暮苍老的皱纹,与心爱的人相互依偎在寒夜的炉火旁,唱着这首深情如水的歌曲…… 不正是每个女子一生最期盼的情景吗? 没错,歌声传情,情动心弦,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三位女子陷入无垠的遐想。 韩逍遥将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块,算下来百十个左右,大致够吃一顿的。 拿起擀面杖,在案板上飞快地擀出圆形的饺子皮。 还是幻蝶最先听到了擀面的动静,于是,将剁好的肉馅放入陶盆,继续剁菘菜、木耳、韭菜。 等小薇炒好鸡蛋,再按照要求,分菘菜猪肉和韭菜鸡蛋拌成两种口味不同的的馅料。 将饺皮摊在左掌,再放入一勺馅料,韩逍遥大声说道:“现在是见证魔法奇迹的时刻了!” 说完,双手的拇指食指同时将饺皮边缘对折并压迫,眨眼间,韩逍遥摊开双手,一枚月牙形的菘菜鲜肉饺,便展现在女士眼前。 哈,真的好有趣啊! “这不是魔法,姚大哥又哄人!” 虽然小薇表情嫌弃地说着,却忍不住拿起饺皮,学着韩逍遥的手法包起了水饺。 不得不说,女孩子就是比大老爷们心灵手巧,包了三四个后,小薇激发出厨娘天赋,越来越得心应手,而且还会折叠花边,看起来比韩大厨更美观精致。 幻蝶右臂受伤,不能包饺子,韩逍遥便打发她去生火烧水。 无良大领导实在黑了心,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怜的幻蝶只能去灶台当烧火丫鬟。 赵福金包了四五个后,对比之后,认为看着小薇包会比较有自尊。 当然,韩逍遥也没有闲着,葱末、姜汁、蒜泥、花椒、茱萸,都调理好放入小碟中,最后再将醋壶放在中央。 调味品集结待命。 而大锅里的水也滚了,韩逍遥端着竹匾到锅边煮水饺,不见外地请茂德帮忙加水。 三滚三开就可以起锅了,菘菜鲜肉水饺,每人分到十只。 众人齐心合作,终于换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饺子,颇有迫不及待的意味。 不过,三女都等着韩逍遥发话,韩逍遥说道:“一份饺子,会吃的人可以吃出五种口味,首先不加调料,先吃两只。” 于是众人跟着韩逍遥,品尝了三只原味菘菜鲜肉饺。 同桌饮食,三位女子都用衣袖遮挡口舌,以防形象不佳,但是,清爽的菘菜,混合着里脊肉的鲜嫩,荤素搭配合理,高度还原食材的本味。 哇! 好清新鲜美的角子! 与宫廷中香料味太浓的悬殊差异,令赵福金与小薇第一感觉到,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角子。 吃完三只,韩逍遥向小碗里加入葱末和姜汁,这是第二种口味。 第三种加蒜泥,第四种加熟油拌制的花椒茱萸,可以体验到麻辣味,最后一种,加醋,可以更好的与面食形成互补。 可对于吃得不肯抬头的小薇来说,只有一个味:美味! 尤其是自己包的美味角子,这种成就感让她食欲大增,吃完之后明显才打个底,而赵福金已经半饱。 灶上还留着火,添了两把柴的时间,韩逍遥便端来了第二锅,韭菜木耳鸡蛋水饺,还是每人十只。 新鲜饱满的韭菜,焦香滑弹的炒蛋,脆生生的木耳丝,简直就是水饺届的皇后! 小薇越吃越香,抢先拔得吃饺子大赛桂冠! 见她意犹未尽,赵福金便分了一半的饺子过去,自己七成饱就够了。 小薇眉开眼笑,感谢的好话不要钱地说了一通。 韩逍遥看她吃得欢,边打趣道:“小薇心灵手巧,性格活泼,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将来……” 咳咳…… 听话听音,赵福金与幻蝶很明显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几乎同时咳嗽起来。 小薇性格纯真,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还追问道:“我将来怎么了?” 韩逍遥也意识到自己险些失言,作为茂德的贴身婢女,小薇这辈子应该没可能离开茂德。 于是话音一转,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小薇将来一准是个俏厨娘,对了,有机会我教你做生日蛋糕,那才是极品美味!” 果然,听到美食,小薇眼睛放光,三口两口吃完水饺,便向韩逍遥打听何谓:生日蛋糕! 于是,韩逍遥便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如何制作奶油,如何烘烤蛋糕的技巧,甚至还提议,祖母寿辰将近,请小薇协助一起制作一款大的生日蛋糕,多出来的材料当作报酬给小薇制作小蛋糕。 如此新奇的美食,豆蔻年华的小薇哪里能抗拒,当即欣然同意,还与韩逍遥击掌为誓。 看着小薇与对方喜笑颜开,赵福金心生慨叹。 生于帝王家的无奈与冷酷,与小薇被强行送到陌生的营地,传言凶神恶煞一般的草莽大王,即将北行前往荒蛮的燕地,此时此刻都像大山一般,压的自己难以喘息。 她渴望自由,渴望温暖与幸福,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满足想像的一切,如果自己能换成普通人家的女儿,那该多好! 想着想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不经意地滑落。 偶然瞥见茂德默默流泪,小薇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过来问候:“殿……姐姐,您怎么了?是身子哪里有不舒服?别吓小薇了……” 不说还好,此时,赵福金的苦闷无法述说,泪水哗哗好似泉涌。 幻蝶一看便知,帝姬是触景生情,又为情所困,故而伤心。 解铃还需系铃人! 于是,拉着小薇一起收拾桌面上的碗盆筷勺,并对大领导说:“我是最见不得人伤心,金姑娘就交给姚兄弟安慰了,小薇,走!” 伤心? 为什么呀?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但,幻蝶用眼神和拉扯,总算把小薇拖到厨房里,留给两个男女相对独立的空间。 见茂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韩逍遥也是于心不忍,毕竟这件事他是含杂着个人的私心,若是换了赵佶,即便哭断了气他都不带眨眼的。 茂德是无辜的! 于是,他掏出帕巾,放在对方手心。 “想哭就哭,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而不远处的厨房门缝后,幻蝶与小薇瞪大眼睛关注着。 “幻蝶姐姐,姚大哥在说什么?” “听不清,不过猜也猜得到,无非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男人哄人都这样!” “这话我也会说啊,没什么稀奇的……哎?幻蝶姐姐,是不是有男人这么哄过你?他们总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快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啪!” 小薇头上挨了一记爆栗。 “再啰嗦,不让你看了!” 对于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的小薇当然想看,所以乖乖闭嘴。 然而,令两名大宋狗仔女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竟然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162章 最后一个请求 尽管茂德伤心到流泪,但她没有哭迷心窍,韩逍遥放在手中的帕巾被放在一旁。 作为大宋帝姬,自幼的耳濡目染与礼仪教养,都令她不可能使用其他男子的贴身事物。 但韩逍遥此举所蕴含的安慰与关切之情,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而这正是困扰赵福金的症结所在。 当着对方的面,虽然止住了哭泣,但伤心的程度去没有丝毫的减轻。 韩逍遥忽然神秘地说道:“你帮着和面的时候,我想起了傻丈夫和笨媳妇的故事,有听过吗?” 赵福金心情不佳,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话说有一天,傻丈夫在院子里砌猪圈,笨媳妇和面准备包饺子,媳妇说:面干了!丈夫说:加水。过了会媳妇又说:面稀了!丈夫说:加粉。” 听到这里,赵福金很确定韩逍遥是故意取笑自己,心中难免疑惑。 按说自己的心情已经很难过了,对方不该这么没心没肺,怎么会如此恶劣呢? 韩逍遥故意没看见茂德生气的眼神,接着说故事:“最后,笨媳妇说:家里的粉都用完了!傻丈夫勃然大怒:真是笨啊!若非我把自己砌进猪圈出不来,非拿扫帚狠狠教训你不可!” “噗嗤!” 听到最后,赵福金破颜一笑,娇艳如花。 韩逍遥哈哈笑道:“我觉得你挺像那个笨媳妇的……” 见他笑得没心没肺,赵福金气得牙痒痒,当即将帕巾丢向对方并反唇相讥:“你才像那个傻丈夫……”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这话太暧昧了。 她身为大宋帝姬,且与镇北王有婚约,万一这话传到有心人耳中,添油加醋一番,不仅自己会倒霉,只怕眼前这个人也难逃厄运。 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可她并不愿意韩逍遥受到无妄的牵连。 韩逍遥一抄手便接住帕巾,仍然贱兮兮地笑道:“若我是傻丈夫,即便媳妇再笨也不舍得用扫帚教训……” 此时,赵福金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终有一天害人害已。 “我要回自己的住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从此以后,我们不必再见了!” 见茂德一本正经,面色凝重,韩逍遥瞬间便明白她在想什么,懒洋洋地说道:“不见可不一定,我知道那座竹楼在哪里。” 赵福金一番好意,对方不仅不领情,甚至还有继续纠缠之意,不免动怒。 赵福金面若寒霜,冷冷地说道:“既然了解我的身份,就该知道这绝非说笑,还请姚先生自重!” 韩逍遥的面色也逐渐郑重,看着赵福金,问道:“你确定?” 赵福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确定!” 想了想,韩逍遥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姚霄汉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见对方似乎垂头丧气,赵福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请求?” 韩逍遥突然一把攥着茂德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低声且不容置疑地说道:“跟我来!” 说完便牵着发愣的茂德开门出屋。 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大包天,出了竹屋的赵福金清醒过来,吓得花容失色,见到行人颇多也不敢大声吵嚷,只能低声央求对方松手。 “放心,我姚霄汉发誓,绝不会对你有任何危险!” 而竹屋内的厨房中,幻蝶与小薇见到韩逍遥竟然拐跑了帝姬,面面相觑。 小薇:完了,殿下要是被镇北王的人抓到就死定了! 幻蝶:我去,大领导这是急不可耐霸王硬上弓吗? 怔在原地片刻,突然同时惊叫起来,一起冲出屋子,可此时的街巷中,哪里还有这对男女的身影。 此时的韩逍遥,已经牵着茂德向营区外围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马场门口。 “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出来。”韩逍遥松开手,直接进了里面的值班室。 赵福金心情极为纠结,茫然四顾,这里除了马几乎很少有人经过,虽然见到好几个马夫,但为了不给韩逍遥添麻烦,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来这里是想用马带着我逃出去吗? 可,我不想逃,也不能逃! 算了,等他出来还是直截了当讲清楚,送我回营地住所,接受自己原本的命运吧。 正胡思乱想,韩逍遥牵着一红一白两匹骏马来到茂德面前,将白马缰绳放在她手中说道。 “上马,我带你去看大河!” 嗯?啊! 看河?搞什么鬼啊? 赵福金一头雾水,没动地方。 韩逍遥凑近了问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请求,你不愿意?” 赵福金摇了摇头,低着头说道:“我……不会骑马……” 原来如此。 韩逍遥笑道:“他们告诉我,这白马比较通人性,特别温顺,你坐上去我们慢一点就不会有问题。” 说完牵着茂德踩上营门口的石墩,再将她扶上马坐稳,自己翻身跨上红马,手里拉着两支缰绳,带着未婚妻向着不远处的南堤慢步前行。 虽然两人并马而行,但赵福金初次骑马颇有些紧张,且心绪万千,故而默不作声任由韩逍遥带着她登上南堤。 到了堤上,赵福金眼前豁然开朗。 河水浩渺东向,天穹流云悠悠,清风徐来,酷热顿时去了三分,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纵使赵福金满腹的心事,也忍不住露出震撼的神情,河山之壮美,非亲临不得体会。 两人并排而立,安静地注视着北方。 良久之后,韩逍遥用马鞭遥指北堤,缓缓说道:“四个月前的冰雪时节,一位少年不知何故晕倒于堤北荒原,若非流民中的善心女孩将他拖回草窝,灌了几口米汤,只怕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 赵福金隐隐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似乎与镇北王有关,所以便没有打断对方,认真倾听。 “少年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似乎又记起了另外的事,他实在不清楚此时此地是梦是真。可流民每日只有两份米汤,善心女孩宁可喝水充饥,也要省下米汤救活少年,这份救命之恩令少年深为感动,心里发誓要守护女孩一生。” “民以食为天,这女孩已经饿了两天肚子,少年便带这女孩姐妹到冰上凿洞捕鱼,为此不得不贿赂巡防的厢兵。但厢兵见财起意,欲强行扣押少年和女孩家人,甚至用女孩威胁少年,最终却被少年设计反杀。” “了却厢兵的麻烦,却又引来荒原强者的觊觎,甚至欺辱女孩,无奈之下少年亲手将强者斩首,进而组织流民打垮了全部豪强势力。随后,少年建立韩记商会经营获利,购买米粮搭建竹屋,让所有流民不至于饿死冻死。” “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韩记经营的扩大,各方势力开始眼红,权贵诱之以利,高官迫之以威,无非想一口吞下韩记以满足其个人私欲。钱财本无所谓,但韩记一旦落入权贵之手,流民必将重新沦为蝼蚁草芥。” “所以,少年决定向不公平的世道抗争!遂揭竿而起铸犁为剑,将安保转成士兵,迎战四倍于己且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所幸天佑韩记,一夕之间破了万余禁军俘虏皇子。 再后来,朝廷派出四万大军围剿,但韩记气势如虎不可阻挡!两天时间全歼来犯禁军,更是轻易夺下牧驼岗,逼迫朝廷和谈。” 赵福金越听越心惊,慧心如兰的她自然而然地听出,那名少年便是韩记的首领,便是如今的镇北王。 而如此多的曲折秘闻,非亲身经历又怎能如数家珍? 当她默念姚霄汉的名字,再将其反读之后,赵福金快要晕厥过去。 身边温润暖心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凶神恶煞一般的镇北王? 我的天呐~ 难怪他不把镇北王当回事,难怪韩记停止了搜查,难怪幻蝶无所顾忌地收留自己,这么不合理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这便是你,赵福金,茂德帝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而我,便是那个少年,镇北王,韩逍遥!” 163章 他的力气太大了 当绝大多数的人发现真相时,第一反应: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第二第三个疑问随之而来:怎么会是我?我要怎么办? 历经宫廷倾轧的赵福金很快从纷乱中冷静下来,与对方相比,自己目前处于不利局面,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机会。 首先,自己拥有令所有男人无法抗拒的容貌。无论韩逍遥是杀人魔王还是谦谦君子,他始终是个男人,从这两天嘘寒问暖以及眼神语气中,赵福金很确定对方喜欢自己。 其次,从对方的经历和行事手段来看,属于遇刚则刚遇柔则柔的性格,只要表现出恰当的楚楚可怜,他还是会给自己送来帕巾。 再次,从所见所闻以及对方亲自口述,此前自己对韩记和韩逍遥的恶劣印象,已经差不多全都被推翻,一个肯为女子包饺子、送帕巾、讲笑话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最关键的是,他干干净净,多才多艺,根本不是那种龇牙咧嘴脑满肠肥污言秽语的山大王,也就没有嫁鸡随鸡的苦恼了…… “扑哧~” 方才心头闪过那些滑稽形象的赵福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情形倒是出乎韩逍遥的预料,该不会吓傻了吧? 可赵福金的心情已经彻底开朗起来。 两天相处下来,韩记似乎不那么令人厌恶,韩逍遥也让人恨不起来,相对于禁锢到无以复加的皇宫,此时此地,伊人伊景,曾经重如山岳的负担不翼而飞。 大河滔滔,白鹭振翅,赵福金忽然从韩逍遥手中夺过缰绳,迎着渐渐西落的残阳催马前行。 女人心,海底针! 两世为人的韩逍遥自诩阅人无数,却始终解不透女人的心思。 但,即将到手的媳妇,怎么可能让她逃出自己的如来神掌? 不就是追女生嘛? 小菜一碟! 紧赶几步,韩逍遥再度与茂德并肩前行。 打破尴尬的要诀是不怕尴尬,于是老司机韩逍遥若无其事地搭讪道:“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有缘份啊!” 赵福金愕然,堂堂镇北王居然这么说话? 故意冷着脸啐道:“皮厚!” 想了想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便又补了一句:“大骗子,不想和你说话!” 作为情场老手,都知道哄女孩开心的第一准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我承认我骗了你,但都是因为你才那么做的!” 赵福金哪里经历过这种套路,果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追问道:“为了我?” 韩逍遥指着赵福金生气地说道:“当然,若不是你生的倾国倾城,我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安排一切,只是想着能和你像普通人那般相识相知相爱……” 好肉麻! 从没经历过甜言蜜语的赵福金,浑身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但是,好像对方说的没错,他若是不喜欢我,根本没必要如此折腾,不知怎么,心底里涌起一丝骄傲。 情不自禁地语气放低,埋冤道:“既然官家将茂德赐婚于你,断无不从之举,你又何必如此?” “还不是怕吓着你!说实话,你此前有把我想像成青面獠牙的吃人魔王吧?”韩逍遥故意笑着问茂德。 被猜到心思的赵福金脱口而出:“啊~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韩逍遥耸耸肩:“上次李大家带领东京歌姬劳军,就是这么认为的。” 咦! 赵福金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传闻你与李师师……是真是假?” 送分题,基本操作即可。 韩逍遥义正词严地说道:“完全是子虚乌有!我与李大家见过四次,但从始自终都是以礼相待,绝无你想象的那种事情。” 于是,韩逍遥便将四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事由,扳着指头说了一遍,并且言明人证物证,以示清白。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赵福金再次忍俊不禁。 大宋么,好男儿功名显赫,吟诗作赋欢场玩乐,都是值得夸耀的风流韵事。 这太正常了,李师师是大宋第一名妓,多少达官权贵文人墨客趋之若鹜,诗画金银不要钱地送上门,还不是为了一亲芳泽然后名扬天下。 从叙述的四次情况中,女性第六感告诉赵福金,韩逍遥与李师师绝非单纯的公事公办。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自己的父皇,不也时常溜出去夜宿青楼吗? 所以她问出了关心的问题。 “我与李师师,谁更好看?” 再美的女人,也会在意别人的肯定,尤其是特别的人。 又是送分题,基操。 “李大家的容颜确实很美!”韩逍给出肯定的答复,然后遥凝望着茂德接着说道:“但你的美丽却能让我心动。” 赵福金的心底,顿时偷偷愉悦起来。 若是对方贬低李师师赞美自己,毫无疑问是拙劣的敷衍,但从“李大家”这个官方称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还没到你侬我侬的地步。 迟疑了一会,赵福金试探地问道:“沈二娘呢?” 这是送命题,尽管知道会有这么一刻,韩逍遥仍然考虑了片刻才回答。 “二娘对我一片真心,凭心而论,我不忍也不能负她,注定要和她生死相依!” 所谓,爱屋及乌,对于这样的答复,赵福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对方重情重义值得托付。 似乎有所感叹,赵福金微微扬起脸,看着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平静地说道:“好心有好报,她是你命里注定的妻子。” 韩逍遥随即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低声耳语道:“你也是!” 一瞬间,赵福金的耳根又红了。 挣了两次没挣脱,想着已经与对方有了名份,只能任由自己的手被对方宽厚的手掌紧紧握着。 我也不想任由他动手动脚,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如此一来,为防茂德坐不稳跌落,两人不免摩肩擦踵,自然而然的亲昵润物无声。 不经意间,赵福金向南瞥了一眼,看到那座影影绰绰的雄城,思绪再次乱了。 那么,还有最后一个纠结的问题,但以史为鉴,是她不敢触及的禁忌。 即使茂德不经意的一瞥以及黯然的神情,韩逍遥也看在眼里。 “镇北王属地在燕云,过几日我们都要迁移过去,你与二娘跟我一起走。” 赵福金还是没有说话。 韩逍遥捏了捏茂德的小手说道:“到了燕京我们就完婚,完婚后,你想待在王府还是想出来做些事情?” 听到完婚二字,茂德更是羞涩,可她没想到,婚后韩逍遥居然有让她抛头露面出来做事的打算。 不免好奇地问道:“可以出来做事么?做些什么呢?” “韩记男女同工同酬,赏罚分明,只要不违反条律,做什么都可以。譬如二娘管民政,三娘管财务,卓大妮管医疗卫生,看各自的喜好与擅长。当然,若是不愿抛头露面,你也可以在府中操持家务。” 赵福金点点头,想着既然沈二娘已经出来做事,王府中不可无人管理,便说道:“既然二娘妹妹已经在外帮你做事,我便替你管好府中事务。” 所谓避实击虚,人弃我取,赵福金没有贸然答应出来做事,毕竟先要打好自己的基础,而王府后院正好可以名正言顺里掌握在手中。 韩逍遥见茂德颇有安分守己之意,心中稍稍宽松,指着河北说道:“有妻如你,夫复何求?等我安定燕云,就带你去看海!” 得了褒奖,又见未婚夫意气风发,赵福金心情激荡,但想到燕地不仅苦寒更是错综复杂,便有些担忧。 遂建议道:“听闻燕地之民与中原百姓不同,大多桀骜不驯,且属地与金国为邻,此番北往宜谨慎为好!” 正在此时,韩逍遥忽然发现,前方河堤上,有只黄鼠狼正与花斑大蛇缠斗。 于是摘下强弓连发两箭,射杀两只祸害,随后微微笑道:“多谢夫人金玉良言,些许蛇鼠之辈,纵使猖狂亦不过螳臂当车,不必过于担心。” 夫人?! 见韩逍遥箭术如神,赵福金又惊又喜,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还未拜堂,叫人听见总是不好……” 哈哈一笑,韩逍遥附在茂德耳边挑逗地说道:“那你我就私下里说,此地正好无人,且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164章 帝姬系 由于,赵福金自幼受到的正统礼仪培养,以及脸皮比不上某个花丛老手,故而,“夫君”二字实在说不出口,只说拜堂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称呼。 看着美人为难,韩逍遥倒也知晓了对方骨子里,仍然恪守着礼教的坚持。 有底线是好事! 于是,又带着未婚妻一路返回营区,回程相比来的时候,赵福金有了长足的进步,居然能拉着缰绳策马而行。 “一来一回,夫人的骑术越发熟练,可谓无师自通,明日教你使用弓弩如何?” 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赵福金真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不过也算是夸赞自己,只能充耳不闻。 这个时代,女子为了形象与安全往往坐轿乘车,今日被骗子哄着骑马,原本就是迫于无奈,学习弓弩就更夸张了吧? 不过,这或许是即兴之言,对方随口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两人并马而行,远远守卫着的八名亲卫侍从,亦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默契地一同返回镇国军营区。 到了幻蝶的竹屋,将茂德搀扶下马,两人推门而入。 心情七上八下的小薇见到茂德返回,一边哗哗流泪一边扑上来急切地询问。 “殿……姐姐,你去哪儿了,没事吧?我都急死了……”忽然她想起罪魁祸首,转头凶巴巴地盯着韩逍遥大声说道:“你好大胆子!光天化日掳掠姐姐,若被那人知道定会砍了你的头!” 小薇不知情,可赵福金已经明白,但一下午都在马上,此时较为疲倦,便拉住小薇。 “没事了,不用担心。”说完步履蹒跚地到座椅上靠着,似乎因为疼痛时不时皱眉。 见她不良于行,作为过来人的幻蝶顿时将目光锁定在大领导身上。 我去! 大白天的,居然就把帝姬办了?这也太生猛了吧? 而小薇虽然不明白,但敏锐地察觉到茂德的不适,又跟过去侍候。 “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我给你找大夫看看……” 幻蝶也有些尴尬,虽说你俩名义上是夫妻,但好歹人家是天家帝姬,还没拜堂就办事,好说不好听呀! 便说道:“咳咳,那个……福昭妹妹,身子不适还是到卧房好好休息,调养两日就好了……” 茂德也没多想,但确实腰背乏力,特别是大腿内侧因为摩擦有些刺痛,但还不至于卧床休养。 “方才镇北王带我去河堤之上游览,骑马久了有些许不适,并无大碍。” “骑马!”小薇惊骇莫名。 “骑马?”幻蝶瞬间知道真相。 几乎所有骑马者初期,大腿内侧往往都会磨破皮,更别说肌肤娇嫩的茂德帝姬了,看来大领导还没有被美色迷失心智。 忽然,小薇反应过来,殿下提到了镇北王,难道姚大哥强行带走茂德是献给大魔王吗? 表面上看起来仁义善心,其实都是蛇蝎心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再也遏制不住怒火,直接冲到韩逍遥面前厉声斥责道:“姓姚的!你到底是何居心?枉费我们那么信任你,居然拿姐姐邀宠献媚,呸,我们真是瞎了眼!” “小薇!” 这小丫头居然不知轻重地当面训斥镇北王,虽然韩逍遥对自己很好,但小薇毕竟是婢女,在宫中若是这般冲撞冒犯了贵人,非死即残。 赵福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起身向韩逍遥道歉:“小薇,跪下!镇……夫君,都是茂德管教不严,还请您饶过小薇的不敬之罪!” 这时候,为了能让对方网开一面,救下情同姐妹的小薇,赵福金终于称呼韩逍遥为“夫君”了。 “夫君?”小薇傻了。 殿下居然和姚大哥私定终身,这怎么可以? 官家既然赐婚,镇北王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 而且,姚大哥不过是一名杂役,为何殿下如此惶恐? 愣了半晌,小薇才意识到,姚大哥可能就是镇北王,接着,果然从姚霄汉的名字中也发现了真相。 顿时,面色一片煞白,背心冷汗淋漓。 大魔王和眼前的姚大哥,反差实在有点大,虽然弄不清楚缘由,可她的小腿开始发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韩逍遥赶紧一把拉住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哈哈笑着扶她坐回椅子上,顺便轻轻刮了一记小薇的鼻尖。 又将不安的茂德扶回座位,笑着说道:“小薇骂的是姚霄汉,和我韩逍遥有什么关系?对吧,小薇妹妹?” 小薇思维混乱,还没整理明白,只是觉得无比的委屈与难过,听到韩逍遥调侃的询问,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滑落。 幻蝶又好气又好笑,大领导这一家三口,嬉笑怒骂活生生一台家庭话剧。 知道韩逍遥已经向茂德表明身份,那么小薇就是王妃侍女,身份肯定也是非同一般。 便上前将小薇揽在怀里,又轻轻替她抹去眼泪。 “王爷,正经一点啊!不要再逗她了,好歹也是你的人,万一吓出毛病,不心疼吗?” 本就被惊吓到的小薇听后更加委屈,把头扎进幻蝶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韩逍遥面露尴尬,赵福金反而心底轻松起来,果然是个遇柔则柔的男人! 等了一会,见小薇缓了过来,赵福金便将她拉正坐好,微笑着说道:“别委屈了,我还不是一样被他骗了,谁叫他是大王呢!” 听见王妃这么一说,幻蝶赶忙替大领导解释:“卑职加入韩记以来所见所闻,镇北王待人宽厚仁义有口皆碑。此次之所以……别出心裁,正是对于王妃的爱护之意。当然,其中亦有情非得已的苦衷,还请王妃多多体谅。” 小薇其实也就是刚才骤然慌了神,现在弄明白了,见韩逍遥不嗔不怒,很快便安心下来。 仔细打量一番,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与他相差不了几岁,却能统帅千军万马与朝廷抗衡,甚至吓得官家将女儿许配给他。 但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对方虽然故意隐瞒,但却能将殿下与她照顾的很周到,甚至搬来被褥用具,还亲手给她们和面包角子,简直难以置信。 似乎,他当镇北王也挺好的,至少殿下没有害怕或者难过的神情,而且自己也没有因为骂他而受到惩罚。 赵福金见幻蝶维护韩逍遥,不由笑道:“王爷必定宽厚仁义,否则部下也不会忠勇善战,打得禁军一败再败……不说了,小薇,帮我换一下衣裳,就回自己的住处。” 既然大致清楚韩逍遥是怎样的人,就没必要寄人篱下打扰幻蝶休养,于是赵福金决定主动回去。 这话不好接,幻蝶也不好挽留,毕竟王妃的身份在那摆着,自己作为部下作为外人,只能听从于韩逍遥的命令。 韩逍遥摇摇头,能理解茂德的心思,当然也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身份揭晓后,对方选择回归竹楼是肯定的。 他对幻蝶笑笑,说道:“今后还要辛苦你,帮助茂德王妃处理日常所需,有任何问题随时和我说。” 幻蝶心里明白,自己被官方贴了帝姬系的标签,而且目前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但大领导直接发话,还有啥说的? “是,幻蝶保证完成任务!” 165章 说服是沟通捷径 茂德帝姬与婢女小薇消失两日之后,又在幻蝶的陪同下重新回到竹楼,自此深居简出。 镇北王府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朝廷陪行内官更没有声张,与此有关的传言便渐渐平息。 而镇国军出征典礼暨阅兵仪式,很快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热点。 毕竟搭建的检阅台和平整过的操场上,每日都有大批官兵进行分列式的训练,其中形式奇特的阵列、步伐与口号,都让人啧啧称奇。 而镇北王府和镇国军高层们,则逐渐关注沈吴氏的寿辰,听闻大名府系重要人物,届时一个不落悉数到场恭贺。 而且,传言镇北王也会亲自到场祝贺,并送上一份特制的生辰贺礼。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不止应邀贺寿的嘉宾急于搜罗贺礼,更多有心人亦早早做了准备。 即便不能赴宴也无妨,待老夫人寿辰之日,到沈府门口奉上礼品唱句贺词,也算是一份心意。 北丘山大营,民政部公舍。 自从韩军歼灭四万禁军并与朝廷谈判开始,有关韩逍遥与茂德帝姬婚礼的流言,私底下悄悄传播开来。 虽然韩记一直强调沈二娘的地位不会动摇,但那边可是官家的女儿,而且是大宋最美的帝姬,无论地位身份容貌都更具有话题性。 当然,县官不如现管,没有人会傻到当着沈二娘沈三娘姐妹的面说三道四,毕竟大名府系的实力无人不晓。 但,自从茂德帝姬的花轿被抬到南堤下的军营,接着更是闹出逃婚事件,甚至传言镇北王按捺不住强占帝姬的绯闻,吃瓜群众的好奇心终于被引爆。 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绘声绘色地传播着,甚至有人言之凿凿,镇北王金屋藏娇连续三日不理军政事务,明显是乐不思蜀。 众人一致判断,镇北王虽然年少英雄,也不免沦陷在美人关前。 继而,流言传播时,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沈二娘,以及大名府系。 凭心而论,沈二娘是韩逍遥救命恩人确凿无疑,在民政事务方面受到一致好评。 而大名府系人员,更是韩记起家的班底,如今撑起镇国军半壁江山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人是高等智慧生物,人性更是最错综复杂的社会问题,至少在后世,可预见的将来,这个问题无解。 当,韩逍遥率领众人不顾生死地向马八斤势力开战时,所有人只希望能每天多喝一碗粥。 当韩记扫平荒原经商获利时,所有人都期盼着能住进竹棚,能够应聘做工,赚取微薄的工钱。 韩记获得朝廷认可改编为乡兵后,有的人为了当一名都头或助理费尽心机。 韩军先后击败合计五万的朝廷禁军,韩逍遥自立镇北王,韩记筹建镇国军的消息一经披露,所有人都意识到,鸡犬升天的机会来了。 然而,大名府系为了保持实力,早早占据了有利地形,硬抗其他山头的势力,这不免引起了广泛的不满。 但,大名府系以沈二娘为第一号人物,身边有沈三娘、元十四、张诚等大佬站台,其他势力根本难以抗衡,加起来都不行。 可,现在不同了,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的几个小山头,终于从空降的茂德帝姬身上看到了希望。 虽说茂德与沈二娘都是平妻,所以地位基本相当,但茂德势单力孤,想要争宠没有帮手可不行。 于是,弱小者抱团抗衡大名府系的策略,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为了引起同盟与茂德帝姬的关注,金屋藏娇乐不思蜀等话题便悄悄且极速传播起来。 所有这一切,一直忙于迁徙工作的沈二娘毫不知情,直到沈三娘气呼呼地出现在姐姐办公桌前。 “我的好姐姐,你的心可真大,也不看看外面都传成啥样了?” 沈二娘抬起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三娘,传什么?怎么了?” 沈三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阿姐。 “你的未婚夫,镇北王,已经和那什么帝姬背着你胡天胡地,都好几天了!” 沈二娘还是不明白,继续问道:“胡天胡地……什么意思?” 笨死算了! 沈三娘恨得牙痒,但最终还是附在阿姐耳边,低声嘀咕了好一通。 听完之后,沈二娘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都是假话,逍遥哥哥不是那种人。” 沈三娘怒了。 大家都在为了你操心,那些话和事都有鼻子有眼,即便一般是夸张,那还有一半总假不了吧? 如果,官家帝姬迷惑住镇北王,阿姐的地位必然被压制,顺理成章,连带着自己以及大名府系人员,都会遭受重大损失。 “他已经当上镇北王,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最好能早做准备,不然后果难料……我们去找十四叔张叔他们一起想想办法……” “不!” 沈二娘果断摇头,接着将桌面文件卷宗归类理好,穿上制服出了公舍。 当沈二娘跨上战马,最后才对妹妹说道:“我亲自去问问,逍遥哥哥不会说谎的。” 啊? 沈三娘知道阿姐是直性子,但韩逍遥已经封王,麾下数万人马,再也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穷书生。 阿姐就这么跑过去,还不得被人误会兴师问罪,这差不多是当众打脸,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阿姐,你别急的,我们还是先找人商量再说……” 沈二娘微微一笑,甩了一记鞭花,战马一阵长嘶,向着南方飞驰而去,只留下一道烟尘飞扬弥漫。 没料到阿姐说跑就跑,沈三娘急的不行,立即通知负责招募训练预备役的张诚。 张诚二话不说,指使元二郎带人追赶,同时告诉他,务必让元十四与蒋雀儿等人,从旁维护协助沈二娘。 元二郎追的气喘呼呼,终于在浮桥北营赶上沈二娘,于是一同过河进入南堤镇国军营区。 到了中军,沈二娘径直进入大帐,元二郎叮嘱侍从务必密切关注事态,他匆匆赶往父亲的帐篷。 中军帐外,守卫见到沈二娘疾步如飞,都不敢阻拦,只能大声问候,算是给镇北王提个醒。 正与孙志等人讨论阅兵仪式细节问题的韩逍遥,刚听到门卫问候,就见未婚妻沈二娘闯了进来。 孙志可不傻,这完完全全是镇北王家务事,沾不得! 他当即向沈部长致以问候,并随之提向韩逍遥出回去继续整训,便带着部下匆匆撤了。 帐内无人,韩逍遥微笑着走到沈二娘面前,将对方紧紧拥入怀中。 霎时间,原本想了一堆问题的沈二娘,心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搂在心上人的腰间。 一番甜蜜的拥抱后,韩逍遥低下头,在沈二娘意乱情迷中,轻轻吻住对方柔软的朱唇。 “唔~” 首次被亲吻的沈二娘,体温迅速飙升,僵直的躯体好似熊熊炉火中的钢铁。 再多的解释,再多的话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青春的荷尔蒙,令两人忘记一切的烦恼。 韩逍遥伸手抱起未婚妻,沈二娘双手勾住未婚夫的后颈,两人进入帷幔隔开的后帐,这里是供韩逍遥睡觉起居的私密空间。 167章 齐心合力做蛋糕 指着竹楼,韩逍遥看着沈二娘说道:“茂德帝姬赵福金就住在里面,总体上来说,她只是个可怜女孩……关于官家赐婚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记恨她。” 沈二娘不太明白,皇家的金枝玉叶,从出生就锦衣玉食万般宠爱,怎么会是可怜人呢? 韩逍遥便将宫廷不为人知的残酷与禁锢大致讲解一番,又推测出赵佶为何会赐婚的缘由。而且指出,茂德到了这边,只有一个婢女小薇陪伴,没有其他的朋友亲人,会比较孤单。 最后说道:“事到如今,你和她都是我的妻子,今后你和我一起在外面做事,她在府里管好家务。因为你们对我都很重要,所以希望能够互相体谅一下!” 讲真心话,刚刚体验过甜蜜爱情的沈二娘,实在不想让茂德来分享心上人,可她一贯听从韩逍遥的意见,再加上想象中茂德楚楚可怜的形象,她的心软了。 闷着头走了几步,沈二娘忽然说道:“虽然不舍得把你分给她,但既然你喜欢她,我便与她一起好好地侍候逍遥哥哥!” 韩逍遥将对方揽入怀中,欣慰地夸赞道:“二娘真懂事,谢谢!” 沈二娘似乎能察觉到,心上人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虽然不明白对方的负担有多重,但奶奶和妹妹一直在教她如何做一个好妻子。 那就是遵从夫君的意志,体谅包容对方的难处,处理好家务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而且,男人三妻四妾,正是能力强大以及家业兴旺的保障,多子多福! 既然茂德帝姬作为平妻无法避免,不如拿出当家大妇的风度,不要斤斤计较让外人看笑话,导致韩逍遥为难。 照顾好维护好王府的脸面对于韩逍遥肯定非常重要,所以,千万不能小肚鸡肠,毕竟只有拢住对方的心,他才会一生一世的对你好。 韩逍遥高高兴兴拉着沈二娘来到竹楼,让门卫通禀茂德帝姬。 很快,赵福金带着小薇出门迎接。 “妾身恭候王爷携沈部长驾临!” 从幻蝶的住所回到竹楼,赵福金已经决定当好镇北王的贤内助,同时争取镇国军内部势力的支持,避免镇国军与朝廷刀兵相见而生灵涂炭。 所以,当得知韩逍遥与沈二娘同时到来时,她把姿态放得很低,不露痕迹地施展了以柔克刚的策略。 不过,当赵福金看向沈二娘的时候,沈二娘同样打量着茂德,两人此前互相不熟悉,彼此的印象也不是很好,故而都钱钱一笑,算是互致问候。 韩逍遥哈哈一笑,说道:“茂德无须多礼,今日我来,是求你们相助的,生辰蛋糕所需的材料可曾准备?” 小薇点点头答道:“按照王爷的吩咐,均已置办齐全。” “那还等什么?今日再给你们表演一个精彩的魔法!” 韩逍遥趁势牵起茂德的手,拉着沈二娘一同走进竹楼。 因为与韩逍遥前面两次近乎赤果果的亲昵,加上习惯性地亲密,沈二娘与心上人手挽手靠在一起走路。 这情形落在赵福金眼中,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沈二娘是变相地争宠示威,可她还做不到主动投怀送抱的程度,便琢磨着如何扭转不利的局面。 第一次听到“魔法”的沈二娘好奇地问道:“逍遥哥哥说的魔法是什么呀?” 她竟然不知道? 这是反击的好机会! 茂德眼睛一亮,立即微笑着给沈二娘做起了义务解说员。 “沈部长,王爷上次给教我们包角子,有菘菜鲜肉角子,还有韭菜鸡蛋馅的,王爷亲手煮出来的,味道很鲜美,小薇一口气吃了二十多只呢!” “啊?” 沈二娘敏感地注意到“味道鲜美”,馋虫顿时被勾引出来,急急仰着脸询问心上人。 “逍遥哥哥,今天也是包饺角子吗?什么馅的?” 这时,三人已经进入竹楼,十名侍女排成两排,规规矩矩地向韩逍遥躬身行礼。 “奴婢恭候王爷!” 从赵福金亲口称呼韩逍遥为夫君时,她们也就成了韩逍遥的奴婢,主人来了,自然毕恭毕敬。 韩逍遥松开沈二娘与茂德,对侍女们摆摆手说道:“都去忙自己的吧,有需要会召唤你们。” 侍女曲身行礼后下去候命。 韩逍遥这才对沈二娘说道:“今日要给奶奶做一个生辰大蛋糕,我保证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美味!” 赵福金掩嘴笑道:“沈部长莫急,我与小薇都会包角子,如不嫌弃,空了的时候到我这里,我们包给沈部长尝尝!” 唉~ 沈二娘眼睛亮了,看来,茂德帝姬人不错,居然肯为自己包角子! 于是,放过韩逍遥,拉着茂德说起了话。 “茂德姐姐,说话可要算话的哦!” 茂德有些诧异,她没料到沈二娘如此直爽,下意识地点头道:“二娘妹妹,茂德定不会食言!” 沈二娘这下高兴了,拉着茂德拍胸脯说道:“茂德姐姐真好,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帮你!” 茂德愣住了,以她的聪明才智,自然能看得出二娘说的是真心话,一句客套话竟然当真,对茂德敞开心扉,这几乎可以说是傻白甜了。 她以往的经历却非如此除了和小薇关系密切,诺大的皇宫几千人,每时每刻无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就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好在她反应快,也拉着沈二娘的手笑着说道:“茂德今后就仰仗妹妹了!” 不经意间,赵福金从眼角的余光,发现韩逍遥似乎摸着下巴琢磨什么。 不过,打铁趁热,随即让小薇开始布置制作蛋糕的场地。 平整的大案板,大号蒸锅蒸笼,陶罐陶盆,面粉,鸡蛋,牛乳,糖粉、植物油,还有各种品类的新鲜瓜果。 先做蛋糕糕体,因为火候问题可能会尝试多次,最费功夫。 让小薇先拿四枚鸡蛋,分离蛋清保留蛋黄,搅拌打匀后备用。 再取少许植物油加入牛奶,搅拌至乳化备用。 再将蛋黄液与面粉加入乳化的牛奶中,继续搅拌均匀。 而一旁的沈二娘自己在韩逍遥的指导下,将蛋清和糖霜打成蛋霜,分两次加入面糊拌匀。 将陶盆送入蒸锅蒸煮约两刻钟,一块香气四溢金黄色的蒸蛋糕,几乎完美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因为疏忽,韩逍遥忘记蛋糕冷却后会有回缩,所以这块蛋糕成了凹型。 不过总算成功了一半,于是切分蛋糕,就连十名侍女韩逍遥也没忘记,每人都分到一小口松软香甜的蒸蛋糕。 陡然间,韩逍遥的形象迅速好转。 谁都希望自己的主子,通情达理体恤下人,韩逍遥能分享美食,可见心地不差。 韩逍遥的蛋糕一大半进了沈二娘的嘴里,赵福金的蛋糕也有一半赏给了小薇。 有了第一次经验,韩逍遥很快制作出一尺半的圆形大蛋糕,同时,也制作出纯白细腻的奶油。 一通涂抹之后,惨不忍睹,还是心灵手巧的赵福金出手,帮着修饰好奶油外壳,并用最简易的裱花袋,堆叠起仙鹤寿桃麻姑等图案。 “茂德姐姐真厉害!画的好看极了!” 捧着半碗奶油的沈二娘,看着活灵活现的裱花,忍不住喝彩。 168章 不服气的沈三娘 北丘山大营,萧氏竹屋。 看着喝过奶水满足安睡的儿子,渔阳郡主心里充斥着喜悦与骄傲。 医护院的大夫与奶妈都认为孩子很健康,虽然初为人母,但从儿子喝奶的狠劲,以及洪亮的哭嚷声也知道,这小家伙身体好着呢。 这是自己与萧云鹤的子嗣,奚族与契丹族的后代,丧国之后的乱世,他能够平安出生,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丈夫萧云鹤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十多天生死未卜,尽管知道对方所做的都是极为隐秘的事务,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守卫萧宅的内卫打听。 “目前仍然没有消息,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郡主不必过于担心。” 的确,没有消息就证明丈夫还活着,还有希望。 夜幕降临,家中雇的女佣开始掌灯,并且烧煮猪蹄汤,月子期间,耶律文英每日四餐,既是滋补身体又可以促进奶水。 医护院的说法:母乳对婴儿最有营养,提倡产妇尽可能亲自哺育。 但耶律文英怀孕期间流离失所担惊受怕,故而产后奶水不足,不得已才高薪聘请了一名年青健康的奶妈。 说是高薪,但没花萧家一文钱,全部由韩记财政部支付,说是特殊功勋者的津贴。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足以体现镇北王对下属的仁义。 想起当初,那个推倒院墙踹开家门的近似无赖的少年,耶律文英不由得心生笑意。 人生际遇的奇妙还真是一言难尽,但最重要的莫过于儿子平安出生健康成长,为此,两位昔日辽国皇族可以不计生死。 正想小睡片刻,忽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最终停在自家门口。 一瞬间,耶律文英的心提了起来。 这么晚了,若非重要信息通报,北丘山大营绝不可纵马奔驰,难道…… 正当她心底酝酿不详的预感时,却有女佣欣喜地推门来报。 “郡主,萧先生回来了!正在拴马……” 啊! 丈夫终于回来了! 霎那间,满腹的担忧化作巨大的喜悦,令耶律文英不敢置信。 但她马上从床铺上坐起,踩着软履就要迎出卧室,可动静大了点,一旁睡觉的小家伙顿时扯着嗓子哭闹起来。 瞬间,耶律文英将丈夫丢在脑后,赶紧回到床上轻轻抚触着儿子,温柔地安慰起来。 风尘仆仆的萧云鹤,没有贸然进入卧室打扰这温馨甜蜜的画面,支开女佣后依靠着门框欢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足以震垮竹屋的哭喊声,足以证明儿子很健壮,不愧是老子的种,将来必定驰骋沙场! 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哭累了,翻个身,又接着睡觉。 耶律文英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忽然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扭头便看到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丈夫,正傻呵呵地看着自己。 虽然心惊与丈夫的伤势,但能活着回来就好,阿弥陀佛! 小心地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萧云鹤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丈夫,将脸贴在对方胸膛,听着强有力的心跳,耶律文英才稍稍安放自己忐忑的心情。 “云鹤,辛苦你了!” 说着,耶律文英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 作为皇族,她对密谍工作的危险性所知甚详,萧云鹤作为韩记内卫首脑,消息竟然隔绝十余日,可见境况凶险之极。 轻轻揽住妻子,萧云鹤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小心擦破点皮,没甚大碍……倒是你在家为了儿子日夜不得安睡,比我辛苦,你是萧家的大功臣!” 耶律文英破颜而笑,轻轻捶了一下丈夫的胸膛,正准备引着对方去看儿子,却见萧云鹤皱了一下眉头。 马上意识到,自己无心之举触碰到对方的伤口,当即就要解开丈夫的衣扣查看。 萧云鹤本不想太早惊动妻子,但拗不过耶律文英,只得解开衣衫。 洁白的纱布几乎裹满身躯,浸出血迹的不下四五处,看着就触目惊心。 萧云鹤赶紧扣上衣衫,安慰道:“都是皮外伤,几日后就能愈合!” 耶律文英心绪翻腾,看看左右无人,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央求道:“看在我和儿子的份上,你不要真的卖命啊!” 萧云鹤马上明白妻子的担心,不过自己的伤还真不怪韩逍遥。 于是,一边端详着儿子的睡姿,一边大致说了受伤的经过,最后说道:“刺杀钟福和齐紫烟是临时决定的,镇北王并不知情,是我自己低估了皇城司,所幸逃了出来……从南大营回来时,镇北王也劝我,不要再干以命换命的傻事了~” 耶律文英这才知道其中原委,既心疼又恼火,嗔怪道:“说你傻还真没错,都快三十了,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东京城是人家的天下,竟敢去大营行刺,心里怎么想的?这次能活着回来,全靠菩萨保佑!” 为了化解妻子怒火,萧云鹤故意捏了捏耶律文英的后臀,附在她耳边嬉笑着说道:“快出月子了吧?等我梳洗过后,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年轻!” 耶律文英面色一红,啐道:“无赖!我要照顾儿子,伺候不了你,让小二小三陪你,她们可是盼了很久呢!” 加入韩记后,在耶律文英极力主张要为萧家开枝散叶的怂恿下,萧云鹤先后纳了两房小妾。 如今都还没有怀孕迹象,加上自己要产后调养,故而耶律文英便打发丈夫去侍妾房中雨露均沾。 渔阳郡主一声令下,等候已久的两名侍妾便应声而至,搀扶着萧云鹤回屋梳洗更衣。 而耶律文英自顾自吃起了肥腻的猪蹄汤,为了奶水充足,必须多吃一点! …… 而沈三娘安心地整理账目,刚刚得到元二郎送来的消息。 镇北王和阿姐好的如胶似漆,没有任何冲突。 还好还好,阿姐总算知道轻重,也不枉自己一番苦心。 直到深夜,沈三娘才处理完今日的工作,在女卫士的护送下回到竹屋。 沈吴氏显然在等孙女回来,祖孙二人各自一番关切之后,便说起了二娘的婚事。 说着说着,沈吴氏忽然问道:“奶奶一把年纪没啥可盼的,只是挂心你与二娘,眼看她有了好归宿,奶奶心里高兴……你也十四了,要不托老夫子打听打听合适的人家……” 啊! 沈三娘皱起了眉,这是她最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之一。 于是赶紧打断奶奶,笑着说道:“奶奶,孙儿哪有十四,周岁才十三!韩记规定十六周岁才可以婚配,再说现在工作都忙不过来,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 沈吴氏耐心地劝说着:“知道知道,你工作学习都忙,也不是现在就结婚,先看看,若有合适的人家,可以先订婚,到了年纪再完婚,不碍事的……我看,你十四叔家的小子就不错,还有董小乙,蒋雀儿,看着都浓眉大眼的……” 啊啊啊啊啊啊…… 沈三娘双手捂住耳朵,闭着眼睛,摆出不听不看的架势。 好一会,沈三娘见奶奶不说了,才松开双手,端起茶盏想喝口水。 沈吴氏冷不防地问道:“妮子,你是有心上人了吧?” 沈三娘吓得腾地站起身,茶盏也翻滚在桌面上,惊讶地盯着奶奶,刚想开口却被祖母按着。 “不要说没有,奶奶也是从你这般年纪过来的,你心里喜欢的人即便不说,我也能猜到七八分。只是啊,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听话,踏踏实实找个普通人家,安安份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和阿姐不同,沈三娘极有主见,当即不服气地反问道:“为何二娘可以,我就不行?!” 169章 群英赴宴 沈吴氏叹了口气,说道:“镇北王有了你姐姐,现在又来了个天家的帝姬,都说将来他要当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要是真跟了他,这么多女人,一年到头能见你几回?” 沈三娘当即黑了脸,倔强地否认:“奶奶,谁说是韩大哥了?您就别瞎操心了……” 沈吴氏也不强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副银头饰,微笑着说道:“奶奶托银匠打的,给你的,带着看看……” 沈三娘瞥了一眼闪闪发亮的银饰,果断说:“给阿姐吧,我不用这么好的!” 沈吴氏探手准备去触摸孙女发髻上的红发带,沈三娘却敏感地避开。 沈吴氏只好戳了戳孙女的脑门,说道:“真当奶奶老眼昏花,若心里没他,为何整日里带着他送给你的这根发带?宝贝的不得了,都不许奶奶碰一下?或是你说一句不喜欢他,奶奶就信你!” 沈三娘被抓住马脚,脸上腾地飞起一抹羞色,这被逼到墙角……没法糊弄了。 只好低着头,嘟囔着:“奶奶,奶奶~您就别管了……好不好?大不了孙儿不嫁,一辈子侍候您……” “啪!”沈吴氏恼火起来,拍着桌子训斥道:“奶奶也没让你嫁人,但我们沈家要靠你来延续香火,所以,必须招赘,否则我闭了眼也没法和你爹你娘交代!” 沈吴氏因为两名孙女在韩记担任重要职务,故而延续沈家香火的念头越来越强,二娘跟了韩逍遥不指望,所以她把主意打到沈三娘身上。 毕竟镇国军中很多年轻人也没了家人,很多将领还都是光棍,二娘本就出落的粉雕玉砌,不仅位高权重,又与镇北王是连襟,只要聘礼稍微优厚一些,招赘还真是轻而易举。 面对疾声厉色的奶奶,又思念起惨死的父母兄长,再加上萌芽的单恋之情被揭穿,沈三娘扑入奶奶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沈吴氏虽然心疼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但延续家族的念头让她必须铁石心肠,若是姐妹二人都嫁给韩逍遥,沈家就再无可能恢复了。 “乖乖啊,人生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吃苦的,这辈子吃了苦中苦,下辈子才能做人上人……好好哭吧,除了这一桩,别的事奶奶都随你心意!” 委屈的呜咽声,更大了。 …… 次日一早,沈府披红挂彩,院中堆满了客人送来的形形色色的礼物,仆人女佣们忙不迭的登记清点。 张诚的三个老婆悉数到场帮忙,其中,三夫人接人处事最是有模有样,接手沈家一大摊子寿辰庆典,居然布置得妥妥当当。 沈家虽然只有祖孙三人,但如今也是大户人家,见到宾客盈门,仆人女佣自然一个个喜气洋洋精神抖擞。 其实众人都知道,上午只是中低级别的客人送礼,真正的重头戏都在傍晚时分,届时有头有脸的宾客才会登门赴宴。 所以,沈三娘午后提高速度,审核完所有账目的交给助理后,便回到自家竹屋陪着沈吴氏与一众宾客闲谈。 张诚、陈亮、李道一等人提早一步登门,而老夫子、卓大妮、萧云鹤夫妇、郝仁等人紧随其后。 人越来越多,房间里肯定坐不下,于是女眷留在屋内,男宾索性提前落座,一大三小的圆形酒席摆在大院中,今日重要宾客至少有四十位。 水果点心零食、凉菜冷盘酒水什么的都提前摆上,后厨三口大锅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各种菜品,只等酒席开始就上热菜。 其实,喝酒吃菜对这些重要宾客来说,并不重要,但他们还是来了。 第一,大名府系不会错过借哄抬沈家的机会扬名,其他势力自不甘落后纷纷摆明车马。 第二,能与亲自到场的韩逍遥致一声问候,留个好印象最关键,而且能入席者自然地位稳固,前程可期。 第三,便是小小的私心,沈家二娘花落镇北王府已经板上钉钉,但沈吴氏念兹在兹的招赘一事,自然成了韩记与镇国军的香饽饽。 所以,院中十几位男宾中,单身的青年俊彦倒是占了五六位。 男人们在院中喜笑怒骂,女眷们在屋内把渔阳郡主母子当作“国宝”围观。 可小家伙现在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浑不理会一众女眷羡慕的眼神,尤其是张诚的三夫人,至今没有怀上。 “郡主可真是有福气的,第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耶律文英对于夫人间的交际应酬得心应手,笑道:“之前东奔西走疏忽了身子,如今奶水不足苦了孩子……你们平日里可得把身子养好。” 沈吴氏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情极好,她仿佛能看到二娘怀抱孩子的画面。 当即取出一只银锁塞在襁褓外层:“好好好!老婆子看着娃娃将来也是有大福气的,长命锁保佑一辈子平平安安!” 耶律文英赶紧起身,抱着儿子屈身行礼:“谢过老夫人赏赐,文英携子祝您老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正说笑间,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来,看时辰,应该是韩逍遥的大队人马抵达。 沈三娘虽然陪在奶奶身边,却仔细倾听着在外面的动静,时不时将目光转向门口。 沈吴氏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让小孙女到后院,查看菜品准备的如何。 情知自己的小心思被奶奶察觉,沈三娘不得已去到后院。 不多时,韩逍遥牵着沈二娘与茂德进入院中,冲部下微微点头示意后,举步进入屋内。 随后,小薇带着侍女抬着一个神秘的大盒子跟着进入屋内。 接着是元十四、孙志、郑良、元二郎、蒋雀儿等镇国军的重要人物鱼贯而入。 见张诚起身,元十四便依照惯例率先向他敬礼。 张诚拉着他坐下,哈哈笑道:“老元,咱们老兄弟还客气啥?嗯~镇北王身边那位便是官家的帝姬?看来也是颇为得宠啊!” 元十四心中微微一动,随即笑着岔开话题:“唉~来了好多当日草窝里的老兄弟,说起来,那时可没想到能有今天这般场面!” 张诚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看元十四,继而感慨道:“是啊,当初四百人一路拼过来,不知道用了多少命才换来今天的好日子。初一十五,我都会去张老道的群英祠上香……” 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不适合现在的氛围,张诚也岔开话题,问道:“老元,镇北王让人抬着那么大一个家伙,装了啥宝贝?” 元十四摊摊手,摇了摇头说道:“只知道是镇北王带着二娘和帝姬一起为老夫人做的,至于到底是啥,俺也不清楚,” 这时,张诚压低声音凑近对方问道:“二郎确定不试试?” 知道对方问的是沈家招赘的事,元十四打定主意不掺合。 更何况,自家还要续香火呢,二郎要是被招赘,老娘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于是便摇摇头。 “二郎就不凑热闹了!” 其实,张诚也明白对方的想法,元二郎虽说是元十四儿子,可毕竟是义子,招赘入沈家总有点尴尬。 但,于情于理他都要先问过,毕竟大名府除了沈家和张家,元家也是巨头,事先通气是最起码的尊重。 因为蒋雀儿是韩逍遥徒弟,从辈份上来就不合适,所以,张诚精心挑选了三四名年轻人,都是大名府系在镇国军以及韩记的中层骨干,以贺寿为名给沈吴氏和沈三娘过目。 屋内,韩逍遥带着两名未婚妻向沈吴氏恭贺寿辰。 沈吴氏越看大孙女和韩逍遥越开心,不过也没有冷落茂德,慌忙将跟着韩逍遥一同行礼的赵福金拉了起来。 “要说我一个穷老婆子,哪用得着这么排场?你们一个个大老远的赶回来,都是好孩子,快快入座!” 这时,小薇将精心装饰的大礼盒抬了上来。 沈吴氏看着诺大的盒子,不解地询问:“这是……” 沈二娘眉开眼笑地宣布:这是三人准备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做好的,要酒席之后才能打开。 然后附在奶奶耳边小声地泄密:“这是生辰蛋糕,可好吃了,保准奶奶喜欢!” 见大孙女喜不自禁春风满面,沈吴氏更是欢喜,当即宣布开席。 屋内院中华灯绽放,一道道鲜香扑鼻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上了桌面。 鞭炮响过之后,沈吴氏的寿宴正式开始。 170章 滴酒不沾 寿宴热热闹闹地进行,见小辈们络绎不绝地来贺寿,沈吴氏左看看右看看,乐得合不拢嘴。 主桌除了寿星沈吴氏,还有老夫子司马横如、张道长,韩逍遥、沈二娘、赵福金、元十四、孙志、张诚、萧云鹤、李道一、卓大妮。 沈三娘本来是有绝对资格坐在主桌的,但沈吴氏以照顾女眷为由,直接把小孙女安排到副桌上。 此刻,她正时不时地瞥一眼阿姐和韩逍遥的背影,心底越发地不服气。 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青春叛逆期,加上她机缘巧合担任韩记财务部部长,同时机灵聪慧,平时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 故而,明着不敢反驳奶奶的决定,心里还是悄悄地我行我素。 张诚家与沈家素来交好,三夫人柳娘子又是八面玲珑的角色,因此,在副桌上与沈三娘共同主持。 她瞥了一眼沈二娘与茂德,悄悄地与沈三娘八卦起来:“谁大谁小?” 沈三娘年纪虽小,可也精明过人,微笑着回答:“沈家不争。” 柳娘子若有所思。 不争,可以说沈二娘大度有底气,也可以说不去争风吃醋,相信韩逍遥自有明断是非的能力。 无论怎么看,这个回答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小沈部长的反应够快的! 除了柳娘子,副桌上的女眷们的话题,大多也围绕着茂德帝姬。 毕竟是官家的女儿,皇宫里的金枝玉叶,她们压根想都想不到,如今却活生生地就在眼前,想不引起议论都不行。 譬如容貌、服饰、一颦一笑、甚至吃饭喝汤的礼仪,简直无可挑剔! 所以,很快,见识了茂德帝姬高贵优雅的言行举止,女眷们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起来,以至于模仿对方轻拿轻放,就连平素粗犷的嗓音也渐渐婉转起来。 当然,副桌上还有渔阳郡主,虽然也有着宫廷礼仪,但由于还在月子期间,加上儿子时常哭闹折腾,她的形象与茂德颇有差距。 不过耶律文英不掺合,全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刚吃了没两口见儿子饿了,便匆匆到内室喂奶去了。 男宾们也将注意力放到茂德身上,韩逍遥尚帝姬一事本来也没人当真,但阴错阳差偏偏就成了。 大宋最美的帝姬成了统帅韩逍遥的王妃,这意味着镇北王与官家是姻亲。 而镇国军明日就要开赴燕京,镇守燕云十六州,镇北王府已经超过府州折家,成为最大的藩镇。 藩镇的好处谁都知道,因此,以茂德帝姬嫁入镇北王府为最明显的标志,充分表明了朝廷的妥协态度。 拿下燕云,那里就是镇国军的天下! 关于明日阅兵仪式,经过七天的训练,参与检阅的三千名镇国军精锐官兵,直接从检阅场开拔北上,为全军担当开路先锋的重任。 先锋官的人选,便是特战团团长、韩逍遥的弟子,蒋雀儿。 自古以来,先登为勇,率先进入燕京部队的好处,可不止功勋那么简单,当然,先锋部队面对的危险和压力也是最大的,可富贵险中求啊! 在韩记以及镇国军,当兵打仗可不是混日子的,那些贪生怕死偷奸耍滑之辈,早就被踢出军营。 满编的镇国军合计两万人,但目前只有一万一千余人,是因为韩逍遥要求宁缺毋滥。 张诚的预备役师实际上有两万余人,可韩逍遥坚持如无特殊情况,预师官兵必须完成三个月的训练,再从中择优增补给镇国军。 因此,蒋雀儿成了香饽饽,很多年轻将领希望能跟着他一起出发。 蒋雀儿自从担任先锋官后,在韩逍遥的提点下,严谨了许多,至少到今晚为止做到了滴酒不沾。 马老汉马为天也在,依靠擒获郓王赵楷的特殊功勋应邀赴宴,当然,目前他也是特战团的副队长,享受副团级待遇。 他喝了两碗米酒,便带头起来给蒋雀儿敬酒。 “承蒙蒋团长关照,属下敬您一碗!” 蒋雀儿哈哈一笑:“今日寿宴,不讲军中的规矩,马叔不用见外。不过出征在即,我在师父面前立过军令状:进入燕京前滴酒不沾!所以,马叔今日先饶了我,到了燕京您这碗酒我必定加倍奉还!” 原本还准备起哄的年轻人们,听了这话,到不好再强行劝酒,毕竟军令如山。 马为天素来就是精明人,怎么会让领导下不来台,当即哈哈大笑,一口闷了碗中酒。 “行!杀进燕京,我等着团长的两碗酒!” 蒋雀儿以茶代酒,回敬马为天:“多谢多谢!” 见马为天开头,其他人开始谈论起燕京和燕云的形势,许多人战胜了禁军五万精锐,根本不把郭药师放在眼里。 “我看郭老儿最好还是识相点,乖乖让出燕京,不然杀他全家!” “就是,就他那些残兵败将,一个冲锋就能让他屁滚尿流,胜之不武啊,哈哈哈~” “蒋老大,不是吹,你带上俺,只要一个营的人马,俺替你砍了郭老儿的脑袋!” “还要一个营?俺只要两个连,一个连正面强攻,一个连侧后突袭,半个时辰解决战斗!” 酒桌之上,轻松愉悦的话语,却让蒋雀儿想起韩逍遥的叮嘱,同时,他也从详细的情报中,了解到郭药师和他掌控的怨军情况。 “骄兵必败的道理你自己清楚,作为先锋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知己知彼不是一句空话! 燕京被辽国占据百余年,燕地汉民此前的生活比宋境宽松的多。女真南攻燕云后,掳掠大批民众财货,造成如今民生艰难人心惶惶,郭药师又是乱世枭雄,必然有生存之道。 所以,拿下燕云的根本不在于武力征服,而是收服人心。作为师父,我不可能手把手教你如何去做,只希望你能够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多方考量谨慎判断,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韩逍遥的话,让蒋雀儿心里沉甸甸的,此前无论是严格训练还是战场冲杀,他都游刃有余。 而这次,韩逍遥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能成长,除了保持军事能力之外,更多的要偏向民政管理,这对蒋雀儿来说,是一门新课题。 所以,他当场表示:攻取燕京之前,绝不饮酒! 当他看着身边热血沸腾豪言壮语的同袍,隐约意识到师父的良苦用心。 长途奔袭,异地作战,民心后勤没有保障,郭药师老奸巨猾,怨军有与女真人作战的经验,甚至击败过辽军,若不是禁军这个猪队友,早就攻克燕京,哪用得着花钱去买一座空城? 总的说来,郭药师和怨军是个刺头,而镇北王和镇国军是去抢人家地盘的。 换位思考,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郭药师会束手就擒才见鬼呢! 所以,硬碰硬肯定避免不了,至于几万怨军是不是真的骄横狂傲,不太重要。 三千武装到牙齿的镇国军先锋部队,进攻可以击溃十倍以上的禁军,更可以硬抗二十倍禁军的围攻。 郭药师号称五万怨军,实则上不过区区万余人,而且以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开始顶多是小股骚扰试探,绝不会一上来就决战。 对于任何试探,按照威慑的原则,蒋雀儿已经给对方准备了一根粗大的木棍,还是带刺的那种。 酒席已经过半,韩逍遥起身先问候沈吴氏,得到允许后,再向众人宣布。 “沈老夫人当日救我于冰雪之中,我韩逍遥曾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像祖母一样侍奉她老人家。故而,今日寿辰,我与二娘茂德携手制作一份生辰贺礼,祝老夫人福寿绵长!” 众人纷纷叫好! 此时,小薇领着侍女将盛当奶油蛋糕的桌子抬了出来,让众人惊奇的是,蛋糕上面还插着十二支点燃的蜡烛。 韩逍遥随后解释说这是极西之地庆贺生辰的方式,十二支蜡烛,代表十二生肖贺寿,寿星许愿之后一口气吹灭蜡烛就能灵验,最后还要将蛋糕分给每一位到场的宾客,沾沾喜气。 沈吴氏一边听着韩逍遥解说,一边看着蛋糕上的吉祥如意的裱花,再催促声中合什许愿。 许愿结束,沈吴氏记得步骤,要吹灭蜡烛,可十二支蜡烛一口气吹灭难度挺高的,但在沈二娘和茂德乖巧的帮助下,十二支蜡烛悉数吹灭。 柳娘子是婚宴主持人,故意打趣地问道:“老夫人,您许了什么心愿啊?” 众人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沈二娘和沈三娘。 171章 阅兵 对一般老人家而言,除了儿孙是心头宝,其他都是身外物。 沈家遭遇乱兵流匪,家人大多惨死,沈吴氏与两个未成年的孙女逃过一劫,彼此相依为命。 沈家救活了韩逍遥,最终换来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算是善有善报。 许愿这种事本质上是对未来生活更美好的期许,年过半百的沈吴氏重新燃起了希望,故而郑重地许下心愿。 看着众人好奇的神情,沈吴氏笑着说道:“老婆子没啥大的心愿,只希望二娘三娘能够早日结婚生子,能看上那么一眼,就值了!” 一阵哄笑中,二娘三娘都面色羞红,柳娘子掩嘴笑道:“老夫人,您一生行善,肯定长命百岁,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享福,不止二娘三娘结婚生子,将来您的重孙玄孙都要靠你来带呢!” 这话说的漂亮,大伙一起鼓掌称赞。 接下来分蛋糕,按照韩逍遥的指引,沈吴氏拿着餐刀在蛋糕上切开一道口子,交给二娘继续分割,三娘负责将小蛋糕块装入小碟分发给宾客。 三娘率先将寿桃那块切下献给奶奶,沈吴氏看着这么精美的蛋糕都有点舍不得吃,但是在二娘的怂恿下尝了一小口。 嚯,从未有过的香甜细腻的奶油,还有松软芬芳的蛋糕,令她体验到辛福快乐的滋味。 好吃! 太好吃了! 看着奶奶惊讶的表情,沈二娘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道:“奶奶,我没说错吧,这蛋糕是不是很好吃啊?” “确实很好吃!二娘越来越懂事了!”沈吴氏更开心了,吩咐孙女:“快,给客人们都尝尝这个蛋糕!” 于是,大小沈部长一通忙活,所有人都分到了一份。 看着漂亮,闻着芬芳,吃起来细腻松弹,这闻所未闻的蛋糕,简直不像是人间的美味。 男宾们丢入口中,囫囵吞枣,然后一句“卧槽,真好吃!”就完了。 女眷们品尝之后,瞬间便被这款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征服了,因为二娘夸口自己参与制作,所以,被围在当中要求传授经验。 二娘虽然亲身经历,从头到尾各样食材的搅拌、蒸煮以及裱花的工序都辽国,但此时此刻,她很难阐述清楚。 赵福金恰如其分地表示,等到了燕京,王府会不定期制作蛋糕,欢迎各位夫人有空到王府观摩。 可不是吗,明日就要出征,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是做不成了。 但茂德帝姬,镇北王妃,能够放下架子主动示好,这份人情赢得了相当多女眷的好感,于是,言辞间也就多了几分亲近。 寿宴进入尾声,韩逍遥与镇国军高层必须返回南大营,否则明日一早没法阅兵和开拔。 不过,沈二娘和茂德都被留在北丘山,等韩逍遥的中军经过时再一同启程。 沈二娘自然住在沈宅,茂德入住韩逍遥的竹屋,由幻蝶负责护卫帝姬及其侍女的安全。 与沈二娘拥别之后,韩逍遥又亲自将茂德送到自己住所,再骑马赶回南大营。 一夜紧张的准备之后,黎明之光穿透晨雾照耀营区,镇国军大营各路人马有条不紊地向检阅场集结。 不久之后,大宋朝廷的观摩使团也匆匆赶到。 蔡京、赵楷、蔡攸、秦会之等人纷纷与韩逍遥见礼。 不见不行,镇北王,全场爵位最高! 蔡京提出的祸水北引与美人计大获成功,因此受到赵佶的信任,故而代表朝廷欢送镇北王燕云就藩。 而郓王赵楷则代表皇家出席,以示与韩逍遥的姻亲关系。 当然,虽说此前他被韩逍遥俘虏过,但现在双方成了一家人,那些不愉快似乎已经过眼云烟。 蔡攸则是代表内宫与韩记商会的合作伙伴,目前,为了捞钱,朝廷采取了强有力的举措,推动韩记商会大力发展。 秦会之则改头换面升迁至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总算得到了上朝的资格,这次代表朝廷窥视镇国军的虚实。 韩逍遥最后笑吟吟地拉着大舅哥坐下,问道:“郓王殿下,传闻朝廷近日秘密编练两万新军甚是雄壮,可有此事?” 赵楷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能一雪前耻。 眼下,钟福齐紫烟确实尽心尽责,十日淘汰五千人后,新军的精神面貌大为改观,令监军郁黄门都挑不出刺来。 赵楷当然知道,仅凭一万人,肯定报不了仇,所以,他的想法是一个月后,进行实兵对抗。 若是新军能击败两万老式禁军,他下一步就是继续训练三万新军,第三批是六万,合计十万新军,绝对是大手笔! 即便韩逍遥再厉害,一年之内他能扩充到五万军队吗?即便有这么多人,但装备、待遇能和朝廷比吗? 二打一,有胜算,即便不胜,把他们封锁在燕云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再设法联络郭药师里应外合,灭了镇国军也非难事。 综上所述,赵楷哈哈笑道:“知耻而后勇,届时新军练成,一定带给镇北王检阅一番!” 毫不理会对方话中隐藏的杀意,韩逍遥点头道:“好啊,我其他都拿不出手,唯独打仗还有两把刷子,届时有空肯定会指点指点。” 啊呀! 赵楷差点破功。 干哈呢?我有半点求教的意思吗? 不过,此时元十四穿着师长的礼服,骑着马来到检阅台前,坐直身躯举手敬礼,大声请示。 “镇国军出征典礼暨阅兵式即将开始,请镇北王检阅部队!” 韩逍遥微微笑着结束闲聊,冲众人点头,随即走下检阅台跨上战马,向等候在入场口的受阅官兵走去。 “镇国军……”韩逍遥一边骑着马一边带着众人喊口号!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群朝气十足的年轻弓弩兵斗志昂扬地喊道。 “镇国军……” “心怀天下,保家卫国!” 算身披甲的步卒同样发出冲天的怒吼。 “镇国军……” “攻如猛虎,决胜千里!” 这是郑良带出来的骑兵,虽然郑良只上任短短一个月,但骑兵旅的组建,是他一人一马精挑细选出来的。 在一排排大车面前,后勤部队齐声高呼:“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接着是医护组、器械组、特战队等辅助兵种,纷纷向自己的最高统帅致以热烈地回应。 一圈跑下来,韩逍遥也忍不住微微激动,这是自己掌握的巨大力量,足以改变这个时空! 重新回到检阅台,韩记本部人员精神振奋,而朝廷代表团则各个面色凝重。 韩逍遥在心里摇摇头,直接看向元十四点了点头,对方会意,抽出军刀迎风劈下。 霎时间,激扬有力的鼓声响起,以蒋雀儿为首的三千镇国军官兵,迅速进场。 一百人一队,一共三十队,最先出场的是旗手,镇北王的大纛居中,左侧是镇国军军旗,右侧是先锋军的先锋旗。 紧随其后是五百名骑兵,五百名弓弩手,一千名步卒,其他辅助兵种合计一千人, 每一队官兵经过检阅台前,都会向统帅行注目礼,而韩逍遥都会回敬举手礼。 当镇国军先锋部队,踩着整齐的步伐经过时,每一步仿佛踩在心坎上,每个观众都会忍不住心潮澎湃。 看着官兵们充满自信又威风凛凛的神态,很多人叹为观止。 如此强盛的军势,如此精良的装备,天下谁人可当? 面对镇国军的气势,不由得令赵楷抿紧嘴唇,渐渐地他似乎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172章 请君入瓮 见赵楷久久注视着镇国军先锋部队远去的身影,蔡攸好奇地问道:“殿下似有所得?” 赵楷回过神来,思忖片刻,反问道:“镇国军四个月前都是泥腿子农夫,为何会骤然转变为如此强军?” 蔡攸很想说,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可话到嘴边却说道:“韩逍遥乃非常之人,强将手下无弱兵,不可按常理推断。” 蔡京知道自己儿子的底细,这种似是而非的言辞难以糊弄郓王赵楷。 “殿下以为镇国军强在何处?” 这也是赵楷深深疑惑的地方,他看了蔡京一眼,却看向秦会之,问道:“秦御史以为呢?” 四个人的身份比较微妙,蔡攸是官家的人,赵楷要争夺储君之位,蔡京是首相百官大佬,秦会之刚踏进朝堂。 赵楷这么问,也有考校的意思。 从韩记学堂筹备开始,秦会之便与韩记人员甚至韩逍遥有过交流,作为有心人,他曾对于韩记安保即如今的镇国军也有过一番了解。 当下拱手回答:“相对于禁军,下官以为镇国军长处有三:官兵一体,荣辱与共。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文武并重,优胜劣汰。” 蔡攸虽然于军政事务不求甚解,但这三点说得很中肯,他深以为然。 可赵楷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让蔡攸大惑不解,便问道:“殿下以为秦御史所说不妥?” 赵楷说道:“不,秦御史对镇国军很了解,但这三点在新军也是如此要求的,可新军远远没有镇国军的杀气,更没有这般……锐利!” 没错,从先锋部队的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洋溢着无往而不破的豪情,那响彻天地的脚步声,更衬托出镇国军的势不可挡! 蔡京眼珠转了转,忽而问道:“其与女真人,孰弱孰强?” 蔡攸茫然不知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秦会之微微皱眉,他敏锐地察觉,老奸巨猾的蔡京,不可能无的放矢。 赵楷却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说道:“若是守城,双方兵力相当,镇国军或可坚守。若野战之中无五倍之数,尽管镇国军有两万战马,女真人的铁骑也会将他们踏的粉身碎骨。” 他本来想说十倍,但考虑到镇国军实在厉害的紧,故而减了一半。 当然,他依靠皇城司密谍的情报,已经打探到韩逍遥手上成建制的正兵一万余人,预备役两万余人,预备役中大部为被俘禁军。 但韩逍遥却要求,预备役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训练,才可以选拔近万人增补到正兵之中,那么,可以算作万五之数。 见赵楷言之凿凿,蔡京心里有数,这也是他的计谋之一。 如今禁军大败,朝野非议汹汹,上到官家百官,下至禁军士卒,无不痛恨镇国军的嚣张跋扈,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先将镇国军这个瘟神请离京畿之地,送到燕京再派大军围堵,或借郭药师或借女真人将其消耗歼灭,最多不过是花点钱而已。 连王爵帝姬都送了出去,只要能灭了这个心腹大患,权贵们马照跑舞照跳,些许钱财又值当什么? 见蔡京与赵楷互有默契,秦会之开始算计其中的可能举措,很容易他就想到海上之盟联金攻辽的典故。 借女真人消灭镇国军,确实可行,但贪婪无比的女真人岂是那么好使唤的?若前门驱狼后门进虎,那便是天大的祸事…… 可,他的官职太小了,无论郓王或蔡京,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这时,他把目光投向了仍然不明所以蔡攸,心中一动,这位可是通天的大佬,而且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就你了! 阅兵仪式结束后,由于要处理中军开拔的后继事宜,韩逍遥与朝廷使团一同享用了一顿“韩式工作餐”,便直接送人回城。 返途之中,秦会之有意与蔡攸闲谈,不经意间透露出,镇国军进入燕京与契丹灭国前几乎雷同。 蔡攸也是伶俐的人,都讲到这个份上,马上就反应过来,原来自家老子和郓王打得是这个算盘。 虽然很不爽韩逍遥霸道嚣张,但两人之间私交并不恶劣,仔细想了想,他突发奇想地问道:“若是连女真也打不过呢?届时被其知晓是朝廷出卖,你猜他会怎么做?” 秦会之初听之下,顿觉荒谬,女真人满万不可敌的称号是实战中打出来的! 如今,东西两路二十万铁骑,绞杀小小的镇国军,怎么可能会失败? 当然,世事难料,万一的万一镇国军逃出生天,首要的便是报复,目标肯定是朝廷和官家。 人家早就打出造反的旗号,不臣之心已经公告天下,回来肯定是当皇帝的。 “即便镇国军死里逃生,郓王尚有数万新军,可确保万无一失!” 蔡攸这才点点头,瞥了一眼毕恭毕敬的秦会之,忽而笑道:“你倒是个有本事的,此前待在太学确实明珠蒙尘,在御史台好生做!” 秦会之一听就明白了,当即拱手称是,不过为了更明确一点如何“好生做”他,便问道:“朝野事无巨细太过繁杂,下官初入朝堂,这轻重缓急拿捏不准,还望英国公指点迷津。” 蔡攸大乐,御史台可是宣传舞台,打击政治对手的绝佳武器。 最近因为郓王兵败被俘,东宫蠢蠢欲动,而童贯被杀,则引发连锁反应,梁师成、李彦、王黼、朱腼等人更是肆无忌惮地网罗党羽。 其中,梁师成与王黼勾结,最能影响赵佶,必须设法从中破坏。 于是,两人交头接耳一番,秦会之心领神会,为国锄奸义不容辞! 车马辚辚,南北各向。 …… 燕京,节度使郭府,洒扫庭除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刚刚,东京宫中的天使携大宋天子恩旨抵达,加封常胜军统领郭药师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郭药师所属人马御赐番号:常胜军,满编两万五千人。 宴席过后,天使心满意足醉醺醺地回去安息,燕山府文武官员亦各自散去。 须发花白却身躯伟岸的郭药师端坐大堂,身上右衽皮袍的肘部打上了补丁,下人见其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不敢靠近打扰。 忽然瞥见浓眉大眼的甄五臣匆匆而来,郭药师当即面露笑容。 “五臣,天使可安顿好了?” 甄五臣不急着回复,却从餐桌上抄起半只肥鸡,不管不顾地啃了起来。 看样子,虽然甄五臣全程陪同,但这顿丰盛的酒席倒让他饿的狠了。 郭药师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站起身,拎着自己桌上的酒壶,上前递了过去。 甄五臣赶忙把最后一块鸡屁股塞入口中,双手在皮袍上擦擦油渍,这才接过酒壶,扯开盖猛灌了一大口。 “呃……呼~” 有了几分酒食垫底,甄五臣仿佛缓了过来,抹了抹虬髯上沾染的酒水,冲着郭药师嘿嘿一笑。 “大哥,与你说的一般模样,那没卵子的货果然没醉,带去的金珠玛瑙和紫貂皮草点验清楚后俱是收下了。 这厮最后拍着胸口保证:回到汴粱定会替大哥与赵家天子美言,说不得两三个月内就可以面圣,到时候那王老狗~不值一提。” 郭药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还是五臣办事利落!” 甄五臣喝完酒水把壶扔掉,鄙夷地说道:“这哪是俺办事利落,谁不晓得那些南人当官的个个贪财。 大哥是没瞧见,打开箱子,那厮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只是可惜了好大一笔财货,当初筹措起来也是颇费了不少心思……” 见甄五臣心有不甘,郭药师哈哈一笑。 “五臣,你且说说,诺大的燕山府如今最为要紧的是何事?” 173章 天上掉馅饼 郭药师是乱世枭雄,手下自然没有善类,占据燕京进而鲸吞燕云十六州,称王称霸才是他们孜孜以求的梦想。 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自然离不开兵马钱粮。 甄五臣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是招兵买马抢地盘!” 郭药师再问:“抢哪些地盘?又需要多少兵马?” 对于驻兵打仗,甄五臣心中有数,稍一思忖便说道:“涿易二州是俺们的老底子,须留下三千人…… 这燕山府十二个县,没有七八千兵马绝对压不住,顺州蓟州是燕山东北门户,三四千人总是要的。算下来最少最少应有三万人马。” 郭药师点点头,从半年前刘太尉焚营自溃以来,他带着仅剩的千余怨军旧底子,搜刮四方,这才收拢不足万余人马,对外宣称足兵三万五千人。 甄五臣提议实打实再扩编两万兵马,是中肯踏实之言,他也想兵强马壮,可数十万贯钱粮和兵甲哪里来? 那位楚国公偷偷花了百万贯的金钱赎买燕京,结果被女真人耍了,除了带不走的地皮房舍,燕京的人财货物被席卷一空。 以至于宋军进驻燕山府后,郭药师连半粒粮食都找不到。 更有甚者,南面来的知府王安中,居然还在人前人后含沙射影,说什么常胜军兵马过多,他郭药师迄今不改右衽意图不明! 女真人虽然无耻,但,南人更为可恨! 上了年岁的郭药师,深知与王知府置气没有半分好处,于是淡淡地说道:“某的心思,多出来的两万兵马,便着落在这位天使身上。” 甄五臣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那这钱使的不冤!” 郭药师叹了口气:“五臣,女真凶狠狡诈,一旦去而复返,某手上总得有保住身家性命的本钱吧?” 甄五臣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若真如大哥所料,女真人来了,谁能挡得住那些吃生肉喝马血的蛮子? 好一会他才勉强开解道:“不是说,女真和南边订了盟约……” 只是,郭甄二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此等盟约誓言的屁话,谁信? 半晌之后,甄五臣换了个话题:“大哥,董家那丫头又不安分了…” 郭药师不言不语,好一会才叹了口气。 “唉~造孽呀!明日起,董家母女月供加倍…记着,即便是拿刀刺我,尔等亦不得动她一根头发!” 想起那个祸水一般的女子,甄五臣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一个字来。 燕山知府王安中,同样在寒夜中忧思难寐。 郭药师,反复狡诈之小人,行事跋扈且拥兵自重,区区数千余民壮却诈称三万余精兵,借此索取钱粮无数,令燕山府不堪重负。 虽然多次警示朝廷切莫养虎贻患,但密奏如同石沉大海,直至今日朝廷再度加恩节度府,无异于当众打自己的脸。 王安中这才醒悟,对于郭药师,东西两府投鼠忌器到了何种地步。 只可怜自己殚精竭虑,到头来枉作小人。 “大道人心,不敌兵强马壮……真是没天理啊!” 忽而,仆人进来通禀:天使内官登门求见。 王安中大为惊讶,夜宴刚过,看天使醉的一塌糊涂,如何就登门拜访了? 但他马上想到,对方突然夜访,肯定是奉了宫中旨意,立即换好礼服正装出迎。 王安中见到天使内官,俯首见礼:“下官王安中,见过天使!” 天使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酒意,笑着摆摆手,亲和地说道:“王知府替官家守牧一方劳心劳力,咱家深夜打扰已是失礼,就不必见外了。” 见对方不是宣旨,王安中顿起疑惑,不过还是客客气气将对方请到上首落座。 有意无意,天使环顾左右,王安中立即屏退仆佣。 天使这才将镇国军即将就藩燕云的真实情况叙述一遍,只听得王安中目瞪口呆。 十余天的时间,数千流民居然灭了五万禁军,韩家子更是一步登天封了镇北王,还尚茂德帝姬,眨眼间拥兵数万,更要北迁就藩燕云…… 要命的是,不出十日,镇国军的先锋就会进抵燕京城下! 你特么的跟我唱戏说书呢? 真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理智告诉他,天使说的是实情,而且这消息还没告知郭药师。 王安中头皮发麻,这身边的饿狼还没有解决,又来了个更狠的蛟龙,我特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可,为人臣子拿人俸禄,就得在关键时刻替人扛事……命苦不能怪朝廷! 稍稍收拢纷乱惊慌的信誉,王安中拱手请示:“官家如有吩咐,微臣必定全力以赴!” 天使便将朝廷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关切道:“官家知你忠义,故而将重任托付,如今之计唯有两虎相争,朝廷才能坐收渔利。 王知府须全力支持郭药师的常胜军,钱粮兵甲都是旁枝末节,即便不能灭了镇国军,也务必拖延至半年,待新军练成,就是镇国军覆灭之日!” 原来如此! 顿时,王安中心里透亮。 以寇治寇,两败俱伤,最后朝廷腾出手调集重兵一网打尽! 好阴险……不,绝妙好计! 不过他很快想到,这事为何不对郭药师说? 能负责挑拨常胜军与镇国军关系的天使,自然精明过人,无需王安中询问,便说道:“镇北王、镇国军皆为其自立名号,朝廷虽然迫于形势签署了文书,但其中流程不合法制。 故而王爵封地,说真亦真,说假亦假,其中分寸全凭他们双方实力说话。镇国军胜,郭药师就要让出燕京。郭药师赢,镇北王镇国军便是叛逆!” 王安中眼睛一亮,朝堂那帮老狐狸可真是魔高一丈! 想着十天之内,要武装郭药师,必须还得和天使唱双簧,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 果然,次日,燕京太白楼,郭药师为天使践行。 天使又是趁着酒醉之际,满口答应郭药师的过分请求,并当场逼迫王安中无条件满足常胜军的日常所需。 甚至,王安中“委屈”地辩解,不仅没有获得天使认同,反而遭到训斥,于是,王安中只能被迫答应予取予求。 郭药师甄五臣大喜过望,这回可赚大发了! 当即递上清单,让王安中签字。 五十万贯钱财。 十万石粮草。 三万套兵甲弓弩。 其他杂七杂八的项目多不胜数。 尽管王安中面色难看地签字,却“无奈”地说道:“燕山府库中只怕凑不齐……” 郭药师自然知道王安中的家底,他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拿到如此多的好处,但即便有一半,也是天降横财。 当即把清单交给甄五臣,笑道:“王知府体恤常胜军的心意,郭某感激涕零,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哈哈哈~” 而甄五臣则揣着清单火速前往府库搬运钱粮军资,最后将燕山府库搬得干干净净。 送走天使,王安中得知郭药师得到钱财后便迫不及待地招兵买马,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 这钱财就是催命符,且看你十日后,舍不舍得让出燕京! 而常胜军中,甄五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常言道钱壮英雄胆,如今凭空多了近二十万贯,又有万余套兵甲,足可以招募两万人马。 燕地交割时,被女真洗劫一空,流离失所的民众多达数十万,当兵吃粮成了他们不二的选择。 故而,常胜军开出优厚的条件,三日之内必定能扩编至三万人马。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居然只用了一盒金子! 眼瞅着兵强马壮,郭药师也是喜不自禁,眉眼间溢满喜悦。 亲自给甄五臣斟酒,慨叹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真如此,大宋官家还是讲仁义的,不枉我举家投奔……” 忽然有信使疾奔入内,将密信呈上。 174章 郭药师的家底 看完密信,郭药师惊疑不定,霍然抬头看向南方,继而再看看密信,最后恨恨地将信签拍在案几上。 甄五臣知道是机密要闻,故视而不见,只管低头吃肉喝酒。 再看看甄五臣,郭药师意有所指地问道:“五臣,收拾家当,俺们回涿州易州罢!” 嗯? 正啃着牛肉的甄五臣顿时僵住,明知是密信使然,但即便郭药师下令撤回去,也得有个说法,否则花花燕京城,凭啥没头没脑地走人? 太窝囊了吧? 他含混不清地问道:“大哥,这是咋了?” 郭药师轻叹道:“有人看上燕京城了,说不定还要吞下整个燕云!” 我去! 费力地吞下肉块,甄五臣自然而然地问道:“谁?朝廷,还是女真?” 郭药师摇摇头,说道:“都不是……” 甄五臣心头一阵轻松,只要不是这两个,其他人都好办。 然而,郭药师又说道:“一群流民。” 什么? 甄五臣差点呛着,拿着的酒壶也不由的顿住。 虽然五大三粗的模样,但甄五臣能成为郭药师的左右手,内心细腻。 第一时间问道:“有多少人?” “五万左右。”郭药师接着说道:“万余正兵,两万辅兵,两万流民。他们击败朝廷最精锐的五万禁军,包括五千精骑。 为首者韩逍遥,据说富甲天下且练兵有道,不仅自立镇北王,更逼迫朝廷授他统管河北之权,十日后其先锋兵临燕京城下。” 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辞,令甄五臣目瞪口呆。 “大哥,莫要说笑了!” 郭药师嘿嘿笑道:“我看了也以为是说笑,可再一想,天使与那王安中白白送来钱粮兵甲,想必是着落在这件事上……哈哈,有趣!” “不能退啊!”甄五臣思忖片刻,忽然说道:“大哥,他们左右不过五万人马,何况南人哪里会骑马打仗,不如让俺先去称称他们的斤两!” 郭药师却拦住了他,说道:“常胜军老弟兄本就不不多,即便要称斤两,也用不着我们出面。我记得真定府北有一伙大的马贼,花点钱财送些人马装备,就在浮沱河南挫挫他们的锐气!” 甄五臣瞬间明白对方意思,不在燕地行动,即便失手也不会与对方撕破脸皮。 刚要出去处置,甄五臣又听见郭药师说道:“先招满五万人,多收粮草,他再厉害还能破了我的燕京城?” 甄五臣有些没底,女真人搜刮的太狠了,燕京还没恢复过来,不过,若是将周边城镇强征一遍,应该可以凑满五万大军。 说白了,万一马贼顶不住,就让这些人当炮灰,在守城战中消耗镇国军的实力。 按照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作战原则,镇国军想要啃下燕京城,至少拿二十万人命来填。 不过,谁也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马贼试探先锋,城防进行决战。 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 午间,燕京城各处张贴出常胜军募兵的告示,并且派出数十个小队,到周边乡镇强征青壮参军,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男丁必须服兵役一个月! 于是,燕京城内外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茶坊酒肆被郭药师这一出弄的莫名其妙,看架势这是要招募好几万人! 于是,有人密告与燕山知府王安中,举报郭药师大肆扩编,意图割据。 王安中心里有数,对方肯定是收到镇国军北上的消息了。 果然,乱世枭雄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放不下到手的钱粮名利和地盘! 把糟心的事丢给别人,让他们跳脚,实在是赏心悦目。 燕京城各方不见王安中任何动作,本就疑惑,再看到常胜军从城外运进大批物资,甚至还勒令工匠打造各种城防器械,所有人都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这是要守城? 谁会来攻打燕京?难道是女真人? 卧槽,许多人对于燕京被屠城的恐怖景象记忆犹新,立即汗毛倒竖,开始疯狂打听内幕。 有心无心,各种流言在大街小巷,在阴暗的角落快速传播。 “听说了么,要打仗了!” “知道,说是女真人又来了……天杀的可怎么办呀?” “常胜军从城外绑了几万人回来,说是要与燕京共存亡!” “算了吧,女真人各个杀人不眨眼,要破城谁能挡得住?” “我得回家收拾一下,到乡下避避风头……” “走走走,我也去……” 常胜军仓曹黎胖子今日忙的脚不沾地,眼见着最后一车粮食搬进粮仓,拿着一大叠清单走到文书案前。 “小巴,将这些都登记入册!” 小巴抬起头,看着几十份清单,为难地说道:“黎叔,这也太多了,我得忙到后半夜,能不能再找个帮手……” 黎胖子哈哈一笑,丢了一串铜钱在桌上:“小子,现在除了挑夫脚力仓曹的人都出城抢粮去了,哪还有人? 不过呢,叔知道你辛苦,不白使唤,这是赏钱,晚上伙房还有半只鸡一壶酒,不过,帐目上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小巴眼睛一亮,迅速把钱抄在怀里,满口答应下来。 “黎叔,这三个月你可是看在眼里,只要我巴曼经手的帐目,绝对不会错,您老就放心吧!” 拍了拍巴曼的肩,黎胖子笑着说道:“叔自然信,信不过也不会让你管账!” 说完哼着小曲施施然地走了。 巴曼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洗了把脸,然后重新坐在桌前开始统计新的清单,除了去吃饭便一直忙到深夜。 待所有清单核对无误后,登记入册,随后他插上门,从书架上取出一册兰桂坊刊印的《梦溪笔谈》,再从怀里取出一张小纸签,用细狼毫小心翼翼地对照着书册写了一组奇怪的字符。 写好后,等到纸签上墨汁干透,才卷成一小卷藏于领口下的暗袋。 吹灭蜡烛,关门落锁,离开常胜军大仓。 巴曼沿街绕了两圈,确信没有“尾巴”,才悄悄将密信塞入街巷角落墙中的暗格,并且留下隐秘的标记,旋即离去。 次日清早,一名货郎担路过这个无人的角落,看到标记,迅速取出暗格中的密信抽身离去。 很快,燕京城中某间民宅内,一只鸽子腾空飞向城外农庄,专人从鸽子腿环中取出密信,交给秘密抵达的萧云鹤。 屏退下属,萧云鹤取出《梦溪笔谈》翻译密信。 燕山府支持常胜军的军资、三天内招募的人马、抢夺的粮草、大中型城防器械等郭药师的家底都历历在目。 不过,在大批物资和兵员聚拢到燕京城内的当口,唯一大宗支出和兵马派遣就显得尤为突兀。 “三十大车兵甲钱粮,一千兵卒去向不明?有古怪!” 直觉告诉萧云鹤,这里面涉及阴谋,很可能是针对镇国军的。 “这么大一队人马,绝不可能无影无踪,派出全部斥候,向南仔细侦查!” 175章 我心安处即吾乡(第三卷终章) 镇国军阅兵出征第三日,南堤下的大营与荒原大营已经撤的一干二净,除了留给赵楷的“大礼”。 北堤之上,骑着马的赵楷眺望镇国军北向的身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郁黄门却有些着急,不住地向镇国军的荒原大营看去。 赵楷经历过人生的重大挫折后,显然沉稳了不少,忽然问道:“镇国军为何愿意放弃东京屈就燕京苦寒之地?” 郁黄门显然也加强了对镇国军内部的刺探,故而从镇国军动员底层兵卒的宣传中略知一二。 “回禀殿下,表面上镇国军是戍边就藩,保家卫国,实际上是以退为进,积蓄力量以图将来。毕竟,京畿乃是四战之地,天下百万勤王大军一到,他们便是再能打,也绝不可能挡得住!” 赵楷皱眉,摇摇头说道:“若谈积蓄力量就藩江南鱼米之乡不是更适合吗?所以镇国军确实有心戍边卫国,不能因人废事。退一步说,若镇国军全力一击,当真的拿不下东京城吗?还是说你没看见城内的大批权贵,忙不迭的将家产匆匆南运?” 郁黄门当然知道,当童贯兵败身死后,朝野普遍的看法,韩逍遥正在转化四万多的禁军俘虏,一待转化完成就会攻打东京,夺了赵家的皇位。 甚至有好些投机者居然与镇国军暗通往来,期待着改朝换代后能够飞黄腾达。 据最隐秘的消息,惶惶不安的赵佶甚至起了禅让的心思,起因无非是怕死,同时不愿承担亡国之君的污名。 好在蔡京一番操作,王爵、地盘加上茂德等统统送与韩逍遥,总算稳住了朝野,也及时阻止了赵桓登基。 这就是,为何赵楷不惜代价也要编练新军的最根本原因。 他可以容忍韩逍遥封王,也可以容忍投机派的骑墙,唯独不能接受赵桓当皇帝。 那么平庸的一个人,怎么能代表赵家君临天下?这天下就该属于我赵楷! 通过荒原和南堤的战斗,他意识到,没有过硬的武装,不仅要遭受屈辱,甚至连皇位都将属于别人。 所以,赵楷说完之后,不等郁黄门回答,催马向着荒原中央飞驰而去。 四万多禁军俘虏,韩逍遥带走了两万余人,没用任何强迫手段。 镇国军只是给出承诺:无论军民,只要愿意跟随镇国军戍边,可以无偿发给每户三十亩地。 镇北王府还可以出借耕牛、农具以及种子,只要种满三年,就都归农户不用还。 另外,开垦无主的荒地统统归开垦者所有,所有田地除了缴纳一成的地税,不再有任何的杂捐苛税。 所以,原先接近四万的流民有一半都自愿迁移到燕地,其中也有害怕朝廷秋后算账的考量。 剩下的一半大多数已经陆续返乡,他们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通过劳作或者应募,赚取了一些钱财,于是返回原先的家乡。 而剩余两万多禁军俘虏,则提前被镇国军解除劳役,等着移交给朝廷。 赵楷决定从中优选一批新军,毕竟他们与镇国军交过手,还在镇国军内部滞留了近半个月,相对于其他禁军更了解镇国军。 一年之内,训练出十万新军,一雪前耻! 而此时的北丘山大营,镇国军中军已经向着燕京开拔。 由于要护卫数万民众徒步行军,虽然有大批骡马,乐观的估计每日前进四十里已经是极限了,按照八百里的路程算下来,最少也要二十天。 此前,镇国军都会派出一批有镇国军、预备役、荒原委员会等职能部门,加上积极民众的混编队列,跟着蒋雀儿先锋部队的行进线路出发。 按照镇国军的规划,中军迁徙时,元十四在前,韩逍遥居中统筹,李道一与韩记重工殿后。 作为后军,孙志与郑良作为马步军统领,除了押运物资,更要严密护卫中军侧后方。 所以,中军人数虽然高达三万,却能井然有序地启程北上。 在中军北迁之前,韩逍遥严令各级军官与韩记的领导骨干,必须责任包干,出现问题第一时间解决,任何人拖延懈怠阻碍迁徙,一律就地免职! “你们要有清醒的认识,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要从军民的切身体会去考虑并解决他们的困难,要敢于发现并纠正自身的问题和错误!保证五万军民安全有序的迁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抵达燕京前,谁掉以轻心玩忽职守,我就拿下他!” 中高层军官骨干纷纷提高了警觉,镇北王言出法随,绝不是虚言恫吓。 等到训话结束,他们便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督查下属严格执行迁徙管理制度。 布置好任务的韩逍遥,先照顾好沈吴氏与沈三娘上车。 至于沈二娘,此刻正骑着马跑前跑后,督促着民政部区长和助理,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韩逍遥来到自己的竹屋,亦是茂德帝姬的临时居所。 陪同赵福金随行的侍女内官以及物什已经提前装车,一辆宽大的皇家马车停在门口,是天家帝姬的专属车辇,只等茂德与小薇登车后启程。 见到镇北王过来,侍女通禀后,赵福金与小薇也就出门准备登车,韩逍遥主动牵扶着未婚妻。 就在赵福金即将踏上车辇的时候,不由得向南眺望。 北丘山地势较高,虽然看不到东京城,却仍然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天地之间的那道灰影……黄河河堤。 河堤之后,便是史上最雄伟最繁华最文明的东京城,是她童年的全部记忆,那里再如何的不堪,也是她十七年来唯一栖身的“家”! 嫁鸡随鸡,既然韩逍遥已经决定迁往燕京,她不能拒绝,可千里北上人生地疏,前程未卜…… 尽管这几日做了很多准备,但真正起行时,离乡背井的忧伤汹涌袭来,赵福金仍然止不住地愁肠百结。 这一切落在眼中,韩逍遥没有催促没有劝解,而是在小薇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将茂德揽在怀中。 第一次被男人拥抱,赵福金不免下意识地抗拒,却又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更是统帅数万人马的镇北王,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接着,她就听到对方附在耳边说道:“试问燕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即吾乡!” 这是苏轼《定风波》中的词句,韩逍遥将“岭南”改为“燕北”,意在安抚未婚妻惆怅的离愁。 随后,他又说道:“放心,用不了多久,等天下安定,我们归隐田园时,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说完轻轻拍了拍茂德的后背。 赵福金方才只觉得孤苦无依惶然无助,可韩逍遥亲昵的举动与宽厚的胸怀,恰好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堂堂镇北王在意自己,关心自己,甚至套用名家的词句宽解自己,而且还说要告诉自己一个秘密,这无疑证明对方是真正尊重并宠爱自己的。 赵福金第一次自愿地回应道:“都是妾身的过错,些许离乡之情,倒让夫君费心了……” 韩逍遥哈哈大笑,说道:“此乃人之常情,何错之有?不过,燕京与东京尚不足千里,等你我完婚后,早日生儿育女,再回门给岳丈大人瞧瞧!” 噗~ 小薇差点喷出来。 镇北王真是无所避忌,这种羞人的话居然大庭广众就说了出来? 赵福金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挣脱未婚夫的怀抱,匆匆逃进车厢。 这种老司机,惹不起,惹不起! 小薇冲镇北王翻了个白眼,也钻入车厢。 车辇缓缓启动,韩逍遥将视线投向络绎不绝北上的队伍,如同滚滚向前的洪流。 就在车厢内,帝姬主仆还在数落镇北王不讲究的时候,一曲高亢洪亮的歌声从后方传来。 “嗨……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 分明是韩逍遥的声音! 小薇傻了。 这,这太夸张了吧? 这声嘶力竭的吼声,简直太过于粗鄙,哪有这么唱歌的? 而且,分明把殿下称呼为“妹妹”,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可,赵福金从最初的震惊,渐渐能体会到对方的用心,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笑意。 “扑哧!” 满腹的忐忑,随着恣意张扬的曲调不翼而飞。 山高路远坑深,唯有良人的陪伴,不负时光的蹉跎。 『翻天覆地』卷完 卷三小结 书已上架,感谢书友们的订阅、投票、打赏与点评的支持! 正是因为你们,老牛才会每日绞尽脑汁地构思情节熬夜码字,谢谢啦! 目前,按照大纲,《射宋》的故事情节已经进入中期,乱世的纷争即将拉开大幕,前期的铺垫也到了该喷发的阶段。 老牛别的不敢保证,至少会比之前更用心地讲故事。 闲话不多说,进入卷三回顾。 卷三总体剧情讲述的是,韩逍遥与大宋权贵们矛盾不可调和导致的必然冲突。 冲突的结果,自然是主角光环?大宋朝廷的腐败=草根的大获全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所以韩记的获胜并不意外,同时,郓王赵楷被俘,以及童贯这个朝廷最“知兵”的重臣被杀,二十万禁军被几千人打得瑟瑟发抖,无不凸显出赵宋皇朝腐朽到了极点。 于是,在惶恐中,权贵们借着蔡京之手将地盘钱粮拱手相送,甚至不要脸地将茂德帝姬抬到韩逍遥面前,美其名曰:为天下苍生作出牺牲! 其实,我相信很多书友会疑惑,以韩逍遥为首的韩记势力,完全有实力攻破东京城,推翻赵宋自己当皇帝,为何要接受谈判,甚至自我放逐选择就藩荒僻的边地燕云? 没错,韩记围歼童贯大军后,确实有攻克东京的实力,但亲们可以想想,真的攻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韩逍遥当皇帝,韩记中高层封王拜相,士兵揣着大把的钱财流连于花花世界…… 而以大宋为正统的全国各级行政区域,必然会陷入混乱,甚至发生叛乱,韩记这点人马想要整理好全国需要多少时间? 所以,客观来说,攻入东京并不符合韩记的长期利益,而选择燕云就藩,在二十万女真铁蹄的威胁下,反而能进一步增强团队的危机感和凝聚力。 更何况,拥有上帝视角的韩逍遥必须扼守燕云锁钥,避免汉家文明遭到残暴的屠杀。 心怀天下,守护国门,至少比坐在金銮殿更务实一些。 至于赵楷任用钟福和齐紫烟训练新军,是历史车轮的进步使然,落后就要挨打,对不对? 当然,从赵楷的视角,也能看出,即便按照韩记练兵的套路,实际上与镇国军依然存在本质上的差距。 故而,他大概率会接受,以寇治寇,或借刀杀人,的策略。 卷三,新增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情节,如茂德帝姬赵福金和小薇,蕃骑郑良、奸相蔡京、郭药师、甄五臣、王安中、巴曼等(巴曼是谁就不用说了吧?)。 当然,卷三尾声涉及的这几个人物,将引导第四卷的情节,所以,第四卷主要是针对燕云地区和金国女真势力,镇国军如何持续变强展开剧情。 北宋末期的传奇人物郭药师,如何在朝廷支持下于燕地兴风作浪,女真人如何对待镇国军,镇国军又将如何实现真正的蜕变…… 请亲书友每天保持追更,投票,点评,谢谢! 提前预告一下,卷四名『碧血寒芒』敬请期待! 约翰牛 20201011 176章 燕南群盗 “俺是粗人,每个人头二两银子,若是全歼,酬金加倍!另有刀枪弓箭两千套奉送。还有,他们带的财货很丰厚,统统杀光就都归你们!” 蒙面大汉踢倒脚边的钱箱,白花花的银子如同瀑布一般倾泄在地上,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燕南群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如此多的真金白银在现今可是不多见,尤其还有兵甲奉送。 不就是干掉三千官兵么! 只要聚集足够多的人,吓也把禁军吓死了,这买卖做得! 当即有人站出来,说道:“清风寨,出五百人!” 如此,你七百,我八百,甚至还有一千多的,蒙面大汉算了算,都快一万人了。 正在这时,一名独眼巨寇哼了一声:“兵甲、酬金和缴获,飞虎帮要一半,诸位英雄没意见吧?” 一个不太了解飞虎帮的人,当即不满地反问道:“凭什么?客人说了:一个人头一两银子一匹布,你算……” 作为燕南最大的马匪,独眼大汉一个箭步扑向那人,同时拔出马刀横扫过去。 噗~ 骨碌碌,刚刚出言反对的那位盗贼,还没说完话,脑袋已经被斩落,过了几息,失去头颅的躯体才直挺挺地倒下。 他身旁的几位贼匪,避让不及,被喷溅出来的血水淋了满头满脸,甚是恐怖。 独眼大汉将刀锋上的血迹舔干净,再插入刀鞘,冷冷地说道:“臭虫一般的货色也配在俺面前说话?飞虎帮五百骑,拿一半过分吗?” 另有两家实力雄厚的山寨掂量一下,觉得要给飞虎帮下点眼药。 “若能干掉官军的五百骑,你飞虎帮拿一半也无不可,否则,就得按人头算!” 独眼龙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论骑术,禁军得管俺们叫祖宗!” 既然三大势力关于分赃达成一致,小的势力只能接受,肉是吃不上,但汤总要分一口。 于是,三股贼寇依据镇国军推进的速度,便选在浮沱河南二十里的金鸡岭,利用地形伏击镇国军的先锋部队。 蒙面大汉笑着说道:“祝你们马到功成!” 等到群盗离去,蒙面大汉摘下面巾,竟然是甄五臣。 虽说郭药师不想撕破脸皮,但最终还是秘密派甄五臣出动两千人,配合燕南贼寇剿杀镇国军。 若先锋部队不堪一击,那么韩逍遥哪凉快哪呆着去。 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甄五臣便寻机压上去来记狠的。 当然,若镇国军果真如密信说的那般玄乎厉害,甄五臣便按兵不动,悄悄撤回去。 次日一早,甄五臣带着两千常胜军悍卒,秘密进驻金鸡岭,选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中午时分,镇国军先锋部队进抵金鸡岭,前锋开道的是三百轻骑。 骑兵旅一团一营营长,韩记安保第一批老队员李阿壮,他率先带领部下进入山谷。 斥候向前快速推进,定时回传前方军情,当斥候推进到山谷中部时发现了异常。 李阿壮心里有数,燕京内卫传来消息,常胜军两千人南下,极有可能对先锋军不利,提醒他们多加提防。 李阿壮自打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兴奋,剩下的就是替常胜军可惜。 你们根本不清楚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 镇国军先锋,可是全军最锋利的锋刃,即便面对十倍之敌,他们也毫不畏惧。 所以,他赶到斥候所在的位置,用望远镜查看两侧山头的情况。 呵呵,还真是有埋伏。 只是,看那帮不知隐蔽的的伏兵,穿着杂七杂八的服装,怎么看都更像是山贼土匪。 无所谓,大致近万人的山贼,压根近不了先锋军五十步之内,纯粹是来送人头的! 李阿壮一边让人通报蒋雀儿,一边按照预定计划继续向前推进。 到了山谷北出口处,五百名飞虎帮的骑手挡住了李阿壮,为首的是一名独眼大盗。 独眼龙笑呵呵地说道:“此山是我开,军爷想要过去,劳驾给飞虎帮留点茶水钱吧!” 此时,先锋军已经全部进入山谷,群盗们已经将山谷南端封锁完毕,燃起狼烟通知其他贼众。 所以,飞虎帮的独眼龙,便带着手下有恃无恐地堵住去路。 在他看来,自己这边弓马娴熟,又以多打少,眼前三百骑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解决掉之后,直接冲击对方步卒,以禁军的尿性必定望风而逃。 但李阿壮也笑了,而且笑得比对方更大声:“居然打劫到镇国军头上,你特娘的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跑了!” 一路走来,前锋轻骑营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贼匪,见到五百名马匪手都痒痒,若非军纪森严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营长一声令下,三百骑迅速展开变成半月形,对飞虎帮形成了半包围阵势,纷纷取出连弩端在手中。 李阿壮大声宣布镇国军一贯的政策:“缴械不杀,顽抗者死,镇国军优待俘虏!” 前锋营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意在警告飞虎帮众。 独眼龙自己就挺狂的,却不料镇国军比他还要狂,这无异于惹毛了他。 他默默抽出弯刀,下达进攻的命令。 “冲上去,砍下他们的脑袋!” 于是,五百名骑手纷纷亮出刀枪,即刻催动战马向李阿壮发起冲击。 一百步,八十步…… 李阿壮举起右手,大喝道:“射!” “嘣嘣嘣……” 一阵嘈杂的机簧声响起,三百支箭矢激射飞虎帮,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 三息之后,弩箭飞抵,在五百骑兵中扮演死神的角色,第一波有二十多人摔下马,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摔了下去。 当距离五十步远的时候,飞虎帮减员超过三分之一,全凭一口气在顶着。 独眼龙也没料到,对方居然使用连弩,眨眼间的功夫发射六轮。 而前锋营转瞬间换上箭匣,再次扣动机括,连绵不绝的弩箭劈头盖脸砸向飞虎帮。 当镇国军骑兵重新端起连弩时,崩溃,便在飞虎帮骑兵中发生了。 四五十步距离,骑兵的完全是巨大的靶子,在密集地箭雨打击下,前排的骑手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死伤枕籍,呼号连连。 马匪向来的习惯是有好处就上,见势不妙就溜,本想吃块软豆腐,结果却是硬骨头,崩掉满嘴的牙! 所以,飞虎帮众开始调转马头,向后方逃命。 击溃战、追击战是骑兵旅的基础科目,前锋营又是最精锐的部队,所以,提前预判了眼前的形势,早早从两侧兜了过去。 山谷中部,上万名匪盗看见飞虎帮以多打少地发起冲击,便想当然地以为赢定了。于是,为了抢夺财物,急不可耐地从两侧山坡向蒋雀儿部俯冲下来。 早有戒备的先锋军官兵一个个摩拳擦掌,按照蒋雀儿的指令有条不紊的转变成防御阵型。 五百名弓兵在贼众进入八十步的距离开始抛射,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弓手连续五波发射获得了惊人的杀伤。 当然,近千人的伤亡还不足以吓阻贼众,但进入到三十步距离,在刀盾手的保护下,内圈弓手依然冷静地平射出一支支羽箭,这种距离箭矢几乎不会落空。 而后卫两百轻骑也抓住机会高速插上,犹如两股强力旋风自贼众的队列横扫过去,硬生生地撕裂开两道血路,阻止了后继贼众的跟进。 等到两兵相接,贼众已经损失了三千人,而且死亡的恐怖悄悄蔓延。 177章 搂草打兔子 先锋军利用盾牌、车辆构筑了简易工事,又有盔甲护身,面临对方少量弓弩和投矛的攻击,伤亡并不大,何况医护队已经就地抢治每一名伤兵,极大的维持住军心士气。 贼众虽多,但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基本上都是各打各的,缺乏整体调度,因而,即便与镇国军近身作战,急切之间难以突破对方的防御。 排长武鸣,一枪捅倒企图翻越货车的山贼,对手下笑着说道:“猴子,瞧见没,这年头当山贼先得有双好眼睛,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猴子抡起圆盾拍在刚刚冒头的山贼脸上,笑着说:“嗯哪,一百步外跑过来,还没开打就少了小一半,俺瞅着架势,他们怕是快撑不住了……” 正说着,突然一个手脚敏捷的山贼趁着空档居然从货车底部的缝隙钻了过来,挥刀准备从背后偷袭猴子。 这一下比较突然,猴子只顾盯着翻越工事的敌人,浑没留心身后,当他听到背后破空的风声,知道不好,却来不及做任何躲避动作。 紧急关头,机警的武鸣长臂如弓将长枪投射向偷袭的山贼,长枪穿透对方腹部,直接将他钉在货车上。 猴子反身上前,一刀割在山贼的咽喉上,才拔出长枪交给班长。 “武哥,俺欠你一条命!” 武鸣甩了甩红樱上的血水,淡淡地说道:“都是同袍兄弟,说欠就见外了,不过以后自己要多留点神!” 面对镇国军的环形阵地,贼众虽然人数众多,但面对弓弩、工事、长枪、盾牌的防御体系,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却无从下嘴。 当后卫两百骑兵调转马头,再度挥舞着战刀冲杀回来的时候,贼众们都意识到:不仅拿不下对方,而且很有可能因为陷在此地被镇国军一点一点剿杀殆尽。 更要命的是,飞虎帮那个独眼虫到现在都没杀过来,怕是凶多吉少…… 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于是,一部分精明的头领带着手下向两侧坡地逃窜,围着镇国军进攻的贼众见状,最后悬着的一丝作战意志猝然断裂。 这还打个屁啊,大家一起跑吧! 此前,蒋雀儿一直骑着马使用连弩射杀贼寇中的悍匪,同时不停地调度兵力补漏,同时大声给部下鼓劲打气。 由于目标显眼,他身上中了好十余箭,虽然被优质铠甲卡住很多,背部腿部依然有三四支破甲见血,猛然看上去活像个大刺猬。 看到骑兵回杀,贼寇败逃,蒋雀儿下令吹号追击。 于是,两千余镇国军连同伙夫都抄着扁担追了出去。 “顽抗者死,缴械不杀,镇国军优待俘虏!”的口号漫山遍野地响起。 因为体能的优势,山贼们很难逃脱,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不远处,山脊上坐山观虎斗的甄五臣,看着上万贼寇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被击溃,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三千打一万,输的果断利落,简直比天书还胡扯! 可,他也看到,山贼马匪确实尽力了,冲杀到伤亡近半,但就是攻不破最后一道防线,反而被对方两百骑兵压垮了。 而且从镇国军追击的态势看,对方还保有相当大的余地,看来,没有十倍的兵力很难让镇国军先锋伤筋动骨。 可在燕南,短时间聚拢三万人是不可能的。 “撤!” 见事不可为,甄五臣果断带着银子和两千常胜军又原路返回燕京。 先锋军追杀贼寇时,发生了一桩意外事件。 李阿壮一直追杀飞虎帮,出了谷口,双方衔尾追逐。 飞虎帮确实擅于弓马,又熟悉地理,虽然甩不开李阿壮部,但李阿壮也无法赶超,直到迎面来了百余骑禁军。 飞虎帮被迫左右分散逃窜,但这么一打岔速度降低,就被李阿壮趁机追了上来。 三方一通混战,除了个别马匪逃脱,大多数或死或降。 结束战斗后,镇国军官兵严格按照条律有条不紊地收拢俘虏,救治伤员,整理战死者的遗体,兵甲钱财悉数集中上缴。 但突如其来的禁军骑兵却忙不迭地砍下尸体的首级、收刮钱财物资,甚至还拿起刀枪准备抢夺镇国军的俘虏和尸体。 李阿壮也是多次和禁军作战才升职到营长,早就对禁军厌恶透顶,看见对方想动武,脸色一变,喝令部下将对方缴械。 霎时间,一百余名镇国军前锋营端起了连弩,瞄准禁军。 这时,看着李阿壮充满杀气的眼神,禁军中一名黑脸大汉虽然不知道对方手中奇怪的物品是啥,但预感告诉他,很危险,于是赶紧出来向李阿壮解释。 “这位兄弟,别上火,都是误会,这些东西让与你们便是。”说完让手下停止争抢退后。 李阿壮“哼”了一声,若是对方不识好歹,他不介意杀鸡骇猴。 于是,指令俘虏替战死的马匪挖掘墓穴,毕竟华夏讲究入土为安。 那名黑脸大汉似乎像看怪物一样,觉得这支军队不仅不砍首级,还救治马匪伤员,甚至没有一个兵卒私藏财物。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军队? 不止他一人不明白,其他禁军士卒也摸不着头脑,从来没听说官军给贼匪治伤的! 一名队长凑过来询问:“五哥,你见多识广,可看出这帮家伙什么来路?” “五哥”摇了摇头,镇国军与他印象中天下有名的军队都对不上号。 这时,一名眼尖的兵卒指着镇国军官兵的臂章说道:“俺瞅着胳膊上牌牌写的,好像叫作镇国军……” 镇国军? 难道是官家的亲军?可不是只有上四军吗?哪里冒出来的镇国军? “五哥”刚想找个由头与对方拉拉关系,套套底细,但他的部下又开始信口嘲讽起来。 “这帮狗娘养的傻不傻?你能挖坑埋,俺就不能等你们走了再刨开?” 李阿壮霍然回头,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这帮兵油子,居然自己找死! 再次将对方禁军围了之后,命令道:“缴械不杀,顽抗者死,镇国军优待俘虏!” 五哥着急了,因为李阿壮面部没有了犹豫的神情,若是自己这方不缴械,对方肯定会硬来。 妈蛋,你特娘的就不能把话憋肚子里吗? 李阿壮冷冷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只数到三,届时持械者格杀勿论!” “一……二……” 李阿壮不紧不慢地数着,镇国军将连弩瞄准各自的目标。 看到对方是如何干脆利落杀戮马匪的“五哥”,情知一旦开打自己一方必然损失惨重,也不得不让部属放下武器。 李阿壮也没继续为难禁军,但也没理会对方的解释,只是让人看着他们,等候蒋雀儿来处理。 蒋雀儿那边也忙着打扫战场,一直忙到傍晚才带队跟了上来。 蒋雀儿听说李阿壮扣押了一队禁军骑兵,骑着马过来打量一番。 这时,“五哥”眼珠一转,便笑着站起身自报家门。 “这位上官,你们从南面来,可听说过胜捷军,俺是韩五,也曾于胜捷军中效力。适才手下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俺们弟兄这一回吧!” 蒋雀儿一愣,见对方像个黑塔,隐约有点印象,却记不起来。 “童贯的胜捷军被灭,番号都取消了!幸好你不在……” 听见蒋雀儿如此回答,韩五愣了,童贯权倾朝野,胜捷军是他的王牌,居然被人灭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 “韩五,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侮辱镇国军并寻衅滋事,预谋破坏镇国军战时管理制度,证据确凿。作为镇国军先锋部队最高长官,我这里有两项处罚供你选,接受劳役七日或监禁一个月,处罚结束便放你们回去。” 这下禁军骑兵不干了,大家都是官军,你们镇国军凭啥私自处置我们? “凭啥?凭朝廷授予镇北王统管河北的权力,违抗者严惩不贷!” 这下,所有禁军连同韩五都懵了,这哪里冒出个镇北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五最终还是选择了劳役七日,于是一百名禁军骑兵开始了修路搭桥的忙碌生活。 178章 超稀有组合卡 第四日,正在树荫下休息的韩五等人,被勒令平整谷口的道路。 等到了地方他们才发现,有一辆宽大的车辇,陷进了路中央的烂泥坑中,导致后面堵了一长串的车队。 这必定是昨夜暴雨积水所致,只需挖掘干土覆盖,再垫一些碎石块就可以解决。 已经有镇国军官兵和车队押运人员平整路面,但这一截有一两里路,没那么快修复。 于是,一百多人开始干活,因为有镇国军的看守,他们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偷奸耍滑,只能自认倒霉,赶紧再做三天结束劳役好回去。 禁军们一边平整道路,一边猜测着那辆车辇主人的身份。 “五哥,这么名贵的车驾,怕不是镇北王的吧?” “不是!”韩五还有些眼力,指着车辇上的凤纹说道:“那是宫中车驾的徽记,而且八成是女眷。” “皇宫的女眷怎么可能跟着镇国军?”那人不解地问道。 韩五踢了他一脚,骂道:“别啰嗦,赶紧抬土,干完活好回去躺着,这么热的天,磨蹭啥呢?” 这时,几名女子或挑或抬地送来几桶茶水,让禁军官兵解渴。 为首一名红衣女子径直勺了一瓢端来递与韩五。 “夫君,喝口茶水罢。” 韩五接过水瓢,一口气喝光,用袖子擦擦嘴,歉意地说道:“都是为夫连累了你……” 红衣女子掏出帕巾,轻轻替韩五擦拭面部的泥渍,最后笑道:“莫要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我既跟了你,风里雨里都不后悔!” 韩夫人给禁军送完茶水,看看镇国军官兵同样满头大汗,便从大锅中打了两桶茶水拎着送了过去。 她发现,与禁军不同,镇国军这边不仅挖取土石,还收集了大量杂草藤蔓和树枝,混着一起铺在路面。 因为修整好的路面看上去很平整,但车辇没走几步就又陷进去了,所以,镇国军开始尝试新的方法。 有位少年军士一边铺着杂草藤蔓,一边讲解:“车身的重量全都压在细窄的车轮上,便会陷进烂泥中,尤其这一段积水严重,用土石和藤蔓双层隔离,效果会更好。” 众人依照少年的方法,铺了大概二三十步,再次启动后,车辇压过藤蔓杂草,一直没有下陷,这法子有效! 正值夏季,漫山遍野的都是草蔓,相对于挖掘大量土石填路,这种法子大大减轻了官兵的负担。 众人感激地冲着少年叫好鼓掌。 韩夫人心想:这少年可真聪明,韩五他们也因此减轻了至少一半的气力与时间。 她便拎着茶水走向路边的少年,打了一瓢茶水递了过去。 “这位小兄弟,天气太热,喝口茶水解解暑吧!” 那少年军士看了一眼韩夫人,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再接过水瓢,看一眼不远处的禁军,问道:“多谢夫人!是那些禁军的家眷?” 虽然有些尴尬,韩夫人却坦然回答:“是。我夫君正是这支禁军的指挥使,他们冒犯了镇北王,被罚劳役七日……” 转而又笑道:“不过你讲的法子能让他们省不少时力,我替他们感激不尽!” 少年笑着喝了瓢中的茶水,看了看烈日下的禁军,提议道:“天气酷热,茶水中加少许盐糖可预防中暑。” 韩夫人叹了口气,前日当她知晓韩五等人被扣,来的匆忙,哪里还顾得带什么盐糖,即便是煮饭烧水的大锅,也还是向镇国军借的。 大概意识到对方的窘迫,少年将水瓢送还给韩夫人便离开了。 韩夫人也没在意,依旧笑盈盈地给镇国军官兵送上茶水,当她拎着空桶回到锅灶旁,却见少年提着两只纸包走了过来。 “韩夫人,礼尚往来,两包盐糖不成敬意。” 韩夫人赶忙道谢,见对方斯文白净,于是一边调制盐糖水,一边询问道:“见你斯斯文文,应该是个读书人,怎么也来投军?老家是哪里?” 少年愣了愣,笑着说道:“我只记得醒来后便在黄河边的流民堆里,之前的事情以及身世都记不起来。” 韩夫人心里想,竟有这种事,那岂不是失了心智? 想想对方年纪轻轻便与家人离散,只能跟随流民组建的队伍求生,便产生了同情。 “不碍事,或许过段时日便能记起……还没请教贵姓?” 少年笑道:“我亦姓韩,与韩指挥五百年前是一家,按照规矩,少不得称您一声‘嫂嫂’!” 韩夫人掩嘴而笑:“我夫君已是阶下囚,可不敢当……” 少年看了看韩五那边,从内卫收集到的有限资料中,基本上可以判断出对方是谁。 “传言,韩指挥智勇双全,更有万人敌的美名,做个将军绰绰有余,如何才是区区指挥使?” 韩夫人当然知道其中曲折,不过时过境迁,当初刁难之人也受到了老天的惩罚,没必要再作小儿女状。 “不争不抢,只要能安稳度日就不坏!” 少年即韩逍遥,却摇了摇头。 韩五,绰号韩泼五,大名韩良臣,与岳飞齐名的南宋中兴名臣。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争不抢? 眼前这位红衣妇人,正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巾帼英雄梁红玉,历史记载,出身武将家庭,自幼熟读兵书酷爱弓马,曾与丈夫共同指挥黄天荡战役。 这是“ssr”卡! 而且是,超稀有的组合卡! 相比蔡京父子,这是韩逍遥穿越后首次遇见正面的历史名人。 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而韩五却经部下提醒,镇国军有个小白脸似乎在纠缠韩夫人。 韩五转身,果然看见一名猥琐少年,与梁红玉嬉皮笑脸地搭讪,脸色一变,疾步如飞地赶了过来。 梁红玉与他患难见真情,更是情投意合结下良缘,他自然不会怀疑妻子不守妇道,但小白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没安好心! 于是急匆匆地赶来,以防镇国军仗势欺人。 “夫人,这位小兄弟是什么人?” 梁红玉见到丈夫突然出现,顿时意识到问题敏感,立即与韩逍遥拉开距离,简要地介绍了韩逍遥的情况。 “天气炎热,小韩兄弟特意送来盐糖,可防弟兄们中暑!” 韩五疑惑地看着两包盐糖,更是认为韩逍遥借故示好,便说道:“你我两部井水不犯河水,阁下好意韩某心领,这两包盐糖,我出钱买下便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在韩逍遥手中,摆明了与对方划清界限。 “什么意思?” 韩逍遥摊开掌心,露出银子,询问韩五。 而此时,跟随而来的禁军士卒,此前挑衅李阿壮的大嘴巴又哄笑道:“这都不明白?韩指挥不差这点钱,以后没事别总在锅灶旁转悠,拿着银子快滚吧!”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说什么的都有。 韩五脸色一黑,回头骂道:“闭嘴!特娘的还想惹祸,都皮痒了?!” 韩逍遥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将银子收下,忽然问道:“韩指挥,禁军涉嫌懈怠劳役,侮辱长官,你们的劳役怕是要加长了哦。” 179章 好烈的酒! 听了韩逍遥的话,韩五黑了脸,梁红玉也是一脸无奈。 禁军欺韩逍遥年轻,纷纷鼓噪。 “这谁家孩子?怎么口气比天都大?” “你这不是诬陷,俺们哪里有懈怠,侮辱哪个长官了?镇国军还讲不讲理了?” “就是,俺们还没告你行为不端,调戏良家呢……不是说镇国军纪律严明,不扰民不害民么?找他们长官出来说话!” 正好,元十四路过,听见这边吵吵嚷嚷,骑着马就过来了。 “干什么?还有没有当兵的样子?” 一众禁军见他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知道是镇国军的高级将领,赶紧抢先告状。 “这位将军,你们镇国军的人调戏良家女眷,还要借机诬赖俺们,请您评评理!” 看着骑在马上的黄脸大汉元十四,韩五颇有些眼熟,忽然记起一桩笑谈。 当初江南平乱,自己擒获方腊时剥下那件龙袍,有个招安的悍匪穿在身上戏耍,被有心人揭发,所有官职一撸到底遣返回乡。 没错,就是此人! 他上前拉住缰绳:“七哥,可还记得清溪峒韩五?” 元十四的注意力一直在韩逍遥身上,冷不防被人叫破身份,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谁?韩五? 卧槽,这黑脸的汉子,不是擒了方腊的头号功臣韩泼五么? 怎么会如此巧合? 他下意识冲韩逍遥望了过去,对方点了点头,元十四明白,韩逍遥这是起了收揽韩五的心思。 得,无条件配合领导演戏! 当即跳下马,给了韩五胸口一拳,哈哈笑道:“好你个韩泼五,居然还活着呢!” 韩五大喜,阮小七没有拿自己当外人,看来事情就好处理了。 “亏得我从胜捷军出来,不然能不能活下来真不好说!倒是七哥在镇国军混的风生水起,小弟佩服!” 元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是镇国军第一师师长,另外现在的姓名是元十四。” 韩五一愣,不过他知道江湖上改换姓名是常有的事,对方原本就是巨寇,改名字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能记着往日同袍并肩作战的情分,化解现在的麻烦就好。 李阿壮是营长,很牛气,蒋雀儿是团长,可以执掌赏罚,这师长肯定更厉害! 于是,便把事情原委简要说了一遍,但也没添油加醋。 “十四哥,您能不能向这位小兄弟解释通融一下,俺们真不是成心的……” 元十四想了想说道:“良臣,你可能不清楚,镇国军有规矩,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不诬赖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而且,凡事都得讲证据。 所以,只要你们没做错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处罚你,但是,真犯了错,神仙也救不了你。” 韩五心头一宽,若是真的如此,有元十四主持公道,自己倒是不怕。 “那拜托十四哥给俺们断一断!” 禁军士兵见两人交情匪浅,纷纷叫好。 于是,元十四临时客串法官。 案情很明了:韩逍遥认为禁军懈怠,并且侮辱长官,应该延长劳役期限。 禁军一方则认为,韩逍遥觊觎梁红玉的美貌,纠缠不成便故意栽赃诬陷。 互相举证阶段,韩逍遥指出,对方不修整道路反而对自己寻衅滋事,便是懈怠。其次,自己的官职比他们都高,对方不仅让自己“滚”,还说了很多不堪的言辞,便是侮辱长官。 禁军士兵不服气,说道:“俺们阻止你调戏韩夫人,这是见义勇为的好事,怎么能算懈怠呢?而且,你才多大的人,怎么可能比韩指挥的官职都高?别唬人了!” 韩逍遥郑重道:“得知韩良臣的事迹,我只有敬重,而对韩夫人更是恭敬有加,绝无孟浪之言行!” 元十四见双方各执一词,觉得头大,索性直接询问梁红玉:“弟妹,他说的可是实情?”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梁红玉哭笑不得,当众将自己与韩逍遥认识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并且指天发誓,绝无虚言。 这时,一匹红马飞驰而来,一名高挑的少女跳下马,奇怪地问道:“逍遥哥哥,十四叔,你们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帝姬车辇上,一名宫装美女亦撩开窗帘,关切地询问:“夫君,怎么了?” 韩良臣瞥见对方凤头金步摇,那是皇家才有资格佩戴的头饰,即刻判断出对方是天家帝姬。 再联系高挑少女口中的“逍遥哥哥”,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心中一惊,当即半跪于地,抱拳行礼:“臣叩见茂德殿下!卑职见过镇北王!” 韩逍遥笑着冲茂德挥挥手,说道:“不碍事,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元十四见韩五终于发现了秘密,便与沈二娘低声解释经过。 禁军士兵见韩五大礼参拜,顿时也想起这几日听到的传说:镇北王只有十六岁,却打败了五万最精锐的禁军,最终封王并且尚茂德帝姬。 皇家车辇中肯定是茂德帝姬,而能让对方称呼为夫君的必然是韩逍遥。 原来,自己嘲讽侮辱的竟然是镇国军最大的当家人……所有人瑟瑟发抖地跪了下来。 这些死定了! 而很多被裹挟的不明真相的禁军士兵此时才发觉,那班闹事同袍诋毁韩逍遥的言辞不堪一击。 人家是镇北王,连大宋最美帝姬都娶回家了,有必要骚扰梁红玉吗? 他们回想起,韩逍遥不顾身份亲自指导大伙平整道路,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样子,而且面对不堪言辞的时候,也没有怒火冲天地下令严惩他们…… 镇北王真是好涵养! 于是,纷纷低头认错。 梁红玉赶紧给韩逍遥行礼,恳求饶过丈夫和禁军。 “镇北王,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从轻发落!” “按照规矩,元师长是法官,所以这事我说了不算,该由他来决定。” 元十四当众判定:禁军劳役期间懈怠,加罚一日,同时,寻衅滋事,侮辱长官,再罚七日,合计加罚八日劳役。 “韩良臣,若对于本官判罚有异议,可向镇国军律法司提请复议,这是你们应有的权利。” 是自己手下惹事在先,韩良臣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接受处罚,并表示不提请复议。 韩逍遥笑了笑,给沈二娘梁红玉互相介绍过后,梁红玉拘谨的多,言辞恭敬,明显更生分了。 韩逍遥也没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元十四,便拉着沈二娘骑马离去。 见韩逍遥走了,禁军士卒慢慢站起身,感觉死里逃生,见韩指挥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请示,该怎么办? 韩五气恼道:“都滚去干活!再有说一个字废话的自己抹脖子吧!” 部下见他火大,立时跑到前方继续修路,省得被他修理。 元十四从马上摘下酒袋,递给韩五:“喝点,消消火!” 他又对梁红玉笑道:“劳烦弟妹去伙房领两只羊腿来,我与韩五难得相见,今日无醉不归!” 梁红玉知道男人之间有话要说,便顺着元十四的指引去领羊腿。 韩五拔开塞子,灌了一口酒水,却被辛辣的酒水呛的面色通红。 待平静下来,不由地赞道:“好烈的酒!” 元十四意味深长地说道:“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方是英雄本色!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韩五盯着元十四道:“你是劝我投奔镇北王?” 元十四嘿嘿笑道:“怎么,不可以吗?若非如此,老子会巴巴地留下来陪你喝酒吃肉?” 韩五默默喝了口酒,叹气道:“哪有你这么劝人的……” “俺是粗人,就会直来直去,你韩泼五又不是第一天认得俺!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180章 两个条件 酒喝多了,头会疼,记忆力也会一定程度减弱。 所以,天黑时韩五醒来,但元十四早已经没人影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疑惑自己最后和对方说了什么。 见丈夫醒了,梁红玉端了份醒酒汤过来。 韩五喝了汤,迟疑地问道:“我后来可曾和元十四说了什么?” 梁红玉想了想问道:“烤羊腿时,就听你们说了很多事,不知夫君问的是哪桩?” “他来劝我投奔镇北王,我是怎么回他的?” “你说死也不做逆臣贼子!” 韩五愕然,不由捂住了脸。 特么,这种等于踹脸的话也能说的? “我还说了什么其他的混账话?” “说镇北王像个鸡仔,你一个能打十个……还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镇北王做了皇帝也不见得比今上好……还说你比他厉害,他只是走运跟了镇北王……” 听不下去了,韩五赶紧摆了摆手,越说越羞耻! “他也喝多了吧?” 韩五希望元十四最好也喝得酩酊大醉,什么也记不起来。 然而,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梁红玉告诉他,一袋烈酒,元十四还没喝到两口,其他的都进了韩五的肚子里,元十四只好干啃一整条烤羊腿。 丢人啊! 丢大发了! 梁红玉忽然问道:“元十四以前是梁山贼寇?” 韩五点点头,朝廷招安的贼匪大多劣性难改,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好勇斗狠,浑不把律法军规放在眼里,营区内乌烟瘴气。 否则,阮小七又怎么会肆无忌惮地穿龙袍,实在是闹得太过分太恶劣才被罢官。 听了丈夫讲述,梁红玉却说道:“可我看镇国军却纪律严明规规矩矩,元十四的言行举止比大多数禁军官兵更像军人……” 韩五心中一动,看向妻子。 梁红玉说道:“这几日看下来本有许多疑惑,可见到镇北王毫不做作地帮着平整道路,连元十四这样的巨寇都被他收服,或许,他真的有过人之处。” 韩五心情烦躁,不免抱怨道:“现在,你也让我投奔镇北王?” 梁红玉不气不恼,将头靠在丈夫肩上,叹气道:“我听说,镇国军赏罚分明,善待百姓,所以,两万流民才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千里迢迢到燕地戍边。 夫君啊,你空负‘万人敌’的本事,却一直遭到上司同僚的嫉恨,将无数功劳抹杀。就连镇北王也奇怪,何以多年戎马仅仅是指挥使? 只有我知道,你往日里嘻嘻哈哈,实则心中不平,否则以夫君的坚忍,即便见到昔日好友心中欢喜,亦不会如此失态醉酒。” 一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枕边人,韩五尴尬的脸都红了。 “俺……俺……”结巴了半天,韩五却不知说什么好。 “去吧,人生的际遇,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我相信夫君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英雄!” 韩五心中激荡,此前的犹豫和烦躁一扫而空。 他将梁红玉扶起,正经八百地看着如同知音一般的妻子,恭恭敬敬地说道:“今日得贤妻金玉良言,令良臣茅塞顿开,俺这便去见镇北王!” 说完迈开大步向前疾行,此时的韩五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酒意。 梁红玉见到丈夫一扫颓废精神振奋,心中自是替他欢喜。 深夜,韩逍遥的军帐依然亮着灯火,即便行军途中,镇国军与韩记的事务也不少,但他都尽量做到今日事今日毕。 看着,燕京城内源源不断传来的情报,韩逍遥对郭药师和王安中的底细有了更多的了解。 守卫忽然通传,禁军骑兵指挥使韩良臣求见。 “让他进来。” 韩逍遥吩咐之后继续处理公文。 韩五来得时候豪气如云,可到了帐门却不免忐忑,等规规矩矩地进了大帐,刚想开口问候,却见对方伏案疾书,显然正在处理公务。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程门立雪的典故,他是知道的,如今有求于人,不知轻重肯定没好结果。 于是,他垂手而立,等候镇北王的问话。 这一立,就是半个时辰,双腿就像灌了铅,尽管韩五咬牙坚持,但肚子却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从午餐后,除了与元十四饮酒,他就没怎么吃过食物,不免腹中饥饿难耐。 韩逍遥随口吩咐道:“准备宵夜!” 侍从答应一声,不多时,端来一碗桂花酒酿,和一大盆汤饼。 汤饼上加了厚厚的一层肉臊子,撒上些许葱花蒜末,油光闪亮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韩逍遥放下笔,到茶几旁端起酒酿,却回看了韩五一眼,奇怪地问道:“传闻泼韩五胆大包天,怎么吃个饭,还要本王三请四邀么?” 韩五心头顿时松快,憨憨一笑,蹒跚着挪到茶几旁,实在是腿脚有些麻…… 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韩逍遥等韩五狼吞虎咽吃完汤饼,问道:“吃饱没,不够……” “谢镇北王,能再来一份最好不过!” 韩逍遥惊了。 我去,你大名鼎鼎的韩蕲王连客气话都听不出吗? 有心拒绝吧,刚才还取笑人家虚伪,于是,亏心的镇北王只能捏着鼻子又给本家泼皮做了一份汤饼。 吃饱喝足,韩五站起身抱拳行礼,刚想说话,却被韩逍遥抢先开口。 “韩良臣,你若想进镇国军,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点,从兵卒开始,且须通过新兵训练营三个月的考核,能接受吗?” 嗯? 韩五下意识地抬头,从小兵开始问题不大,大不了多打仗立功,按照镇国军的晋升要求,几个月就能当上连长甚至营长。 可要进行三个月的新兵考核,就有点侮辱人的意思了吧? 他好歹也是偏将一级的骑兵指挥使,南征北战十余年,战功赫赫,若不是上司压制,他早就是威震一方的名将了。 韩五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敢问镇北王,第二条是什么?” “若是你接受第一条,则要携尊夫人一同接受新兵训练!” 韩五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夸张了! 当兵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带着老婆一起参军,这叫什么事? 似乎了解到韩五的疑惑,韩逍遥接着说道:“镇国军新兵营分为男营女营,训练科目基本一致,目前共有三百多位女兵接受新兵训练。这是新兵训练手册,你可以带回去看看,想好了再做决定。” 于是,吃了两碗汤饼,听了两个条件,韩五骑着借来的战马返回了禁军驻地。 火堆旁,韩五翻看着镇国军新兵手册,因为心绪不宁而不得要领。 没办法,只得再次求教于贤妻:“这事,夫人怎么看?” 181章 物理说服 能名列千古巾帼英雄,梁红玉除了自幼接受家庭的耳濡目染,聪慧过人外,更多的是细致耐心。 最著名的例子,南宋水军将金兀术围困在黄天荡中,虽然梁红玉提醒应密切关注金军一举一动,但韩世忠认为万无一失疏于侦察,导致金兀术部一夜之间掘通河道逃之夭夭。 此时,梁红玉已经认真看过新兵手册,对其中很多的训练科目啧啧称奇。 “夫君,手册上说训练新兵,除了正常队列、体能、搏击等科目,还有识文算数、测绘制图、凫水骑马等,甚至还有兵法讲解……” 韩五也是闹不清楚,叹息道:“俺真不懂,他这是练兵还是选将?” 梁红玉突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若镇北王既要练兵又想选将呢?” 梁红玉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整理思路后她说道:“镇北王行事与常人不同,我猜他应该很看重夫君,故而特意让你从新兵训练开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韩良臣认为最好的情况是对方有心磨练自己。 “恐怕不止于此!”梁红玉说道:“镇国军的管理极为严格,而且自成一套,贸然将夫君提为高官,必然会出现混乱。但若是夫君经历过新兵训练,对于底层士兵了如指掌,便是知兵之将,才能更好的统带兵马。” 说着,梁红玉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想必这便是他要你领会这本手册的意图!” 韩良臣认为妻子说的有道理,又接过手册慢慢翻看。 韩逍遥肯定是认可自己的,否则不必让元十四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劝说,强调必须训练三个月才能加入镇国军,是要自己认真对待。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标注着:每一期新兵优胜前三会获得金银铜结业奖章,最高可担任连级军官。 好吧! 不就是训练么,且拿个金奖章给你们看看! 关于,梁红玉参加训练,两人互知彼此心意,都在训练营中,虽然分居两处,好歹省却了长期分离之苦。 于是,次日一早,出工之前,韩五把部属召集起来,摊开来详细说了一番。 最后言明,自己要投奔镇国军,从新兵训练营开始,而且梁红玉也会参加女兵训练,至于部下,是跟着到镇国军,还是回禁军或者卸甲归田,完全由兵士自己做主。 禁军士兵懵了,仅仅一夜之间,老大居然把自己指挥使的职务撸了,还带着夫人一起跑到镇国军当新兵? 这是还没醒酒说胡话呢吧? 但梁红玉最后证实了韩五的决定,她也会加入镇国军,从新兵营开始。 于是,禁军士兵分成三部分,有回家的,有回禁军的,但至少有一半都表示跟着韩五夫妇投奔镇国军。 韩五安心了,于是骑着马再次赶到中军大帐,将自己和梁红玉的决定如实相告,同时希望将来训练结束,还是能统带自己的这帮手下。 法理不外人情,作为禁军主动投靠也可以享受一定程度的照顾,至少可以安抚这帮人,因担心被拆散后势单力孤被人欺负。 “只要能通过新兵考核,包括你的夫人,可以享受独立编制,但必须遵守镇国军条律制度。嗯,镇国军没有将功赎罪的说法,先把劳役执行完再进训练营!” 韩五离去,但韩逍遥随后得知,先锋军蒋雀儿已经率军抵达燕京城郊,最多还有一日即可进入燕京。 但截至目前,无论郭药师或王安中,面对镇国军接连询问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在进入燕京前夕,蒋雀儿请示韩逍遥,授予先锋军使用先发制人的进攻策略,尽快解除燕京城外围的武力威胁。 权衡之后,为了压制燕地各种蠢蠢欲动的势力,作为镇国军的最高统帅韩逍遥,批准了蒋雀儿的请求,决定向燕云大地的民众们“秀肌肉”! 骑着快马的信一路狂奔到燕京郊区,冲进先锋军大营。 “蒋团长,请签收密令!” 蒋雀儿按捺住激动心情,按照流程核对真伪后签前确认,随后交给译码员破译。 很快,先锋军作战方案获得批准的消息,令大营内一片欢腾。 军队么,千里迢迢到了燕京,郭药师和王安中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只能“物理说服”了。 依据计划,先锋军将进驻燕京城南七里庄,率先派出五百骑兵扫荡燕京外围的坞堡村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朝廷官家授权镇北王统管河北之地,更将燕云十六州封为韩逍遥的属地,那么,镇北军此番甄别扫荡豪强势力合理合法。 第二日,镇国军在七里庄安营扎寨后,突然派出骑兵定连续攻破了三四处豪强的村寨,将为首的顽固分子公审后判处死刑。 跟随骑兵同时行动的民政部官员,则接手村寨管理权,开始打土豪分田地,一边将负隅顽抗者的家产充公,一边开仓放娘,同时,将其名下土地和农资分发给拥护镇国军的百姓。 先锋军是镇国军的精锐,民政部派到地方上的也是精兵强将,很快就控制了若干坞堡村寨。 但是,傍晚,燕京城内,郭药师与甄五臣接到镇国军肆无忌惮大开杀戒的消息,不由气得浑身颤抖。 镇国军居然招呼不打就动手,实在是野蛮粗鄙! 而且让郭药师疑惑的是,镇国军这次行动似乎早就安排好了,被镇压的都是与自己关系亲近的村寨头领。 若是任由对方扫荡下去,用不了几天,自己在燕京外围的安排的桩脚都会被清除干净。 而对方初来乍到,就能精准地出击,只能说明,镇国军在燕京城有密谍,而且很可能通过常胜军某个高级将领打探消息! 当甄五臣听到这个推测,马上想起金鸡岭伏击战,当时镇国军处变不惊,明显是有备而来,若自己前往燕南的消息被对方提前获知,所有的疑问就能得到解释。 世上所有疾病,唯有疑心病是最难治,郭药师深恐镇国军与密谍里应外合,故而严令甄五臣不惜代价缉拿。 因此,燕京城内开始了大规模肃谍,只要有嫌疑的将领官员统统被关押,同时对于一个月内进入燕京城的南方人士进行搜捕。 常胜军库房亦被波及,五名新加入的挑夫脚力,未经任何审讯即被冠以奸细之名就地斩首。 是夜,枉死与常胜军刀下的无辜者多达百人。 黎胖子显然被这个阵势吓住了。 巴曼因为抵达燕京超过四个月,又能熟练地使用燕地方言,故而躲过严酷的审查。 但,常胜军的残暴还是令他内心极为愤慨。 故而,每日依旧源源不断地向外传递情报。 接连三日,蒋雀儿以雷霆之势,扫空燕京外围所有顽固势力后,射箭传书,勒令常胜军统领郭药师与燕山知府王安中,于后日一早出城迎接镇北王的到来,违令者严惩不贷。 收到最后通牒,常胜军高层炸开了锅。 赵鹤寿率先鼓噪:“大哥打吧!这帮狗娘养的欺人太甚,区区一个毛孩子就敢骑在俺们头上拉屎撒尿,常胜军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众将纷纷附和,甚至赌咒发誓,要与镇国军决一死战。 甄五臣却不同意,他见识过镇国军的攻击力,想要击败蒋雀儿的先锋军,得把他们全部家底搭进去。 “吃当然可以吃掉这三千先锋,不过俺们至少得死伤一万,那么,两天后,镇国军得两万中军来了,拿什么抵挡?” 众人都没话说了,只能把目光转向上首的郭药师和王安中。 182章 智将张令徽 “燕赵之地多慷慨”并非一句褒义词,更多的侧重于燕赵之民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抗争。 事实上,从地理位置很容易得出,燕赵处于四战之地,至少,此地是游牧民族南下的首选,而且居高临下,可以一直冲到黄河边。 当然,世代历经战乱,燕地民众尚武敢战成为传统,故而青壮之辈希望郭药师,能够带领常胜军抵御镇国军的侵略。 可,郭药师四十余岁,已经鬓染白霜,壮年时的豪勇都转化成利弊权衡的谋划。 经过反复调查,郭药师总算弄清楚镇国军的来龙去脉,也很明白大宋朝廷赠送大批钱粮兵甲的险恶用心,更了解燕京城在部下内心的地位。 他郭药师,想要在三个鸡蛋上跳舞,必须花费一番心思,既然朝廷坑了自己,此时不妨用王安中当替死鬼。 “王知府代表官家与朝廷,亦是燕地百姓的父母官,镇国军传令出城迎接镇北王,还请王知府明示我等该如何处置?” 王安中是老狐狸,对此早有准备,毕竟,他是朝廷任命的知府,出城迎接王驾完全符合朝廷的礼仪。 虽说肯定和韩逍遥尿不到一个壶里,遭到镇北王排挤是大概率事件,但韩逍遥不至于当众撕破脸皮。 若是对方过于嚣张跋扈恣意妄为,他大可以返回东京重新运作一个官职。 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出城迎接,但面对虎视眈眈的常胜军大小统领,他圆滑地说道:“对方虽自称镇北王镇国军,可迄今为止,本府并未收到与此有关的朝廷通告,孰真孰假难以分辨呀!” 郭药师故意问道:“王知府的意思,置之不理?” 王安中摇摇头,说道:“对方来势汹汹,周边村寨苦不堪言,一旦惹恼对方变本加厉便不可收拾,倘若朝廷问责,你我皆担待不起!” 甄五臣好生奇怪,不由地问道:“那便按照他们的要求出城接驾?” 王安中哈哈一笑说道:“燕京安危系于常胜军,郭少保身为常胜军之柱石定不可轻动……既然本府蒙官家恩典牧守一方,自前往辨其真伪,若真有朝廷文书,再报于郭少保商议后续事宜。” 话说到这里,或许其他人不明白王安中的心思,但郭甄二人心里明镜似的。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这老狐狸分明要撇开常胜军单独接驾,以便加深镇国军对郭药师的敌视,继续坐山观虎斗。 转瞬间,郭药师已经有了对策,微微颔首,笑道:“既然王知府如此安排,郭某便惟命是从!” 待王安中告辞后,众将慢慢品出味道不对。 常胜军中,张令徽素有“智将”美誉,见到一贯阴损的王安中居然大义凌然地出城辨别对方真伪,早就怀疑其别有用心。 “大哥,无利不起早,这老小子怕是没安好心!” 甄五臣嘿嘿笑道:“王知府乃南人朝廷五品大员,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惯了,有甚可奇怪的?”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原来王安中是想巴结镇北王,这不等于把常胜军卖了吗? 刘舜仁脾气暴躁,一拍桌子:“俺去宰了这个老东西!” 甄五臣撇撇嘴:“要宰便去宰了镇北王,杀怂包有个鸟用?” 刘舜仁立即怒目相向,骂道:“你再说一遍!” 甄五臣嗤笑道:“说一百遍又如何?你也只能窝里横……” 郭药师哼了一声,众人知道分寸,齐齐不语。 “燕京城就要变成别人的地盘了,你们倒有闲情逸致斗嘴,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既然王安中靠不住,那只能俺们兄弟自己来决定:若是打?怎么打法?” 这句话让众人都哑口无言,虽说常胜军如今三万余人,是先锋军的十倍,可其中两万人都是刚刚征募来的,哪里打得了仗。 这几日,从对方骑兵破袭坞堡村寨的利索程度,委实是天下少有的强军。 双方真的打起来,即便能击败先锋军,可自己必然伤筋动骨,但人家还有两万中军说话间就到……这仗没法打! 若是说据城而守,可先锋军已经截断了燕京外的所有通路,仅凭城内储存估计撑不了个把月,人家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把常胜军困死。 战守皆难,如何是好? “看来都明白,打是不成了,那说说怎么‘和’?” 见众人无语,郭药师接着问道。 常胜军前身是辽国“怨军”,起起伏伏坎坷不断,死里求生是家常便饭。 张令徽忽然问道:“不知镇北王是何等人物?可有甚喜好?” 从目前收集到的资料中,甄五臣节选摘要做了介绍,最后说道:“钱财人家不缺,美女人家有帝姬,兵甲比朝廷禁军的更好,爵位已经顶天了……” 众将面面相觑,都听出言外之意,人家就是冲着地盘来的。 可地盘是常胜军的身家性命,让给人家自己怎么活? 甄五臣接着又说道:“不过,据说此人比较讲道理,做事也公允,甚至传闻他有造反当皇帝的心思,此次便是打着戍边的旗号前来就藩。” 哦! 张令徽心中一动,忽而问道:“不知镇国军与女真人奚人,孰强孰弱?” 郭药师不由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张令徽只说了两个名字:“张觉,萧干。” 郭药师眼前一亮,这两人都是燕云极为棘手的不安定因素。 前者判金归宋,女真已经怒不可遏,传闻准备出兵讨伐,看来凶多吉少。 后者立国后,不仅夺取景州,又于上个月击败张令徽刘舜仁进攻蓟州,本打算带兵出征的郭药师却被镇国军耽搁在燕京。 甄五臣微微沉吟,便说道:“你意思,我们忍一时之气,借奚人和女真消耗镇国军?” 张令徽已经想明白了,便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朝廷逼我们消耗镇国军,我们何不以燕京为条件,逼镇国军解决奚人和女真的麻烦!” 哎~这个办法不错! 你们镇国军不是牛么?那就去和奚人女真人较量较量呗? 什么,不敢?那你凭啥戍边镇国?回家抱老婆孩子去吧! 无论如何,只要镇国军拒绝出兵,常胜军就能占着民心大义! 至于,镇国军出兵了又怎么办,那就学着朝廷坐山观虎斗呗。 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郭药师认为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这是唯一能维持常胜军影响力的办法。 不愧是智将! 于是,众人一番商议,大致确定了应对的举措。 而到了第三天清晨,王安中即将出城之际,甄五臣带着数十人也同时抵达城门口。 “甄将军,你们这是?”没看见郭药师,王安中颇为疑惑,难道甄五臣还想拦阻自己出城? 甄五臣从身后拉出一名少年,笑呵呵地说道:“王知府出城,郭大郎与甄某奉命前来护卫!” 王安中发现这名少年虽然十二三岁,却正是郭药师的长子郭麒,看上去文文静静人畜无害。 王安中心中明白,郭药师肯定不放心自己单独去见韩逍遥,所以才找了一个借口。 无所谓,只要郭药师不去,无疑是抗拒镇国军军令,不给镇北王面子,想不惹对方恼怒都难! “那就有劳大公子和甄将军了!” 王安中面无表情地钻进马车,带领众人出城向南。 183章 封王的原因 燕京南,十里亭。 近百名燕山府文官与常胜军武将们,在镇国军先锋将士的安排下,于官道旁等候镇北王的到来。 面色忐忑的王安中实际上心情相对较为轻松,今天的重头戏与他无关,且看常胜军如何解释郭药师未能亲自迎接。 甄五臣则不停地提点郭麒,看似轻松,实则紧绷心弦,郭药师的安排无异于冒险,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男儿横行天下,有些险,始终逃不过去。 燕山文武同床异梦各怀心事,只见南方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奔涌而来。 须臾便来到十里长亭,为首一人身穿黑色军服骑着骏马,显得英姿勃发,正是镇北王韩逍遥。 蒋雀儿撇下燕山官员,上前敬礼。 “属下蒋雀儿,率燕山府部分文武官员前来接驾,请镇北王指示。” “辛苦了!”韩逍遥点点头,从马上一跃而下,在元十四与司马横如的陪同下进入长亭,将马鞭放在石桌上后才说道:“请王知府过来说话。” 王安中心中一喜,俗话说,先礼后兵,第一个召见自己,按理不会太过为难。 于是正了正衣冠,王安中进入长亭,恭敬地冲韩逍遥鞠躬行礼。 “燕山知府王安中,见过镇北王!” 甄五臣等常胜军将领都在心里骂他无耻:说好的辨别真伪呢? 韩逍遥微微笑道:“王知府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王安中这才欠身坐在一旁。 韩逍遥接着说道:“燕京号称‘北地明珠’,想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且本王受朝廷委托率镇国军驻守边陲,初来乍到难免人地两疏,还请王知府不吝赐教!” 王安中当即拱手,连称不敢,不过还是大致介绍了燕云十六州的情况。 最后,王安中大大褒奖了常胜军,称其军容强大,奋勇抗击外族,民众皆谓之:北疆屏障。 甄五臣心头大恨,当着和尚骂秃子,这狗娘养的黑了良心! 果然,韩逍遥瞥了一眼亭下的燕山文武,说道:“请常胜军郭统领上来说话。” 甄五臣与郭麒应声出列,刚要举步进入亭中,却被蒋雀儿拦住:“只传召郭统领一人,你们谁是?” 甄五臣赶忙一番解释:“俺是常胜军总管,这位是常胜军统领郭少保的大公子……” 蒋雀儿按住刀柄,冷冷地问道:“这么说,常胜军统领郭药师并未前来迎接镇北王?” 亭上亭下不过几步路,众人都听的分明,天气虽然酷热,但蒋雀儿的森森语气却让人寒到骨子里。 郭麒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已经被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甄五臣皱了皱眉,赶紧解释:“昨夜郭少保突染急症卧床不起,情非得已只能由大公子代父前来!还请镇北王明鉴!” 王安中面露疑惑,但心里乐开了花,这帮没头脑的厮杀汉,居然想出了如此拙劣的借口…… 果然,听到甄五臣辩解,韩逍遥离座走到亭边,似笑非笑地询问道:“真病了?” 甄五臣硬着头皮说道:“确实卧床不起,还请镇北王多多包涵!” 韩逍遥转头询问王安中:“王知府可曾前往探视?” 王安中摇摇头:“下官亦是刚刚得知此事,待今日接驾后,再登门慰问……” 韩逍遥哈哈大笑,不容置疑地说道:“王知府方才说常胜军乃北疆屏障,郭统领又是常胜军柱石,想必是积劳成疾才病重如此!像郭统领如此忠诚之士,本王岂能坐视不理?不如一起到郭统领府上,王知府以为如何?” 嗯? 韩逍遥居然现在就要进入燕京,他难道不怕郭药师关门放狗? 但,显然,王安中没有拒绝的权力,甚至甄五臣也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随着进城指令的发出,镇国军参谋部拿出事先制订的预案,紧急调度人马做好一切准备。 于是,镇国军全数展开,兵分三路进抵燕京东南西三门,其中特战大队一千人,在蒋雀儿先锋军的引领下,簇拥着韩逍遥等人直奔南门。 而坐镇南门的正是常胜军智将张令徽,陡然见到镇国军大举出动,更“押”着燕山文武官员前来叩门,顿时头皮发麻。 韩逍遥看着高悬的吊桥,冲王安中笑了笑,说道:“怎么,燕京封城了么?” 王安中不知道郭药师打的什么主意,立即撇清干系。 “此事下官毫不知情!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韩逍遥再问甄五臣:“那就是你们常胜军所为咯?” 甄五臣只能说:“其中或有误会……” 韩逍遥冷冷的话音响起:“我这人最讲公道,给你一柱香时间解释误会,过时我们自己来想办法!” 言出法随,侍从当即在前方点燃一支长香,大概能支持一刻钟。 蒋雀儿则命令器械组拼装投石车,看情况,是十台小型投石车,而且搬运了数十箱燃烧弹备用。 王安中急了,镇国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破城之后,常胜军固然很惨,但自己估计也落不着好。 “甄五臣,你们封城意欲何为?快快命人打开城门,否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甄五臣只能再向城楼喊话,张令徽不是笨蛋,镇国军拼装投石车的架势实在太惊人了,虽然南门是防御重点,也有投石车,但他到底还是不敢先发制人。 左思右想,觉得护城河与城墙根本拦不住对方,便让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可惜,那柱香已经灭了。 当甄五臣跑回来请韩逍遥进城时,蒋雀儿将战刀劈向南门楼。 “放!” 一声令下,十台投石车将燃烧弹齐齐抛掷出去。 面对已经敞开的燕京城门,投石车一共实施了六轮轰击,直到将南门楼轰塌,此时,南门城墙上再也没有一名活着的士卒了。 在燕山文武官员们的震惊中,元十四理直气壮地宣布道:“驻守燕京南门的官兵,违抗朝廷命令蓄意谋反,镇国军已经夺取南门,我部正在追击残敌!” 韩逍遥点点头:“注意纪律,切勿太过扰民!” 等元十四带兵进城后,韩逍遥冲王安中说道:“劳驾王知府带路吧!” 当燕京文武穿过城门洞,上方劈劈啪啪的燃烧声,墙角两边,跪着一溜烟熏火燎惶恐不安的常胜军士兵…… 向前看去,镇国军大批特战队员不断穿插到前方,把控沿街各个路口和高处建筑,而骑兵和步卒则迅速向纵深战略要点突击,一切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他们总算明白,为何年纪轻轻的韩逍遥能够封王的原因了。 甄五臣护着郭麒,不由得对镇国军的战力提高了一个档次,掌握了破城之法的野战强军,天下还有谁能抵挡? 禁军不行,贼匪不行,现在连城楼都像豆腐一样垮塌,常胜军绝不是对手,也不知道女真人能不能打得过? 他忽然把心思收回来,紧紧搂着郭麒。 张令徽挑衅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镇国军进城势如破竹,不到片刻功夫,城内“缴械不杀”的喊话此起彼伏。 当众人来到节度府的时候,城中恢复了安静,各个城门都悬挂起镇国军的旗帜。 任谁都知道,这座城已经落入镇国军的掌控,但接下来,韩逍遥会如何处置郭药师和常胜军呢? 184章 与国有功,当酬! “啪!” 张令徽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的疼痛却令他安心不少。 当镇国军轰击南门楼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大事不好,径直逃进节度府中。 汤药味弥漫在房间内,“卧床不起”面色蜡黄的郭药师坐直身子,恶狠狠地盯着手下的这名“智将”。 “蠢!” 张令徽不敢分辩,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救他的只有眼前这位大哥。 这是管家来报:镇国军已经把节度府围了。 郭药师冷冷对张令徽喝道:“滚……” 张令徽慌了神,立马扑到郭药师榻前,急切地哀求:“大哥,大哥,救我这一次!” 郭药师撩起薄被,一脚蹬在对方肩头,将张令徽踹倒。 “滚到马厩里,换一身衣衫藏好,我死之前不许出来!” 张令徽大喜,当即趴在地上给郭药师磕头,然后一溜小跑躲进了马厩。 郭药师重新躺回床榻,盖上被子,气息虚弱地吩咐道:“开门,铺红毯,请小五代我迎驾。” 节度府五夫人,慕容菲,原燕京名妓,不知怎么竟幸运地逃过了女真人的搜捕,待女真退去,辗转被郭药师收入后宅。 所以,在特战队员控制节度府后,韩逍遥一进门便见到了年轻貌美的五夫人。 慕容菲俯身行礼:“节度府上下见过镇北王!王驾光临,蓬荜生辉!” 她身后,六十多名仆佣齐刷刷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韩逍遥瞥了一眼甄五臣,对方会意立即介绍:“这位是郭统领的五夫人,平日里掌管节度府后宅……” 慕容菲接着说道:“夫君染疾,不便出迎,故由妾身慕容菲代为接驾,还请王爷恕罪!”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郭统领忧劳成疾,本王听闻之后极为钦佩,特来慰问。” 慕容菲当即起身,引着韩逍遥等人直达后宅卧室。 “罪将郭药师参见镇北王……” 病怏怏的郭药师在慕容菲的搀扶下想要起身,却被韩逍遥按住。 “本王见你病的都快要死了,且躺着吧!不过,郭统领说自己是罪将,可否详细说说,都犯了哪些罪?” 见对方毫不讲究地逼问,无奈的郭药师只好自揭其短,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诸如:年纪老迈、管束无方等等,更说自己德不配位,已向朝廷申请还乡养老。 听了对方的“肺腑之言”,韩逍遥不动声色,询问道:“本王受朝廷委托统管河北,既然郭统领有意辞官养老,本王便允了,如何?” 郭药师一愣,这年轻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甄五臣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难道韩逍遥硬生生下手对付郭药师? 三万常胜军在百余个大小头目的掌握之中,拿下郭药师,一旦群龙无首闹起来,整个燕京城便会永无宁日。 司马横如此时接话说道:“王爷,郭统领与国有功,不可不酬。” 韩逍遥故意问道:“哦,竟有此事?说来。” 于是,司马横如便将郭药师和常胜军如何背辽投宋,并且在攻辽战役中血战燕京、扼守涿易二州不失的事迹,一五一十说了。 甄五臣心下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镇北王的谋士居然肯出来说句公道话,看来事情或许还有转圜。 郭药师却一言不发,在他看来,若是韩逍遥玩将功赎罪的把戏,无非是恩威并施之帝王心术。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镇国军想要快速掌控燕云平息地方,肯定要依靠常胜军,毕竟三万多人马,而且是熟门熟路的本地人。 只要他郭药师一声令下,铁马金戈所向,燕地豪强望风披靡! 韩逍遥微微沉吟,便说道:“既然老夫子所说属实,好吧,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见对方说的如此随意,郭药师怀疑其中有诈,迟疑着不肯轻易开口。 元十四嘿嘿笑道:“王爷,看来郭统领的胃口不小!” 韩逍遥摇摇头,依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所求不过钱粮兵甲而已,能有多大?” 意识到对方看轻郭药师和常胜军,甄五臣忍不住嘀咕道:“要燕京城,肯给么……” 元十四扭头看向甄五臣,按剑追问道:“你说什么?!” 甄五臣被对方激的怒火升腾,想想即便忍气吞声只怕还是难逃一死,索性大声问道:“若是俺们要燕京城,你们肯给吗?” 郭药师当即怒喝道:“放肆!镇北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甄五臣发泄出来,便不再声张,准备退出卧室,却听韩逍遥笑道:“甄总管,留步。” 甄五臣很光棍地转身面对韩逍遥,拱手询问:“此事乃甄某一人所为,镇北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郭药师见对方似乎不肯放过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颇有些焦急,心中也是叹息甄五臣彪悍的性子经不得激,正苦思冥想设法为其开脱。 却听到韩逍遥说道:“只要接受镇国军的整编,燕京给你们也无不可。” 嗯? 郭药师与甄五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北地明珠,鼎盛时期拥有百万人口,是辽国最重要的都城,也是燕云百姓心目中的权力中心。 韩逍遥想要争霸天下,这里就是龙兴之地,又怎么可能让给他人? 甄五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此话当真?” “信则有,不信则无!”韩逍遥看了郭药师一眼,接着说道:“机会只有一次!” 郭药师却留心到对方的前提条件:军队整编。 怎么整编?是不是收缴兵权?失去了兵权,自己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但是,从目前情况看,镇国军大军进城,封锁城门控制要津,城外依然有大量骑兵待命,想要剿杀常胜军并非难事。 忽然,他想起甄五臣曾说过,韩逍遥似乎喜欢讲道理,咬了咬牙便出声询问。 “能否保留郭某亲卫?” 元十四不由地笑出了声,撇撇嘴说道:“老郭,你想差了,说句不好听,就你们常胜军这样的,几颗燃烧弹都能吓得尿裤子,谁多稀罕似的?” 甄五臣面红耳赤,他进城的时候,确实看到那些哭爹喊妈的南门守军吓破了胆。 虽然尴尬,但郭药师仍然盯着韩逍遥,目光灼灼。 185章 雄心不敌年少 韩逍遥离开的时候,慕容菲一直将他送到门外,千恩万谢。 而卧室内,郭药师双目如电,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病色。 表情意外的甄五臣仍然眉头紧锁。 悄悄爬出马厩的张令徽带着一身骚味在门外探头探脑。 “进来罢,正好有事和你说!”郭药师冲智将招了招手。 张令徽赶紧溜了进来,马上一躬到地:“多谢大哥救命之恩……他们怎么说?” 甄五臣凭着记忆复述:“镇北王提议组建戍边军团,其中常胜军暂定两万,必须接受军团司令部统一管理。除此之外,还要组建骑兵纵队,连同镇国军的正兵还有什么预备役,整个兵团满编十万人。” 张令徽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问道:“他们有这么好心?” “也不能这么说,但这事要委屈老张你了!” “什么委屈?”张令徽预感到不太好的事。 甄五臣语重心长地告诉对方:“镇北王答应,只要我们不违反镇国军军规,他便不插手燕京日常事务。所以,第一桩便是南门封城事件,按照军规,你要服劳役六个月,而且今后不得掌兵。” 张令徽悚然一惊,急急看向郭药师:“大哥,俺对你忠心耿耿,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计啊!” 郭药师缓缓说道:“事到如今……算哥哥欠你的,等你劳役回来,钱和女人任你挑……” 尝过兵权滋味的张令徽,哪里肯甘心,但郭药师与韩逍遥达成交易,他就是被抛弃的棋子,无论如何改变不了。 甄五臣再次劝道:“老张,兄弟一场,大哥也不容易。何况打死打生这么多年,做个富家翁平平安安也算不错了……” 张令徽哈哈笑道:“你们攀上高枝,巴不得封候拜将去了,兄弟,算个屁啊……哈哈,狡兔死良狗烹,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现在希望破灭,话语偏激起来,甚至极尽挖苦嘲讽郭甄二人。 甄五臣咳了一声,几名侍卫涌进来将张令徽推了出去。 郭药师仍然在思考,实际上,他对于韩逍遥的大度,也非常不能理解,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又不得不信。 甄五臣问道:“大哥,怎么处置?” 郭药师叹了口气,有些伤心地说道:“都是尸山血海爬过来的,怎么能贪心到这种地步?背叛出卖我郭药师无妨,可险些葬送三万常胜军弟兄,绝不能宽恕!” 甄五臣心中明白,张令徽今日自作主张封闭城门,坐实了他与王安中的勾结,为的是激化镇国军与常胜军的矛盾。 而且,郭药师给了他退路,但张令徽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心存怨望。 有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存在,对今后两军共存会造成极大的隐患,所以,张令徽留不得。 甄五臣换了个话题:“大哥,整编不会有问题吧?” 郭药师微微一笑,问道:“你一定猜不到韩逍遥最后和我说了什么?” 当郭药师要求保留亲卫时,韩逍遥便屏退其他人,单独与郭药师密谈,然后,郭药师便接受了常胜军整编的要求。 甄五臣自然很奇怪,但他并没有主动打听。 即便现在,郭药师提起,他也没有进一步追问,因为,他非常了解对方。 作为从底层民众崛起的郭药师,对权力的渴望异常执着,若非十分的把握,又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对方的条件? 郭药师嘴角竟然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五臣,你今年三十八了吧?” “对……怎么?” “还记得八年前你我投军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甄五臣思绪回到从军伊始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辽东战火连天饥民遍地,辽国募集两万八千青壮取名“怨军”,用以攻打女真。 当初郭药师带着甄五臣应募入军后,曾经捧着粥盆对甄五臣抹泪说道:“只要日日能吃饱,死了也值!” 郭药师再问道:“董小丑叛乱被诛杀,上万人都死了,俺们活下来那晚又说过什么?” 甄五臣如何不记得,当郭药师提着罗青汉董仲孙的脑袋,跪在萧干面前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因为耶律余睹扬言杀光怨军。 但谁也没想到,萧干居然为郭药师作保,甚至将其扶正统管残存怨军。 是夜,死里逃生的郭药师曾对众人说道:“但有一州之地,此生足矣!” 等到辽国崩溃前夕,郭药师实际掌控涿易二州,又听闻南人挥军二十万攻伐燕云,便率常胜军投宋。 然而,几经波折,到如今拿下燕京城,屁股还没坐热,镇国军就杀了过来。 郭药师最后淡淡地说道:“前几日,我还曾想过,若是再使把力气,十年之内应该可以封候,可看到镇北王如此年少时,顿时就没了争霸天下的兴趣……已经四十二咯,那还有几年好活?” 甄五臣愣住了。 郭药师居然隐隐有了退意,就因为韩逍遥比他更年轻? 可,郭药师退了,他们这帮弟兄怎么办,手底下上万人怎么办? 不,绝不能让大哥就这么退下来! “大哥,姜子牙七十二岁才出山,您正值壮年,数万弟兄惟命是从,万万不能坠了心志啊!” “不用担心!”拍了拍对方肩头,郭药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到了这个年纪就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封侯只怕是此生的极限了,再高也够不着……” 甄五臣不禁莫名,你这算啥意思?封侯……封王!明白了,韩逍遥起步就是王,郭药师看着对方,再想想自己忙碌拼命一辈子,人家几个月就做到并且超越好几阶,确实挺没意思的。 最后,郭药师点点头:“放心吧,人家压根就没看上常胜军,燕京城,只是暂时借着歇歇脚。韩逍遥还说我们过于看重地盘,视界才会因为拘束而狭窄,自然也就无从争霸天下,我们之间,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他问我:‘可有兴趣纵马汴梁射雕上京?’,你且说说,我该如何作答?” 甄五臣良久不语,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始终认为镇国军是来抢夺燕京城的,但对方如今明确告知,镇北王图谋的,是整个天下。 兵力比不过,财力比不过,现在连眼界也比不过,难怪郭药师心悦诚服。 遇到这么年轻的妖孽,确实挺让人郁闷的…… 186章 辽宫有感 投机是一门学问,最著名的历史人物莫过于商人吕不韦,在等级森严的战国时代,凭借一句“此奇货可居”,竟然一跃成秦国丞相。 因而,古往今来,投机者不计其数。 镇北王大军进城,寻常百姓关门闭户祈求平安,守卫士兵缩在营中瑟瑟发抖,大小官吏心情复杂地注视着盔明甲亮的外来者。 但,却有人主动凑上来拜见韩逍遥。 燕京首富龚珍,早早守在节度府外,见到韩逍遥从府中出来,便亲自奉上礼单求见。 海量的米粮布匹货品,还有自家的府邸。 虽说燕京苦寒,不过仅仅这座府邸就价值二十万贯,龚珍可谓下了血本。 韩逍遥笑了笑,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想要什么?” 龚珍拱手道:“镇北王率军戍边,燕地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如今略尽绵薄之力,一为犒劳大军,二为镇北王提供一处歇息的住处,区区薄礼,不敢有所求。” 韩逍遥转而询问司马横如:“嗯,你说的确实是我方急需,但这礼却不能收,烦请司马先生讲解一下镇北王府的规矩。” 司马横如当即说道:“镇北王爱民如子,早已颁布条律,任何人不得行贿受贿,违令者严惩!” 龚珍心念一动,急忙换了一种说辞:“镇北王清廉如水,实在是燕地百姓之福!草民刚刚想起,这些货品并非赠送,而是卖与镇北王的……” 同时,他更为谨慎地观察韩逍遥的表情。 韩逍遥点点头,做商人的心思果然活络,便故意问道:“既然是售卖,那便不是行贿,不知这些货品作价几何?” 龚珍心下大定,正色说道:“一文钱!” 这种变相贿赂众人皆知,但韩逍遥却问道:“你这与白送何异?” 龚珍更加安稳,当即说道:“回禀镇北王,草民曾听闻韩记银号借贷首单免息,故而效仿,与镇北王第一单的生意,草民看重的并非获利多寡,而在于能否细水长流。” 听罢龚珍一席话,韩逍遥大笑:“好犀利的言辞,倒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这样吧,夺人府邸强买强卖的事情本王还做不出来,米粮货品作为军资采购,按照市价交割,府邸就不必了。” 龚珍一时愣住了,这算怎么回事,这人情到底收没收下? “只要你遵纪守法,公买公卖,便不用担心其他。” 说完话,韩逍遥等人继续向北,一直抵达昔日金碧辉煌的辽国皇宫,不过,在女真破城大肆烧杀后,如今墙倒屋塌只留下一地的废墟。 好在场地足够大,镇国军第一师第一团,骑兵旅第一团,以及特战大队合计八千余人进驻后,只占据了五分之一的使用面积。 最后,在皇宫偏僻的角落,正在布防的蒋雀儿发现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园子,大概由于院墙和树木遮蔽,才侥幸逃过女真人的焚毁。 园中自是人去屋空,所有零碎值钱的物品荡然无存,大半年无人居住,杂草都长到一人多高,成了鼠兔鸦雀的乐园。 蒋雀儿让部下立即清扫修补,同时跑去告知师父,园中十几间屋子,师父与两位准师娘总算有了像样的住所。 对于住所,韩逍遥没有太多讲究,而且这段时间,几乎都住在竹屋和军帐。 不过,对于女人来说,能有个实实在在的院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听雨园……” 韩逍遥伫立于园门前良久。 蒋雀儿有些忐忑,试探地问道:“师父,这园子不合适?” 韩逍遥转头看了一眼蒋雀儿,举步跨进园门,看了看格局和建筑,笑着说道:“这园子能保存下来也是运气使然,非常好!只是刚才看见园名有些感悟,你且说说,辽国幅员万里,铁骑百万,怎么就打不过一两万女真人呢?” 自从进入特战队,蒋雀儿一直加强经典战例的学习与研讨,认为师父的问题是考他互步达岗之战的见解。 “互步达岗,两万女真破五十万辽军,存在很多因素,女真人确实彪悍而且背水一战,故而拼死向前。辽军腐败士气低落人心不齐,决战时刻,后方居然有人篡位。更荒唐的是,辽帝竟然决定从战场上带兵回去平叛,这从根本上动摇了辽军意志,导致全面溃逃。” 嗯,从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农夫,到如今头头是道地分析战例,蒋雀儿确实用心学习了。 “是的,一个强盛帝国的衰落,必然有一场刻骨铭心的失败,从我们进入燕京开始,到这座园子,我发现太多汉家文明的印记。 所以,原先那个铁马金戈的契丹猛士,渐渐地变成了附庸风雅的宋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即便在互步达岗灭了女真,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哦!”蒋雀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每日三省!”韩逍遥指了指对方心口:“要认真总结,要体会下情,注意自身的骄纵情绪!” 这下,蒋雀儿明白了。 “是,师父,保证不骄不躁!” 看了一圈之后,韩逍遥居然意外地踢晕一只慌不择路跑到眼前的肥兔子。 临出园子,蒋雀儿指了指园门上方刻有园名的石雕。 “师父,既然您不喜欢,不如给换个名字吧?” “不,要留着,以后,每日看见它,就能警醒自己,千万不可文恬武嬉,否则覆灭就在眼前。” 元十四送来消息,常胜军正陆续迁往城外指定地点,接受整编,而南门封闭事件的执行人张令徽于家中自缢。 燕山府于常胜军联合勘查后判定:畏罪自杀! 韩逍遥笑了笑,继郭药师之后,王安中也不得不老实了。 雷霆之威后,应该是春风化雨了。 于是,韩逍遥通知燕山府和常胜军中高级官员,三日后开会商讨,如何梳理燕京乃至燕云各地政军事务。 三日一晃而过,除了郭药师三千亲卫留守燕京城内,常胜军余部悉数移驻城外,接受整编。 而燕京数百名原有官员齐聚燕山府,聆听镇北王的施政纲要。 第一要务,民生。除了原有燕地百姓,还有跟随镇国军迁徙而来的两万余名流民。 女真人掳掠大量民众后,燕京附近都成了无主之地,良田大多被各坞堡村寨占据,王安中接手不久,一直没能清理。 所以,韩逍遥要求三个月内逐步清查完毕,无主之地一律收回,再发放到流民和无地农户手中,而且坚持执行原先承诺过的减免赋税的政策。 工商业在维持原有政策的基础上,韩记银号按照规章制度加大资金扶持中小商户搞活经济,韩记商行亦入乡随俗平等地参与各项商业活动,并不享受任何特权。 对于军事,除了军队整编外,郭药师提出两个较为棘手的事件。 奚人进犯,张觉投奔,该怎么处理? 187章 韩五出山 听了详细说明,韩逍遥才算搞清楚,昔日辽国四军大王萧干笼络一批奚人自立为帝,为了躲避女真搜捕,所处之地较为荒僻,生活艰难。 今年春,便一直南下试探,屡屡得手后益发胆壮,大概认为现在丰收时节,宋军依旧软弱,便出兵景州再攻蓟州,击败张令徽刘舜仁部,抢夺粮草财货无数。 韩逍遥随即询问郭药师:“郭师长此前如何打算?” 郭药师坦言,萧干立国未久,率奚人出兵本着劫掠与立威的心思,因看轻宋军故而极为骄狂,四五千人马就敢分兵攻打城池,原先他准备用两万兵马围歼对方以绝后患。 两万人? 韩逍遥皱了皱眉,他没有这么多现成的骑兵,即便有也不可能全派出去。 不过,即便有五千奚军,按照目前镇国军的实力,一万人吃掉对方绝对没问题。 萧干当了皇帝,想捏个软柿子立威,但镇国军想要坐稳燕云,也需要立威。 这一仗,非打不可! 与耶律大石合称辽末双璧的萧干,再加上正经八百的奚人骑兵,正好试试镇国军的刀有多锋利? 韩逍遥环顾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犯燕云者,虽远必诛!” 郭药师以及常胜军军官顿时眼睛一亮,不管镇国军能不能打赢,至少这话听在耳中十分舒坦。 “元十四,郭药师,郑良,汇同参谋部制定出反击作战方案,军情司尽快侦察奚军的动向与虚实,后勤提前做好军资保障……萧干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三名高级将领应声领命。 至于张觉背金投宋,王安中则做了具体说明。 宋金海上之盟约定,燕云十六州归宋,但宋军被辽人打得惨败引起女真人轻视,在收下百万贯赎燕费后,借故扣下平州设为南京,由张觉任留守,可张觉认为投宋比较有前途,便于今年五月杀了女真人,率部归宋。 张觉裹挟青壮号称五万兵马,但女真名将完颜阇母仅仅带了本部两千骑,便到平州捉拿张觉。 目前,张觉连败两阵,似乎看着就要被消灭,故而女真使者抵达燕京,对于宋朝暗中接纳金国降将格外恼怒。 现在的问题,要不要救张觉? “若五万人马都打不赢两千,张觉也是个废物!告诉他,这一仗打赢了,什么都好说,若是打输了,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郭药师有些担心地说:“女真人骄横,不论打赢打输,都必然会借机寻衅……” 王安中接纳张觉和平州,有开疆拓土之功,但随着女真人给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有些动摇了。 “镇北王可否接见金使,若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可解平州之危!” 韩逍遥摇摇头,哪有两线作战的道理,集中兵力先解决萧干,至于平州,看看张觉打得怎么样再说。 “先让张觉打打看,不要去管什么使者,若对方问起,便说按照两国约定,平州归属宋境,金军越境寻衅滋事,我方保留反击的权利。” 王安中吓了一跳,本来女真人的使者就非常恼怒,这种话再说出来岂不是火上浇油? 韩逍遥却说无妨:“真要打就不会跑来谈判,什么时候他们不告而别,那就离开战不远了。” 郭药师问了一句:“若女真人兴兵南下……” 韩逍遥问道:“南下与否取决于他们的胃口,所以,不管张觉胜败,我们都要做好与女真作战的准备!”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文武的议论,甚至是惶恐。 镇北王年轻气盛,击败禁军,又压制常胜军,怕不是有了轻视女真的心态,若长此以往,肯定会激怒女真。 在他们看来,击败禁军不足为奇,毕竟辽国的残兵败将都能轻松歼灭二十万禁军,何况以一敌百覆灭辽国的女真? 所以,他们认为,镇国军战力与辽军相当,而要与兵力强大的女真交战,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韩逍遥不发一言,等到众人安静下来,才说道:“戍边御敌是镇国军的天职,而你们便是协助镇国军做好各项准备,畏敌者可以递交辞呈,本王一概允准!不想辞官,那就安心公务,若私下散布非议,一律按动摇军心论处!” 这下所有人都不吭声了,这镇北王也太霸道了! 韩逍遥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口服心不服,但,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 在高压下,燕京首次政务大会结束,每个人都接到各种工作清单,非常具有“韩式特色”。 而会后,韩逍遥、元十四、郭药师、郑良赶到燕云军团总参谋部,针对萧干奚军制订作战计划。 以郭药师的判断,至少要出动两万人马,才能有把握围歼萧干,进而攻占其老巢,彻底消灭奚国。 蓟州如今危在旦夕,甚至有可能失陷,很难判断萧干下一步的动作。 韩逍遥看着地图,忽然说道:“可否派大队在蓟州牵制奚军,另派奇兵偷袭景州,将奚军后撤的通路堵死。” 元十四与郑良都认为,这是全歼萧干的绝妙好计。 但郭药师看得更远,他认为:偷袭景州虽然是妙棋,但奚军擅骑射,一旦后路被断,必定会折回景州,那时孤悬敌后的奇兵怕是凶多吉少。 元十四与郑良纷纷请战,甚至愿意立下军令状。 韩逍遥摇摇头,这种孤军深入的作战靠勇敢是不够的,还必须具备死缠烂打乱中取胜的本事。 郭药师见韩逍遥不同意元郑二人前往,差点以为韩逍遥想让自己去堵枪眼。 韩逍遥很快想到一个人选,便让人从训练营找来韩五梁红玉。 作战参谋将情况作了简要介绍,尤其提到奇兵夺取景州的重要性和危险性。 韩五立即意识到,韩逍遥找自己来,肯定是担当奇兵的。 卧槽,俺老韩今日运道来了! 拿下景州,堵住萧干,这是头功,妥妥滴金勋章! 这机会要是抓不住那就傻了! 韩逍遥问道:“奚军至少有五千骑,但我只能给你五百骑配,一夜奔袭三百里,拿下景州,守住六个时辰!我认为你能行,你觉得呢?” “镇北王,俺现在就立军令状,保证拿下景州,堵住萧干六个时辰!” 韩逍遥看向梁红玉,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梁红玉考虑片刻说道:“连弩和炸药,多多益善!” 嗯,不愧是心思细腻的女中豪杰! “兹授予韩世忠独立骑兵营代营长职务,辖五百骑兵,配两个基数弩箭,五十斤炸药!作战任务:抵达蓟州后,于夜间奇袭景州并坚守六个时辰!” 韩五大喜过望,这一仗要是打好了,骑兵营长的“代”字就得去掉。 他立即举手敬礼:“是!卑职实施完成任务!” 韩逍遥回敬军礼,然后冲着梁红玉命令道:“兹授予梁红玉独立骑兵营代政委职务,配合韩世忠完成任务,若其出现违反军规条律的言行,你有督促、纠正以及暂停其职务的权限!” 梁红玉: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数落夫君了,这感觉真不错。 韩五:我去,眼睛一眨,婆姨变成“婆婆”! 188章 碎碎平安 韩五满心欢喜地回去挑选部下,梁红玉落后一步。 元十四赶上来叮嘱道:“弟妹,王爷密令。” 梁红玉当即立正敬礼。 “若事不可为,绑也把韩世忠绑回来!”元十四回礼后将韩逍遥的嘱托复述一遍。 “是!” 梁红玉心中稳了,欣然领命。 韩五见妻子跟上来,笑意盈盈,好奇地问道:“老元和你说了啥?” “密令!” “啥密令?” 梁红玉瞪了丈夫一眼:“军中规矩你知道的,既然是密令,不到时候肯定不能让你知道,不然我这个政委就得挨处分!” 韩五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牢骚:“到底是营长大还是政委大?” 梁红玉笑道:“只要好生带兵打仗,全营上下肯定是你最大!别胡想了,赶紧回去挑人挑马领装备!” 对,这事比天都大! 韩五先回到新兵营,把自己老部下都召集起来。 “五百骑,挡住五千奚人六个时辰,去不去自己想清楚!” 一名西北汉子站了起来,问道:“大哥,是不是守住景州,你和嫂子就能当营长政委了了?” 见是自己的老兄弟苏格,韩五点点头。 梁红玉却纠正道:“只是临时职务,眼下要紧的是打仗,后续的事不要想太多!” 韩五无奈地说道:“营长政委俺也不稀罕,但至少银勋章肯定跑不脱……” 众人都知道,镇国军赏罚分明,有了银勋章,连长肯定没跑,说不定得了金勋章,营长十拿九稳。 苏格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那就干了!” 五十余名禁军全都表示参加,他们原本就在韩五的带领下出生入死,铁了心跟随。 不过韩五还是挑出了五个最年轻的部下。 “俺们要是不走运,你们就是种子,逢年过节到群英祠上柱香,也算兄弟一场!” 看到五个年轻人有点悲伤,韩五哈哈大笑,每人都踢了一脚。 “等着俺们回来喝庆功酒!” 说完,带着四十八人直奔郑良的骑兵旅。 挑人! 凄厉的集合哨响起,三千二百名骑兵迅速集结。 郑良不无羡慕地说道:“人都在这,自己挑吧……俺也没见你有啥能耐,咋就选上你了呢?俺的金勋章啊!” 韩五嘿嘿一笑,说道:“老郑,都是西军出来的还分啥彼此?等拿了勋章俺亲自送给你!” 这货分明是嘚瑟,郑良呸了一声,懒得接茬。 韩五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我是韩五,废话不多说,这次作战任务是挡住奚人五千骑的退路,我只要五百人,是汉子的上前一步!” “啪!” 三千多人齐刷刷向前跨了一步。 打仗么,一对十有什么关系,镇国军难道会怕? 见韩世忠有些错愕,郑良调侃道:“别问了,骑兵旅就没有不想打仗的,算了,你还是挑一些打过仗的老兵吧!” 韩世忠只好摸了摸鼻子,让有实战经验的骑兵出列。 仍然有一千五百名,再筛选有斩获的,剩下八百多人,去掉家中独子的,剩六百多。 最后,韩世忠挑出年龄偏大偏小的,终于选出四百五十一名最为青壮的精锐,加上自己带来的老弟兄,整好五百人。 到后勤处领了武器装备干粮和急救品,韩五又掏空家底买了酒水,每人都分到一碗。 “此去九死一生,俺韩五穷,只能敬兄弟们一口薄酒,谢谢啦!” 说完,仰头便将酒水喝下,随即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 酒碗四分五裂,碎碎平安! 随即,一阵喝酒和摔碗声中,骑兵独立营全员五百人翻身上马,跟着韩世忠出营。 而此时,一支佩戴着红十字袖标的小队在营门外等候。 二十人的救护队,领头的正是卓大妮。 “卓部长?您这是……” 韩世忠颇感意外,他们领了足够的急救包,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学过急救术,比原先禁军的医疗条件好太多了。 卓大妮说道:“你们只能治疗轻伤,但重伤和特殊情况,需要更有经验的大夫护士,所以,我们会配合你们守住景州!” 梁红玉知道,前往景州路程可不短,便问道:“急行军,你们能跟得上吗?” 医护院每个月也会进行轮训,这二十人医术马术都很不错。 卓大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任务,医护队保证不会拖后腿!” “多谢卓部长!”韩世忠点点头,催马向着景州方向出发。 与此同时,元十四带领四千步骑正面开拔,郑良率领两千轻骑赶往蓟州,郭药师率领一千常胜军精锐,负责在萧干侧后进行袭扰,干扰对方的判断,掩护韩世忠突袭景州。 第二日,郑良进抵蓟州外围,与奚人斥候数度交手,各有胜负。 而蓟州城北面,奚国皇帝萧干收到燕京出兵救援蓟州的消息。 两千骑,郭药师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么? 不过,只半天功夫,就损失了十余名斥候让他产生了一丝恼火,以及随之而来的警惕。 宋人一反常态地拼命,甚至处处挑衅,到底想干什么? 他当即召开军议,商讨如何对付突然出现的郑良以及骑兵。 奚人一众将领头目嘻嘻哈哈,这几日一直顺风顺水,大家都捞得腰包鼓鼓,眼看着蓟州就剩最后一口气,大家就能进城劫掠。 有人笑着说道:“没啥可议的,俺们直接冲上去便赢了,南人打仗统统都是怂包样……” 被郑良弄的五心不宁,萧干便说道:“总感觉不像郭药师的作风,千万不可大意,最好能先试试他们都是什么来路!” 于是,一千骑派出去,正面冲着郑良杀了过去。 郑良放下望远镜,笑道:“先干翻他们,再吃晚饭!” 于是,骑兵团分成左右两翼开始包抄。 “嗯?竟然敢反击?”一旁观战的萧干立即意识到不对,当即派出两支骑兵出击,护卫前方一千骑。 郑良无所畏惧,双方进入百步,开始抛射弓弩。 一轮,两轮,镇国军骑兵团在相距六十步的时候,突然同时转向,避开了与奚军对冲。 “想逃?不对……” 萧干有些看不懂对方的操作。 但很快,他发觉了不正常的地方。 189章 萧干登城 宋军逃,奚军追击,这是非常合理的情况,至少在奚人头领们看来没有问题。 但萧干却果断吹号召回兵马。 正准备追上去击溃宋军的奚军还算尊重萧干,很快收拢队列返回。 拦住众人发问,萧干只管让人清点人数,很快汇总起来,先后共派出去三波人马两千骑,到如今只回来不到一千八。 两军并未接触,对方仅仅凭着弓弩就杀伤了两百余骑,这伤亡未免也太高了! 当然,目测宋军也有百余人落马,但奚族人口太少,宋国有上亿人,即便一换十,仅仅燕云之地就能灭奚国十次。 再询问下来,萧干又得知对方隐约使用的是连弩一样的武器。 与此同时,斥候送来军情,蓟州西南方出现千余宋军,而东南方出现宋军大队步骑。 综合算下来,宋军来了应该有八千以上。 五千对八千,不要说萧干不惧,就连普通的军士都知道,四军大王善于寻觅战机以少胜多,常常攻敌不备抄其后路,待敌军慌乱逃窜时再从容追杀。 而且这一招屡试不爽,都成了宋军的噩梦了。 按照众人的心思,直接平推过去,碾压对方就好了。 萧干摇摇头,否定了这种乐观想法。 阵仗打得久,从军容即能看出军队强弱的大概,对方两千骑就敢对阵,而且进行反击,看到奚军派出后援,果断后撤,并在撤退中持续杀伤对手。 这样的军队,与之前一触即溃的宋军判若云泥。 而能游刃有余地指挥这样军队的将领,必然是打惯了仗的老手,既然是老手,肯定了解奚军实力,但他们仍然有胆量与奚军对峙,可见有必胜的底气。 从对方态势来看,也非常奇怪。 八千人本就不多,居然还分成了三块,更可笑的是,看上去有“围三阙一”的味道,对方统帅到底搞什么玄机? 面对不同以往的宋军,萧干首次犹豫了,他这五千骑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底,打一个就少一个。 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他随后派出人马,前去试探另外两支宋军,哪怕抓俘虏也要搞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于蓟州,灭了眼前三支宋军再吃不迟。 一夜之间,零星短小的战斗不停的发生,萧干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燕云军团的镇国军,以及原常胜军郭药师部,对方装备极为精良,连弩构造精巧,使用箭匣装填,发射速度极快。 亲自装填箭匣,萧干扣动机括试射,经过测算,寻常弓兵射出三箭的时间内,这具连弩可以发射十二支箭矢。 萧干背后冷汗直流。 他终于知道宋军为何敢与他对峙了,甚至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当数以千计的奚军骑兵蜂拥向前时,对面的宋军端着连弩不间断地泼洒着箭雨,而奚军人马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摔倒,整个战场都被奚人的血液染红了…… 当萧干决定拿相对弱一点的常胜军开刀时,凌晨时分,一个噩耗从后路传来。 昨夜遭遇突袭,景州丢了! 萧干怒火冲天,明明留了三百骑留守景州,怎么会莫名其妙丢失? 然而,灵光一现,他霍然心惊。 地处山谷核心位置的景州,是奚军返回自己驻地的必经之路,否则光是绕路都得多出四五百里路,倘若宋军趁虚而入,直捣自己老巢,萧干便是插上翅膀也救不了。 景州丢失的后果太严重了! 所有奚军将领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家人孩子财产都在国都,而且那里并没有太强的防御力量,一旦被宋军破了国都,什么都完了。 “丢弃财货,轻装急行军,夺回景州!” 萧干当即派出一千五百人先锋攻击景州的宋军,他带着另外三千余人作为后援。 当奚军先锋匆忙赶往景州时,郑良与郭药师都意识到,韩世忠得手了,围歼萧干的机会来了。 对方先锋跑的太快,根本没法追,但萧干的大队却被两支宋军一路骚扰纠缠,几乎每走一步就是都有人员伤亡。 等萧干抵达景州城下时,已经不足三千人了,更要命的是,景州依然在宋军手中,而郑良与郭药师就像两头饿狼尾随而来。 景州城并不大,城墙只有一丈高,而且很多地方都是泥土堆积而成的。 “半日之内攻了四次,伤亡过半……他们的连弩和火药太厉害了……” 萧干根本不听他解释。 “咔!” 一刀挥过,先锋官的脑袋冲天飞起。 盔甲上沾染着血水的萧干,指着景州城说道:“拿不下景州,我们会死在这里,家人也都会死,奚人会被灭族!” 说完,带着亲卫直扑城头。 他身后,三千刚刚抵达的奚军,纷纷红着眼睛紧随其后,宛如巨浪涌向景州。 景州城头,血迹、烟火、各种散落的兵器到处都是,更多缠着纱布的伤兵背靠着垛口休息,吃着干粮喝着水,甚至还能轻松说着笑话。 韩世忠与梁红玉各自用望远镜观察奚军动静,萧干三千人抵达早已被他们发现。 “一个大将说杀就杀,萧干下手够狠的!”韩世忠微笑着说道。 梁红玉目测了对方冲锋的人数,低声说道:“差不多三千五,弩箭火药消耗近半,重伤六十多人,这一次不太好打……” 韩世忠指了指奚军后方,郑良的骑兵也开始加速。 “萧干不想死的太快,肯定会反击老郑,否则被堵在城墙下前后包夹,肯定没活路。” 果然,萧干后军千余人列阵迎接郑良的骑兵。 梁红玉很想说,仍然还有两千五百人,兵力比前四次几乎翻了一倍。 随着奚军快速推进,韩世忠收起望远镜,仅用目测就发现了金盔金甲的萧干。 他找来苏格,分派任务。 “看样子,萧干志在必得,所以,成不成就看这一波!苏格,左翼你负责,红玉负责右翼。先射光连弩,等他们靠近再把炸药都扔出去,剩下的就凭自己本事……只要顶住两刻钟,老郑就能杀过来!” “是!”苏格与梁红玉敬礼后,分别赶到各自的位置传达命令。 当奚军推进到百步时,韩世忠一声令下,数百支连弩腾空而起,带着破空的啸声连绵不断地射向奚军。 “冲!” 喊过之后,萧干将身体伏在马背上,狠狠踩着马刺扑向城楼。 每一波箭雨过后,奚军都有数十人落马,虽然心疼,但萧干仍然咬牙冲刺。 不知道多少轮过后,箭雨开始变得稀疏。 宋军没有弩箭了! 松了一口气,萧干抬起头,城楼就在二十步距离的前方。 浅浅的护城河根本挡不住擅长骑射的奚人! 萧干一提缰绳,骏马长嘶声中腾空飞越了护城河,就在快要撞到城墙的刹那,站在马背上的萧干,几乎与城墙一样高。 纵身一跃,宛如大鹏展翅,萧干竟然踏上了城墙垛口,挟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居高临下,挥刀劈向主将韩世忠。 此刻,城头的宋军官兵纷纷将点燃引火线的瓦罐,奋力抛向蜂拥而来的奚军。 那些已经落地的陶罐,转瞬间迸射出明亮的、鲜艳的光芒,奚军人群中,血红色的花朵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接连绽放。 190章 乱成一锅粥 乱世出英雄! 乱世也出枭雄,虽然一字之差,但境界截然不同。 辽国覆灭后,萧干若能耶律大石联手,未必没有争雄天下的机会,但最终萧干选择带领族人自立为帝。 相对于耶律大石冒着生命危险,将燕京辽国权贵送至天祚帝耶律延禧处,并劝其避女真锋芒积蓄力量以待将来。 虽然耶律延禧置若罔闻并杀了萧普贤女,但耶律大石的言行可以看出是一片公心,亦如其军事上的堂堂之阵。 直到最后,耶律延禧囚禁耶律大石,甚至起了杀心的时候,耶律大石也只是带了两百亲卫向西而去,不出十年便建立了西辽帝国,称霸中亚。 所以,萧干一生文韬武略尤擅弄险,全在于其以小博大的性格使然,这个特点在顺境时往往能创造奇迹,但正因为顺风顺水的骄傲经历,使得他过于自信,或者说固执。 只笼络奚人,定都箭苛山,是萧干立国的两大败笔。 奚人实在太少,文武人才极其有限,同时,契丹与奚族共享荣耀已经几百年,奚族立国与辽国民众的心理常识相违背,故而投奔者寥寥无几。 其次,箭苛山地理位置偏僻,更要命的是处于女真与宋国之间,难以平稳高效地发展。 即便没有韩逍遥和镇国军,真实历史上,郭药师也会将其击败,灭亡奚国。 所以,耶律大石拥有战略思维,而萧干只能说具备战术眼光。 在抵达景州前,萧干便得知战况,同时也大致了解韩世忠部实力,所以,从战术角度制定了全军突袭的方案。 而且正对着城门猛攻一点,打掉对方主将,宋军必然不战自溃,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景州,无疑是最明智的。 这个想法很好,如果他的对手不是韩世忠,说不定真给他萧干办成了。 韩逍遥拒绝元十四与郑良打景州,特意将韩世忠从训练营挑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一,韩世忠刚勇无双,从西到南再到北,经历过各种阵仗,尤其擅长斩将夺旗,是一等一的猛将。 第二,攻城拔寨无数的他,对于城防缺点和反击时间点十分清楚;善攻者,防守也不会太差。 第三点,若论知韩世忠者,非梁红玉莫属,故而韩逍遥授予她政委职务以及密令,提醒韩世忠切勿骄狂,更通过细心稳重的梁红玉,将情势限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所以,萧干对上韩世忠,基本上是难解难分的局面。 萧干威风凛凛地飞身上城,引得无数奚军的喝彩与效仿,在爆炸、箭矢得缝隙中顽强地攀越城墙。 韩世忠看见金盔金甲的萧干找自己单挑,不禁窃喜。 运道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于是,韩世忠不仅不避让,反而挺着长刀冲向萧干……来吧,互相伤害啊! 作了皇帝的萧干,虽然身先士卒地冲锋并先登城头,可与宋军将领以伤换命的亏本买卖,他怎么可能接受。 手腕回收,刀锋稍稍偏移,便将韩世忠的长刀荡开,同时,面对两名持枪捅来的宋军,萧干再次纵身飞跨垛口,落在一丈之外,同时挥刀斩杀了一名刚刚扔下炸药的士卒。 “上!” 韩世忠带着亲卫追了上去,但城下奚军亦有很多悍勇之辈飞身上城,其中就有萧干的亲卫。 攻城战中,城头厮杀最为残酷血腥,奚军集中精锐猛攻最中心的城楼,韩世忠受到的压力倍增,伤亡不断攀升。 梁红玉与苏格几乎同时作出增援城楼的决定,于是,最激烈的战斗爆发。 苏格赤着上半身,操起马槊拼命向前捅、挑、劈,尽管杀伤了不少敌军,但奚人打开缺口后,大队人马源源不绝地登上城墙,两名奚将联手堵住了苏格。 连弩都射完了,但梁红玉还有自身佩戴的弓箭,一壶二十支羽箭,自幼练习射术的梁红玉几乎箭无虚发,似乎天生就是狙击手,专挑对方将领或是救援危急关头的己方官兵。 但,奚军人数太多,任凭梁红玉与苏格拼死冲击,但就是没办法与韩世忠联合。 萧干与四五名侍卫联手围攻韩世忠部,逐渐掌握主动,将宋军三四十名将士逼入死角。 然而他发现,尽管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但韩世忠毫无畏惧,反而像猛虎一样大开大阖,很多奚人士兵往往被他一刀格杀。 城头之上,奚军的伤亡明显更多。 而此时,梁红玉眼见城头保不住,自己与苏格都无法救援韩世忠,便果断吹响铜哨,带兵后撤。 苏格听见梁红玉的哨音,亦果断与奚军脱离战斗,撤下城头。 “你们的人都逃了,投降吧,我给你上将军的职位!” 见到宋军撤离,又见韩世忠如此神勇,萧干不由得起了爱才的心思,于是便命令部下停手,亲自上前招揽。 韩世忠看了看梁红玉与苏格的背影,忽然冲着萧干笑道:“萧干,缴械投降吧!镇国军一向优待俘虏!” 萧干摇摇头,他的手下已经兵分两路追击撤离的宋军,而宋军主将孤立无援,景州城已是囊中之物,怎么可能会投降? 既然,对方打算顽抗到底,那只有杀了。 就在萧干即将下令时,韩世忠却大喝一声:“跳!”,带头从城楼后侧的死角跳了下去。 一丈高的城墙,几乎不可能摔死人,所以,绝大多数镇国军官兵都跳了下来,然后趁着奚军发愣的空隙互相搀扶着撤进街巷中。 韩世忠遥望城楼上的萧干,笑道:“有本事便来,你要是能过去一兵一卒,算我输!” 艹! 萧干心头火起,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 看样子,对方已经预料到城头丢失,准备到城区民居中进行巷战。 不过,从人数上判断,对方三队人马已经不足两百,想来派五百人围剿便足够了。 当他回身,前去堵截郑良的千余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但宋军骑兵也只剩下千余人,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到城下。 萧干环顾部下,攻城战中,至少损失了六七百人,目前兵力不足两千,不能再拼了,也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打开城门,让千余名骑兵快速追击宋军残余,彻底打通后路。 然而,萧干很快接到汇报,城区主干道已经堆满障碍,宋军化整为零,三三两两地藏在在民舍与商铺中,趁奚军不备发起突袭,有的甚至点燃房屋阻隔道路。 习惯了在野外冲杀驰骋的奚人,被这些鸡零狗碎的巷战阴损手段,搞得焦头烂额。 总而言之,整个城区都乱成了一锅粥。 无耻!无赖! 萧干一阵头晕,从城头俯瞰城区,宋军与奚军的攻防呈现出犬牙交错的态势,到处都充斥着谩骂、哀嚎、嘲讽与厮杀声。 看了看残阳,萧干心头开始急躁,城外骑兵的厮杀已经停止,结果不问而知,但,现在奚军的位置很尴尬。 随着郑良部与郭药师部合兵一处,准备攻城,奚军必然要守城。 但城内的形势,奚军必须尽快围剿韩世忠部,否则被宋军里应外合,萧干只能抹脖子。 191章 范围攻击 郑良看见奚军蜂拥入城,城内火光冲天,知道韩世忠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他指着城头上的奚军说道:“郭师长,我们负责打开缺口,你们接着冲进去,一定要抓到萧干!” 郭药师知道,郑良部此战损伤近半,按照常理早就应该退下去休整,可他们竟然毫不犹豫抢着攻城,这一仗之后,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郑旅长放心,萧干今日必死!” 郑良点点头,拨转马头率部冲向城门,那里奚军士兵和马匹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形成了一个斜坡。 千余名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景州城门扑去。 郭药师在后面跟随,越看越心惊,亲身感受到镇国军的实力,以少打多毫无畏惧,这气势不比女真差多少。 幸好没有被张令徽破坏,否则,自己就算有三万人,还真不够人家一勺烩的。 奚军的反应也很快,从攻城转到防御战,近千名奚人拿着刀枪弓箭很快与汹涌而来的郑良部发生激战。 镇国军弩箭消耗殆尽,反倒被奚人居高临下泼洒着箭雨,好在,百步冲阵也不过三轮发射,绝大多数宋军骑兵依然跟随着郑良冲上城头。 萧干回头看了看城头再度激战,便下了决心硬闯火海,于是上百名奚军以血肉之躯硬是从燃烧的废墟里清理出一条通道。 萧干一马当先,穿过火幕径直杀向扼守北门的韩世忠部。 此时,韩世忠身边除了梁红玉苏格,只有百余名部下,而萧干率领千余奚军通过火海,像狼群一样撕咬上来。 此刻,天已经黑了,但城内火光依然能将双方照得清清楚楚。 韩世忠笑道:“老郑他们已经上了城头,萧干这会想跑,弟兄们,该不该放他过去?” “死也不放!” 筋疲力竭的士兵,操起刀枪重新汇聚到韩世忠周围,死死守住城门洞。 他们对面,是十倍数量的敌人,如无意外,他们都将会战死在景州北门。 突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众人精神一振,循声望去。 只见卓大妮与二十名医护队员拿着刀枪,一边唱着歌,一边顺着马道跑下来,与韩世忠他们并肩而立。 在卓大妮的带领下,所有镇国军将士齐声高唱。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每个人心中都是热血澎湃,不由自主挺直了胸膛,握紧了刀枪,疲惫与伤痛统统抛之脑后。 士气可用! 韩世忠敏锐地发现了部下高昂的斗志,他解开钢甲扯掉头盔,拖着长刀向前跨出一步。 “萧干,缴械不杀!” 上百名镇军将士同样垮前一步,齐声高喊:“缴械不杀!” 如同惊雷一般的怒喝,向着奚军滚滚而去。 萧干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这些濒于死亡的宋军,怎么眨眼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韩世忠紧跟着上前,梁红玉、苏格、卓大妮等人紧紧跟随上前。 韩世忠越走越快,已经开始奔跑,他的身后仿佛一百多只猎豹极速地扑向不明所以的奚军。 韩世忠算好距离,奔跑中纵身一跃,凌空挥刀劈下。 “斩!” “咔嚓!” 代表萧干的大纛的旗杆居然被韩世忠奋力一刀斩断,旗帜随即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吼~” 镇国军全体将士,仿佛被激活了杀神血脉,嗷嗷叫地冲进了奚军人堆里。 韩世忠如狼似虎向着萧干杀去,梁红玉与苏格死死护着他的左右。 但,奚军也不是废物,经过最初的错愕,很快就围堵韩世忠,毕竟他们才百余人,三四百人足够围着打了! 镇国军每走一步,都要用鲜血和生命去换,最前面的三员大将各个都被血水浸透了一般。 而一旁辅助进攻的二十名医护队,身上特有的服装让他们成为战场上唯二的关注热点。 有七八名奚军见她们基本以女性为主,便想着能不能从医护队身上捡点便宜。 然而,从小就抱猪锻炼的卓大妮,从废墟的屋子里抽出一根男人大腿粗的木柱,随便挥舞过去,那些人便瞬间连滚带爬地被扫到一边。 卓大妮一看,哎,这招范围伤害很管用,于是抱着一丈长的木柱,专门冲着对方人多的地方一通挥舞,很多奚人士兵甚至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被一根巨大的木柱砸倒在地。 医护队二十人平时也都有参加轮训,各自拿着趁手的兵器掩护着卓大妮迅速向前推进。 不到片刻功夫,医护队居然超越韩世忠,一直攻到萧干附近。 原本奚军的注意力都在韩世忠身上,各种勇武之士纷纷冲上来与宋军杀的难解难分,但卓大妮的范围攻击实在出乎意料,打了奚军一个冷不防。 萧干听到侧面的动静,扭头看见一名女子挥舞木柱将百余名部下打得东倒西歪,大吃一惊。 赶紧带人顶了上去,但是,他仍然小瞧了卓大妮。 一两百斤的猪都能抱两三刻钟,不足百斤的木柱,在卓大妮手中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见到金盔金甲的萧干带人围攻自己,卓大妮陡然加速,木柱顿时化作重重叠叠的虚影,笼罩向前方阻挡的奚军。 十余名敌兵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扫倒在地,而且重击之下爬都爬不起来。 萧干眼前一空,只见卓大妮一边跑一边高举木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这种力道犹如霸王在世,不可阻挡。 这玩意,挨一下就死…… 亡魂大冒的萧干,转身就跑。 但他的身后是更多的奚军士兵,没法逃! 总算有三两个侍从比较忠心,挺身而出想用刀枪格挡木柱,但厚重的木柱仿佛山岳一般落在他们头顶。 “嘭!” 三名侍从当场被巨大的力量砸的趴在地上,头上、手上以及嘴角,血液随即涌出。 卧槽! 在场厮杀的奚军和镇国军,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吸引了,一名女子,居然杀穿了上千人,一击之下,三名精锐侍从全部躺下! 居然是女的,是不是眼花了? 全场静默中,卓大妮再次挥起木柱,迅捷地砸向无处可逃的萧干。 看着越来越近的巨大木柱,听着呼啸而来风声,萧干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所有奚军都愣愣地看着即将血腥的一幕。 曾经风光无两的四军大王,曾经让宋军胆寒的辽国双璧,如今居然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良久,良久,没有任何声响,萧干疑惑地睁开眼睛。 卓大妮擎着木柱,悬在对方头顶,见萧干睁眼看着自己,便命令道:“缴械不杀!镇国军优待俘虏!” 苏格喃喃道:“老大,看来你的金勋章飞了……” 192章 沦落为俘 面对卓大妮巨大木柱的威慑,在韩世忠死死挡住退路的情况下,在郑良与郭药师率军冲进景州城后,无处可逃的千余名奚军士兵不得不放下武器。 面色如猪肝一般的萧干,心头一阵迷茫。 为什么事情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当年纵横天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几十万的宋军谈笑间灰飞烟灭,如今区区百人不仅堵住生路,更让一名女子生擒自己……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这样悲催的人生还有什么味道? 作为奚人的皇帝,我萧干绝不能受辱!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抬起长刀横在颈部。 但,他忠心的部下岂能见死不救,一拥而上将他的长刀夺下。 “陛下,万万不可!” 了无生趣一心想死的萧干心态崩了,当即骂道:“混账,把刀给我,让我走得体面一些!” 这时,郭药师走上前来,冲萧干鞠躬行礼,仍然以昔日四军大王的职务称呼对方。 “大王安好!郭某还记得您曾经的教诲: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大王败了,却为何要寻死觅活?” “郭药师?!”萧干发现了熟人,昔日曾经提拔过的部下。 郭药师恭敬地回答:“正是药师!” 萧干怒不可遏地嘲讽道:“猪狗一般的叛逆,也配教训我?” “哈哈哈!”郭药师不怒反笑,反问道:“是,我郭药师确实叛辽归宋,可大王不也当上皇帝了吗?” 萧干被对方噎住了,没错,当初拒绝耶律大石的时候,他就已经背叛了辽国。 见萧干面色不定,郭药师再拱手劝说道:“大王,坦白说吧,即便今日您能逃出景州,可箭苛山真的能撑下去吗?” 一记重击! 萧干霎时间怔在当场,许多奚军官兵都低下了头。 他们很清楚,奚族在宋金之间,太过于弱小,一有风吹草动就是灭顶之祸。 最终,侍卫代萧干向卓大妮上缴佩刀,所有奚军官兵被统一收押于城外。 天明时分,元十四率领中军骑兵赶到,但仗已经打完了。 虽然全歼来犯的奚军,但镇国军伤亡超过两千,除了郭药师部,韩世忠与郑良部几乎人人带伤,唯独医护队奇迹般地建制完整。 元十四很懊悔,早知道战况如此惨烈,他应该第一时间带着骑兵急行军前来增援,或许可以大大减少战损。 统计过后,郑良心疼的差点掉眼泪,骑兵旅的精锐几乎打光了,因为韩世忠的独立营差不多只剩下百来人。 但郭药师与韩世忠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而且歼灭了奚军主力,灭亡奚族指日可待,燕云军团一战而彻底解决后患,赚大了! 元十四也没和这两人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不了解镇国军的情况。 一边救治运送伤员,一边整顿景州蓟州秩序,随军的民政部官员接管了两城的市政民生,一切开始慢慢恢复正轨。 第三天,元十四留下必要的驻军后,便率领全军押运着奚军战俘返回燕京。 从交出兵器开始,萧干乃止所有奚军官兵都认为,此后必定会遭到恶劣的对待,但镇国军接受投降后的一系列操作令他们难以置信。 一日三粥,只要听话不反抗,就不会遭受打骂侮辱,甚至近千名伤病的俘虏都得到了最大力度的救治,救治他们的医护队和医护兵没有差别对待,其中就有生擒萧干的卓大妮。 萧干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卓大妮给他换药时,闷了三天的萧干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为何?” 卓大妮替他裹好背部的伤口,反问:“什么?” “我们是你们的敌人,而且兵败被俘,为何会救治我们?” 卓大妮收拾好医药物品,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放下武器就是普通人了,我们是大夫,救人是天职!” 在她转身之际,萧干问道:“你们不怕治好了我们,再和你作战?” 卓大妮笑了:“既然能打败你们一次,就能打败你们无数次,你若是不服,大可以试试。” 萧干沉默了,说实在的,即便重新来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败对方,但对方显然对于击败自己信心满满。 卓大妮问道:“没事的话,我去给别人换药了……” 萧干有些犹豫地问道:“卓部长,您认为,镇北王会怎么处置我的部下?” “他怎么想我不太清楚……”卓大妮摇摇头。 萧干心头一沉,按照常理大获全胜处于绝对优势的对方,多半会杀人立威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而卓大妮又说道:“但按照战俘管理规定,应该会被处以刑期不等的劳役,期满就能释放回家了。放心,只要老老实实接受改造,没有人会死。” 卓大妮走后,几名奚人头领凑过来。 “陛下,他们假仁假义的收买人心,再这样下去,兵卒们就废了……” 萧干很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因为镇国军官兵平等同吃同住,故而对于奚军俘虏中的兵将也一视同仁,这无疑触犯了奚人头领的尊严和利益。 甚至,很多遵从俘虏管理表现良好的奚人底层士兵,被镇国军的政工人员指定为中低管理人员。 这些政工人员从不声色俱厉,反而和颜悦色地给俘虏们讲道理,穿插很多事例,甚至告知众人,奚人也是燕云之民,只要服从管理安心生产,镇北王会一视同仁,不会有任何欺压民众的事,人人都会安居乐业。 他们还会让俘虏讲述自己的经历,讲述自身对将来人生的期盼,结果就是绝大多数俘虏发现,他们内心希望的是能够安宁地放牧打猎以及耕种手工等日常生活。 底层士兵的厌战与悔过情绪渐渐增加,头领们敢怒不敢言。 萧干从来没见过这种安置俘虏的手段,但很明显,镇国军的政工人员已经很熟练了。 于是,镇北王韩逍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困扰着萧干。 这么做,不是圣人就是傻子,他到底为了什么? “就算不废,你们还能做什么?输了就是输了,都消停下来吧!” 萧干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部下。 奚人头领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垂下了头。 经过五天的跋涉,他们终于重新回到昔日的都城南京,现在的燕京城。 司法部官员很快作出判决:依据罪行轻重,全部两千余名俘虏处以半年到五年劳役,伤员等伤情恢复后再执行处罚。 当然劳役也分很多种,开荒军囤,修城修路,放牧做工,甚至还有善骑射者竟然可以当作镇国军的骑射教官。 最后,在萧干的坚持下,他还是见到了传闻中的镇北王韩逍遥。 193章 节省了三四文 看着辽皇宫的废墟,萧干很难说出此刻心中的所有感受。 他的脚下便是曾经气势恢宏的仁政殿,如今清理之后只剩下一片白地。 尽管这里曾经有着他最为风光的时刻,但诺大的帝国顷刻崩塌,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坐拥百万铁骑横跨万里的泱泱大国,怎么就打不过连文字都没有的两万野蛮人呢? 当然,他联想到宋军此前的败绩,二十万人在他几千人的奇袭之下一夜崩溃,而宋国的文明程度比辽国更高…… 难道,文明与野蛮的冲突,注定是文明一方落败吗? 但是,当他看见年轻俊逸的韩逍遥,却找不出半点凶蛮的痕迹。 斯斯文文温润优雅的年轻人,似乎专注于儿戏一般的泥沙之中,这就是令镇国军和常胜军心服口服的镇北王? 严格意义上,萧干说的不太准确,韩逍遥正在试验全新的蜂窝煤。 燕京附近有不少煤山,作为重要资源,接管燕京后,王安中第一时间收归国有。 当然,经营煤炭获利丰厚是常识,此前燕山府与常胜军曾经就煤山获利分配问题讨论数次,均不欢而散。 现在,不用争了,韩逍遥订下规则:扑买制,民营。 煤山的扑买定于三日后,无论军事还是民生,煤炭都是重要的资源,韩记商会肯定要拿在手中,但韩逍遥没有打算破坏游戏规则。 既然是扑买经营,获利自然是非常关键的一条,尤其在燕云之地,民众日常生火烧煮以及冬季取暖,都离不开价廉物美的煤炭。 掌握了煤山,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在了解民众煤炭使用情况后,韩逍遥意识到蜂窝煤的巨大优势,从成本上以及燃烧效率上,全面碾压原始的粗放式的使用方法。 所以,煤粉、黄泥、易燃杂都收集起来,同时还作了一批煤炉和手提式煤饼机。 将不同配料按照比例混合,加水搅拌,再制作蜂窝煤饼,这便是韩逍遥与涂雄今天要做的试验,通过燃烧效率确定扑买出价的合理额度。 作了几个煤饼之后,韩逍遥忽然笑着邀请一旁默不作声的客人。 “萧大王不想试试吗?” 客随主便,萧干没有拒绝,接过机子学着做起煤饼,失误几次后,才算做的有点样子。 韩逍遥又邀请萧干到小桌边坐下,为对方斟上茶水后问道:“听闻萧大王有会晤的想法,这几日偏偏都忙得不可开交,拖至今日,还请见谅!” 已经身为阶下囚的萧干,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地责问对方,而是笑答:“镇北王挟赫赫武功入主燕云未久,自然日理万机,萧某一介败军之将,得蒙召见,不敢有怨言,只是……” 韩逍遥见他欲言又止,便大度地说道:“萧大王但说无妨,本王从不因言治罪。” “只是萧某没想到,堂堂镇北王居然将军国重事放置一旁,却闲情逸致地在此做‘蜂窝煤’,为何?” 韩逍遥看着忙碌的亲卫们,将各种配比的煤饼做好晾晒,微笑着说道:“在我看来,这煤饼便是很重要的军国重事,事关每个普通民众,稍后让萧大王看看这份闲情逸致是否值得。” 见对方不怒不恼,萧干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葫芦,只能耐心等待。 夏日光照充足,煤饼很快就干透了,于是,十个煤炉同时引燃煤饼,开始烧煮食物。 一个时辰左右,十种配比的煤饼有了结果,煤六泥二杂物一的配方,在燃烧率和时长上最经济实惠。 韩逍遥得到首次结果,为了慎重,便让人再次测试,同时还要做封闭炉门的燃烧测试。 拿着记录测试结果的纸签,韩逍遥对萧干说道:“若蜂窝煤推广普及,百姓可以节省此类开支接近四成,每日应能省下三四文钱……” 萧干简直无语了,三四文钱,一月也不过百文,这算什么军国重事? 韩逍遥留意到萧干眼中的不屑,便问道:“萧大王看不上这三四文钱?” 萧干保持应有的礼仪,淡淡地说道:“萧某愚见,若是做些整军备战、耕种畜牧、文教百工等事务,应该更能彰显镇北王关切民生之仁德。” 韩逍遥点点头,却说道:“萧大王说的这些自然很重要,但柴米油盐是生活必须品,任何一桩都非同小可,蜂窝煤省下的三四文钱看起来不值一提,可它却能推动燕京乃至燕云全境快速全面地恢复安定繁荣!” 萧干明显不信,就这还恢复繁荣,糊鬼呢? 韩逍遥问道:“萧大王想必见到燕京内外是何等状况了吧?” 萧干一路走来,虽然仅仅走马观花,但想想也知道,女真洗劫之后燕京元气大伤,民生寥落工商惨淡,没有十年八年肯定恢复不过来。 于是,韩逍遥给萧干也讲了一遍小镇债务的故事,最后说道:“莫要小看这三四文钱,它将撬动燕云工商全面复兴的重担。” 萧干愣住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在韩逍遥的描绘中,一文钱流通起来,可以起到十文甚至百文的作用。 以燕京如今三万户人家的规模来说,每天有十万文至少流通十次,就能产生一百万文的经济效益,再辐射到燕云全境,这种规模简直不可想象。 可是,这种奇怪的想法,他是怎么知道的? 见萧干沉默,韩逍遥坦言道:“作为奚人之主,你的真实来意大概是担心族人的安危,而且秋冬将近,箭苛山并非过冬的好地方……” 萧干猛然一抖,抬头盯住对方。 “燕云之民,不管汉族、奚族、契丹族,我会一视同仁。每户三十亩地一头牛,一成税收,你的族人只要肯迁到燕京,同样享受这个政策。对了,燕云各地都需要有本事的人才,会有公开的招募,他们只要符合要求,可以不受影响地被聘用,甚至从军也可以。” 萧干不可置信地问道:“若是萧某从军呢?” 韩逍遥笑道:“只要服完劳役,萧大王可以自行应募。” “你,到底想做什么?”萧干实在搞不懂对方为何会毫无顾忌地对待自己。 “我认为赏罚分明只是手段,最重要的是内心的认可,我想象的国家与朝廷,最起码应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要能最大限度地扫除丑陋与不公,让每个人都有享受光明的权利!” 194章 卓大妮的绯闻 奇谈怪论,不可理喻! 给韩逍遥打了两个标签,萧干便回到了劳改营中,随即被带到劳改公舍,郝仁在等着他。 抹了一把汗水,郝仁温和地笑道:“既然见过镇北王,想必萧大王心愿已了,可以谈正事了。” 凭着敏锐的意识与经历,萧干知道自己坚持求见韩逍遥的行为,已经冒犯了面前这个胖乎乎的劳改营主管,基本上不会有好结果。 于是,他沉默不语。 郝仁不以为意,劳改营里他最大,而且韩逍遥授权可以使用特殊手段,只要别弄的不可收拾。 因此,他决定用萧干来杀鸡骇猴,震慑桀骜不驯的奚军俘虏。 先来道开胃小菜好了。 “萧大王今日延迟归营一个时辰,已经违反了劳改管理制度,依据条律罚站两个时辰,没问题吧?” 萧干点点头,他没想到因为做煤饼被耽搁了,确实超出此前规定的时限,郝仁的处罚没问题。 于是,无遮无拦的操场中央,萧干笔直地站在烈日之下。 当奚军俘虏发现他们的皇帝被处罚了,先是震惊,继而难过,最后演化成愤怒的情绪。 作为奚族的首任皇帝,萧干在相当一部分奚人的心目中,是尊贵的崇高的象征,如今却遭受烈日酷暑的折磨,他们内心一时间接受不了。 几百名俘虏很快汇聚到萧干面前,游牧民族的彪悍渐渐酝酿,怒火燃烧起来。 对比早有准备的郝仁嘴角露出阴森的笑意。 营墙和了望塔上,都布置了众多连弩手,只要奚人发起暴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武力镇压。 为了增加刺激程度,他命令营卫到操场警告奚人,自己在不远的公舍屋顶观察情况。 营卫当然知道郝仁的血腥打算,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再危险也得去办。 到了操场,营卫冷冷地质问萧干:“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想暴动吗?呸!都已经是阶下囚了,把你那假模假样的皇帝架子收起来吧,劳改营不吃你这一套!” 奚军俘虏怒目而视,都捏紧了拳头。 营卫上前用指头戳了戳萧干的胸口,更张狂地说道:“说你呢,哑巴了?” 萧干瞥了一眼公舍屋顶的胖子,又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营卫们,心里很清楚郝仁的险恶用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很平静地对族人说道:“都散了,回去,遵守条律!” 这下,俘虏们的情绪更激动。 “陛下!俺们拼了吧?” “陛下,他们不能这么羞辱您……” “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再来过……” 营卫见状,回看了一眼郝仁,觉得是时候再加一把火,就能挑动他们爆发。 “有胆便试试,都特娘的一个个怂货!” 于是,瞬间有十几个奚人上来,将营卫团团围住。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萧干大吼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吗?是奚人的都回去,坚决不许闹事!” 听了这话,奚军俘虏们齐刷刷地看向萧干,就这么回去,也太憋屈了吧? 萧干再次厉声问道:“你们是想奚人灭族吗?不想的话,天大的委屈都给我忍住,也不要担心我!” 见萧干真的发怒,又担心箭苛山的家人受到伤害,俘虏们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各自的监舍。 一场暴动转瞬平息,营卫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郝仁随后来到萧干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辽国的四军大王,奚族的皇帝,兵败被俘,现在是想学勾践与韩信吗?” 萧干摇摇头,微笑着说道:“都说你是‘鬼见愁’,能不能别用这么肤浅的手段?对了,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接受劳役处罚。” 郝仁皱了皱眉,原先萧干内心不服,始终不肯接受劳役,还坚持求见韩逍遥,没想到现在居然能放下身段接受劳役? “劳役?你要想清楚,五年之后你已经老了!” 萧干笑意更浓,点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决定了。” 郝仁眼珠转了转,说道:“现在只有开荒、修路、手工缺人,你挑一项吧!” “修路。”萧干立即做出了选择。 郝仁点点头:“行,明日开始,你便加入修路队。我会盯着你的,每日若是得不到‘良’,便追加一天劳役!” 萧干点点头,心情轻松地说道:“那劳驾你让一让,别挡着日头!” 对方突然自信的强大气场,令郝仁一滞。 果然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普通恐吓不起作用,反倒被对方压制了。 哼~修路队的劳动量很大,五年日复一日,你萧干再厉害也撑不住吧? 走着瞧好了! 萧干的想法之所以会转变,完全是基于现实考量。 奚族人数太少,箭苛山那边没有额外的物资,抵御不了寒冬,主力被歼灭后,很可能会遭到其他势力的进攻。 韩逍遥说的到底能有多少真实度不得而知,但自己若不改变态度,一昧抵触对抗劳改营,奚族俘虏迟早会暴动闹事,那样,镇国军内部像郝仁这样的强硬派就可以血腥镇压。 所以,综合考量,他便接受劳改,通过一段时间观察,如果真如韩逍遥所言,他决定将奚族迁到燕京来,即便他们都死了,但至少可以让剩下的族人有个活路。 阳光炙烤着全身,头晕眼花,嘴唇干裂起皮,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先喝点水吧!” 摇摇晃晃的萧干勉强抬头,依稀看见卓大妮拿着水壶站在面前。 他刚想道一声谢,却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萧干醒了,发现自己躺在监舍的床铺上,而且闻到熟悉的酒精和药膏气味。 自己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四五分,但卓大妮每天都会亲自来换药,虽然劳改营有医护人员。 这让外人看了,不免有所猜想和议论。 虽然萧干年近四十,但毕竟是皇族一脉,博学多才气质高雅,加上军旅生涯的渲染,算得上英眉朗目仪表堂堂。 卓大妮身材虽然不高挑,但力大无穷,加上医护技能熟练,也算得上名震奚军,更巧的是,她至今尚未婚配。 尽管很多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镇国军那边也是一样,但鉴于卓大妮部长的身份,无人敢公开非议。 萧干自然知道,甚至有部下出馊主意,找机会表明心迹拿下卓大妮,然后可以为萧干所用。 所以,醒来后的萧干,很快找到一旁整理用品的卓大妮。 “明日,我便去服劳役……” 卓大妮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可以减刑。” 萧干想了想,便问道:“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195章 追杀张觉 “私人问题?” 卓大妮忽然笑了起来。 萧干被她笑的有点发毛,下意识地说道:“确实唐突了,在下不该问……” 卓大妮将物品码放齐整,平静地说道:“既然想问,问吧。” 可萧干已经没有询问的欲望,摇摇头叹道:“呃~忽然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是我失礼了!” 卓大妮背起药箱,走到门口说道:“你的伤口目前不适合高强度劳作,我会关照修路队的管事……” “不必了!”萧干莫名有些烦躁:“营区有护士有药,以后你就别来了!” 卓大妮愣了一下,回身问道:“俺爹娘教俺,做人要有始有终!现在,你是我的病人,为何不让我来?” 萧干当即顶了回去:“让你别来就别来,问东问西,烦不烦?总之,我的伤我自己处理……” 卓大妮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坚持,行吧。” 像往常一样,她背着药箱走出劳改营。 萧干一直看着离去的身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营门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恼火莫名其妙……不过,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 平州,兔耳山。 黑盔黑甲的张觉率领上万名步卒拼命逃窜,他们身后,五六百名拖着金线鼠尾的年轻女真人,轻松嬉笑地追赶着“猎物”。 每当前方有跑不动的宋军,女真骑兵便挥起一刀,待头颅飞起再用长矛准准地戳中,收回来将首级拴在马脖子下。 女真马队过后,地面上血迹斑斑尸横遍野,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在女真人眼里却熟视无睹,仿佛那些宋兵如同蝼蚁草芥。 这支骑兵的首领,完颜阇母,完颜阿骨打的异母兄弟,久经沙场从无败绩,这次奉阿骨打的命令征讨张觉,在他看来和碾死个臭虫没什么分别。 接连破了张觉一万、两万人的队伍,更加证明了宋军不堪一击,于是放任年青一辈戏耍猎杀宋军。 前面杀戮最凶狠的一名少年,便是他的长子完颜昙。 大金国的天下是杀戮中得来的,年轻一代十三四岁便手执刀弓跟随父辈出征。 当然,作为百战名将,他很清楚,为何阿骨打要将平州扣在手里,甚至在张觉反叛之后派他迅速平叛。 因为,平、景、营、滦四州在长城以南,只要占住这里,随时可以向西扑击燕京,攻克了燕京,宋军无险可据之下只能逃跑或是投降。 所以,平州必须掌握在金国手中,张觉死活反倒无关紧要,当然,一旦南下攻宋,却也是个极好的理由。 女真骑兵很快追到兔耳山下,张觉带着残余的四五千人,匆匆逃进了山谷。 此时,女真前锋锐气正盛,完颜昙杀的正兴起,毫不提防地跟着追了进去。 而后面压队的完颜阇母,看到兔耳山谷口狭窄,一丝警觉浮上心头,当即传令先锋退出山谷。 但,被韩逍遥的话刺激的张觉,铁了心要狠狠咬完颜阇母一口,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上万骑兵与上万步卒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向孤军深入的完颜昙的先锋部队发起猛攻,而谷口两侧的高处,提前准备好的巨石与树木同时倾盆而下,将完颜昙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完颜阇母心头顿时空落落的,大意了,儿子这回怕是…… “冲进去……” 但,巨石巨木急切之间哪里搬的开,听见谷中厮杀声一阵高过一阵,谷口处一众女真谋克急的直跺脚。 张觉部两万步骑全面围攻,完颜昙从最开始的兴奋冲杀,渐渐变得震撼,那些宋军死了一批又上来一批,源源不断,他率领的五六百名年轻先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两套四十支羽箭早就射光,长矛也捅在敌军身上,来不及取下,手中弯刀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但仍然有数不清的宋军涌来。 一名年轻的宋军笨拙地抱着枪想刺自己,完颜昙一把攥住枪杆,刚刚挥起弯刀,却只觉得胸口一震,低头看了看,一支羽箭穿透胸口的甲胄,正微微颤动。 入他娘~俺怎么能中箭呢? 麻木中,他的力气开始涣散,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那名年轻的宋军士兵,咬着牙将锋利的枪尖狠狠捅进了完颜昙的咽喉。 “叫你杀俺爹,捅死你,捅死你!” 完颜昙并不认识这名看着就很单薄的宋军士兵,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不是自己杀的,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追随父辈伟大征程的梦想,肯定无法实现了。 他仿佛回到幼时的白山黑水,他第一次猎杀的那只小鹿,似乎在炫目的彩霞中引领着他进入浓黑的密林深处…… 好安静啊! …… 当完颜阇母与一众谋克扒开石头树木进入谷内,宋军早已不知去向,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数量多达两三千人,最核心处更是堆叠起一座尸山。 完颜阇母扑上前,颤抖的双手在尸体堆里翻找着,嘴角因为牙齿咬得太厉害而血流不止。 最后,他看到了最为熟悉的甲胄,那是他从辽军一名皇族的身上扒下来送给儿子的。 他赶紧将周边的尸体推开,尽管没有完颜昙的头颅,但作为父亲,他搂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 像完颜阇母一样,很多谋克老兵的儿子侄子,也都被张觉部砍下了脑袋,一时间兔耳山谷中嚎哭不断,犹如群狼嘶吼。 猛然间,完颜阇母停止哭泣,喝令众人收集树木火化女真战死者的遗体。 熊熊烟火中,五六百名女真人的尸体,发出难闻的味道,浑然不觉的完颜阇母,当着部下的面在脸上割了一刀。 血流如注的他厉声说道:“宋军杀女真一人,俺们便杀他十人百人!就算张觉逃到天边,也要砍下他的脑袋!都上马!” 此时,完颜阇母手上只有一千一二百人,但张觉部接近两万人,可女真老兵二话不说齐刷刷地翻身上马,向着张觉撤退的方向急追。 张觉很满意,带着六百多女真人首级,到了燕京往镇北王面前一摆,对方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哈哈哈~ 这回,总能升官发财了吧? 至于完颜阇母,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千把来人,只要正常人,就不会来惹自己两万步骑…… 然而,后方传来的烟尘和隐隐的马蹄声,告诉他,女真人居然跟来了。 特么的,不怕死是吧? 谁怕谁,两万打一千,稳赢! 再加一千个首级,节度使也做得! 于是,激战开始。 196章 没有赢家 张觉是平州本地大户,颇有几分文采,在辽国中过进士,官拜节度副使。 女真灭亡辽国时,张觉献上平州,因此升为节度使,平州知州,后来更是晋升为金国南京(平州)留守。 从官场角度来看,这等于由地市级飙升至直辖市一把手,阿骨打对于张觉绝对是破格恩赏。 张觉为何叛金归宋,据说其痛恨女真掳掠宋人辽人为奴,认为此举必将引发动乱,也曾经上书劝谏。 但没过多久,女真仍然将燕京百万人口押运北上,正好经过平州,其中惨遭虐杀者沿途络绎不绝,因此张觉认定女真野蛮的秉性不可更改,便开始大肆招兵买马积蓄武装。 今年五月,当同为辽国降臣的左企弓等人路经平州,张觉酒后失言,左企弓并未变态支持。 为了防止泄密,张觉悍然杀死左企弓一行人,当即决定归附宋朝。 当然,宋朝的文明在当时已经是全球的顶峰,财富更是金山银海,这也促使文人出身的张觉,毫不犹豫地投入大宋怀抱。 另外,他的底气来源于掌握的五万兵马,其中一万骑兵是他的最厚实的家底。 兔耳山伏击战,便是他从兵书上学来的,竟然给他打赢了。 于是,当完颜阇母带领千余人紧追不放时,张觉刚胜一场心气更为豪放,当即摆开阵势准备好好震慑一下女真蛮子。 一万步军在中,左右各五千骑兵,从空中俯瞰,密密麻麻都是宋军,像一块巨大的盾牌。 但由北向南冲过来的千余女真骑兵,根本不看张觉有多少人,宛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朝着人数最密集的宋军中路发动了冲锋。 百步三矢是常识,于是张觉部弓兵照常抛射,但女真人速度太快,第一轮的箭矢大半落空,第二轮,第三轮效果也都不太明显。 完颜阇母的肩上中了一箭,却被他径直折断箭杆,继续率领全军冲刺。 一千余骑女真奔驰向前,扬起的烟尘竟然被远远的抛在后面,可见此时的马速有多快! 张觉隐隐觉得势头不对,这些女真人好像太猛了! 但他看着两万部下的阵势,稍稍安心。 最前方长枪兵列成三排枪林,等着女真骑兵冲撞上来,刀盾手则紧随其后,准备砍杀落马的女真人。 三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完颜阇母在战马即将撞击“枪林”的刹那,借着惯性腾空而起,直接飞扑到刀盾兵的队列中,在他的身后,上百女真老兵如法炮制,纷纷纵身扑向刀盾兵。 完颜阇母撞飞两名宋军士兵,长刀横扫,面前一名顶着圆盾的士兵竟然被他巨大的力道震倒在地。 完颜阇母宛如疯虎,劈手夺过一面盾牌,边格挡对方的攻击,边奋力砍杀周边的宋军士兵。 很快,完颜阇母身边聚集了四五名谋克,他们都是百战老兵,身体与搏杀技能正值巅峰状态,在万千宋军围困中毫无胆怯,往往三两个照面就能击杀对手。 完颜阇母在部下的护卫中,胸膛里满满的丧子之痛,尽管身上新增了七八处伤口,加上对手飞溅的鲜血,俨然成了血人,犹自咬紧牙关在层层叠叠的宋军中劈波斩浪。 张敦固,张觉家族的旁支兄弟,自幼习武,跟着张觉统管兵马,还算有点清醒。 当张敦固看到,在百余名女真老兵的悍勇扑击之下,一线宋军溃不成军,而第二波三四百名女真人,则轻松冲垮了支离破碎的“枪林”,居高临下地砍杀步军方阵。 第三波趁势向两侧扩大攻击面,以战马的高速,向张觉的大旗奔涌而去。 张觉的步军前军有两千人,从女真人开始冲阵计算,一刻钟不到就崩了。 张觉傻了眼,卧槽,女真人竟然这么猛! 一面下令中军摆出防御阵型,一面举旗示意左右两翼骑兵救援中军。 于是,合计一万骑兵向中部围拢过来,很快对完颜阇母残部形成了包围,混战爆发! 张敦固意识到,以完颜阇母这批女真最为致命,像极了“蛇头”,不打掉他们,全军都会陷入崩溃。 “大哥,中军的弟兄扛不住了,俺上了!” 说完,张敦固带着五百亲兵营冲着完颜阇母的突击小队便迎了上去。 这个时机非常关键,因为女真“蛇头”越打越顺,张觉的前军崩溃后,面对一百多名血糊糊的凶神,中军官兵已经胆寒,几乎没人敢上前堵截疯子一般的完颜阇母。 张敦固的五百生力军一到,顿时安稳住宋军的军心,复又与女真老兵厮杀起来。 张敦固趁机大声高呼:“杀完颜阇母者,官升三级,良田百亩,一千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下便有更多的人上来围攻,竟然真的挡住了女真人的势头。 张觉终于获得喘息的机会,再次调动兵力反击,兔耳山外双方混战不休,诺大的战场成了血肉磨盘。 俗话说蚂蚁多了咬死象,女真人在骑兵对决中明显游刃有余,但步卒方面人数太少,完颜阇母百余人的小队经过一刻多钟的厮杀,只剩下四五十人,而宋军依然保持了四五千人的围攻态势。 有时候,战局的转变往往来源于意外,而这一点,大抵只能用运气来解释。 当神勇无敌的女真骑兵击溃宋军右路骑兵,准备包抄张觉侧后时,激战中的完颜阇母因为不慎踏入浅坑而崴了脚,被虎视眈眈的张敦固一刀砍飞头盔。 巨大的力道砸在完颜阇母头部,当即让他产生了眩晕,而张敦固的亲兵则一枪捅在对方肩头,硬生生将他刺倒在地。 女真主将负伤,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巨大的影响。 按照女真军规,主将若战死,所有谋克都得陪葬,所以,十余个谋克冲过来拼死护住完颜阇母。 张敦固则趁机高喊:“完颜阇母已死!杀啊!” 这下,宋军士气陡涨,瞬间扭转了被动的局面。 女真骑兵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吸引了,于是改变目标,向着激战核心处冲刺,无论如何,完颜阇母不能死! 女真人长途奔袭,激战近半个时辰,仍然保持了凌厉的杀伤力。 四五百名骑兵闯入宋军阵中,掀起一片片血雨后,终于化解了宋军围攻完颜阇母的危险局面。 身受重伤的完颜阇母紧闭双眼,生死难料,这让一众谋克暂时放下仇恨,决定掩护主将撤退。 于是,女真人在骑兵的掩护下且战且退,宋军每每上前追击,都遭到对方残酷的反击,死伤惨重。 至此,张觉与张敦固都意识到,今日想要留下完颜阇母已经不可能了。 张敦固看了看四周的人数,只能建议:“大哥,归师勿遏,保留点家底,算了吧!” 张觉这才惊醒,看着疏疏落落的部下,这一仗怕是伤亡惨重了。 无力再追的张觉,等打扫战场清点人马后才长叹一声。 一万骑兵剩下六千,一万步卒连四千都没有,聊以的是,多了三百多名女真人的首级,其中谋克就有十多个。 一战下来,双方伤筋动骨,没有赢家。 197章 劫后重逢 兔耳山之战后,女真人连夜便撤离北返,却并非惧怕张觉进攻。 因为完颜阇母似乎被张敦固打成了“脑震荡”,而且右肩头差不多被捅烂了,大量失血加上丧子后的心情郁结,曾经强壮如熊的女真猛将,到了夜间已经奄奄一息。 剩下的七八百女真骑兵,也无力再对平州城发起进攻,于是只能拖着完颜阇母和伤兵匆匆返回上京。 完颜阇母退兵,令张觉欣喜若狂。 女真崛起按出虎水,兵锋锐利,满万不可敌,横扫辽国万里江山,攻无不取,战无不克,为世人所震惊。 唯独到了平州,遭遇唯一的“惨败”,张觉认为:就凭这点他可以吹一辈子。 张敦固在一旁赶紧说:“大哥,俺们得趁早报捷,多讨些赏赐兵甲回来,不然都开不了锅了!” 张觉连连点头,五万人马,打了四仗,只剩下一万来人,赔得血本无归,这笔账确实要找补回来。 于是,两大车石灰腌渍得女真首级,五大车女真人的破烂兵甲交给张敦固送往燕京……毕竟镇北王说过:打赢了什么都好说! 张觉还特意从麾下挑了一批人,这批最精锐悍勇的两百步卒三百骑兵表面上“押运”缴获,实际上也有展示实力的味道。 镇北王,且看看俺的平州军,可雄壮否? 对于族兄的小心思,张敦固心领神会,于是率队趾高气昂地向西直奔燕京城。 实际上,自从韩逍遥入主燕云以来,最忙碌的人中,萧云鹤绝对能排进前三。 不仅仅萧云鹤自己,就包括白猫、幻蝶和所有内卫人员,都忙的脚不沾地。 燕云十六州,每个州都要有人,燕山府、常胜军、奚人、迁徙民众、各商业行会、甚至预备役的每个团,都要安插人员。 同时,韩逍遥还特别指令,对北边的女真人,要进行更严密更细致的特勤工作。 这么大的需求量,萧云鹤逼得没办法,只能对韩逍遥发牢骚:“你便是把我剁成一百块也不够填的!” 韩逍遥也没办法,只好拨出专款扩大特勤招募力度。 得到支持的萧云歌,一口气招募了三百人集中强化训练,虽然解不了人手短缺的现状,但只要撑两个月就能缓过来。 所以,目前燕云各地绝大多数情报,都是由韩记商会的商队收集来的。 平州张觉部在兔耳山的战斗过程,比张敦固早一日送到韩逍遥手中。 看过萧云鹤送来张觉部下的亲述经历以及内卫的分析报告,韩逍遥叹了口气。 “女真现在还是太厉害了!” 萧云鹤敏锐地留意到“现在”这个词,这意味着,韩逍遥判断女真人可能会在将来变得“不厉害”……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莫非能未卜先知? 实际上,萧云鹤加入韩逍遥麾下,了解到的隐秘内情非常之多,特别是韩逍遥个人的怪异言辞,包括匪夷所思的处事手法和决定,都令他细思极恐。 不过,他没有将这些异常向任何人表露出来,因为职业病,除了自己他谁也信不过。 于是,微笑着说道:“张家兄弟俩赔上了家底,凑了一千颗人头送来,王爷准备怎么处理?” “虽说打得惨不忍睹,但好歹真刀真枪的干了两仗,本王向朝廷保他一个节度使没问题,至于钱粮兵甲统统从优!” 萧云鹤笑着说道:“人家可不是省油的灯,把精锐都派了过来,明显打算张扬一番的。” 韩逍遥微微笑道:“不碍事,且由他们张扬,月底将近,预备役三天内会执行实兵演习考核,届时再请平州的客人们观摩指导。” 萧云鹤了然于胸,预备役的实兵演习,延续了韩记安保一贯“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的三“从”宗旨,激烈对抗的程度几乎与敌对双方的作战无异。 相信张敦固观摩过后,心里会有数的。 两人随即谈到金国国主阿骨打的健康问题。 据上京传回来的消息,这位征战一生的老英雄饱受伤病折磨,如今已经卧床不起,而且女真贵族们私底下传言,老皇帝不一定能挨过今年冬天。 按照女真人的即位次序,阿骨打的四弟完颜吴乞买,将凭着谙班勃极烈的身份,在阿骨打去世后即位登基。 所以,新旧权力交替之际,女真权力核心人物几乎都驻守在上京。 “嗯,趁着老家伙还有口气,递交正式照会。严正抗议金国侵略,我方保留反击的权利,同时要求他们严惩完颜阇母,并索赔全部战争损失,直接的简接的都算上!” 萧云鹤皱了皱眉,问道:“女真人接到这封信肯定炸锅,王爷是打算抢在他们前头找借口开战?” 韩逍遥拍了拍胸口,说道:“这封信只是投石问路,女真内部权力斗争正在关键时刻,未必会出兵。但不管他们炸不炸锅,燕云地区的民众与燕云军团,都要保持打仗,打大仗的准备!所以,可以适当向民众吹吹风……” 先发制人,占领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 萧云鹤已经熟悉这种手法,于是点头准备回去着手操办。 “萧干在修路队,可能有些迷茫,你若有空,可以去见一见。” 韩逍遥离去的背影让萧云鹤陷入矛盾中。 此时,萧干的身份很敏感,既是曾经的四军大王,又是奚人的皇帝,如今更是成为镇国军的俘虏。 萧云鹤却已经位居燕云权力的核心,该怎么面对萧干呢? 忙完一天的工作,萧云鹤回到府中,总算可以逗弄儿子了,但他眉宇间那丝忧郁,引起耶律文英的关切。 安静地听完丈夫的困惑,耶律文英想了想便说道:“至少,我相信镇北王对于奚人没有恶意,现在只怕萧大王自己有心结,所以,才让你去宽解一二。” 萧云鹤点点头,叹气,缓缓说道:“我当然明白,可我听说萧大王状态不好,怕过去反而刺激他……” 耶律文英却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想多了,萧大王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若是真能当头棒喝,未尝不是点醒他的办法。” 见萧云鹤沉吟不语,停了一会,耶律文英继续说道:“明日,我与儿子陪你一起,不谈国事,只叙亲情。” 萧云鹤眼睛闪过一道光,素有智慧的妻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个避免尴尬的好办法。 因此,次日清早,萧云鹤换了一身常服,亲自驾驭马车载着妻子与襁褓中的儿子出城。 依据查询来的讯息,在通往檀州道路边,萧云鹤找到了穿着劳工服的萧干。 于是,耶律文英抱着儿子,萧云鹤拎着食盒,向工头表明来意,说是萧干的晚辈亲属,特来拜见。 工头虽然不认识萧云鹤与耶律文英,但两人身份气质以及马车,都表明对方不是一般人,何况萧干本身也不是普通人。 于是,很快便通知萧干出来见面。 萧干越走近,越发觉得来访的两人似曾相识,直到见面后他才隐隐记起,对方确实是自己的晚辈亲属。 放下食盒,萧云鹤深深鞠躬:“六叔,云鹤给您见礼了!” 一旁的耶律文英也抱着儿子,屈身向萧干行礼。 萧干的记忆一下活了过来。 “云鹤?你居然没死?!” 198章 识破身份 萧干与萧云鹤四目相对,都颇有再世为人的恍然。 “六叔,去年女真破城后,我与文英逃到宋国这边,已经结为夫妻……” 萧干看了一眼耶律文英,有点印象,便问道:“渔阳王……” 耶律文英恭敬地回答:“正是家父!” 萧干点点头,再看向襁褓之中的婴儿,目光男的柔和地询问:“是男是女?” 耶律文英上前将儿子递给萧干,并说道:“是男娃,乳名驹儿。” 萧干听见是男娃,双手拍了拍些许尘灰才接过襁褓,看着粉嫩可爱的小家伙,露出欣慰的笑容。 萧云鹤解释道:“宋人的习俗,百日后取名……” 萧干看也不看他,撇嘴说道:“宋人体质孱弱,初生娃娃夭折的多,故才有百日取名的习惯,我们大辽可没有这等说法……” 萧云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耶律文英却心中一动,笑道:“那便请六叔赐名!” 萧干嘴角刚动,忽而看了夫妇身上的装束,心下已经明白几分,便说道:“你二人既然定居宋国,那便入乡随俗吧!” 萧云鹤赶忙接话:“多谢六叔体谅!” 而耶律文英已经从马车上取来一块垫子,寻了一块干净的空地铺上,再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摆放好美酒佳肴招呼两人过来享用。 将孩子还给耶律文英,两人坐下,萧云鹤一边斟酒,一边介绍道:“都是文英做的家常料理,还请六叔不要嫌弃……” 萧干端起酒杯先闻一闻,只觉得酒香醇厚,抿一口,犹如一道火线顺着喉头进入胃部。 好酒,好烈的酒! 八份菜品,卤牛肉,手撕鸡,蒸鱼丸,红烧肉,烤羊排,炒鸡蛋,果蔬色拉,鸽子汤。 荤素搭配,色彩斑斓,看着就有食欲。 萧干不由得看向耶律文英,实在是有几道菜他叫不出名来。 耶律文英赶紧介绍,最后说道:“手撕鸡、红烧肉、果蔬色拉都是最新学的料理,冒昧带来,也不知合不合六叔的口味?” 萧干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尽管凉了但依然香浓味美。 点点头,再尝尝手撕鸡,松软香嫩,肌理细腻,略带一丝麻辣的口感,用来佐酒最好不过。 新鲜的果蔬混合着酱料,别有一番风味。 萧干再饮一口美酒,闭目品味着生活的美好。 良久才说道:“菜做得很好,文英费心了!” 耶律文英赶忙谦虚地说道:“六叔过誉了,只是小辈们的一份心意!” 萧干随意吃喝,却忽然问道:“云鹤在镇国军中担任何职?” 萧云鹤一愣,转头看了看妻子,耶律文英也感到意外。 萧干见夫妻二人无言以对,更加确定心中的推测,哈哈笑道:“我的消息寻常人不可能得知,而且从你二人面色来看,以及文英能做出这等精美的菜品,可见生活优渥,若非有相当的地位,哪里能做到这种地步?” 萧云鹤苦笑道:“六叔目光如炬,侄儿惭愧,实在是不得已……” “是郝仁让你们来的?” 萧云鹤赶紧摇头,解释道:“郝仁只负责劳改营,还管不到侄儿……” 萧干看高侄子一眼,再问:“元十四?” 萧云鹤又摇摇头,一边的耶律文英接着说道:“是镇北王,他说六叔的亲眷不在身边,让我们抽空过来问候。” 萧干没想到,萧云鹤竟然能直接与韩逍遥说上话,连元十四都不能管制,这意味着他的身份非同小可。 丢下筷子,萧干问道:“你为韩逍遥做了什么?” 萧云鹤见萧干认真起来,赶紧委婉地解释:“没有授权,云鹤不可以对任何人透露,但侄儿以前是做什么的,想必六叔很清楚……” 萧干当然知道这个侄儿长期在东京当密谍,前后综合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很奇怪,追问道:“这种事情,他能放心让你掌管?” 萧云鹤是奚族,镇国军是宋人,让外族人掌握己方最核心的机密,让人难以理解。 萧云鹤点点头,说道:“辽国已经灭亡,在宋金对峙的局面下,侄儿是不可能投靠女真的!所以,镇北王全权委托我来处理相关事务。” 萧干想了想问道:“你能断定宋国会赢?” “不,宋国肯定不行,但,侄儿信镇北王会赢!” 萧干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宋国没啥说的,到最后肯定输,但女真二十万铁骑可是实打实的战力巅峰,就凭镇国军这点人马,塞牙缝还嫌不够。 不过,他联想到镇国军装配的连弩,终于问道:“连弩是你给他们的吧?” 这是事实,于是萧云鹤坦然点头。 “你知道,这连弩杀了多少奚人勇士吗?!” 萧干压制住怒火,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会兵败景州,身陷劳役? 萧云鹤皱了皱眉,这件事他想过,但是,连弩并非镇国军胜败的关键。 “六叔,平心而论,即便镇国军没有连弩,您就一定能打赢吗?哪怕您回到了箭苛山,真能逃得过数万宋军的围剿吗?” 萧干哑然无语。 对方说的没错,镇国军以及燕云军团目前计划扩兵十万不是秘密,而箭苛山奚人全族也不过三四万人,根本没法打。 向北逃,那是女真人的地盘,一样没有活路…… 耶律文英忽然说道:“六叔,镇北王与他人不同,不计较各民各族,甚至男女都能一视同仁,让族人们搬出来吧!” 萧干与夫妻二人经历不同,一时间难以信任韩逍遥,故而摇了摇头。 “不用说了,奚人好不容易才有自立的机会,只要有一个像阿骨打那样的英雄,奚人也可以横扫天下!” 萧云鹤叹了口气,以他的身份,对镇国军以及韩记军工的了解,今后的战争将会发生质的变化。 终于,他说道:“六叔,时代已经变了!” 这话让萧干莫名其妙,即便耶律文英也不太清楚,但萧云鹤不可能再透露更多。 …… 燕京城下,张敦固率领五百步骑进城,受到热情接待,好吃好喝一应俱全。 元十四等镇国军高层敬佩地验看着女真首级,在夸赞的同时,向张敦固发出邀请。 观摩指导预备役实兵演习考核? 新鲜的名词,令张敦固不明所以,但客随主便,平州军什么场面没见过? 199章 镇国军不可辱 入城第一天,燕云军团招待的井井有条,绝大多数平州军官兵都很老实,但到了晚上,民政部接二连三地接到投诉。 平州军目无法纪,强买强卖,调戏妇女,吃霸王餐,打架斗殴,波及上百军民,甚至有指挥使牵涉其中。 于是,沈二娘不得不出面处理。 第一桩,平州军五名士兵在酒厮里硬要用女真人的弯刀抵作饭钱,店家又不是开兵器铺的,再说那刀连一半的饭菜钱都不够。 沈二娘处理案很有经验,先让人登记平州军士兵的口述,店家确认无误后,让闹事士兵按指印。然后沈二娘收下女真弯刀,将饭钱足额付给酒厮,便放了平州军士兵。 第二桩,平州军队正带着两个手下,与燕京安保队发生冲突。 起因很简单,安保队员制止对方随地大小便并指明公厕,但平州队正以“多管闲事”为由殴打安保,但反而被安保制服教育一番便放过队正。队正咽不下这口气,当即招来十余名同袍围殴五名安保巡逻队,这下双方鼻青脸肿各有损伤。 沈二娘记录下双方口供,平州军按过指印便被放了,安保队工工整整签名后,却被罚了禁闭两日。 第三桩,平州军一名指挥副使,率领十余位同僚去酒楼喝酒,期间调戏歌姬,在歌姬表明卖艺不卖身后,依然强行搂抱意欲猥亵。 于是有别的客人看不下去,出面说了几句公道话,指挥使大概酒喝多了,恼羞成怒,不但动手打人,还霹雳啪嚓将酒楼砸了! 等到沈二娘赶到,这名指挥使甚至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个表子么?还不能碰?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呸,神马东西?” 沈二娘一挥手,命令道:“带他到拘押室醒醒酒!” 这时,对方有人说道:“慢着,这是我们平州李都指挥使,是张将军的亲随,你们不得鲁莽行事!” 李都指撒泼耍浑地说道:“让他们抓,俺们平州军连女真人都杀,怕个鸟!俺倒要看看等下你们怎么向张将军交代?” 沈二娘不由笑道:“怎么,拿女真人吓唬我们?” 李都指哈哈大笑:“不是吓唬,是事实,就你们镇国军这样的,见了女真人怕是尿裤子都来不及……” 卧槽,这话过分了! 跟随大沈部长处理平州军违反纪律的队长是武鸣,金鸡岭一战后,升为副连长。 平州军纪律败坏,惹得燕京军民神憎鬼厌,他早就看不惯了,如今更是直接侮辱镇国军,甚至捎带上王妃,这哪行? “五万打两千,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武鸣较量较量!” 李都指可是阵战好手,这次也杀了一个女真骑兵,正愁没地方炫耀身手,武鸣这话正合心意,而且武鸣看上去并不高大威猛。 他当即一拍桌子说道:“好!今日不把你们打服,爷爷不姓李!” 沈二娘询问武鸣:“打架要关禁闭,你确定?” 武鸣点点头,说道:“别的能忍,侮辱镇国军没法忍,王爷也说过,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 于是,双方到了酒楼外的空地摆开阵势,而听闻镇国军与平州军较量,很快围聚了很多平民。 武鸣冲对方招招手:“有本事只管来吧!” 李都指运力于双拳,冷笑道:“不知死活,这就来!” 说完跨步上前,一记冲天炮打向武鸣的面门! 武鸣原本在禁军中就比较机灵,加入镇国军,训练一个多月,各种搏击技能较为熟练,而且他的潜意识非常敏锐,往往能抓住细微的机会击倒对手。 李都指身型魁梧,双拳迅疾如风,如同猫戏老鼠,故意将对方往死角处逼,还不停说着风凉话,意图激怒武鸣。 武鸣接连闪避,好几次差点被李都指击中,引得观众惊呼。 李都指更为得意,哈哈笑着说道:“只会躲躲闪闪,看来镇国军不过如此……” 武鸣差不多摸清了对手的路数,冷冷笑道:“只要能打倒对手,你管我躲不躲闪?” 李都指飞起一脚,直踹武鸣的胸口,武鸣一矮身,直接铲向对方剩下的那只脚。 “啪!” 李都指仰面摔倒,腾起一阵灰尘。 “好!” 众人都鼓掌称赞。 武鸣也不趁机上去捡便宜,而是对着李都指再次招招手:“来,这次打到你服!” 丢了面子的李都指爬起来,猛扑武鸣,却被武鸣借力打力,牵住对方手腕,狠狠一记过肩摔,直接将李都指扔出去三四步远。 晕头转向的李都指还是不服气,但他已经乱了方寸,轻易被武鸣锁住咽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李都指憋得直翻白眼,沈二娘吩咐道:“松开,别憋出个好歹,你麻烦就大了……” 武鸣立即放开对方,站起身整了整装束,像没事人一样。 沈二娘看着不停咳嗽的李都指问道:“现在,可以去拘押室了吧?” 李都指羞愧难当,他的同僚却说道:“凭什么?我们要见你们长官……” 武鸣嘿嘿笑道:“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位是燕云民政部沈部长,也是镇北王的未婚妻!” 卧槽,李都指和一众平州军,好似五雷轰顶。 他们或多或少也知道,韩逍遥入主燕云,筹建了燕云战区,等于在燕山府和朝廷中间加了一层。 而民政部统管燕云十六州的民生,沈二娘虽然年幼,但她的权力比王安中都大,更何况还是未来的镇北王妃。 得罪不起! 虽然女人当官很奇怪,但李都指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武鸣不敢乱说,只好拱手行礼。 “刚才都是李某糊涂,胡言乱语,还请沈部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二娘点点头,说道:“看来你们根本没看营区告示,或者说看了也没记在心上,所以,今晚闹出这许多乱子。至于你在酒楼寻衅滋事,要么向歌姬赔礼道歉并赔偿店家损失,要么进拘押室,等张将军来领人……” 李都指哪还敢惹事,忙不迭地答应:“俺赔,统统都赔,马上带人回营,不给沈部长添麻烦!” 说完,立即规规矩矩地照办,歌姬和店主也知道这是平州军军官,既然低头认错赔偿,也就没有继续为难,双方达成谅解。 李都指则让所有同僚四处寻找平州军士兵,发现以后全部带回营区。 张敦固听到消息,皱了皱眉,像李都指说的这些事,正常来说都不是事。 而这次,居然惊动沈二娘,难道是韩逍遥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去,把告示揭下送来!” 张敦固也不清楚告示里都写了什么。 当告示摊在桌上,张敦固与幕僚逐一查看后,惊讶的张大嘴巴。 这哪是军队,分明是圣人啊! 200章 并肩作战 “捡到东西要交还,损坏物品要赔偿,不可寻衅滋事,不可强买强卖,不可调戏妇女,不可侮辱欺凌他人,不可随地大小便……这都是什么啊?” 一条条看下来,张敦固的鸡皮疙瘩都起了好几层。 但幕僚却指着最后一段提醒道:“将军请看,‘违者按照军规律法处罚,其上级亦负有督察不严之责,再犯者均从严惩处!’” 张敦固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这又是啥意思?” 捋了捋山羊胡,幕僚笃定地说道:“他们的意思,若真要较真,士兵犯错,长官要连坐!” 张敦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先生的意思,俺也会受罚?” 幕僚点点头:“虽然不清楚力度如何,但字面意思确实如此。” 张敦固想了一会,问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搞出来针对俺们平州军的?俺是不太信,他们镇国军人人都能做到?” 幕僚犹豫了一会,便说道:“以今日所见所闻,燕京城内确实秩序井然,属下于街头巷尾极少听到镇国军的非议,巡逻军士亦无不法言行,只怕镇北王是个治军从严的主……” 张敦固又指了指民政部转呈过来的案情记录,一共六起治安事件,都是平州军惹事在先,人证口供俱全。 “这些又该如何处置?” 转了转眼珠,幕僚附在张敦固耳旁低声说道:“将军明日拜见镇北王时,不妨……” 次日清早,即将出发拜见镇北王,张敦固却集合全营平州军官兵训话,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签。 “沈王妃派人专程送来的,知道写的啥不?都是俺们平州军勇士干的好事,俺给你们念念,谁谁吃饭不给钱,谁谁灌了黄汤就耍酒疯,谁谁谁还仗着人多欺负人家镇国军,还有…… 算了,你们干的这些丢人的事,俺都没脸说出口……摸着心口说,张家对各位有没有缺吃少穿,该给的赏赐有没有缺斤短两?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这马上要去宫里见镇北王,你们说,俺该怎么见?”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李都指。 李都指心领神会当即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张将军,别说了,都是俺们没听您的管教,给大帅给平州军丢人了,俺们这些犯事的给镇北王负荆请罪!” 说完“嘶啦”一声,扯开衣服,袒露着上身半跪在张敦固面前。 李都指在平州军中算得上高级军官,他都这么说了,昨夜惹事的官兵只能三三两两站了出来,都解开衣服半跪着。 张敦固点点头,也撕开衣服说道:“好!这才是俺们平州军的担当,俺与你们一起,上荆条!” 幕僚与亲卫赶紧将准备好的荆条,一一捆绑在近百名平州军官兵身上。 当张敦固带着一行“负荆请罪”的部下抵达辽宫宫门时,已经有很多尾随的民众围观。 得知张敦固搞了这么一出,韩逍遥便迎出宫门。 见到一大群半跪着的平州军官兵,大耳朵韩逍遥赶紧上前扶起张敦固,一边亲手解开荆条,一边说道:“张将军及平州军将士劳苦功高,怎可如此作贱自己,快快请起,都起来吧!” 元十四、郑良、郭药师等人也逐一扶起其余人等,并帮着解开荆条。 张敦固虽然起身,仍然抱拳惭愧地说道:“卑职有负家兄所托,疏于管教部下,以至于惹出祸事,还请镇北王务必重重责罚,还燕京百姓一个交代,否则卑职无颜回平州面对家兄!” 韩逍遥看看他身后的平州军官兵,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谁会想被处罚?但被赶上了架子…… 无奈之下,李都指与一众将士异口同声回答:“请镇北王重重责罚,我等绝无怨言!” 韩逍遥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罚你们游览宫城吧!” 嗯? 这个反转让所有人大出意外。 游览宫城,算什么处罚? 甚至张敦固怀疑,韩逍遥是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此前的严厉都是做做样子。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韩逍遥指着宫门上塌了半边的门楼说道:“请吧,从宫墙上看的比较清楚。” 于是众人跟着韩逍遥登上宫墙,从残破的南门楼开始,一直到杂草丛生的御花园,途中,韩逍遥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各种宫殿楼阁的废墟。 最后,到了听雨园附近。 韩逍遥指着园子说道:“这里是本王目前的住所。” 听雨园不大,位置也偏僻,虽然经过赵福金的打理,依然显得较为简朴,甚至连张觉的府邸都比不了。 张敦固感叹道:“想不到镇北王清减若此,实在太过委屈了……” 韩逍遥又指着不远处的帐篷区说道:“那边是镇国军的营区,每旬都会轮换一部官兵进驻,你们可明白本王为何执意如此?” 张敦固一头雾水,只能看了看幕僚,幕僚试探着问道:“镇北王有意效仿‘卧薪尝胆’之典故?” 韩逍遥点点头,却面色沉重地说道:“女真暴虐成性且贪得无厌,不知生产只会掳掠破坏,视各族民众如猪狗蝼蚁。这座辽宫便是最好的见证,每日出门,我便能清醒过来,一旦处于女真铁蹄之下,只会生不如死!” 张敦固听过张觉的牢骚言辞,亦见过女真人是如何残酷对待掳掠的民众,当下凛然道:“镇北王说的太对了,这也是家兄为何会弃暗投明的本意!” 韩逍遥点点头,带领众人下了宫墙,进入镇国军卫戍部队的营区。 “快到正午,本王请你们吃镇国军的午餐,不要嫌弃!” 于是,众人都打了两荤两素的工作餐,与镇国军官兵一起就餐。 与普通士兵不同,张敦固的心思不在吃饭上,借着机会大大称赞镇国军威武雄壮,特别是装备优良云云。 言外之意,连李都指都明白,韩逍遥笑道:“张将军的意思我明白,请放心,只要你们能坚持抵抗女真人,镇国军会一直最大限度地支持你们。” 张敦固松了一口气,钱粮兵甲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当下拍着胸脯保证。 “请镇北王放心,既然俺们平州归了宋,肯定与女真势不两立,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两次三次……” 虽然不知道张觉到底能坚持多久,但依据历史上女真南下的借口就是张觉事件,而且是逼着朝廷杀了张觉之后,导致燕地军民与宋朝离心离德。 郭药师的常胜军无力抵挡金军,于是选择投降,燕地再次落入女真之手,金国铁骑居高临下直接冲到东京,勒索大批钱财后才离去。 两年后,女真人再次南下,直接灭亡北宋,造成千古遗恨的靖康之耻。 韩逍遥看着张敦固,忽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镇国军已经进驻景州,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201章 一炮而红 诺大的饭堂,镇北王毫不避讳地拍着张敦固的肩头,这种亲昵的行为令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景州与平州之间不到百里路程,镇国军与奚军血战的传闻,平州军民自然陆陆续续地有所耳闻。 景州城内原本就有平州的探子,张敦固作为平州的二当家,得到的消息更早更准确。 此次带兵亲赴燕京,除了展示平州军威,也有提醒镇国军不要再向平州伸手的涵意。 现在,韩逍遥堂而皇之提出并肩作战,张敦固第一时间认为,镇北王是在表明态度,一定会插手平州的军政事务。 所以,张敦固没办法答应,急中生智地笑道:“镇北王的好意,我等均铭感于心,平州虽穷乡僻壤,但家兄交代,每月可支援景州一百车粮草!” 韩逍遥一愣,随即回味过来,这是怕镇国军开进平州,所以特地拿出粮食堵自己的嘴。 于是,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郭药师。 郭药师带兵的资格比张觉老,但人家名气大,毕竟是中过进士的文官,而且张家底蕴深厚,平州实打实的土皇帝,随便跺跺脚,燕东就得抖三抖。 郭药师自然很理解张家的心思,不过呢,平州并不清楚镇国军以及韩逍遥的真正实力,也因为打败了完颜阇母,开始滋生出骄纵自满的情绪。 实际上,张觉与张敦固的心态是矛盾的,他们一方面渴望投入大宋怀抱,但另一方面又反感朝廷指手画脚,更厌恶各种官吏贪得无厌欺压平州百姓。 他们希望能成为府州折家那样的藩镇,永远维持张家在平州的特权。 这种地方军阀心思实在太常见了,在场的人几乎心知肚明。 午餐招待过后,便由郭药师陪同张敦固视察燕京城防,实际上说一些明面上不方便说的话。 到了东门楼,郭药师支开左右,笑道:“此地无人,郭某有些话说不吐不快。” 张敦固与郭药师是熟人,怎么说人家也是燕地响当当的人物。 “平州军正是需要郭节度的指点,但说无妨。” “首先,镇北王组建燕云战区,你们平州可以保留些许特权……但藩镇的心思就不用想了。” 张敦固吃了一惊,不过对方言语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镇北王空降燕云,压制常胜军,剿灭奚军,架空王安中,都显示出强硬的作风,肯定不会答应藩镇的请求。 但事在人为,只要一天没定下来,就表明还有机会,所以张家也没想着一步到位。 “大宋昌盛,君明臣贤,张家尚有自知之明,平州军亦无称霸一方的意思,还请郭节度代为向镇北王妥善解释!” 郭药师哈哈笑道:“如此最好,否则平州与张家只怕自取其祸危在旦夕……” 张敦固皱紧眉头,悄声问道:“莫非有人要对平州不利?” 郭药师笑道:“重伤完颜阇母还杀了人家儿子,更砍下一千多女真人的脑袋,你们或许不记得,但你猜女真那边会不会忘?” 张敦固倒是不担心女真,毕竟完颜阇母这样的女真百战名将也败在自己手上,只要人马多,女真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女真只是名头响一些,没甚大碍……除了女真,可还有其他人不满平州?” 郭药师知道对方赢了一仗,肯定听不进去,便不再啰嗦,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等明日演习之后再谈!” 回到营区,张敦固与幕僚反复推敲韩逍遥与郭药师今日所说的话,都对明日演习很是好奇。 按照幕僚的推测,镇国军可能将演习当作展示武力,威吓平州军,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 张敦固却说道:“或许镇国军比奚人确实强一点,但他们没和与女真人交过手,所以才会自高自大,俺倒要看看他们明日如何操弄?” …… 燕京西郊,韩记炼钢厂。 作为首席大匠的曾明,正在指挥铸钟匠们浇铸一只青铜炮管。 滚烫的青铜汁水小心翼翼地注入泥范之中,腾起一阵阵烟雾,接连浇铸五门之后,便是耐心的等待。 长期铸钟的三位老师傅对于青铜炮管的铸造已经驾轻就熟,此前铸造过十余次,此次修正过后的具体操作十拿九稳。 曾明如今已经有七品官职在身,与老伴儿孙全都跟着镇国军迁移到燕京,住着大院子,那些高收入,在工厂里备受尊敬,日子简直比神仙都快活。 韩逍遥亲自委托他铸炮,可见其重要性非同寻常,虽然韩逍遥说过不怕失败,但他还是想尽快完成镇北王的任务。 所以,他的心情格外紧张。 虽然已经傍晚,虽然当助手的儿子端来了饭菜,可他根本没心思。 “阿爷,炮管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凉,您不吃饭怎么成?” “滚滚滚,别在边上啰嗦!”曾明直接撵儿子。 铸钟匠笑着说:“曾大匠,您老就别担心了,俺保证这回至少出一口好炮,若是不准,只管打俺的板子!” 听到部下保证,曾明笑着说:“你小子知道现在不兴打板子了,光说便宜话,不过,我估摸着,确实该出一口好炮了,不然都没脸见镇北王了……” 那铸钟匠笑着说:“镇北王还说过,人是铁饭是钢,您多少吃两口,好歹是儿子一番孝心不是?” 曾明想想,对方抬出韩逍遥,不好抚了人家的好意,于是转头对着儿子招招手,接过食盒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起来。 难熬的半个时辰终于过去,铸钟匠们从地下起出泥范,仔细地取出炮芯,凿开外层泥壳,五枚黑黢黢的炮身便显露出来。 将炮身内外清理干净再悬挂半空,铸钟匠拿着小锤轻轻敲击,倾听着各个部位的声响。 这个环节很重要,韩逍遥的要求是,不能有气泡,不能有杂质,厚薄均匀一致。 所以,铸钟匠的耳朵是最后一关,他们多年的经验足可以听出炮身符不符合上述要求。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炼钢厂内响起,曾明觉得这种声音仿佛一支优美的乐曲,百听不厌。 “恭喜曾大匠,此次一共有两门炮身符合要求!” 好事成双! 曾明亲自验看符合要求的二号与五号青铜炮身,确实音质浑厚绵密,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确实是好炮! “二号,五号铸炮组记集体三等功,所有相关记录立即备份加密!对了,立即派人通知镇北王以及镇国军元师长!” 青铜炮这么快就造好了? 韩逍遥在夜里接到消息,颇觉得意外,虽然曾明是原匠作监的大匠,但铸炮可是开天辟地的事。 原先估计,怎么也的一年半载,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居然就能铸造出符合要求的炮身! 这可是头等大事! 韩逍遥带着二娘从宫城一路向西,直奔炼钢厂。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今夜必须一炮而红! 202章 韩王炮 韩逍遥与沈二娘跨进靶场时,第一时间被吸引到火炮前。 两门泛着黝黑的青铜炮,每门炮身都被铁链固定在木架上,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不会发光的武器,不是好武器! 只看一眼,韩逍遥便断定,这至少是传奇级别的。 炮管长四尺五,前窄后宽,净重六百六十斤,炮口接近成年人拳头大小,可发射四斤重的实心铁弹。 提前到达的一众高级将领,纷纷上前问候。 元十四、张诚、郭药师、郑良、蒋雀儿等人早一步抵达,已经询问过相关情况,都对于青铜炮的威力非常好奇。 他们所了解的,威力最大的武器,还是东京城围攻郓王赵楷使用过的投石机与燃烧弹,那玩意一下可以烧一大片,对付密集的敌人非常有杀伤力。 可眼前这个青铜炮,从外形上就小的多,与巨大的投石车根本不能比。 “王爷,这青铜炮有多厉害?比投石车怎么样?” 张诚率先开口询问,他现在统管四万名预备役人员,虽然明天就要演习,但听到韩逍遥极为看重的火炮造好了,他还是匆匆赶来。 韩逍遥本来不是很在意爵位头衔之类的称呼,但张诚却坚持以“王爷”称呼,并且说这是镇国军的荣誉,无奈之下只得随他。 “张师长,具体情况如何我也很想知道……曾大匠,现在可以试炮了吗?” 曾明马上回应:“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王爷下令!” 韩逍遥笑道:“那就按照流程开始吧!务必注意安全措施!” 曾明立即敬礼回答:“是!请王爷及长官们退到观察席!” 众人依照命令进入炮身后方三十步的工事,厚厚的沙包垒起来,起到防护作用。 见领导们都进入安全工事,曾明转身对等候在一旁的试炮人员大声说道:“清理炮膛!” 工匠上前用刷子和布拖把,将干净的炮膛再清理一遍。 “装填火药!一号炮装填一斤,二号炮装填一斤一两,必须压实火药。” 于是装药手上前,将火药从炮口倒入炮膛,并用木塞压实。 但郭药师却奇怪地看着一身道袍的装药手,吃惊地指着其中一名老者问道:“那不是张天师吗?他和徒弟们怎么会在这里?” 郭药师没看错,装药手正是负责群英祠的张天师师徒。 只有为数不多的核心人员才知道,镇国军的烈性火药便是出自张天师之手,当然韩逍遥指明了方向。 譬如,眼下装填进炮膛的颗粒火药,比此前的精确配比火药,威力至少提升了一倍。 正是基于火药性能大幅度提升,韩逍遥才提出铸造青铜炮的构想。 “张天师师徒是镇国军的无名英雄!”韩逍遥给出了公允的评价。 等张天师装填完成退下,曾明再次命令道:“一号炮装填弹丸,插入引火线!” 四斤重的圆铁球从炮口装入,长长的引火线也从炮膛尾部上方的火门直插入火药中。 曾明亲自上前,确认无误后,说道:“点火,撤离!” 引火线点燃后,曾明与点火员撤到附近的隐蔽处。 当火花顺着引火线钻进火门,飘出一股青烟时,靶场内寂然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一号青铜炮。 三息过后,“嘭!”的一声巨响,青铜炮身猛然扬起,幸好四根拴着的铁链将炮身震动控制在较小的范围内,但仍然发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韩逍遥关注着炮口,在闪过明亮鲜艳的火光伴随着大量浓烟升腾,一颗弹丸宛如流星划破夜空,以目力难以跟随的超高速,向着正前方五百步的竹墙射去。 “咔嚓!咔嚓,咔嚓~” 处于第三排竹墙下方掩体的观测手,听到了竹墙的破裂声。 每道竹墙距离百步,这意味着炮弹投射到七百步之外,若没有竹墙阻挡,绝对能超过一千步。 而一千步的距离,除了望远镜可以观测,正常人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真厉害! 韩逍遥虽然不知道炮弹的具体射程,但五百步远已经大大超过目前绝大多数武器,至于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很快,一名观测手骑马赶来通报:“炮弹击穿七百步竹墙!” 哗! 在场的众人都激动起来。 他们都有实战经验,青铜炮具有如此强大的射程,那就意味着敌人尚未集结就会处于我方打击之下。 绝对的先发制人! 韩逍遥当即命令,撤去最前面的三道竹墙,试射二号火炮。 很快,三道竹墙被放倒,曾明信心满满地下令二号炮点火。 “嘭!” 又是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纷纷拿起望远镜察看八百步外的竹墙。 只见火光照耀下的竹墙上,瞬间出现一个小孔,跟着便是一阵颤动,竹屑纷飞。 元十四大吼道:“打中了!” 不仅如此,实心炮弹带着极大的动能,贯穿两道竹墙后轰然砸在第三道竹墙上,这是实打实的一千步射程。 观测手再次回来通报:“炮弹击中一千步竹墙!” “啪啪啪!” 众人惊叹之余,纷纷热烈鼓掌庆贺。 元十四迫不及待地钻出工事跑到二号青铜炮架边,摸着发热的炮身,冲曾明挑起大拇指。 “曾大匠,您这回可是造出了顶好顶好的好宝贝啊!太好了!” 蒋雀儿也很兴奋,御敌一千步之外,这简直是神兵利器! “师父,这玩意太厉害了,能不能缩小一点,百十来斤左右,一个人背着,到敌人后方肯定能干掉他们的主将!” 韩逍遥有点意外,这个便宜徒弟越来越灵光了,居然还想到这一层。 “想法不错,可以考虑尝试研制便携式火炮,你和曾大匠多沟通沟通!” 目睹如此威力的火炮诞生,郭药师已经没语言了。 镇国军本身战力就高,如今在增加远程火炮,只怕女真人都要吃亏! 张诚眼珠一转,趁机说道:“王爷,如此厉害的火炮,应该起个响亮的名号!” 对对对! 众人顿时醒悟,纷纷提出“威武炮”、“飞天炮”、“必胜炮”等等名号。 见张诚连连摇头,元十四素来知道他鬼点子多,便问道:“老张,你看啥名号威风?” 张诚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说道:“这炮是王爷提议铸造的,不如就叫‘韩王炮’!” 卧槽,牛叉啊! 这马屁拍的太顺溜了! 众人一致认可,都认为实至名归,恰如其分。 韩逍遥摸了摸炮身,想象着热兵器时代的诞生以及未来的发展,心中无限感慨。 在众人瞩目下确定了炮名。 “那就叫韩王炮!” 203章 不可名状的滋味 一炮千步,韩王炮! 两门青铜炮试炮,大获成功! 所有观摩试炮的镇国军官兵与工匠们激动不已。 作为军队和军工的优秀人士,他们太明白装备了这样的火炮,对于野战以及城池攻防中会获得何等的优势。 当打击敌人要用到望远镜的时候,以一当十,甚至以一敌百变得不再神奇。 临走时,韩逍遥除了勉励曾明,又提出新的建议。 为了便于长途运输,要将青铜炮安装到马车上,同时进行炮口仰角测试(包括霰弹与开花弹),还要尝试铸造炮身更长,并且口径与炮膛更大的青铜炮。 曾明立即意识到,韩逍遥想造出口径更大射程更远的火炮,有了这次成功的铸炮经验,曾明心里大致有数,便点头答应下来。 出了靶场,众人还在兴奋和激动中,韩逍遥却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地宣布:即日起,全军选拔优秀官兵,组建独立炮兵营。 按照炮兵班标准编制为六人,辖炮长、副炮长、清洁手、弹药手、观测手、马车夫各一名。 故此,独立炮兵营下辖五个连,每个连辖四个排,每个排有三个炮兵班,加上各级指挥与后勤保障人员,全营满编八百人,六十门韩王炮。 “此次选拔炮兵涵盖预备役部队,除了基本的身体素质,识字与算数作为优先考量。一周内完成招募尽快投入训练,一个月后我会亲自考核。” “是!”元十四与张诚同时敬礼接受了命令。 回到燕京,进入宫城,见未婚夫心情仍然极好,沈二娘挽着对方的手臂,笑盈盈地问道:“逍遥哥哥,听他们说,有了韩王炮,镇国军便可以天下无敌了!” “对!有人曾说过:真理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我想,至少一两年内,无论城市攻防战或野战,炮兵部队都会无往不利!等考核那天,我带你看万炮齐鸣的盛况!” 沈二娘忽然神秘地问道:“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当皇帝了?” 呃,这个问题,韩逍遥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刚刚入手燕京,各项事务千头万绪,再说只要实力到了,当不当皇帝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吗? “差不多吧,怎么?你想我当皇帝?” 沈二娘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荒原的时候,你说你当皇帝,我会当皇后的……嗯,可是,茂德姐姐那边怎么办?也是皇后吗?” 自从荒原迁徙开始,茂德基本上不抛头露面,基本上将“镇北王府”上上下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坐实了“贤王妃”的美名。 茂德与沈二娘相处也极为尊重,故此两人关系比较融洽,私下里以姐妹相称。 一皇二后? 韩逍遥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再想想,当初说到了燕京就举行婚礼,再拖下去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确实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于是,哈哈笑道:“皇后还得等等,不过你们可以从王后开始……” 沈二娘一瞬间就明白了心上人的话,大大的眼睛闪着光彩,将韩逍遥挽得更紧。 空旷的辽宫内,一对年轻的情侣说说笑笑地走着,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 在观摩过单兵格斗、连排战术穿插、营团重点突击以及步骑混编配合下的攻守作战演习后,张敦固以及平州军将领哑口无言。 郭药师看了一眼面色沉着的张敦固,很清楚对方的想法,镇国军与平州军的差距太大了。 不说别的,光是负重三十斤徒步十里抵达指定区域,立即投入战斗演习这一条,就让平州军望尘莫及。 当张敦固他们看到随便一名预备役士兵背负的“豪华”装备时,更是目瞪口呆。 除了各自惯用的刀枪弓弩兵器外,军用匕首,钢丝绳与工兵铲,备用鞋袜,睡袋和雨披,荤素搭配的炒米粉,钢制饭盒水壶,急救包,甚至火折子都有两支。 张诚介绍说到:“哎,预备役是后娘养的,目前只能装备五千套。不过后勤部保证每个月内再提供五千套,预计到年底应该能配齐了。” 按照这意思,燕云军团十万人,每个士兵都配齐,那得花多少钱? 张敦固亲手检验过,所有装备都是上好的材料制作,换算下来,最少值二十贯,十万人,就是两百万贯! 元十四则笑着说道:“燕云军团的正规军,将会全员换装连弩,在提高杀伤力的同时减轻负重。不过,难得张将军到燕京来,我们刚刚组建的炮兵准备试射韩王炮,正好请诸位观摩指正!” 于是,由炼钢厂和火药作坊的工匠们,临时组成的炮兵班开进演习场,蒋雀儿担任临时炮长。 两门韩王炮在马车的拖拽下进入预定炮兵阵地,一千步外是演习双方争夺的简易城堡,由石块和沙包搭建的墙体有一丈高。 “炮兵?韩王炮?”张敦固不太明白。 郭药师作了简要介绍,这火炮是镇北王的杰作,可以做到远程打击敌人。 张敦固心里摇摇头,就两个大铁疙瘩,十来个人,隔着“城堡”至少千步距离,到底要怎么打击呢? 郭药师递给他一支望远镜,指了指“城堡”,意味深长地说道:“张将军可以先看看那座‘城堡’,等开炮后再比较一下。” 张敦固当即拉开望远镜,仔细看过“城堡”后,再看着青铜炮。 元十四下令:“炮兵班,开始试炮!” 蒋雀儿听到命令,立即按照流程做好开炮准备,为了突出效果,两门炮同时点燃引火线。 “人员撤离!” “哧哧哧~”引火线快速燃烧着钻进火门。 “嘭!嘭!” 硝烟中,两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啸音射向“城堡”。 张敦固:好大的动静啊! 响起郭药师的话,他再次用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城堡”,让他惊讶的是,最上方的沙包居然塌了一块。 怎么回事?难道是韩王炮干得?不可能吧,除了烟雾,他可没看到什么东西出来…… 然而,通过望远镜观测弹着点的蒋雀儿,开始第二轮试射。 “炮口下调一格……火药一斤二两……装填炮弹……点火!” “嘭嘭!” “咻,咻~”啸声尖锐。 张敦固依然盯着望远镜中的“城堡”。 突然,城堡沙包与石块同时爆裂开来,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尘土与石屑弥漫,看上去威力极大。 俺的天爷! 真的是韩王炮干得! 一千步……看都看不清的城墙,就跟纸糊的一样! 蒋雀儿有条不紊地继续发射,一共带来二十枚炮弹,正好过过瘾! 当张敦固看到破烂倒塌的“城堡”废墟时,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滋味。 大哥,俺们是鲁班门前拉大锯,丢人丢大了! 204章 科学?神学? 韩王炮的正式亮相预备役月度演习,不仅震骇到张敦固与平州军将领,更在镇国军和燕京消息灵通人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城东某某:“听说了么?演习用的韩王炮,几下就砸塌了城墙!” 城南某某:“听说了么?镇国军的韩王炮,一炮就打掉了一座城!” 城西某某:“俺亲眼所见,那韩王炮当真是道家法宝,浑身闪着五彩霞光,镇北王言出法随,只一炮下去,千里之内人畜房屋树木皆化作粉齑!” 听雨园,凉亭,一男两女正在忙碌着。 “王爷,外面说您会道家法术,是不是真的?” 小薇一边与赵福金揉捏着发酵过的面团,一边说着外间的趣闻。 最有趣的莫过于韩王炮威力的各种版本,绘声绘色的传说者都信誓旦旦,让人不得不信。 后世有一种认知: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必须会啊!韩王炮不过雕虫小技,我还有更厉害的呢!”韩逍遥信口答道。 小薇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啊?都一炮灭一国了,怎么可能还有更厉害的?” “我可以御风飞天。” 韩逍遥说完试了试柔软合适的面团,便扯出一块放置在长方形的铁制容器中。 “不可能!” 小薇知道韩王炮是坊间夸大渲染,毕竟每天都见面的主,吃喝行窝都是正常人,根本不是神仙精怪。 飞天这种得到神仙才能做到的事,王爷绝不可能做的到! “不信是吧?敢不敢打赌啊?” 最近,韩逍遥每每与茂德相处,都比较喜欢逗小薇,常常引得小薇眼泪花花,赵福金却哭笑不得。 见未婚夫嘴角的微微弧度,赵福金知道对方肯定又打算作弄小薇了。 “王爷,您怎么和孩子一般见识啊?别逗她了……” 韩逍遥洒了一把芝麻在面团上,并刷上油和蛋黄液,再将铁盒送到亭外的烤炉中,添了两块蜂窝煤便回到亭子里。 “福金,你也不信?”韩逍遥看着对方问道:“原本还打算第一个带你飞上天的……” 嗯?赵福金马上就明白,为何韩逍遥今日会特意陪着自己了,大概是对方的平衡术吧! 于是微笑道:“王爷天赋异禀,能人所不能,无论何种神通,妾身都深信不疑!”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那若是我说我们站着的大地实际上是个大圆球呢?” 啊? 赵福金惊讶之后,忽然掩口笑道:“王爷,您这也太夸张了……若真是这样,那最下方的人岂不是会落入虚空之中?” 韩逍遥笑而不语。 小薇思维发散,而且刚才被茂德阻止,正好借此揭穿韩逍遥的谎话。 “就是,天圆地方,大地怎么可能是个球呢,王爷最爱骗人了~” 说着她还特意将面团搓揉成拳头大的球,指着弧形对赵福金笑道:“殿下,你以后走路可要小心,若是到了这里便会滑下去了,哈哈哈~” “看好了,我接下来的动作藏着飞天的奥秘!” 韩逍遥忽然取过小薇掌心的面团,在对方诧异中向半空中抛去。 在主仆二人的眼中,面团上升至半空,随即落下……在桌面上变成一张厚厚的面饼。 这么简单的动作,飞天的奥秘到底藏在哪里?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韩逍遥问道:“觉得这很普通,没任何发现,对吧?” 两个女子,一起点头。 韩逍遥将面团捏成一团,放在茂德手中,说道:“试试闭上眼睛,想象飞天的感觉,再抛上去。” 见未婚夫不似玩笑,赵福金便按照对方说的闭目凝想片刻,然后抛出面团。 小薇再次看着桌面的面饼,眨巴眨巴大眼睛,啥也没看出来。 但赵福金却隐隐觉得面团出手的瞬间,似乎感知到一种说不出感觉。 她当即疑惑地看着一向出人意表的未婚夫,难道真的会像他说的那么神奇吗? 为了捕捉那一线隐隐约约的感觉,赵福金自己动手将面团捏紧,闭目冥想后抛出面团。 如此反复多次,终于,一道闪电划过赵福金的眼前。 她当即睁开眼睛,急切地问道:“用力抛面团就能飞起来,若是很大很大的力气,人也能在空中飞很长时间,嗯,就像秋千那般……” 对,大力出奇迹! 韩逍遥点点头,赵福金的领悟力果然高人一筹。 小薇觉得殿下说的对,可她下意识地问道:“可最终还是会落下来,而且普通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除非神仙才能让人飞天……” “那你猜猜纸鸢为何一直在天上?” 小薇愣住了。 对啊,纸鸢没人用力,是怎么悬停在天上的呢? 赵福金同样陷入沉思。 而韩导师则带上厚手套,打开烤炉,取出铁盒,面团已经变成色泽金黄松软芬芳的面包了。 第一次试制烤面包,效果不错。 拿着餐刀给茂德与小薇都切了一块装盘,送到两人面前,再配上热牛奶、果蔬色拉,妥妥滴西餐。 “韩氏面包!请殿下与小薇品鉴!” 小薇早就闻到面包的香味,甜牛奶与色拉也是她喜欢的,故此把伤脑筋的“飞天”忘的一干二净。 品尝着面包,虽然觉得异常香甜,蓬松酥软的口感令人记忆深刻,但对于纸鸢的滞空原理赵福金依然毫无头绪。 不耻下问,何况眼前这位创造出一连串近乎神迹的未婚夫。 “王爷,是纸鸢本身很轻,所以才会被风托起?” 挑起大拇指,韩逍遥称赞道:“正确!”说着又给未婚妻切了一片面包。 小薇跟随茂德,自然也知道一些常理,补充道:“盘古开天,清升浊沉,是这个道理,对吧?” 韩逍遥同样给小薇一片面包。 “纸鸢再轻也仍然有一些份量,若是无风便会像面团落下……” 浮力与重力的关系被一语道破! 趁热打铁,韩逍遥决定进行一次科学实验。 找来轻薄的宣纸,细钢丝,蜡烛,浆糊。 “王爷要做孔明灯?” “对!” 小薇一见,手痒痒了,她的手工女红很出色,于是便接了活做起了孔明灯。 很快,三只精巧别致的孔明灯就做好了。 第一只顺利升空,第二只,韩逍遥挂了一小坨面团,慢慢悠悠地也升了起来。 第三只,韩逍遥挂上了拳头大小的面团,超过负荷的孔明灯根本飞不起来。 “王爷,太重了!”小薇抗议道。 “那就做个大号的!” 于是,又是一通忙碌,半人高的特大号孔明灯,挂着半斤重的面团冉冉升起。 这只巨大的孔明灯一升空,便引起了宫城卫队的关注。 “我去,大白天的,谁这么无聊会放孔明灯?该不是宫城内有间谍吧?” 董小乙当即通报反谍司,幻蝶随即派人缜密搜查宫城,一无所获后,依据孔明灯升起的方位,判断出自听雨园。 不会是镇北王身边的人吧? 于是,幻蝶决定亲自登门暗访。 205章 哪只脚先进门? 幻蝶被领到凉亭,看到纸张、铜丝、蜡烛等物,就明白其中原委。 所谓间谍风波,只是大领导的游戏而已。 不过,幻蝶作为帝姬党的元老,赵福金与小薇很是热情地请她品尝新鲜烤制的花式面包。 小薇不仅编织了精美的花形,甚至还尝试加入了馅料,口味都很不错。 韩逍遥对这名得力部下也没有避讳隐瞒,继续给主仆二人讲课。 “通过之前的实验可知,热涨冷缩。所以,不停地加热使空气膨胀,能够产生向上的浮力。由此推导:只要热量足够,载具够大,我们都能够像孔明灯那样飞上天空。” 正品尝面包的幻蝶,当时就惊了。 天呐!我听到了什么? 竟然能让人飞天?镇北王该不会搞什么修仙求道吧? 正当幻蝶惴惴不安的时候,赵福金询问道:“若飞天之后,再逐渐减弱火能,便可以平安降落?” 不愧是传奇帝姬! 对于赵福金能举一反三,韩逍遥心底非常佩服,至少在对方这个年纪,他只知道闷头读书,读死书…… 一个深藏在宫禁中的女孩,能在短短半日间领悟后世物理学的门槛,并能给出她自己独立的见解,让韩逍遥不得不肃然起敬。 让我好好看看,你是不是大宋版的“逍遥夫人”! “让我们做一只可以载人飞天的巨型‘孔明灯’吧,那时,将会欣赏到前所未有的风光!” 小薇放下面包,惊讶地问道:“真的可以飞天?” “啊!”幻蝶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赵福金凝望未婚夫,开玩笑地问道:“该不会看到神仙吧?” 神,不过是掌握超越时代认知的科学家! 于是,韩逍遥笑道:“若是你有机缘,也说不定哦!” 就在三名女子以为只是镇北王的随口说笑,韩逍遥却提笔写了一份清单,签名后交给幻蝶。 “三天内准备好场地和所有物资,并且从学堂、各个工坊、炼钢厂、镇国军中抽调最顶尖的技术人才,还要公开招募相关人员,多多益善!” 幻蝶扫了一眼清单,顿时头皮发麻,仅仅粗略统计,所需人员不下百人,首批资金更是高达十万贯! 又要打报告了…… “王爷,以什么名目申请?” 韩逍遥想了想,说道:“嫦娥工程!” 从嫦娥奔月的故事中,赵福金很容易联想到载人上天的目的。 那么,对方的意思,自己便是蟾宫中的广寒仙子? 不经意间,赵福金的心弦又被轻轻拨动。 “是!”幻蝶接受任务,敬礼后火速离开听雨园。 当日傍晚,“嫦娥工程”招募信息,出现在燕京各城门外的布告栏,以及大街小巷中的繁华闹市区。 后羿射日的传说,以及嫦娥偷食仙丹飞升天宫,成为蟾宫中的广寒仙子妇孺皆知。 许多有心人很快推测出,拥有韩王炮的半仙韩逍遥,进一步提升法力,打算炼制仙丹为飞升天宫作准备。 因此,各路牛鬼蛇神觉得,大显身手的机会总算来了。 因为韩逍遥的备注中标明了,“嫦娥工程”将分成核心工序与辅助工序两部分,所以,核心工序环节将由韩记与镇国军内部的人员负责。 幻蝶调阅了所有考评达到“甲”级的人员档案,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圈选了百十名精英人才。 将名单交给助理,幻蝶揉了揉太阳穴,干练地命令道:“通知名单上的人,务必于午时前赶到宫城东门报道!” 命令在燕京城内外极速传达,接到通知的精英们,放下手里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向宫城东门集结。 柳树苗也在名单上。 当他在工坊中听到通信兵点名自己去宫城报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这份通知是燕云管委会直接下达,除非自己以后不想好了,否则必须前往报到。 接过通知,柳树苗立即移交工作,便匆匆奔向宫城,到了东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员抵达。 而很多人,柳树苗是隐约认识的,韩记商会每月都会进行月度考核,各行各业表现优秀的人就有资格到总部,参加月度嘉奖晚会。 而他,作为铜匠世家的第五代传人,十年磨炼下来,尽得柳家工艺真传,技术水平比父亲柳大山和幺叔柳大力还要高! 连弩机括中的精密铜部件,便是出自柳树苗之手,他带领的工坊做了上万件,几乎没有次品。 所以,他一开始认为镇国军大概要研制巨型连弩,可他看到裁缝黎大姐和仇皮匠,又不太确定了。 没听说连弩需要穿皮衣的…… 很快,内卫接待人员将众人带到一所不起眼的院子,依次进入房间接受面对面讯问审核。 当柳树苗进入房间站定,补过一觉的幻蝶开口询问。 “报一下姓名,年龄,籍贯,特长!” 柳树苗一一据实回答。 幻蝶再问道:“若有人说可以飞天,你会怎么做?” 飞天?得道升天?这太荒诞了吧? 柳树苗本能地想给予否定,但他忽然心中微动,联想到白日里传闻的“嫦娥工程”,稍稍考虑之后,平静地回答。 “我会亲自去见证,对方所说是真是假。” 幻蝶看了看柳树苗的资料,接着问道:“若你能够御风飞行,最想做的是什么?” 呃,这个怎么回答? 柳树苗忽然想起儿时听到上古传说时的幻想,便说道:“大概会去昆仑山顶,看一看瑶池仙境……这是幼时的一个心愿。” 幻蝶点点头,说道:“你已经通过审核,已被征调为‘嫦娥工程’核心成员,回去交接事务,两日后再到此地办理相关手续。务必注意保密纪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相关信息。” 啊,这就进入“嫦娥工程”了?可自己还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呢? 但,很明显,惜字如金的幻蝶,不会透露更多情况,一头雾水的柳树苗,只能回去工坊办理交接事宜。 而公开招募的场景,充满了搞笑的氛围,三教九流的各种“人才”川流不息,甚至还有佛陀禅师高深莫测地前来应聘。 司马横如见到禅师,还未开口询问,对方便抢先说道:“不可说,一说即错!” 然后盘膝而坐,任凭老夫子如何询问,死活不开口。 无奈之下,司马横如说道:“好吧,算你通过……” 禅师当即笑嘻嘻地起身,说道:“此言大善!” 老夫子点点头,随口问道:“你进门时,哪一只脚先进门的?” 禅师一愣,根本记不起来,但凭着习惯,当即说道:“右脚。” 老夫子一脸鄙夷:“很遗憾,你被淘汰了!” 禅师奇怪极了,忙追问道:“为何右脚先进门就要淘汰?” 老夫子挥了挥手,慢吞吞地说道:“不可说,一说即错!” 206章 积极主动的董小婉 进入昔日辉煌如今已成废墟的辽宫,到了地方,董小婉抬起头,看了看粉刷一新的院门,门楣上刻着“水木清华”的字样。 好名字! 这肯定不是原来的名称,不过听起来极为雅致,也不知是谁起的。 院子占地极广,甚至比郭药师的府邸还大,放眼望去,除了十几顶帐篷,就只剩下一堆堆的瓦砾和杂草。 董小婉不禁奇怪:带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忽然听到一名女子高声提醒:“镇北王到!茂德殿下到!” 董小婉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进入院子,后面跟着一主一仆两名女子。 原来,燕京最有权力的男人,这么年轻! 嗯,最美帝姬果然名不虚传! 董小婉心头思绪纷杂中,韩逍遥与茂德已经走到众人前方。 环顾眼前八十一名“精英人才”,韩逍遥朗声说道:“各位早上好!我是韩逍遥,在这里的职务是水木清华园的院长,我身旁这位是赵福金,职务是常务副院长。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没有差别,都是水木清华园的首届学士。” 不是说“嫦娥工程”吗?怎么突然来个院长?学士?什么意思? 众人心中虽然疑惑,但慑于镇北王的权威,都不敢询问,也不敢交头接耳。 韩逍遥的声音继续。 “今后,你们将在这里学习与工作,所涉及的是燕云管委会最核心最重要的工程,所有人员起始待遇统一调整为正七品,可以按照管理制度获得晋升……” “哗~”这时,很多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正七品的待遇,对于普通工匠、士兵和公开招募的人才来说,简直是做梦一样。 突然就当官……幸福来得太快! 裁缝出身的黎娟已经三十三岁,针线活做的非常出色,此前一直在韩记被服厂做工,她做的军服军旗等物件无可挑剔,所以,作为特殊人才被抽调过来。 黎娟下意识地问道:“镇北王,俺一个裁缝也能当七品县官?” 仇九斤赶紧扯了扯黎大姐,小声提醒对方:“别乱插话啊!” 黎娟马上清醒过来,有点后怕地低下了头。 董小婉发现韩逍遥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着回答。 “在回答问题之前,再提醒一遍,在这里,我不是镇北王,你们可以称呼院长,或者韩院长,类似于学堂的山长。你们在这里是学生,将来是要当老师的!所以,大家不用这么拘谨,遇到不明白的可以举手提问。” 哦,明白了! 镇北王……院长没生气,黎娟松了一口气。 大家也都稍稍安心,甚至思维发散。 据说目前,韩逍遥只有两个弟子,小沈部长,特战队长蒋雀儿,自己能作为镇北王的弟子,也是天大的好事。 韩逍遥见氛围不再紧张,便笑着对茂德说道:“赵院长,关于学士们的待遇问题,你来说明一下吧。” 赵福金点点头,上前与韩逍遥并列,微笑着说道:“古人云:学有所知,劳有所获!故而,你们进入清华园学习与劳作,管委会自然会给予相应的酬劳。 鉴于你们已经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经慎重考虑定为正七品的待遇,主要是从钱财和荣誉地位上考量,并非正真的官职。关于你们的晋升,依次是学士、硕士、博士、院士,院士为最高级别,享受正四品待遇。” 韩逍遥颇有些意外,第一次公开亮相,茂德表现的极为大气沉着,而且没有丝毫慌乱,将昨日韩逍遥的规划完整清晰地表达出来。 不愧是历经皇家训练的帝姬! 赵福金说完,又退后一步,韩逍遥继续。 “大致情况了解后,到了提问环节,有不明白的可以举手。” 几乎所有人都不太适应“韩式教学”,但董小婉却迅速举手。 “韩院长,‘嫦娥工程’是做什么的?” “我们一起研制一枚可升降的巨型孔明灯,用于载人升空,我称之为‘热气球’。” 还真是孔明灯啊!不过热气球是什么鬼?看来这个小王爷还真是别出心裁! 董小婉再次问道:“那我可以做什么呢?” 韩逍遥瞥了一眼这位活跃的美女,问道:“你的姓名?” “董小婉。” 幻蝶凭着记忆,从卷宗里很快抽出对方档案递给韩院长。 董小婉,十七岁,精通天文地理,擅骑射,父董仲孙,怨军首领之一。注:才思敏捷,不拘一格,由郭药师保荐。 看过简历,确实是符合要求的人才,韩逍遥点点头,问道:“既然你精通天文,想必了解风雨阴晴的变化,可以从事天气计量和预测的工作,这对于高空作业很重要!”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董小婉也很意外,追问道:“天气计量和预测是什么意思?” “初步可以分为各个地区不同时期不同高度的气温、风力、湿度等现象。例如,此时此地园中的各项数值和三十丈高空中的数值差异,或者燕京本地和东京城的差异,预测是指明日、一旬之后,一月之后的情况。” 啊? 董小婉更迷惑了,这怎么预测,或者说预测这个有什么用? 见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韩逍遥主动问道:“你们今日出门为何不带伞呢?” 大家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大概率是晴天,完全不用带伞。 “那若是早晨阴云密布,湿气很大,你们要不要带伞?”韩逍遥接着问道。 这肯定要带啊,不然淋湿了会生病的! 董小婉似乎意识到韩逍遥的用意,便说道:“未雨绸缪,决胜千里?” 总结的好! 韩逍遥笑道:“正确!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热气球的升空条件受各种天气条件影响,而且不仅要在这里升空,还将在东京乃至天下所有地方各种时间升空! 所以,董小婉,你要明白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对于‘嫦娥工程’非常重要!至于如何学习,如何配合,会在今后逐一提出要求。” 董小婉点点头,说道:“谢谢院长教诲!” 经过两人的互动问答,在场大多数人都明白,“嫦娥工程”并非单一工种,而是一个揉合多行业的工作。 难怪叫作“工程”! 接下来,韩逍遥在赵福金与小薇的配合下,当众重新做了一遍小中大三款孔明灯实验。 接着讲解了初级浅显的热力学原理,并且在黑板上画出各种示意图。 好在甲级人才基本上都从扫盲班毕业,识字量都在一千以上,除了个别冷僻字不认识,基本上都能看得懂。 董小婉又抢着提问:“院长,您说的燃烧提供热能可以升空没错,可煤炭携带的太多,载重问题怎么解决呢?” 蜂窝煤已经开始进入燕京千家万户,燃烧效率获得一致好评,故此,她拿煤炭举例。 众人也都发现这个问题,载重与加热是热气球最关键的问题。 需要大量煤炭加热,否则无法升空,但载重超标同样无法升空,这看起来无解。 难道,载人升空真的是镜花水月? 207章 好王爷or坏王爷 董小婉的问题,韩逍遥已经听赵福金说过,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于是,笑着邀请常务副院长解答。 赵院长首先肯定了董小婉学习与研究的态度,接着说道:“这个问题拆分来看,一是载重与升空高度关系,二是燃料热能与浮力大小的关系,针对这两个问题可以进行试验求证。” 韩逍遥随即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课题,同时又写下“不同高度气温与风力测定”,继而指着董小婉说道:“这个问题交给你来负责。” 董小婉愣住了,这要怎么计量,拿什么作标准呢? “没有标准?那你就定一个标准好了。”韩逍遥直接甩锅。 董小婉瞪大了眼睛,小王爷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无论风力还是气温,都看不见摸不着,你这不是为难人嘛? 韩逍遥摇摇头,反驳道:“谁说看不见了?” 董小婉认定风是无形无踪的,便说道:“只要韩院长让我看到,我便能做出标准!” “好!稍等片刻!” 咦!这小丫头居然敢跟镇北王叫板,好胆量! 众人觉得新鲜,见韩逍遥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都私下里窃窃笑语。 不过,他们更好奇,镇北王要怎么才能把风展示给众人看呢? 只见韩逍遥在讲桌上裁下一张正方形的纸签,于对角线四端剪开一段,简单几下就折叠成一枚纸风车,用竹签固定在小竹杆上。 只轻轻一挥,风车便转动起来,然后递给董小婉。 “现在,应该看到风了吧?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制订风力标准?” 居然是风车! 这…… 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包括董小婉,她捏着风车有些发愣。 没错,只要风车叶片转动,那就表示有风,风车转动的快,风力越大,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此时,她有一种被小王爷坑了的憋屈心情。 虽然看到了“风”,可是关于标准制订她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当众夸下海口,也不好意思收回,至于气温就更没想法了。 韩逍遥暂时顾不上“杠精小姐姐”,接着按照热气球的各种环节,提出研究课题。 黎娟需要研究如何牢固地缝制巨型球囊,仇九斤需要硝制出轻薄柔韧的皮料作为球囊面料,柳树苗则负责制作各个课题需要的精密器件。 还有很多辅助课题,钢铁厂的烧炉师傅需要选择最优质煤炭,竹编匠需要编制轻巧牢靠的吊筐,编织工制作各种强度的绳索…… 一共列了十八个与热气球相关的课题,并且依据个人特长与兴趣爱好,将八十一人分成十八个课题攻关组。 多的一组五六人,少的两三人,唯独风力与气温测定的问题实在过于抽象,看着愁眉不展的董小婉,没有人敢于尝试。 韩逍遥当然知道解决问题的答案,而且非常容易,但他这次不准备“作弊”。 毕竟这些人将来很可能都是院士,总要拥有敢于探索、创新和勇于面对失败的科研精神才好。 日近正午,韩逍遥已经命人在大帐篷内布置好自助餐,首批学士,吃好喝好是必须的。 近二十款炭火保温的各式菜品,还有各种面点,瓜果,汤饮,一溜长桌摆到头,剩下的是可折叠的餐桌餐椅,四人小方桌一共有三十张。 “以后早中晚餐都是自助餐,所有菜品不限量,吃完了让厨师现场再做,挑自己喜欢的享用即可!” 韩逍遥说完,拿着餐盘带着茂德与小薇率先挑选食物。 茂德还好,挑了一些清淡素雅的,小薇却盯着红亮红亮的红烧肉不肯挪步,又看看茂德的餐盘,不敢造次。 韩逍遥拿起公勺,满满盛了一勺放在小薇盘中:“多吃点,才能长得快!” “谢谢王爷!”美食到手,小薇马上弯起眼睛小声道谢,端着盘子紧赶几步跟着殿下。 王爷可真好! “王爷,可别太宠小薇了……”赵福金故意马后炮。 “收到,下不为例!” 韩逍遥从善如流,立即给小薇加了一勺绿叶菜。 看着突如其来的绿叶菜,小薇不能拒绝,但嘴角明显不由自主地下拉。 王爷真是…真是……居然会听殿下的?! 三人挑选好食物,随意选择一张就近的方桌落座就餐。 好在,八十一名“新学士”,大多都知道,镇国军韩记官兵同食同住的制度,便学着两位院长拿着餐盘挑选自己心仪的食物。 尽管温饱得以解决,大多数人还是挑选较为美味的肉食与河鲜,而厨师也大致判断出食物消耗程度,开始新一轮的烹饪。 心里有事的董小婉最后打饭,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捏着风车,见所有桌子都有人,正不知到那里就座,却听见茂德召唤。 “小婉,到我们这边来坐吧!” “哦!”董小婉端着餐盘坐在小薇的侧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小婉给两位院长添麻烦了!” 赵福金与韩逍遥相处下啦,认识到对方日常并无等级森严的习惯,便宽解对方几句。 又见对方打的食物不多,便提醒对方不要饿着,等新做的菜品好了,可以再去添加一些。 可董小婉还在纠结风力计量问题,确实没多少胃口,便婉言谢绝。 小薇深知殿下在燕京需要援手,故而平时也会与人为善,见董小婉兴致缺缺,时不时盯着风车,大概猜到其中原委。 她小声地问道:“你的课题应该挺难的吧?” 虽然不服气,但董小婉有自知之明,只好默默地点头承认。 小薇偷偷说道:“王爷肯定知道,要不我帮你问问?” 董小婉惊了,小王爷真的能知道? 小薇显然看懂了对方的眼神,确定地点点头。 等韩逍遥赵福金用过午餐,与董小婉分别,小薇冲董小婉眨眨眼,紧跟着追了上去。 出了帐篷,小薇借机询问风力相关的问题。 韩逍遥哪有不明白的,虽然不能直接给答案,但场外提示一下还是允许的。 “多吹吹那只风车或许能知道答案,再不行,只能去实地看看民间的风车了!” 小薇虽然不明白,但仍然小跑着返回去告知新朋友。 “吹吹风车?” 董小婉马上拿起风车,试着吹动风车,纸风车旋转后停了下来,再吹一次……还是没什么发现啊? 见董小婉还是两眼迷茫,小薇接过风车,用力吹了一口气,风车极速地旋转起来。 唉? 董小婉感觉到不一样的想法,不吹,风车不动,轻吹,转几圈就停了,用力吹,风车转得飞快…… 风力大小的区别,是不是可以用风车转速来计量呢? 她越想越认为这个法子应该就是答案,当即拉着小薇跑出帐篷。 “院长,我找到答案了!风力小,风车就转的慢,风力大,就会转得很快……对吗?”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还不够,你要做的是计量,即能够像秤的星点那样,让风力有个直观明确的标记。对了,温度的计量要求也是一样。” 看着韩逍遥与赵福金离去的背影,董小婉欲哭无泪。 小薇扭头对董小婉说道:“王爷是知道的,可他说这是对你的考核,通不过只能永远当学士……抱歉啊~” 带着歉意和同情的眼神,小薇也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破王爷啊? 突然之间,依稀仿佛中有一句话突然浮现心头,立即提醒了几欲发狂的董小婉。 于是,她当即请假,回到节度府院中。 “我要出城!” 正和颜悦色的郭药师,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208章 不能做睁眼瞎! 尽管董小婉不太愿意与郭药师多说话,但出门在外,不得不禀告一声。 “奉镇北王之命察看风车水车。” “风车水车?为何?” 郭药师一头雾水,不是说“嫦娥工程”与飞天有关么? 董小婉当即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轻轻说道:“科研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何况有保密条律,无可奉告!您真想知道,去问镇北王吧?” 我…… 郭药师差点没喘过气来,这小祖宗肯定是故意端起了架子啊,行吧行吧,你爱咋滴咋滴! “好!这就备马备车!”吩咐下去后,见董小婉没动,郭药师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去禀告母亲么?” 董小婉听见府门前的车马声,瞥了一眼后院,淡淡地说道:“即便我不去,郭节度肯定也会转告的吧?谢了!”说完,拱拱手便出门上车,绝尘而去。 郭药师摇了摇头,正好遇见匆匆回来的甄五臣,他一边扭头看着马车,一边抱怨道。 “大哥,这样下去可不行……哎,这位活祖宗现在才去报道?” “甄团长,都说多少遍了,公务期间要以职务相称,这次饶了你,下次再犯自己去领十军棍!” 停了一下,郭药师叹口气:“是不是他们几个又闹了?” 甄五臣点点头说道:“镇国军的规矩太严,一日三操,不仅他们受不了,手下的弟兄都敢怒不敢言……” 郭药师突然就怒了。 “你也觉得我不该送他们去预备役?!” 甄五臣赶紧摇头,分辩道:“俺怎么可能不懂,形势比人强,人为刀俎,没法子的事……” 郭药师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家伙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苦衷,他转身回到大堂坐进宽大的坐榻中。 最终他还是轻轻叹道:“契丹百万铁骑一战尽灭,为何?还不是弱肉强食!萧干也是人中豪杰,如今又如何?” 甄五臣不作声了,实际上常胜军的几个头领哪里会不知道,只是耐不住军规森严,所以才找他发牢骚,希望能回郭药师的亲军。 抬头不见低头见,甄五臣碍不过面子,只能代为转达,可郭药师半点情面不讲。 看了一眼对方,郭药师又说道:“不要以为我是瞎子聋子,他们每日早晚跑五里,镇国军跑十里路都没人说话,居然还有脸找你说项? 五臣,你明着告诉他们,觉得干不了的,自己打辞职报告,我全都批了!就算郭某对不住他们,卖了这座宅子也让他们当个富家翁!” 甄五臣尴尬道:“大哥,他们都知道你也难,哪里会有这个意思?肯定会把兵攥在手里的!” 郭药师哼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 见到对方心情缓和下来,甄五臣再次问道:“那丫头没事吧?” 郭药师心情复杂起来,叹气道:“一早就去宫中,说是奉命出城察看风车水车……” “为何?”甄五臣茫然不解。 “呵呵!”郭药师难得笑了,摇头叹气:“我亦是这般问她,可她却说‘保密条律,无可奉告’!啧啧,这么快就借镇北王来压我这个老头子了!” 甄五臣一边陪笑,一边提议道:“要不要让人设法打听一二?” 郭药师摇摇头:“不必,我们好好练兵,由他们去折腾,嗯,前后有多少人进了炮兵?” 甄五臣略一思索,便说道:“十来个,都是能识文断字的,每家都送了钱粮,万无一失!” 郭药师心里有底了,虽然不多,但常胜军中底层士兵识字的几乎凤毛麟角,这十来个怕不是稀里糊涂掳掠回来的书生吧? 行路打仗多年,他当然知道识文断字有多重要。 想到镇国军普通士兵最少都能认识两三百个字,而且每天都要抽出一个时辰学字和算数,甚至还有天文地理经典战例,郭药师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谋划。 “去找几个教书先生,凡是识文断字,懂天文地理的都行,常胜军中也要培养有‘文化’的兵将!” 甄五臣吃惊道:“啊!俺们也要学他们那一套?” 郭药师从皮套中抽出望远镜,问道:“这个好用不?” 甄五臣当然得点头,窥敌先机,自己一方应对就会从容的多,绝对是好宝贝! “韩王炮厉害不厉害?”郭药师继续问道。 必须厉害啊!几十炮下去,一面城墙就塌了,可以少死很多人,若用于城防,威力更大! 郭药师从卷宗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抛给对方:“镇国军炮兵操典,你读一遍试试!” 甄五臣头皮一阵发麻,这个册子足足几十页,翻开后,一多半的字都不认识,还有不少线线圈圈的插图,这可咋读呀? “大哥,就莫要为难俺这个大老粗了……” 郭药师嗤地笑了起来。 “不识字,就看不懂这本操典,即便得了韩王炮,可你会用吗?现在知道为啥人家不避讳我们与张觉了吧?因为,我们都是人家眼中的文盲!” 他见甄五臣眼中甚是恼火,郭药师起身,走到最信任的兄弟面前,抽回《炮兵操典》,长叹一声。 “五臣,别不服气,人家说的真没错,明明白白地把书给我们,我们还是看不懂,不是睁眼瞎是什么?” 这时,他忽然想起董小婉不屑的眼神以及那句话:科研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打不过,跑不过,识文断字更不如人家,这样下去不行啊! 即便人家没心思折腾你,可好装备给你都不会用,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最终便像萧干那样,落得在路边吃灰砸石子的下场。 “啪!”郭药师一拳捶在桌上,坚定地命令道:“常胜军即日起效仿镇国军制度,谁有意见,统统滚蛋!” 甄五臣大概也被刺激了,立即说道:“是,俺这就去请先生回来!” …… 燕京附近,风车不多,但从河道里取水的水车还是有的,因为节度府的车夫是个地理通,很快就在河边找到不少水车。 仿佛摩天轮一般的水车让董小婉感到很新鲜,尽管是利用水力,但从结构上来看水车与风车几乎一致。 很快,董小婉发现,有些水车下居然带有磨盘,很大的那种。 这引起了她的好奇,于是托人找来水车的主人详加询问,一直到傍晚,董小婉终于搞清楚水车与磨盘的关系。 没错,就是这样简单! 董小婉仰望星空,不由得心生感慨。 计量风力水力的奥秘,居然藏在谁也不在意的河边! 那个小王爷,果然知道! 209章 月亮之上 “王爷……茂德殿下,董小婉学士坚持求见!” 董小乙小心翼翼地禀报。 挑选好一枚小镜片,赵福金递给忙着调试仪器的未婚夫,看了看董小乙,忽然笑道:“这么晚了……王爷,需要妾身回避么?” 韩逍遥接过镜片,嗅了嗅,忽然问道:“哪里来的酸味呢?” 熟知典故的赵福金一点就透,反而一本正经地夸赞对方。 “官家将妾身赐给王爷,王爷没有推辞,这一点比前唐名相更有胆识!” 董小乙想笑,但是不敢,忍得很辛苦。 “咔!”镜片卡入槽中。 韩逍遥将右眼凑上去,再微微转动旋钮,调整到合适的位置,才算完成组装。 探出头来,冲董小乙说道:“请董学士上来吧!” 赵福金却说道:“通知厨房,送一份食盒过来。” “是!”董小乙向两人行礼后跑下了东门楼。 韩逍遥这才笑着与未婚妻打趣道:“所谓红粉赠宝剑,美人赐英雄,泰山大人此举用心良苦,亦可谓慧眼识英,必将流芳百世!” 听见对方取笑父亲,赵福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王爷……” “好好,不阴阳怪气了!”韩逍遥过来牵着未婚妻的手,将她带到仪器前,说道:“现在又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一直没插话的小薇,此刻也不由得好奇地跟着茂德,来到神秘的仪器前。 顺着马道拾阶而上,董小婉很快登上宫城东门楼。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韩赵以及小薇三人身前,竖立着一架巨大的神秘仪器,如同巨大的弓弩,指向西方夜色中的苍穹。 这是什么东西? 待她走的近了,却发现茂德殿下一脸震惊,而凑近仪器末端的小薇,竟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是这样?!王爷,这不是真的吧?” 嗯? 慌乱和惊讶,不像故意作假……难道这个器物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功能? 董小乙开口回禀:“董小婉学士已经带到。” 赵福金从巨大的震骇中清醒,急忙招呼到:“小婉来了啊,那过来吧。” 董小婉便走近茂德,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你们在做什么?” 赵福金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忽然问道:“你们认为月亮是什么样子的?” 月亮?什么样子? 董小婉与董小乙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半空中的新月。 茂德殿下问的是天上的月亮吗? 随后他们听到茂德肯定的回答:“对,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月亮!” 思忖片刻,精通天文的董小婉回答:“新月如眉,满月如盘,残月如钩,每月均是如此!” 董小乙认为这个回答很完美,瞧瞧,能进去清华园的学士,就是不一般! 赵福金摇摇头,却令两人不由的一愣,这月亮历来如此,是客观事实啊,怎么会有错呢? 正琢磨哪里不对,赵福金又问道:“这个我也知道,我的意思,你们认为月亮上是不是应该光洁如玉,有宫殿,有树木……之类的?” 董小乙当即点头:“回殿下,正是如此,传说月宫是嫦娥仙子的居所,应该还有月兔!” 见茂德关注自己,董小婉较为慎重地说道:“虽然嫦娥仙子月兔月桂未见真容,但月亮之上必定晶莹如玉……” 突然间,有人唱起了歌!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 很快,搭错了弦的韩逍遥恢复正常,歉意地对惊愕的众人笑笑。 “抱歉,即兴发挥一下,你们继续!” 看着四人古怪的眼神,韩逍遥索性走到垛口处,凭风吹拂自己的脸颊。 哎,想当年,这是多么脍炙人口的神曲啊,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一种无可奈何的孤独感,再次将韩逍遥包裹其中。 赵福金见未婚夫突然歌唱又突然的失落,颇有些莫名其妙。 她指着小薇正在操作的巨大仪器,对二董说道:“这个望远镜可以看到月亮的真容!” 望远镜? 董小乙脱口而出:“望远镜没这么大!” 赵福金笑着说:“王爷说,这叫天文望远镜,和你们军中使用的军事望远镜,都是一个道理!” “天文”望远镜? 可以看到月亮真容? 难道月亮上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联想到小薇的惊呼,董小婉的好奇心膨胀到最大值。 但令她失望的是,董小乙居然抢先拔了头筹。 “小薇,让董将军董学士用望远镜观看月亮……你们两人真不是兄妹?” 二董互相看了看,确定自家没有对方这样的孩子,只是名字上的巧合。 赵福金点点头,说道:“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观吧……有不明白的可以问小薇!” 说完,赵福金径直朝着垛口旁的韩逍遥走去,与对方并肩而立。 越是与对方相处,赵福金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惊,就像韩王炮震惊天下人那样。 她知道,身边人有无数的秘密,比如望远镜,比如热气球,比如生日蛋糕,比如自助餐,比如对方从始至终尊重自己的态度,等等等等…… 但除了震惊之外,赵福金同样敏锐地发现了韩逍遥的弱点,或者说让人心疼的地方。 在某些时候,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孤独感,让她身不由己地想要靠近并拥抱对方。 但,她只能做到与对方并肩而立。 良久之后,直到董小乙发出惊呼,韩逍遥才伸出三根手指在茂德面前晃了晃。 “什么?”赵福金还没明白过来。 “嗯,这是我今晚听见的第三次惊叫!” 赵福金这才想起,加上小薇和自己,确实每个看过望远镜中月亮的人都会发出惊叹……只是这个天文望远镜是首次组装,他怎么就没有半点惊讶呢? “夫君……” “嗯?”韩逍遥忽然觉得画风变的浪漫起来。 “夫君早就知道,月亮上面是什么样子的吧?” “嗯。” 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的回答,赵福金再问道:“莫非夫君去过月亮?” 开什么玩笑?哥又不是沙某那只狗大户! 当初老美为了送阿姆斯特朗上去,花了几百亿,那可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几百亿,而且不是日元,是绿币! “那上面没空气没水,到了晚上零下几百度,好像不太适合去游玩吧……” 赵福金忽然问道:“刚才那首歌很好听,妾身很喜欢,夫君能否再唱一次?” 现在?就这里?扯着嗓子一通乱吼,太羞耻了吧? 韩逍遥不禁转头看了一眼三个大惊小怪的孩子。 赵福金立即领会对方心意,说道:“等无人时,夫君再唱!” 而此时,董小婉已经反复轮换着用望远镜和正常目测的方式观察月亮,当她判断望远镜中的月亮不是奇幻的法术,确确实实是本来的真容后,巨大的恐慌弥漫全身。 这个世界怎么了?月亮上看起来一片荒芜,什么宫殿,月桂,月兔,仙子,统统都不存在! 一瞬间,冰冷无情的现实击碎了自幼时就保留着的美好幻想…… 良久之后,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姣好的面颊滑落,最终滴入董小婉的掌心。 210章 清官明断家务事 董小婉突如其来的哭泣,令韩逍遥头大如斗。 与茂德、小薇和董小乙误解迷惑不同,韩逍遥大致猜到一些原委。 无论巴曼的密报还是郭药师亲口所述,董小婉的身世颇为迷离。 巴曼:当年郭药师平怨军叛乱,砍了董仲青的脑袋后,出人意料地将董叶氏与其女董小婉接到府中礼遇有加,甚至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传闻,董小婉实际上是郭药师之女。 郭药师:董仲青虽是我兄弟,可军法无情,但其妻女并未涉及,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弃之不顾!听闻王爷求贤若渴且不计较男女,故此属下厚颜举荐董小婉,还请王爷费心教诲。 这是郭药师放下身段,首次以私人身份向韩逍遥求情,像极了一位掏心掏肺的老父亲。 从侧面了解了情况,早上又见识过“杠精小姐姐”的争强好胜,但她小小年纪却委身于杀父之仇人家中,更要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难免有些敏感或者偏激。 月亮对于人们来说基本上都是浪漫美好的象征,如今韩逍遥残忍地打破了这个幻象,大概率是刺激到内心憋苦的董小婉了。 董小婉非常聪明,可越聪明的人往往会陷入自我逻辑困境,而这种困境一般人根本无法解决甚至缓解。 所以,小薇发现董小婉默默流泪后,惊讶地询问和劝解,不仅没能安慰对方,反而让董小婉泪如珠帘,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董小乙更是手足无措,只能一边尴尬地看着小薇劝解董小婉,一边向领导投来求援的目光。 赵福金愣了愣便走了过去,拿着干净的帕巾替董小婉擦拭,又说些宽心安慰的话。 可对方的心思她如何能猜到,所以,泪水依然在董小婉的眼眶里涌个不停。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得有人肆无忌惮地嘲笑。 “居然有的人看月亮会吓到哭,真是太怂了哦,小乙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董小乙一头黑线。 我去,王爷,你取笑归取笑,别拉上我行不? 赵福金与小薇愕然而视,不知道韩逍遥搞什么飞机? 睹物伤情的董小婉,正通过大哭释放长久以来的憋屈,猛然听到韩逍遥的嘲讽,这滋味可是相当酸爽! 捏住茂德的丝巾,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眼神由凄苦渐渐变得恼怒。 这什么烂人啊?还王爷呢?狗屁! 赵福金赶紧提醒未婚夫注意场合,不会劝没关系,可你也不能火上浇油吧? “王爷……” 木知木觉的王爷似乎没理解,反而接着笑道:“哎,什么事……对了,小薇,等下写个‘胆小者勿看,后果自负’的纸条贴在望远镜上……” 小薇无辜躺枪。 “王爷,这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万一再有董学士这样的,吓破了胆,哭伤了身子,家长找来索赔,我上哪说理去?快,现在就写~” 见董小婉脸都气白了,赵福金看不下去了,赶紧说道:“王爷,董学士流泪多半不是害怕,您别误会了。” “哦,不是害怕?那为何会哭?嗯,我来看看……” 于是,韩逍遥上下打量着董小婉,忽然幽然一叹:“哎,我明白了!” 赵福金见韩逍遥恍然大悟状,以为他真的发现原委,便问道:“王爷明白什么了?” 韩逍遥神秘一笑,竟然当着众人踱步吟诗:“美人卷珠帘是,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诗仙这首作品,亦是睹物伤情,应该与此刻的董小婉异曲同工,但字面意思显然极为不妥! 或许小薇与董小乙不明白,但茂德与董小婉都熟读诗文,这首《怨情》分明描述的是被人抛弃的怨妇情感。 而董小婉此时不仅云英未嫁,甚至连提亲都没有过,在赵福金与董小婉看来几乎是毁人名节,比当众打脸更过分! 赵福金手扶额头,王爷今天也太不靠谱了吧?越帮越乱…… 董小婉再也无法忍耐,但鉴于对方的身份,无法还击,与其自取其辱……于是,当即转身离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刚走两步,韩逍遥那讨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董学士不必为难,谁若是惹你生气,本王替你做主!” 正愁没有反击机会的董小婉立即站定。 既然你自找的,那可不怪我! 她转身问道:“镇北王此言当真?” “只要在燕云境内,证据确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于是,董小婉走到韩逍遥面前问道:“请问镇北王,杀害兄弟,卖友求荣,夺人妻女,该当何罪?” “虽然具体刑罚尺度不太清楚,但至少,杀人偿命是确定无疑的!” 董小婉趁机说道:“好!那请镇北王杀了郭药师,为我父亲偿命!” 嗯? 啊! 董小乙隐约知道郭药师的怨军,现在看来董小婉的背景不简单! 赵福金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董小婉住在节度府,但她也不了解双方的仇恨到了如此地步。 韩逍遥笑了笑,没说话。 董小婉蔑视地瞥了一眼对方,问道:“想必,镇北王还需要仰仗郭药师安定自己的地盘,没关系,我能理解!” 当她以为对方不会处置郭药师时,韩逍遥却说道:“你误会了,我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何况你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能仅仅因为你一句话,就杀了郭药师。” 董小婉愤然说道:“这三件事,燕云普通百姓人人皆知,我是亲历者,亦是最好的人证!”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好,既然你是人证,更要说清楚,何时何地,郭药师又为何杀你父亲?” 于是,董小婉便将当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直接说道:“这便是事情真相,如有半个假字,民女甘受处罚!” 韩逍遥还是摇头道:“这么说来,你父亲董仲青发动叛乱,郭药师砍他脑袋是为了平息叛乱,这正是郭药师的职责所在,不能按照普通杀人案来处理。 如果猜的不错,当时,契丹军必定将他们统统包围,而且据说有的契丹人打算将怨军杀光,郭药师此举救下了绝大多数人!” “甚至,我猜测,董仲青是自杀,并且向郭药师托付了家人!” 211章 最怕女人哭 董仲孙死于自杀? 这个判断令董小婉异常愤怒。 “关于这件事,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郭药师都没有否认杀了我父亲,你强行替他辩解不觉得可笑吗?” “不是辩解,是合理的猜测。”韩逍遥平静地说道:“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只要注意到足够多的信息,每个人的想法以及做法都会有其必然性。关于令尊的死因,我刚才的推测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但八九不离十!” “有何凭据?” “郭药师并非莽撞之人,当年事发急迫,他能用两颗人头从辽军屠刀下救了八千条人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毅勇。你只看到自己的父亲失去头颅,但八千个家庭却得以保全,甚至包括你与令堂!” “什么毅勇,不过是卖友求荣而已!”董小婉不屑地说道。 “据我所知,当初手无寸铁的郭药师进帐与令尊罗青汉面谈,并无其他人在场,但不到一刻钟他便悄无声息地拎着两颗人头直奔辽军大营。据萧干所说,郭药师虽自称手刃二贼,但其衣装整洁……” “至于为何将你与令堂掳掠回府……甚至明知你有报复之心却始终有求必应,不觉得奇怪吗? 既然杀了令尊,再多杀两个女人以绝后患应该易如反掌,何况你们还是叛首的亲属,杀一百次都让人无话可说。所以,将你们送到自己府中,未必没有令你们母女与董仲孙撇清干系的缘故。” “而且,从那之后,无论是董小丑、罗青汉以及令尊的手下,几乎没有被针对过,这也不合常理。而且,从大多数人的角度看,罗青汉与令尊的反叛并未得到大多数怨军的认可,反而将八千人置于生死边缘!” 虽然,韩逍遥语气平平,但每一点都说中了董小婉不曾注意或者说不愿意去记住的细节,令她无从辩驳。 韩逍遥说道:“如今燕云形势安定,再不必担心清算当年叛乱之事,假使你们想要搬出节度府,应该不会有人拦阻。” 见董小婉低头不语,韩逍遥最后说道:“或许令尊确实因郭药师而死,但这是不得已为之。你可以记恨他,但你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试着改变自己,或者改变这个世道,我想,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 说完,韩逍遥仰望新月,慢慢地说道:“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赵福金与小薇以及董小乙目瞪口呆,王爷说话一套接着一套,董小婉火山爆发般的气势瞬间被压制住了,这简直是口吐莲花呀! 正在此时,厨房送来食盒,赵福金将董小婉拉到一旁坐下。 “无论多大的事都比不过吃饭,你匆匆忙忙的过来肯定没吃,凑合一下吧!” 小薇已经将饭菜取出放在桌子上,也安慰道:“小婉姐,王爷平时对人都很好,我猜他刚才是故意那么做的……您可别生气啊!” “为什么?”董小婉觉得很奇怪,尽管韩逍遥大致推测了当年的事件,但她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多少还是有点不服气。 小薇心直口快:“王爷最怕女人哭了……” 自己未婚夫的秘密,怎么能随便告诉外人,赵福金不由得“咳”了一声,阻止小薇继续八卦。 小薇立即意识到不妥,马上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 赵福金却重新开了一个话题:“小婉,你来这里是不是关于风力气温的课题?” 对啊! 董小婉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汇报风力计量的想法,却被天文望远镜赏月以及郭董两家的恩怨情仇搅合的忘记了! 嗯嗯! 董小婉点着头,一边吃饭,一边把下午的经历说了一遍。 “只要在风车轱辘上连接一个有刻度的转盘,一段时间内,风车旋转的越多便证明风力越大!” 赵福金想象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很巧妙,不由得大大夸奖对方聪明。 “嗯,果然是天文学的才女!先吃饭,吃好了再找王爷求证一下!” 董小婉一边谦虚,一边偷偷瞥了一眼小王爷,见他正与董小乙操弄望远镜,慢慢想起对方的指点,只觉得对方的学识深不可测! 胡乱吃了一顿,董小婉已经恢复如常,跟着茂德向韩逍遥说明。 “水车转动,带动底部的磨盘,水车快,磨盘慢,只要在磨盘上标记刻度就能计量风力大小了!” 嗯,果然发现了风车联动的计量方式,现在可以制作风力测量仪了。 “很好!那么请董学士按照这个想法制作一款风力测量仪,建议多请教其他学士,特别是工匠出身的那一批,相信你会大有收获。” 离开宫城,董小婉回想这一天的奇遇,简直让她应接不暇,当然记忆最深刻还是让人生气的小王爷。 对方比她小一岁,却居然像长辈一样教训自己,不过说实在的,若非他将细节挑明,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背后的隐情。 至少,她有五成的把握,父亲不是郭药师亲手所杀。 或许真的像韩逍遥所说,在两颗人头和八千条人命面前,罗青汉与父亲别无选择。 难怪母亲一直不肯说,也一直劝自己不要鲁莽,难怪郭药师无论打生打死,第一时间安排自己与母亲,他这是因为父亲的死心有愧疚,如此说来,自己应该不是郭药师的女儿! 正乱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节度府,董小婉进门,郭药师也没休息,而是端坐大堂之上,与甄五臣商讨着公务。 董小婉想了想,迈步进了大堂。 甄五臣连忙问候道:“婉儿回来了,可吃过了?” 郭药师也笑着点头道:“来人,给小姐准备宵夜!” “殿下刚刚招待过,不必了!”董小婉想了想,决定试试韩逍遥说的方法。 “晚辈与母亲打算明日搬到府外居住!” 嗯? 郭药师与甄五臣对视一眼,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就要搬出去住? 甄五臣赶紧说道:“府中什么都不缺,下人也足够,继续住着不碍事的……” 董小婉盯着郭药师,问道:“若是我坚持要搬呢?” 212章 知女莫若母 董小婉突然提出要搬出节度府,令甄五臣很恼火。 这个小祖宗太不懂事了! 也就是郭药师念旧情,对昔日兄弟遗孀遗孤予以照顾,否则哪用得着受黄毛丫头的气? “丫头!你到底要做什么?好好的为啥搬出去?” 见甄五臣生气,董小婉心头掠过一丝快意,淡淡地说道:“我姓董,不姓郭,够了吗?” “你……” 甄五臣气得差点抓狂,却被郭药师拦住:“好吧,此事若是你母亲同意,搬离郭府未尝不可!” 董小婉微微福礼便径直走向后院。 甄五臣犹自气呼呼的咬牙:“大哥,你这是太宠丫头了!要是俺闺女,非狠狠教训她……” 郭药师呵呵笑道:“行啦,老董唯一的闺女,计较个啥?看着他们长大,你真能下得去手教训?看来这丫头八成有了新靠山,以后只怕不用你我再操心了!” 甄五臣猛然看向对方,迟疑地说道:“大哥,是那位给她撑腰?该不会……” 郭药师想了想,摇摇头:“那位应该不稀得用这种小手段,而是给予某种保障,至少,丫头刚才看我的时候,你没发觉少了几分恨意么?” 甄五臣回想之后,确实如此,颇为不解地问道:“大哥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可会不会是有意掩饰?” “那她为何一定要搬出去?还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姓董?” 甄五臣哪懂这种细腻的心思,不过既然郭药师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 却听到郭药师忽然问道:“镇北王只有两位王妃,是不是太少了?” 甄五臣心直口快地回答:“那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最起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大哥,你啥意思?” 甄五臣突然醒转过来,看着后院问道:“不会是……” 郭药师点点头,心中飞快地算计起来,很快就有了主意,见甄五臣还张大嘴巴,便笑道:“怎么,不合适?” “啊?”甄五臣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大哥怎么想的? 镇北王一来,直接夺了地盘和兵马,虽说形势比人强,但现在还要主动送董小婉进王府,未免有些叫人不齿。 “俺听说,王府已经定好日子准备大婚了!” 郭药师问道:“你不会不知道两位王妃什么来历吧?” 甄五臣岂能不知道? 能力压茂德帝姬成为第一王妃的沈二娘,全靠大名府系势力的支持。 当然,茂德帝姬如今也有内卫和非大名府系势力的支持,如今有迅猛抬头的趋势。 想到这里,甄五臣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于是问道:“大哥的意思,俺们燕地也要争一争?” “为什么不呢?”郭药师饶有兴趣地看着甄五臣:“金鸡岭的事,只怕镇北王已经知道了……就算我们不为自己,也该为兄弟们考虑考虑。” 他的意思很明显,韩逍遥暂时不揭穿多半是立足未稳,但这不代表将来不会算账,只有双方利益捆绑才能打消对方的顾虑。 “可……”甄五臣完全明白了,可想到董小婉的刁蛮,他又有些担心,不由得瞥向后院:“那丫头……” 郭药师笑意更浓,说道:“女娃娃择婿,无非父母之命以及夫婿才貌地位,有我们兄弟全力支持,她便没有后顾之忧……像镇北王这般香饽饽,哪个女子不动心?否则,你以为她为何一定要搬出去?” 是么? 甄五臣挠了挠头,不太懂女儿家心思的他觉得有道理,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说道:“那该如何操办?” “当然是说媒!”郭药师起身,直接走向后院,甄五臣愣了愣,也起身跟随。 一座独立小楼,一楼是佛堂,供董叶氏吃斋念佛,二楼是董小婉的闺房。 客厅中,一位带发修行的中年美妇跪坐蒲团之上,听了郭药师与甄五臣的来意,不禁捏紧了念珠。 当她听到董仲孙身死的消息后,一直处于恐惧之中,再被接到郭府,便穿上缁衣整日里吃斋念佛,不为自己,只为董小婉能一生平安。 可今日,女儿刚刚提出搬出节度府,郭药师就来提出将女儿送进什么镇北王府,莫非是报复? “老嫂子,小婉已长大成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如今俺们老弟兄给她撑腰,保她一生富贵,这是大好事!”甄五臣耐心地劝道。 郭药师也诚恳地说道:“当年的事我不说,嫂子也是心知肚明,我郭药师对天发誓绝无坏心。此事若成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不仅你们母女凄苦,就连我们燕地的老兄弟都会落得朝不保夕,谁让我们生在这个世道呢!” 突然,一旁偷听的董小婉忍不住进来站到董叶氏身侧,说道:“不要逼迫我母亲,郭节度有什么招数冲我来吧!” 郭药师知道对方性格刚烈,而且不喜欢循规蹈矩,故而笑道:“这世上小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长辈说了算,找你说不着吧?” 董小婉冷冷地说道:“您的好意心领了,请回吧!” 郭药师笑道:“这么说你不愿意嫁给镇北王?那便是有心上人了,是谁?” 董小婉差点气笑了。 本姑娘嫁给谁,你管的着吗?! “不劳郭节度费心!” 郭药师点点头,小丫头不识好歹,不过,事关常胜军的将来绝不能半途而废,现在才刚刚开始,等着吧! 于是,郭药师拉着甄五臣离开了小楼。 董叶氏仔细品品味道,觉得郭药师话里有话,没这么简单,而且她们母女两人即便搬离郭府,也很难逃过常胜军的影响,更别说那个什么恐怖的镇北王了。 “婉儿,你郭世叔和五臣未必就是坏心,可能他们也是受人所托,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才……” 董小婉却立即否定道:“娘,肯定不是镇北王的意思!” 董叶氏皱了皱眉,女儿一口否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郭药师的成见太深,要么是对镇北王十分了解。 “为何不是?他们如今都是下属,这种事情甚至不用明说,就会有人抢着做……” 董小婉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娘,你不懂,镇北王根本不是那种人!他对侍女都很和气的,还对我……” 董叶氏连忙抓住女儿的手急着问道:“他对你怎么了?” 董小婉见母亲紧张,觉得好笑,轻轻捧住母亲的手柔声说道:“娘,不用紧张,女儿不是没事么?事情是这样的……” 一番谈心下来,董叶氏越听越不对味,这三句里有两句都提到镇北王,再看看女儿眉开眼笑的神情,如何不明白眼下的情况。 “你喜欢这位王爷?” “啊?!”母亲突然地询问,令董小婉猝不及防,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母亲:“娘,您说什么呢?女儿怎么可能会喜欢……” 董叶氏再次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儿,心中更为确定:“因为,我从未听你说起过其他男子如何如何,两年多来,也未曾见你如今天这般轻松开心。 婉儿,娘是过来人,自然比你更明白,若是喜欢一个人,嘴里心里便都是那个人!当然,最开始的时候,你不会认为这是喜欢,可是,有些缘分一旦遇见就再也改变不了。” 咦? 董小婉吃了一惊,在母亲点明之前,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心心念念地会说了那么多关于韩逍遥的事情。 可,自己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一点点佩服,一点点感激而已,怎么可能变成了喜欢呢? 见女儿低头沉思,董叶氏故意问道:“你说了那么多关于小王爷的事情,可唯独没有说到他的长相,莫不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213章 炮声迎客 母亲问到韩逍遥的相貌,董小婉想都没想地反驳:“怎么可能?个子很高,很周正,眉眼总是带着笑,对了,他一点也不像带兵的,彬彬有礼,不过他杀过恶霸,听说是为了大沈部长! 娘,你知道吧,当初他饿的快要死了,就是大沈部长用米汤救活了他,所以才把欺负大沈部长的恶霸砍了头,真是有情有义的一个人! 后来他又带着大名府的百十来个流民,把上千手下的大恶霸给除掉了。再后来又开办韩记商会,不仅给流民们饭吃,还给他们竹屋住,所以,才会有两万多流民跟着他来燕京落户的……” 董叶氏看着滔滔不绝的女儿,不知将来是喜是忧。 董小婉忽然神秘地凑到母亲耳边小声说道:“娘,今晚我看到的月亮,可奇怪了!” 这孩子,只要不下雨,天天晚上都能看见,有什么可奇怪的? 然而,董小婉接着低声说道:“月亮上全是荒漠,什么嫦娥宫殿月兔月桂之类的,一样都没有!” “莫胡说!” 信佛的董叶氏下意识训斥女儿,并伸手去试探对方的额头。 董小婉扒拉开母亲的手,急切地说道:“真的!女儿亲眼所见,就在宫城东门楼上,镇北王做的天文望远镜,月亮上什么都来看的清清楚楚……” 嗯? 董叶氏敏锐地问道:“你是今晚也和王爷在一起的?” “是啊……”董小婉忽然明白母亲问话的含义,难得红了脸,嗔怪道:“娘~您都想哪里去了,我去是做正事的,汇报课题、有关风力气温计量……而且,茂德殿下和禁卫队长都在呢!” 董叶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说道:“娘也是从你这般年纪过来的,怕你被人欺负~” 董小婉嘻嘻一笑说道:“放心吧,论打架,我可不怕那个小王爷!再说,茂德殿下可比女儿生的好看,哎~是真的好看,所以,小王爷哪会看得上我?” 女人对自己的容貌都是自信的,但这话董小婉说的心服口服,实在是茂德美得无可挑剔,不服不行。 董叶氏却仍然不放心,叮嘱道:“话虽如此,但男人哪里会有嫌女人多的?总是觉得这小王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好,你日后可得留神!娘不指望荣华富贵,只盼着你平安一生就好!” 董小婉没心思听这些唠叨,又问道:“娘,你不奇怪么?月亮看上去光洁如玉,实际上坑坑洼洼,小王爷说那是环形山,是天外陨石撞击而成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董叶氏丝毫没兴趣,提防女儿这棵白菜被猪拱了才是正事,别说环形山,就算长出朵花来,与我何干? 所以,两件事,搬家和女儿的婚事,按照董小婉的意思,婚事不急,先搬出节度府再说。 “好好好,依你!但也不急在这两日,总要先落实好住处才能搬过去,明日我便托人去办,你安安心心当你的学士!没想到女人工匠也能当官,小王爷还真是乱来……” “当官怎么了?武媚娘还当了皇帝呢!”董小婉不以为然地说道。 董叶氏赶紧捂住女儿的嘴:“你不想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得?” “呜呜~”好不容易挣脱,董小婉笑嘻嘻地说道:“说这话可不是我,是小王爷说的,而且当着众人说的!他说:不论我们知与不知,历史就在那里。” 见女儿喋喋不休地提起,董叶氏莫名笑道:“嘴上说着不嫁,心里却整日念着,我看不如依了郭世叔送进王府,也好遂了你的心愿!” “那可不行!”董小婉当即拒绝:“女儿这辈子谁也不嫁,就陪着娘过!” 董叶氏追问道:“若是日后你们互相喜欢,小王爷来提亲也不嫁吗?” “不……不会的!”董小婉忽然有点心虚,勉强改口道:“都说他兵强马壮,将来要当皇帝,后宫佳丽多得是,哪里会记得女儿,嗯……我困了,娘,晚安!” 说完,董小婉提着裙子匆匆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作为母亲,董叶氏也不揭穿,摇摇头苦笑着进入佛堂,继续焚香祷告。 …… 八月初八,燕京北郊,数千人聚集于韩王炮演习场地。 六十门青铜炮分成三排,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安静地等待命令。 依据炮兵操典,每门炮间隔不小于十步,所以整个炮兵阵地的宽幅接近半里地。 为了展示强大的炮火威力,这次演习几乎花光了火药作坊的所有存货,每门炮可以发射五次。 炮火目标,分别是三百、五百、八百、一千以及一千五百步的定点目标。 此次,指挥炮兵的不是蒋雀儿,而是炮兵首任营长李阿壮,从骑兵旅同级调任过来,组建了镇国军最年轻的部队。 虽说,他已经是营长,但和独立炮兵营的营长不能比,这支部队是韩逍遥直辖,就像特种作战大队一样。 所以,按照他的待遇来看,至少是团长以上。 经过十天左右的反复磨练,李阿壮已经将韩王炮从里到外操练了无数遍,包括被选拔来的炮兵。 演习前,元十四不开玩笑地询问:“有没有把握?几千人都盯着看,你要是出了纰漏,镇国军的脸可就丢光了!” “请元师长放心,保证完成演习任务!” 不由得元十四不紧张,现场除了自发前来的百姓民众,还有燕京有头有脸的,镇国军中高级将领,韩记各个商业的负责人,还有常胜军、平州军、奚人、契丹人等。 甚至还有从东京返回上京的女真使团,被韩逍遥邀请到现场观摩,美其名曰:见教见学。 随着韩逍遥与沈二娘抵达,演习正式启动。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主席台上的韩逍遥,询问副使韩企先:“听闻只用了三个月,此人便封王燕云?” 韩企先对于宋朝知之甚详,尤其韩逍遥这种逆天的人物,更是让他格外关注。 此次阿骨打令兀术出使东京,除了试探宋国的虚实,更有培养年轻一代的意思,韩企先作为精通汉家文明的辽臣,便是为其答疑解惑。 韩企先点头道:“确有其事。传闻其人智谋无双,麾下军士英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完颜兀术又指着炮兵阵地问道:“这韩王炮有何奇特之处?” 韩企先指着最远处的红色小点,说道:“我用他们的望远镜查看过,那是一片帐篷,他们说是标靶,有一千五百步远,可能这韩王炮能打到那里……” 完颜兀术也觉得好笑,说道:“若是如此,岂非天下无敌?” 韩企先同样非常奇怪。 一千五百步,不用望远镜,诺大的帐篷真就是个小点,这么远的距离就算骑兵也要跑上一阵,若是韩王炮真能攻击到,那还打什么? 这根本不可能,除非韩逍遥会法术! 然而,就在他们说笑之际,六十门韩王炮已经按照李阿壮的指令,进行炮击前的准备。 所有准备完成,李阿壮吹响铜哨,同时竖起一面红旗。 六十名炮手同时将火捻点燃,随即躲进一旁的掩体。 看着阵地上飘起的一缕缕青烟,现场寂静无声。 完颜兀术觉得无聊,刚用小手指掏耳朵,却听见一连串晴空霹雳一般的炸响,吓得他腾地站了起来。 而韩企先的茶碗也惊的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214章 咬钩的是金鱼 炮群声震九天,在场众人心潮起伏。 关于演习可以提振民心士气,镇国军与韩记高层的看法都是正面的,但对于是否邀请朝廷以及女真人观摩,分歧特别大。 司马横如为代表的文官系统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就是赤裸裸的武力震慑这帮觊觎燕云的宵小之辈,让他们安份点。 但以元十四、萧云鹤为代表的武将们,却认为应该采取保密措施,最起码也是有限度地展示,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地狠狠坑对手一把。 现在朝廷与女真人发现了火炮的威力,肯定会引发刺探和效仿,一旦泄密,镇国军的优势肯定大大降低。 在充分肯定双方意见后,韩逍遥并没有改变计划,依然开诚布公地举行演习,这让双方都觉得疑惑不解。 在军民的惊呼声中,韩记文官们看到女真使团与王安中等人惊慌失措的样子,非常满意。 哈,有效果了,别急,这只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呢! 而经过最初的慌乱,女真人与朝廷很快镇定下来,毕竟除了声音大点烟雾多点,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但过了一会,远处跑来一匹快马,观测手在马上向主席台敬礼汇报:“启禀镇北王,一千五百步处十座帐篷,被炮弹击毁两顶!” 韩逍遥起身回礼:“辛苦了,务必注意安全!” 观测手骑马离去,他将要观测一千步远的标靶。 完颜兀术与韩企先同样听到炮击效果,奇怪之余不约而同地拿起望远镜查看远处的“红点点”。 像对方声称的那样,帐篷似乎真的少了一两个,可他们并没有看见炮弹是如何投射到那么远的,莫非镇国军使得障眼法故弄玄虚? 在既有观念的影响下,他们都采取了怀疑态度,毕竟在此时,仅仅凭着一堆铁疙瘩,就想击中一千五百步外的目标,无异于神话。 对于一千五百步的标靶,其实并不能以击毁帐篷数量来衡量,至少六十枚炮弹落地弹起的动能杀伤力,对于集结的军队或者城墙来说,绝对要可怕的多。 早就做好准备的李阿壮,再次吹响铜哨并竖起第二面红旗,六十根引火线闪着火花钻进了火门。 这时,众人带着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设置在一千步距离的标靶,同样是十座红色帐篷。 完颜兀术与韩企先更是在哨声响起时,便用望远镜观测第二轮的标靶。 而一千步,正是望远镜最清晰的观测距离,若是镇国军弄什么玄虚,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端倪。 当他们耳中炮弹破空的啸声尚未停息时,望远镜中十顶帐篷有五顶,像是被人突然拉扯而分崩离析。 而且,还有很多黑点不停地在地面弹跳,溅起一阵阵尘土飞扬……那就是炮弹吗? 吸! 完颜兀术放下望远镜,死死盯住阵地上的炮群,面色首次凝重起来。 韩企先同样感到震骇! 弓箭有效杀伤距离一百步,最厉害的神臂弩也不过三百步,孱弱的宋军凭此才能做到陆战无敌。 这一千步、一千五百步发起的攻击,仍然威力惊人,再厉害的女真骑兵也白给啊! 不是说女真人怕死,但对于一边倒的远程打击,自己却难以攻击对手,再高明的将帅也很难维持住士气。 为何辽军对上宋军,有“列阵不战”的说法? 还不是畏惧宋军七成的弓弩手,任何人面对远程打击,都会明智地选择避让。 其实到了后世也是一样,诸如: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发射后不管的超视距作战,隐形战机等等。 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打醒了全世界的海湾战争,号称地区强国的伊拉克除了挨炸啥也干不了,士气崩溃后,一个月都没撑下来。 完颜兀术与韩企先都是金国精英人物,马上意识到火炮的可怕之处。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必须毁了镇国军的火炮,否则女真最骄傲的骑兵将遭受无法承受的伤亡。 然而,作为使团,他们只有两百骑兵跟随,这点人马根本不可能做到。 就在观测手汇报战果的时候,完颜兀术忍不住离席,想要去炮兵阵地一看究竟,却被一旁的萧云鹤拦住。 “火炮不太安全,在演习结束前,还请四太子留在观众席上!” 无奈之下,完颜兀术踮起脚尖尽力察看,可他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能不甘心地返回坐席。 韩逍遥将这些情况尽收眼底,微笑道:“鱼咬钩了!” 沈二娘好奇地问道:“逍遥哥哥,什么鱼?” “金鱼,一尾大金鱼!”韩逍遥哈哈笑道。 元十四与司马横如看了看女真人,再看看笑容可掬的韩逍遥,心头浮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场演习,该不会是故意给女真人和朝廷看的吧? 演习继续,八百、五百步的砖石土墙,在精准的炮击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而被圈在三百步的近百只猪马牛羊等大型牲畜,在炮弹的轰击下尸横遍地,场面是相当的血腥。 这么近的距离,肉眼可见,韩王炮的威力无可置疑! 王安中呆若木鸡! 完颜兀术与韩企先阴着脸,沉默不语。 他们感受到韩逍遥无声的威胁,甚至是赤裸裸的恐吓! 炮击结束,燕京军民有感于韩王炮的巨大威力而欢欣鼓舞,纷纷报以欢呼与掌声。 韩逍遥则借机发布招募告示,当众宣布,年内要造三百门韩王炮,招募五千名炮兵,造炮造火药的工匠更是多多益善。 完颜兀术与韩企先百感交集地回到驿馆,相对无言。 然而,打破沉默的是他们都意想不到的邀请。 镇北王邀请两人明日观摩火药厂与造炮厂,并且体验炮兵营官兵的作息。 “他到底要做什么?!” 完颜兀术简直无法相信请柬上的文字。 韩企先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是谁,有了绝世兵器,都会秘而不宣,哪有大张旗鼓公之于众的道理? 若韩逍遥不是蠢蛋,那肯定是他昏了头,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完颜兀术犹豫再三,问道:“他们是故意恐吓,还是有特别的阴谋?” 韩企先苦笑道:“此子少年得志,行为非常,不能以常理推断,但他们费了如此周章必然有所图谋……微臣的建议:既来之则安之,四太子不妨静观其变!” 完颜兀术无计可施,只能依照对方的建议行事。 一夜无话,天色渐明,完颜兀术却早早起身,与属下练习搏击。 韩企先同样顶着熊猫眼早起洗漱。 于是,餐饮之后,女真使团的官员骑马乘车出发,在陪同人员的带领下抵达造炮厂。 看着火红的钢铁溶液,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变成韩王炮,而且是五门同铸。 当然,符合要求的只有两门或者三门好炮,但废炮可以重新回炉,并不担心浪费材料。 整个炮厂最快一天可以造出五门炮,也就是说,如果人手材料足够,两个月后,镇国军就能拥有三百门火炮。 太可怕了! 然而,到了火药厂,他们再一次刷新了恐怖程度! 215章 翻旧账 定装火药包的出现,不仅节约时间,而且射程可控,最大限度避免防潮,就连运输也更安全便捷。 领着女真使团和朝廷代表,走马观花到了成品作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药包被贴上不同的标记装箱封存。 在试验场,简化版的实验,令客人们理解了,火药是如何推动铁球飞行那么远的距离。 “目前厂里全力加工五种型号的火药包,可以防卫山匪马贼侵害燕云……当然,我们还在进一步研制,希望射程能达到两千步甚至三千步距离的火药包,可能要费些时间,大概两三个月可以研制成功!” 兼职火药厂总管的张天师,按照韩逍遥的意思,半真半假地忽悠着客人们。 两千步,三千步…… 完颜兀术内心非常不愿意去想相信,但张天师说的很有道理:射程取决于火药爆炸产生的推力大小。 目前之所以打不了这么远,是因为炮膛的容量太小装不下太多火药,所以必须先铸造更大的火炮来试验。 他们在炮厂之所以没见到巨炮,是因为目前处于保密阶段。 被全新知识洗脑的完颜兀术,从头到尾像学生一样专注听讲,甚至还提出各种疑问。 除了直接的敏感的关键技术,张天师非常认真地答疑解惑。 傍晚时分,观摩团抵达骑兵旅,而韩逍遥终于抽出空来接待众人。 体验过镇国军的食堂,观摩团被邀请参与营团级战术研讨课。 今日的课题是镇国军与奚军景州之战的得失,营团军事主官分成正反两方,共同进行针对性研讨总结。 通过简述,众人大致了解当时作战双方的基础情况和决策思路,以及作战过程。 两拨营团级军官分别就防守方和攻方,提出自己的优化建议,双方讨论的很是热烈。 韩逍遥忽然提议,将火炮作为武器加入景州之战,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火炮既然已经造出来了,那就要与时俱进,尽快地学会如何使用,将其转化成战力!” 于是,参谋室内,各种炮声响成一片,在缜密合理的推测下,无炮一方的部队,无论攻防最终都会遭到惨败。 摆明了借着奚军敲打女真骑兵,但从头到尾抿着嘴的完颜兀术,不置一词。 没法说,人家远有火炮,中有连弩,单兵素质一口气跑十里路没问题,总不能闭着眼胡扯奚军必胜吧? 研讨会后,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每个人收获的是巨大的,但问题也是巨大的。 进城时,韩逍遥单独邀请完颜兀术与韩企先,一同登上燕京的东门楼。 虽然不明白对方何意,但客随主便是最起码的,于是完颜兀术与韩企先打起精神跟随韩逍遥上了城墙。 韩逍遥凝视城区良久,忽然问道:“四太子,您认为燕京与上京相比,如何?” 韩企先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似乎有挑衅的味道。 完颜兀术眉梢一扬,当即回答:“燕京城阔墙高,很安全,上京只能用战马当作城墙,以护卫金国百万民众!” 好!这话说的妙极了! 这种绵里藏针的回答反而提升了金国的形象,韩企先差点脱口而出称赞对方。 韩逍遥却似乎不在意,指着城中疏疏落落的灯火,说道:“去年此时,燕京亦近百万人口,如今连十万人都没有,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这的确是故意挑衅! 完颜兀术冷冷地看了韩逍遥一眼,沉声问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为了避免双方闹僵,韩企先陪着笑解释道:“王爷,四太子汉语不太熟悉,为免误会,故有此一说……” 韩逍遥,左手指月,说道:“每逢佳节倍思亲,燕云之民客居金国上百万,仅仅上京便有四十余万,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土,本王于心何忍? 欣闻四太子与韩副使于金国朝堂之上的地位非同小可,故委托两位转呈贵国国主:吾燕云民众思亲归来之心甚切!” 听见韩逍遥索要被掳走的燕地民众,完颜兀术内心极为愤怒,被掳之人都分给女真人当奴隶了,怎么可能归还? 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他手扶刀柄,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国境内皆为大金臣民,并无什么燕云民众,镇北王切不可听信无稽虚言!” 韩逍遥哈哈一笑,说道:“本王岂会无中生有?张节度,将文书拿给四太子过目!” “是!”随着声音,张觉从门楼内快步而出,将一叠纸签递上。 韩企先大为惊讶,张觉有反意,女真高层都是知道的,但他们出使东京已经一个月,故而并不清楚平州已经归附宋朝。 “张觉?!”完颜兀术勃然大怒,厉声喝问道:“你敢反叛大金?” 张觉本就厌恶女真,又打败了完颜阇母,现在更有兵强马壮的镇国军兵做后盾,自然不卖完颜兀术的账。 “四太子,请注意言辞!我张觉本就是汉人,平州亦是汉家江山,无奈之下交出平州,本以为你们女真能够善待汉民。 可尔等掳掠成性,将汉民视为猪狗草芥,燕地至上京沿途皆是骸骨冤魂,张某从未见过如此残酷暴行,故而改弦更张回归大宋!” 完颜兀术握紧刀柄,转向韩逍遥,森森问道:“今日你等违背盟约收留我方叛将,可曾考虑过大金国的怒火?” 韩逍遥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问道:“既然四太子喜欢讲盟约,那本王倒想问问,当初海上之盟中约定,平州是谁的?” 呃! 这让完颜兀术与韩企先哑口无言。 见过宋军孱弱,阿骨打故意不归还平州,当然也是用心不良,所以蛮横地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说平州契丹人多,不是汉民之地,不予归还。 宋朝打也打不过,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韩逍遥翻出海上之盟得旧账质问对方,绝对是有理有据,而且风水轮流转,眼下镇国军实力强横,连骄傲的完颜兀术都不得不吃瘪。 虽然怒火万丈,但完颜兀术不可能当着镇国军禁卫的面拔刀,最终只能狠狠瞪了张觉一眼,甩袖走人。 张觉见识过韩王炮演习,早就打定主意抱韩逍遥大腿,此时恭敬地询问道:“王爷,要不把他们都宰了,一了百了!” 这家伙上次在小树林杀了左企弓一行,大概觉得不过瘾,这次居然又盯上了女真人,特别是四太子完颜兀术。 韩逍遥内心吐槽:咱们华夏好歹也是礼仪之邦,杀使者算怎么回事? “别心急,留着他们的狗命去报信,免得说我们不教而诛!张觉,好好练兵,等炮兵成军,我带你们去上京打猎!” 216章 茂德帝姬犯了众怒 金国使团带着恼火北去,燕京高层都知道下一次,女真人肯定会带着金戈铁马南下。 燕云管委会在张觉投诚之后,顺势接管了滦洲与营州,燕地全境名义上落入韩逍遥的手中。 于是,借着中秋佳节的名义,燕云管委会首次政商会议如期召开。 议题主要有三项:政务与外交,工商与民生,军事改革与军工生产。 政务是选贤任能与打击贪腐并重,外交主要是对金国女真不亢不卑,次要对东京朝廷保持威慑和敲打。 大力鼓励工商业,扶持农耕畜牧业,降低普通商品税率,提高奢侈品缴税比例,在发放土地耕牛的同时,减免农户的众多苛捐杂税,并且派出巡查组务必落实到位。 最后,讨论军事改革一项,韩逍遥有着绝对权威,所以,要求燕云军团按照训练考核指标分为甲种、乙种以及预备役,同时大力扶持民团武装的发展思路,为接下来与金军的军事冲突做准备。 其中,年底之前必须组建三个甲种师,三个乙种师,两个骑兵旅,一个特战旅,一个独立炮兵旅,合计十万人,另招募预备役十万人。 再发展各地民团武装诸如弓箭社、红枪会、坞堡村寨壮丁等,不低于二十万人。对于民团,不仅给予各项优惠政策,暂时搁置盐铁禁令,同时还开办了中低级将领速成班,积极吸纳优秀人才来燕京进修深造。 至于军工,目前优先保障钢铁、火药、火炮、连弩以及单兵装备的整合,同时大力促进清华园的软硬件提升。 韩逍遥明确要求,到年底至少要达到三百名学士,毕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这时,赵福金难得提出意见:“燕京与镇国军中,已经反复筛选,年底之前确实难以达成目标。” 这是现实问题,有文化的人在目前非常少,能够审核通过的学士基本上都是百里挑一。 成为常务副院长的赵福金,半个月来,已经将燕京和镇国军收刮好几遍。 若不是对方挂了个准王妃的头衔,一次次被割肉的元十四等各部大佬,非得和茂德拼命。 更何况,清华园被茂德掌控,大名府系势力自然更觉得别扭。 于是,鸡蛋里挑骨头,几番评头论足之后,得出了“华而不实”的结论。 既然此时谈到清华园,张诚便借着话题故意笑道:“听闻清华园审核太过严格,只要稍微降一降标准,会吟诗作对的才子遍地都是,殿下也就不用隔三差五地到我手下抢人了!” 他这话虽是玩笑,但说到了各个大佬的心坎上。 谁不知道培养人才有多难? 好不容易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帮着做事,结果清华园一纸调令,煮熟的鸭子飞了,搁谁身上都得急! 所以,张诚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会场里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赵福金有些措手不及,看来此前下手确实太狠了…… 沈三娘有些得意,嗯,看来平日私下里的牢骚终于有反应了。 哈哈~让你仗着韩大哥的宠爱巧取豪夺,这下有好戏看了! 李道一比较耿直,当即说道:“若是平日无事,俺们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清华园,可如今要整军备战,军工又是重中之重,能否请殿下对俺这里高抬贵手?” 这句话,当即引发更大的议论,各部都有人提出各种困难,总之,不希望清华园再来打劫了。 赵福金见群情汹涌,也感到分外棘手,正准备好言安抚,却听到未婚夫大笑。 “茂德殿下,你这是犯了众怒啊?喂,既然说到这里,那就都摊开来说说,真理不辨不明嘛!” 见韩逍遥突然发笑,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赵福金决定趁机缓和一下众人情绪,便说道:“实在是各个课题急缺人手,不得已才抽调相关人员,给各部带来不便,十分抱歉……” 元十四作为大名府系重要核心,又是镇国军头面人物,自然不会驳了准王妃的面子,毕竟清华园是韩逍遥的主张。 “殿下,不用和这帮大老粗一般见识!各部事情确实多,但清华园任务也重要,今后大家按照轻重缓急商量着来,总能妥善处理好!” “轻重缓急?”韩逍遥等元十四说完,便询问道:“你们都认为清华园的研究课题是瞎胡闹?”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韩逍遥的态度不对了。 这分明是要护着茂德帝姬嘛! 虽说韩逍遥一贯讲道理,待人也随和,但这里是政务大会,可不是私下里……所以,几乎没人敢于反驳。 但,沈三娘可不怕,韩逍遥越护着茂德,她便越不舒服,于是问道:“可以说真话吗?” 韩逍遥看了沈三娘一眼,反问道:“韩记商会的宗旨之一便是‘讲真话,办实事,有求必应’,难道这条作废了?” 沈三娘点点头,朗声说道:“那好,不说别的,单单一个嫦娥工程,就耗费二十万贯,人力物力不算,只是为了把人送上天,值得吗?” 嫦娥工程自最初的神秘,到如今逐渐散布出来的消息,仅仅是为了将人送上几十丈的空中。 虽然消息令人震惊,但难免会有人认为没有任何实际用处,此举是韩逍遥好大喜功,或者说哄茂德帝姬开心的手段。 登高望远,区区几十丈还不如去爬山呢! 虽然众人心里都是这般想法,但谁也不敢当着韩逍遥的面讲,打人不打脸么! 但沈三娘是王爷的小姨子,而且,将来……所以,大家不好随便掺和。 沈二娘皱了皱眉,妹妹突然跳出来,让她有些担心,最近心上人虽说总和茂德在一起,但对自己也是格外关心,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新人笑旧人哭。 而且,韩逍遥也给她说过,热气球的诞生,会改变整个世界,所以,沈二娘相信嫦娥工程乃至于清华园,都非常非常重要。 “三娘,不许这么对王爷说话!” 韩逍遥却摆了摆手,说道:“二娘莫急,三娘就事论事,说真话是对的,要是燕云管委会中人人都说假大空话,才是悲哀!” 然后他对沈三娘说道:“你是财务主管,听说在燕云的地界上,算账无出其右者,那我考考你,一文钱要怎么用才是最合算的?” 217章 二太子要南下 沈三娘算术天赋极好,加上担任财务部部长,因此韩记上下送她一个绰号:“韩记小管家婆”! 一文钱怎么用才最合算?自然是以钱生钱经商投资,运气好了可以一本万利! 很多人都认同这种观点,但沈二娘认为经商投资不可能包赚,最好用来买地或者开荒种地放牧,踏踏实实地细水长流。 郭药师直接说道:“经商也好种地也罢,终究不如招兵买马占地盘,只要够狠,钱财人物都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听了这句话大家都没法再说下了,什么生意种地能比得上打天下当皇帝? 只是,赵福金脸上不太好看。 郭药师怂恿韩逍遥夺取天下,明摆着,只能是从自家老爹那里抢。 可再怎么说,赵佶对茂德也是十分宠溺,作为女儿不忍心见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为了皇位你死我活,或者说,哪怕推迟一点也是好的。 韩逍遥冲郭药师点点头,赞许道:“看来大家都认为郭节度说的在理,确实,没有什么能比开疆拓土更合算的了!” 郭药师与张觉都是乱世枭雄,了解镇国军与韩记的实力后,渐渐起了替韩逍遥攻伐天下的心思。 兵锋所指之地,各方望风披靡,这是何等的快意人生! 众人心想,果然如此,镇北王终究不能满足韩逍遥的胃口。 然而,韩逍遥话音一转,说道:“那你可曾知道,嫦娥工程也是一块巨大的‘疆土’呢?” 嗯? 什么意思? 嫦娥工程和疆土有什么关系? 沈三娘还是有点小脾气,追问道:“王爷,哪里来的疆土?”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众人舒了一口气。 可韩逍遥郑重地说道:“事实上,嫦娥工程涉及的学问比疆土更重要,它可以让我们了解、利用并称霸天空,届时,包括女真在内的所有势力不堪一击,都会臣服在我们的脚下!” 众人一阵默然,这口气也太霸道了,虽然韩逍遥素有言出法随的神奇,但仅仅一个嫦娥工程就能横扫寰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即便作为嫦娥工程的负责人,赵福金也很难相信一个热气球可以产生如此大的作用。 沈三娘还在看着韩逍遥,虽然对方信心满满,但她需要答案。 韩逍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元十四:“元师长,什么样的军队可以常胜不败?” 元十四愣了一下,很想说镇国军就是百战百胜的军队,但他意识到这肯定不是韩逍遥需要的答案。 于是他说了一个讨巧的答案:“比对手强的军队可以做到!” 韩逍遥说道:“没错,与马八斤相比我们更有勇气,与禁军相比我们更强壮,与奚军相比我们弩箭更快更多,现在有了火炮,即便强横的女真人都不敢放肆。 所以,只要我们始终领先对手一步,他们只能面对失败的结局。连弩与火炮迟早会被别人模仿,那时候将士们该怎么办呢?女真有二十万铁骑千万人口,朝廷禁军八十万人口过亿,你们想过吗?” 这时,负责内卫的萧云鹤说道:“我提议部队与军工部门严格保密制度,提防密谍刺探!”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赞同附和。 虽然严格保密和审查能够起到一定作用,但历史经验告诉韩逍遥,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无法完全封锁技术。 韩逍遥点头道:“这是一个办法,但不是重点,只有坚持不懈地探索和创新,才能保持我们永远领先对手! 就拿热气球的研制过程来说,可以促进多种学科提升,多种工艺升级,甚至可以直接作用于军事与民生。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们想象一下,当我们升到高空后会有哪些好处?” 一席话惊醒众人,首先反应过来的蒋雀儿当即说道:“站得高看得远,若是处于高空完全可以看到更远的敌情!” 作为军事主官,料敌先机再怎么重要也不为过,所以,蒋雀儿的话获得武将的认同。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若是能研制出可自由行飞行的热气球,带上炸药飞到敌方上空投掷呢?” 惊讶之下的蒋雀儿脱口而出:“那不成了云里的雷公吗?” “对!再想象一下,当你们遇到几十上百只不能反击只有挨炸的热气球,会是什么心态?” 元十四等人这才完全明白,刚才韩逍遥询问常胜不败的军队是落在这里。 我能打你,你却打不到我,肯定稳赢啊! 再想想,上百只热气球飞来,头顶之上炸弹如雨点一般落下,哪怕百万大军也挡不住啊,寻常士兵早就魂飞胆丧了,哪里还能打仗? 我去,原来热气球这么厉害?不愧是王爷! 服了! 实际上,嫦娥工程是一项复合型工作,在研制过程中会极大地推动学术与工艺的进步,不过,韩逍遥没打算在这里上科普,故而只是提出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刺激众人。 而众人也不出所料地对茂德有了新认识,对于清华园也给予相应的重视与尊重。 韩逍遥掏出一文钱,塞在沈三娘的手中。 “培养顶尖人才,是比一本万利更合算的投资!” …… 八月十八日,完颜兀术与韩企先一路兼程赶到上京,见到了弥留之中的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 阿骨打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连大萨满都表示皇帝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谙班勃极烈吴乞买已经开始联络上京城内重要的文官武将,为继位称帝做准备。 完颜兀术因为年轻,军中资历也太浅,故而没人搭理。 进入上京后,完颜兀术得知,女真名将完颜阇母在讨伐平州期间身负重伤,于昨日不治身亡。 然而,还有一个更过分的消息,燕云管委会主席韩逍遥,正式递交照会,提出金国必须交出海上之盟中约定的剩余九州,必须送还被掳掠的上百万的燕云民众。 这份照会比完颜兀术早一天送到上京。 看望过昏迷的阿骨打后,一旁守候的二太子完颜宗望,特意将血气方刚的完颜兀术拉到一旁。 “听说你回程途经燕京,与那韩家子打过交道,镇国军到底如何?” 完颜兀术大致说了一下见闻,特别提到连弩、火炮、火药、望远镜等新奇装备。 “二哥,韩逍遥此人十分特别,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哦?”完颜宗望来了兴趣,问道:“是哪里不一样?” 作为金军最强的实力派,覆灭辽国之后,完颜宗望一直渴望挥军攻略宋朝,但阿骨打一直不允许,至少他活着的时候不准南下。 现在,阿骨打犹如风中残烛,完颜宗望南下攻宋的念头越发强烈,尤其是完颜阇母兵败身死以及狂妄的燕云官方照会,都让他热血沸腾。 南下!南下! 218章 征服,从白山黑水开始 听到宗望对韩逍遥有了兴趣,兀术表情严肃起来。 这次走马观花宋朝君臣,余者了了,唯韩氏子鹤立鸡群令他印象深刻。 金国使团抵达东京时,东京城文武官员竞相邀约,多为示好,亦有宣扬宋朝的财富与文明,最奇怪的是居然有人暗示燕云不臣,言语间有携手打压之意。 故而,没费多大功夫,兀术便打听清楚韩逍遥其人其事,尤其是镇国军迁移时,打出“为国戍边”的口号令他格外留心。 东京人人都说镇国军厉害,南朝效仿镇国军编练的新军他也见识过,确实不同凡响,与此前禁军判若两人,但新军主将却坦言:最多比得上镇国军六七成。 到了燕京,观摩过炮兵演习,体验过望远镜的便利,他对于镇国军实力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论及工商民生,虽然韩记商会富有千万,但百废待兴的燕京民众就差得远了,虽然韩逍遥推出一系列利好的政策,但民间恢复元气需要相当一段时间,与繁华富饶的东京天差地别。 燕京的官员们出现了分裂,至少镇国军与燕云管委会凌驾于朝廷委派的文官武将之上,诸如王安中之流根本不可能与之同心同德,而且,韩逍遥麾下,军方势力太过强大,文官缺乏出色的人才。 耐心听着兀术的讲述,宗望淡淡地笑道:“如此人物,倒也有趣!” 兀术却摇摇头,看看附近的守卫,低声说道:“无论东京燕京,哪怕张觉这个叛逆,或多或少对俺们都有敬畏之心,唯独此子……” “他不害怕?”宗望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有的人天生傻大胆,有的人无知无畏,个别宋人害怕与否并不影响他的决策。 “不!”兀术摇摇头,说道:“当时他看着俺的眼神是……厌恶,嗯~是嫌弃,没错,就像俺们看蚊蝇那般……” 作为金军的化身,宗望不仅身先士卒智勇双全,遇事沉稳也为金军上下称道,再急再难的情况都能从容应对,甚至往往出其不意地扭转局面。 但兀术最后寥寥数语,却让他霍然睁大了双眼。 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阿骨打雄才大略,麾下猛将个个如同开挂一般,顷刻间覆灭百万铁骑的辽国,“满万不可敌”的霸气令所有人瑟瑟发抖。 作为出类拔萃的完颜宗望,向来是戏虐地俯视天下,突然听到韩逍遥的态度,令他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甚至,他能感受到浑身颤栗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自幼生长于白山黑水中的宗望,从恶劣的环境学会了两个字。 征服! 征服所有艰难险阻! 女真人的祖祖辈辈们,在密林荒蛮中,猎熊擒虎茹毛饮血地过活,每到大雪封山之际,宗望见过太多太多的族人,活活饿死冻死。 但,比恶劣环境更残酷的是契丹人,无穷无尽甚至是变本加厉的压榨与勒索,令铁打的女真男儿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直到有一天(公元1112年),自己的父亲,女真人的领袖阿骨打,在混同江(今松花江)的头鱼宴上,公然拒绝了天祚帝耶律延禧要其跳舞的命令。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女真踏上了反抗辽国的征程。 克服了最初的紧张与惶恐,女真人突然发现,辽国金碧辉煌的外壳下,充斥着贪腐堕落,军心民心涣散,很多辽军一触即溃。 于是,仅仅三年后,两万女真人在护步达岗击溃百万辽军主力,辽国自此一蹶不振。 至于南面的大宋,二十万最精锐的禁军,却被辽国几万残兵败将杀的溃败数百里,女真高层乃至完颜宗望都看在眼里。 南朝,一群待宰的羔羊! 阿骨打说:宋国是兄弟盟国,不可攻伐! 只有宗望最理解父亲,辽国这么大,女真人太少,攘外必先安内,等安顿好了内部,肯定南下,否则也不会扣着平州,甚至提升其为“南京府”。 目前,父亲病危,女真权力更迭在即,各地都不太安宁,并非出兵宋朝的好时机。 但,宗望很快对兀术说道:“再去燕京,你跟着俺!” 兀术愣了,眨眨眼问道:“你要南下?就因为韩逍遥?” 完颜宗望点点头说道:“看过怎么放羊吗?只要控制住头羊,再教训出挑的小羊,就能让他们服服帖帖,所以,顶多算是去燕京打一回‘草谷’!” 兀术见对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毕竟于军政事务层面,他还不够格讨论。 完颜宗望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再迟疑,拉着吴乞买等金国重臣开会,主要提出南下燕京“惩韩”的建议。 女真猛将大多不当回事。 区区几万南人无所谓,惩就惩了,只要你宗望开心就好。 吴乞买也倾向于赞同,但他即将继位,不想宗望大张旗鼓以至于横生枝节,便问道:“此次南下,要多少人马?” 完颜宗望淡淡笑道:“俺与阇母的本部人马,另外,兀术刚刚从燕京返回,跟在身旁做个伴。” 吴乞买算了算,宗望本部人马五千,完颜阇母残部一千余,兀术也只有千余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八千,不算过分。 对方作为金军核心人物之一,吴乞买自然要笼络,便提议道:“人数少了……这样吧,我再给你凑五百骑!” 吴乞买一开头,其他重臣心领神会,纷纷报出三百两百的人马支援宗望。 最终,宗望手中可用兵力一万一千骑。 吴乞买又问道:“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完颜宗望早就想好了:“兵贵神速,燕京火炮甚是厉害,须尽快歼灭!” 吴乞买虽然不信火炮有多厉害,但他相信并看重宗望,便点头道:“此去燕京,全凭你自己做主!” 这是彻底放权给完颜宗望,必要时可以调动燕京北边的女真边军。 正在这时,一向喜爱宋国文化的完颜希尹却突然提议:“斡离不,我跟你一同去燕京看看风景,如何?” 这一句话,顿时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完颜希尹与吴乞买素来关系密切,一直被视作吴乞买的左膀右臂,他若是跟随南下到了燕京,万一军议上起了纷争,该听谁的? 于是,完颜宗望下意识地看向吴乞买。 你刚才还说一切由我自专,怎么突然派了个“监军”过来? 我是不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219章 妙算 次日一早,宗望终究是带上了希尹。 毕竟吴乞买答应:燕地之事汝可一言而决。 言下之意,战事仅止于燕地,不可再向南扩大。 万余精锐女真骑兵,在唿哨声中直奔平州,宗望采纳了希尹的建议,宣称此行主要是征讨金国叛将张觉。 就在女真骑兵离开上京的第二天,韩逍遥收到绝密情报:宗望、希尹、兀术率万骑极速南下。 这种最高机密的密码,只掌握在韩逍遥手中。 于是,得到女真南下消息的萧云鹤终于知道,当初内卫最神秘的女间谍“紫貂”,竟然藏身于女真之中,朱雀只是作明面上基础工作的。 从当初优秀间谍的安排看,黑曼巴对于瓦解燕京以及郭药师起到了关键作用,他的作用不亚于一个师。 而西军与东京城的消息几乎没有断过,故此,镇国军才能有条不紊地整顿燕地。 到目前为止,内卫已经开始全面完善档案系统,包括各地重要官员、民间代表人物以及各州府的地图。 萧云鹤从没想过,内卫工作还可以做到这么细致这么繁琐的地步,但他也深知,这对于将来席卷天下事半功倍。 可眼下问题比较紧张,女真战神完颜宗望竟然不顾阿骨打即将去世,率军南下来搞事情,怎么办? 树的影人的名,女真战神的名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战功堆出来的! 虽然镇国军也很强,但萧云鹤心里还是不踏实。 “完颜宗望南下,你怎么看?”韩逍遥不慌不忙地询问。 萧云鹤想了想说道:“从日程上推测,很大可能是基于完颜兀术的进言。虽然名义上征讨平州,但从人数上看此次南下实则针对镇国军,估计避不了!” 韩逍遥微微颔首,最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不容易钓来的大鱼,避什么?通知开会,看看怎么才能吃掉这一万人马!” 镇国军召集师团级主官开会,主题:吃掉完颜宗望部! 众位将领齐聚一堂,韩逍遥笑道:“幸好张师长之前没有砍了兀术,否则这一万人马还真不容易吃掉……提醒一句,还有三天女真人就能杀到平州,都说说想怎么打?” 张觉哭笑不得,当初兀术只是使团,现在宗望亲自带兵进攻,大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千里南下平州,首先是要诛杀自己,无论如何要拼一把。 张觉当即站起身,说道:“卑职一定守住平州城,城外人在,绝不给王爷丢脸!” 这段时间燕地几股大的贼匪,都被特战旅剿了,蒋雀儿正闲的手痒,如今女真人摆明了攻打平州,他坐不住了。 “王爷,不如让我们上,直接在半道上砍了宗望的脑袋……” 韩逍遥笑着否决了:“现在不行,提前干掉宗望,要是希尹带着人马缩回去就亏大了,再想点别的,争取包饺子,一个都别放跑!” 司马横如作为顾问,说道:“兀术到访时,包括火炮、望远镜以及军队素质等很多信息,都被套的侦查清楚,因此可以反推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韩逍遥点点头,看了看地图说道:“没错,他们忌惮韩王炮的威力,肯定会反复试探从而确定城防弱点,故而可以将计就计!” 司马横如作为兵家传人,也意识到韩逍遥的用意:能而示之不能,最终诱使敌人进入我方预设的伏击圈。 忽然,他指着地图上的城市说道:“明修平城,暗渡景州?” 景州平州相距百里,对于来去如风的女真骑兵,确实是很方便的选择。 而且景州是燕京东北方向的门户,占了景州,便可以无遮无拦地直扑燕京城下。 司马横如接着说道:“只要我们摆出‘重平轻景’的防御姿态,女真人绝不会用人命去填平州,而当他们进攻景州时,我们就可以四面合围将其击溃在景州城下!” 元十四问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万一被女真人看破,真的打平州怎么办?” 韩逍遥笑着说:“要让他们相信平州的确是防御重点,只有一个办法!” 元十四疑惑地问道:“什么法子?” 韩逍遥指了指自己鼻子:“我陪着张师长守平州!” 这句话顿时让作战室内炸开了锅! 元十四当即摇头:“这怎么行?太冒险了!” 司马横如也不同意:“王爷身系燕地安危,不可有丝毫闪失!” 张觉虽然很是感动,但也觉得自己担待不起,劝阻道:“王爷,我回去发动全城百姓上城防守,绝对不露出破绽!” 韩逍遥摆了摆手,说道:“虽然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完颜宗望是女真战神,盛名之下无虚士,所以,我们半点马虎都不能有!更何况,这是燕云军团与女真人的第一仗,不容有失!” 见众人依然难以释怀,韩逍遥笑道:“从平州城与景州城的城防看,女真用骑兵攻城的可能性并不是太高,所以我在平州还是很安全的。反倒是景州城墙对于女真骑兵来说,防御力不高,守城部队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元十四当即起身,说道:“我来守景州,保证拖住宗望!” 韩逍遥点点头,元十四作战经验丰富,对镇国军也非常熟悉,有他在应该可以撑的住。 不过,第一师还要负责外围封堵,所以,郭药师的常胜师三千人作为预备队,配合第一师的二三两团防守景州。 第一团隐蔽于景州北,特战队隐蔽于景州南郊,郑良的骑兵旅隐蔽于景州后方,寻机包抄宗望后路。 一番布置下来,众人都点头认可,觉得万无一失。 看似完整妥当的作战部署,却引起了韩逍遥的犹豫。 这也太循规蹈矩了! 对手是谁?完颜宗望啊,号称女真开挂的战神! 不行,这样死板的部署很难骗到这个妖孽! 于是,韩逍遥采取了换位思考的方式,重新捋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这边太想当然了。 人家不打平州,难道就一定会打景州?万一人家绕过景州直扑燕京呢? 以完颜宗望的本事,这几乎是百分之百的! 听了韩逍遥的话,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是呀,只需要一天一夜的功夫,女真骑兵就能从平州冲到燕京城下,主力都在平景二州,救都来不及! 元十四迟疑地问道:“不会那么巧吧?” “夫妙算多者胜!”司马横如打消了对方的侥幸心理。 而韩逍遥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思路,于是站起身,面对着墙上挂着的燕地地形图,沉默不语。 见此情景,众人知道韩逍遥在权衡利弊,一时间都放低了声音。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突然,韩逍遥锁定在景州,他想起了一个人。 220章 这活,奚族干了! “诱使宗望选择景州?”司马横如先重复韩逍遥的提议,然后问道:“有什么可以作为诱因呢?” 韩逍遥理清了思路,从容道:“诸位可以想想,什么是他不得不来景州的理由?比如某个人,或者某种使命感,促使女真人放过燕京选择景州。” 众人互相打量起来,在场众人最终将视线重新汇集到韩逍遥身上,似乎他就是答案,可刚才的决定是留在平州,难道要改弦更张? “别看我,有个人更适合当这个诱饵!”韩逍遥知道大家误会,便说道:“不过,可能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你们先讨论各支部队的配合细节问题,多做几个预案。萧部长,跟我来一下。” 众人看着萧云鹤跟着韩逍遥出了作战室,疑惑不解,但还是热烈讨论起各项部署与相互之间的配合。 …… 一队快马宛如离弦之箭冲出燕京,向着檀州飞驰。 修路队,砸石工地。 几名奚人俘虏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数十名围观的马贼则嬉皮笑脸地挑衅嘲讽。 “大哥,瞧他们这怂样,还奚人精锐,给大哥提鞋都不配!” 一名膀大腰圆的光头汉子仰天大笑,拍了拍胸口,冲着仍然砸石头的萧干吼道:“萧干,你不是奚人皇帝吗?来呀,有本事便与俺较量较量!” “哦~来呀,来呀~奚人皇帝真是怂包,没卵子的货!”马贼们纷纷起哄。 可萧干仿佛根本没听到没看到,依然挥着榔头一下一下砸石块。 躺着的一名奚人却受不了这种羞辱,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光头,可旋即被对方一巴掌扇倒。 而看守劳改犯的狱卒询问小队长:“听说萧干与萧部长是亲戚,不会出事吧?” 那小队长神秘地说道:“有分寸的,不会出人命。” 突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以及高级军装人员的出现,令砸石场上安静下来。 小队长立马上前,举手敬礼:“长官好!卑职第三修路队砸石场监管队长,请指示!” 高级将领回礼,说道:“内卫部,萧云鹤,奉命征调你处劳改犯人萧干,请予以配合!” 内卫部长! 砸石场上顿时一阵惊呼,同时所有人都看向萧干,为免意外,狱卒勒令其他人全部蹲下。 只有萧干依然按照既有节奏,继续砸着石子。 “咣当,咣当”的声音异常响亮。 萧云鹤的侍从将征调命令递给小队长,小队长确认签字盖章无误,只能签字放人。 萧干这才进入场地,来到萧干面前,躬身施礼:“镇北王有紧急军务征调六叔!” 萧干想也不想地低声问道:“女真人打过来了?” 萧云鹤迟疑片刻,萧干笑了:“那就是了。他不是号称智勇无双,镇国军也很能打,怎么会想到征调我这个劳改犯?” 萧云鹤见对方猜到原因,便说道:“镇北王想让六叔和族人当诱饵,歼灭完颜宗望!” 萧干猛然抬头:“完颜宗望来了?!” “是!还有希尹和兀术,一万余真女真,三日后到平州。镇北王特别交代,六叔有权拒绝征调。” “拒绝?”萧干停下榔头,品了品,忽然问道:“他开出什么条件?” 萧云鹤缓缓说道:“燕云管委会辖下,除军事外交司法教育税务外,准予奚人择地自治,享受国民待遇。” 虽然不明白“国民待遇”的真正含义,但萧干也能猜到大致意思。 想了想他问道:“你来,就说明是赞同这个方案的?” 萧云鹤点点头,诚恳地说道:“奚族能否存续,在此一举!具体情况,六叔可与镇北王详谈。” 萧干点点头,虽说“诱饵”肯定是战斗中风险最大的,但韩逍遥给出的承诺也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 “行,我去见他。”萧干拎着榔头与铁凿站起身,向着场外走去。 路过光头马贼时,忽然甩出铁凿,紧跟着挥着榔头砸向对方那颗硕大的光头。 听见萧云鹤叫萧干六叔,光头马贼早就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心情忐忑中看到萧干出手,吓得闭上了眼。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萧干持着的榔头,紧紧贴着自己的头皮,而铁凿插在两脚中间的缝隙处。 卧槽,这力道,这眼力,拿捏的分毫不差! 萧干的身手居然这么厉害吗? 萧干拍了拍光头的肩,将榔头放到对方手中:“和当兵的拼命,你还差了点。好好砸石头,认真改造自己吧!” 会客室,韩逍遥,萧干,司马横如,萧云鹤。 萧干答应带领奚军俘虏,引诱完颜宗望到景州城下,但是对于镇国军能否歼灭女真人不报信心,同时对于奚人自治进行讨价还价。 “此战我们奚人是关键,但必然损失惨重,仅仅自治不够,必须改为藩镇,军政律法由奚人自决,至于税务可改成岁贡,哪怕多一点也无妨!” “萧大王还想着自立为帝?”司马横如当即质问。 “萧某可对天发誓,绝无此意!只是奚人有自己的风俗民情,恐难接受汉人律法的管束。且防务终究不能假于他人之手,否则奚人岂不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韩逍遥笑道:“萧大王,你要搞清楚,诱饵的作用并不是关键,不需要奚人我们同样可以击败女真人,当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你们觉得不合适,完全可以拒绝征调! 不过嘛,我也能理解奚族有自己的风俗文化传统,这样吧,你们可以成立民团维持秩序,可以制定自治区地方性法规,只要不与燕云管委会条律冲突即可!” 萧干意识到,虽然韩逍遥没有让步,但是变相地给了一定灵活的操作空间,自己对族人可以有所交代。 说实在的,对于镇国军的强大实力,目前萧干和奚人根本无法抗衡,所以他压根就没有独立建国当皇帝的心思。 但箭苛山那边肯定挨不过这个冬天,女真人攻伐燕地,韩逍遥决定吃掉宗望部,给了奚人一个相对的台阶。 这份自治,是奚人用命拼出来的,不丢脸! 萧干知道这事肯定没法再纠缠,于是点点头表示接受,再问道:“奚军此次可否将功赎罪,免除劳役?” 司马横如见对方答应,那么双方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奚军以身犯险引诱女真人,确实是有功劳的。 但韩逍遥却摇摇头,给出了另外一个答复:“功是功,过是过,燕云管委会不搞将功赎罪那套。此战过后,你们有三个结果,全部阵亡,继续劳役到期满,继续征调配合燕云军团作战!” 歼灭完颜宗望后,还要继续作战? 萧干与萧云鹤奇怪地对视,几乎同时问道:“跟谁作战?” 韩逍遥微笑着说道:“既然女真挑起了战争,我们镇国军反击也是很合理的,更何况,奚族自治总要有地盘吧?萧大王觉得锦州如何?” 萧干只觉得热血沸腾。 好你个韩逍遥,居然进攻金国重镇锦州,真敢想啊! 不过,这样更有意思,只要征调不结束,自己和奚军可以一直征战,不正是自己渴望的吗? “这任务,我们奚族干了!” 221章 拔牙与砍爪 加上伤愈的奚军俘虏,萧干一共领到三千一百多人,还有两百多伤残被留在医院和俘虏营。 这说明景州之战,奚军阵亡与逃离者有一千六百多人,萧干没有时间唏嘘,还有数万族人等着拿下锦州,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完颜宗望就要来了,韩逍遥邀请我们一起干掉这伙女真,他答应拿下锦州后让我们奚人自治。因此,我决定跟他们合作,让奚族得以延续,这次风险很大,你们自己决定参不参加!” 嗡嗡声顿时响起,很多人一时间难以接受,毕竟镇国军也是敌人,怎么突然变成盟友了? 终于有人站起来问道:“陛下,您不当皇帝了?” 萧干点点头冲那人按按手,说道:“这事怪我,当初想的太简单了,以至于景州死了那么多人,族人在箭苛山朝不保夕,所以,我已经决定:再也不当什么皇帝了!” 又有人担心地问道:“我信不过镇国军,他们这是借女真人消灭我们!”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甚至说很多镇国军的人都希望我们死光,但……”萧干抬头看了看傍晚的霞光,感慨地说道:“与其窝窝囊囊活一辈子,我宁愿选择拼一把!” 又有人问道:“拼肯定要拼,就怕我们拼光了,镇国军也还是打不过女真人……” 萧干笑了笑,反问道:“女真人找的就是镇国军,所以他们也会拼命,为了干掉完颜宗望,他们已经全军出动了,所以未必没有机会。至于我们,把女真人引到景州城即可,可能伤亡会在三成以上……” 三成的伤亡对于每一支军队来说都非常恐怖,萧干却知道此次极为凶险,能活下来一半都要谢天谢地。 话说到这里,萧干说道:“刚从劳改营出来,本该多恢复些日子,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天,所以,不愿意干的可以回去了!” 有人问道:“真的能成吗?” 萧干说道:“宋人有句古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所以,成与不成都是天意!但女真人和我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打不赢,我也会去打一场!” 萧干的话,激发起奚人的仇恨,是啊,女真人将契丹与奚族列为抓捕对象,很多人的亲友都死在女真屠刀之下,彼此早就血海深仇了。 “陛下,女真人杀了俺一家六口,俺跟着你一起干死女真狗!” “也算俺一个!” “还有俺!”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萧干逐渐安心,两千多人马,可以一定程度上吸引宗望,然而最后的结果较好,共两千七百人自愿参加“钓鱼”行动。 剩下近四百多虽然痛恨女真,但他们因为有亲友丧命在景州之战中,故此不愿意放下成见与镇国军携手。 没有责怪,没有恼怒,萧干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叮嘱道:“若我们与女真战死,你们就是奚族的火种,无论如何要带着族人们好好活下去!” 当即有人大哭不止! 萧干却果断向萧云鹤说明情况。 当萧云鹤接到奚军参战官兵的名册,说道:“战马装备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你们直接去景州,具体部署元师长会告诉六叔的。若还有其他要求,云鹤一定照办!” 萧干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龙纹私章递了过去。 萧云鹤反复看了几遍,没明白什么用意:“六叔,您这是……” 萧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知道,战场上生生死死谁也说不准,若……若是我命中该绝,你将此物交给卓部长。” 萧云鹤看了看身后的燕京城,再看看手中的龙纹章,笑着说道:“六叔~不给人家留两句话么?” 萧干果断说道:“她在景州手下留情,又治疗过我的伤势,我现在身无长物,没别的意思!嗯,对了,此战过后我若还活着,你便不用送了!” 萧云鹤顺手将龙纹章揣入怀里,笑道:“那是,六叔你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我只当暂时保管着,等六叔回来亲自去送!” 旋即上马,离开奚军营区。 …… 自从定下了平景围歼金军的决策,燕云军团的战争机器便运转起来,按照部署,各支参战部队陆续向平景地区集结,而燕云管委会的后勤、医护、运输队亦同时接到出征命令。 李阿壮的炮兵营得到了加强,共有一百二十门炮,但一分为三。其中平州二十门,燕京二十门,剩下的七十五门韩王炮统统集中在景州,专门对付女真大队骑兵的进攻。 预备役进入燕京城内担任防守任务,其中甲级部队一万人,则被临时抽调加强蓟州、顺州的防守。 民政部开始执行坚壁清野的工作,呼吁并帮助金军可能行军线路附近的村寨撤离。 幸好提前得到情报,所以,民政部还有两天时间,否则女真闯进这些村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韩逍遥找来蒋雀儿,问道:“具体说说吧,平景之战,你特打算怎么配合?” 特战大队扩编成旅后,从一千两百人增加到一千八百人,特战队员无一不是身怀绝技,而且对于女真人毫无畏惧。 对于这次没能打上主攻,蒋雀儿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但师父问话,他只能说道:“我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争不抢!” 韩逍遥敲了敲桌子,提醒对方:“有情绪可以理解,但不能消极,更不能影响作战部署!给你半柱香,好好想想特战队到底用来干嘛的?想不明白,我现在就下了你的指挥权!” 见韩逍遥面色凝重,蒋雀儿马上意识到自己心态有问题,重新梳理了一遍任务。 会议上的部署,特战旅隐蔽于景州南郊,配合第一师、骑兵旅围歼完颜宗望部。 既然找自己来,肯定是想了解“怎么配合”?而且,刚才说了特战队是干嘛用的,所以…… 蒋雀儿马上醒悟过来,这次围歼上万金军绝非易事,特战队的战力强悍,战术灵活多变,仅仅打酱油肯定不行。 “伺机骚扰迟滞敌军,趁乱狙杀对方高级将领,随时随地截断对方补给,伪装主力分散敌军,时刻关注战况查缺补漏,不放跑一个敌人!” 见蒋雀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韩逍遥点点头,缓缓说道:“普通部队负责战术级别,但特战队是战略级别的,你的视野要更高更远更广,不仅仅针对目前战况,还要考虑下一阶段战争的形势。 比如:平州失守,燕京该怎么办?又或者,歼灭宗望后,怎么样进攻锦州?而且,你要善于从对手身上发现优点和缺陷,为更好的打击敌人做好充分准备!” 看着徒弟若有所悟,韩逍遥再次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要总是想着到战场上与敌人你一刀我一枪地搏杀,那是最大的笨蛋! 干掉一名百夫长,对方这一百人的威胁就会下降一半;烧掉一车粮草,至少五百人吃不上饭……培养一个特战队是普通战士的十倍二十倍,你不会算账可不行啊!” 蒋雀儿完全明白了韩逍遥要求“配合”的实际用意。 “师父,我这就去拔了金军的牙齿,砍了他们的爪子!” 222章 官方马贼 白猫瞥了一眼面前五名面目狰狞的贼匪,慢慢地说道:“你们五个自恃身手过人,便打家劫舍祸乱乡里,如今被镇国军捉拿归案判了十年劳役,服不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五名贼匪都赔着笑说道:“长官,俺心服口服。” 白猫再问道:“听说你们不大老实,是谋划着想越狱吧?” 五人齐齐变了脸色,立即矢口否认:“长官,俺们都真心诚意地悔过赎罪,绝无此事!” “嗤~” 白猫哪里分辨不出这帮江洋大盗口不对心,不过他是奉韩逍遥的指示来谈合作的,只要任务达成,谁管这帮混蛋怎么想。 “你们以为劳改营的犯人中就没我们的耳目?所以,你们各自的打算我们掌握的很清楚,‘醉罗汉’,你打算月底带着手下跑进山里,有没有这回事?” 光头马贼一愣,心底直冒凉气,这才刚刚商量好的事情,居然泄密了,而且还被内卫知道了…… 这家伙自从与萧干在砸石场发生冲突后,便担心对方报复,自家小命不保,于是便笼络一部分手下准备开溜。 十几个狱卒看管两百名犯人,真心想跑他们根本拦不住,所以醉罗汉打算趁着女真人杀过来的时候,寻机逃跑。 如今被人家监控的死死的,只能怪自己没有火眼金睛。 不过,醉罗汉显然也不笨,对方明知道自己打算逃跑,还客客气气地把自己请来,肯定不是杀头的。 于是他抬头问道:“长官自然明察秋毫,俺得罪了奚人,不逃肯定得死,既然您知道了,要杀要剐俺没有半句怨言!” 白猫眼睛一亮,这光头倒是明白人,省了自己不少口舌。 “其实,你们跑不跑跟我没多大关系,出了事是劳改营的问题,但是呢,我这里有桩买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买卖? 五名盗贼头目互相交换眼神,不过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是一样,先听听看。 “女真人就要打过来了,燕云百姓万众一心准备狠狠打击侵略者,你们都是汉人,就没有什么想法?” 醉罗汉一个激灵,不会是让俺们杀女真人吧?那帮凶神可不好对付! 另一名刀疤脸的山贼大致明白白猫的意思,便问道:“长官是想让俺们上阵杀敌?” 白猫撇撇嘴说道:“不是看不起你们,真到战场上打起来,你们纯粹是送人头……” 刀疤更迷惑了,问道:“长官,有啥吩咐你直接说了吧,大不了拼了俺这条命!” “好!”白猫这才正色说道:“自古打仗,最为关键的是粮道,所以,女真人的后方重镇锦州肯定会有送粮队,你们可以合伙截断他们的补给,也算干回你们的老本行,如何?” 醉罗汉有些迟疑地问道:“就俺们五个人?” “你们的手下都可以跟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年底之前每个人拿一颗金军人头来换,眼下可以先欠着。” 刀疤脸脱口而出:“长官不怕俺们跑了?” 马上就可以逍遥自在,这家伙真是多嘴,醉罗汉恨不得掐死他! 白猫笑了:“我们连女真人都不怕,你们跑掉算我输!不过提醒一句,再被抓到就是人头落地!” 刀疤脸想了一会才问道:“俺一共五十来个兄弟,是不是缴齐女真人头,俺们今后就不会被抓了?” “替我们做事等于服劳役,到了日子通报一下,确认无误我替你们消档之后,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醉罗汉心里一动,这种事倒是能做,总比整天砸石子强,而且听对方的话音,只要到金国地面上干掉女真人,是替他们镇国军做事,那要是杀得多怎么算呢? “缴齐人头,多的怎么算?” “朝廷的花红,一颗人头十贯,我们给双倍。同时,女真人的兵甲财货马匹都按照市价收购。” 卧槽,这真是一笔好买卖,五名头目顿时露出喜色。 干掉一个女真骑兵,光战马至少可以卖五百两,当然,女真骑兵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但后方的送粮队通常只有百十名二流女真人或附从军,只要他们五个人合伙,选好地形伏击,哪怕干掉一半就赚大了! 见五人心动,白猫笑道:“装备马匹也可以先借给你们,可有一样,为免杀良冒功浑水摸鱼,我派人跟着没问题吧?” 吃人家的饭,受人家的管,千古不变的道理,五人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合作达成,结果,五个头目硬是从劳改营里拉出来四百多名悍匪。 白猫将兵甲马匹送过去,说道:“只要是因为作战阵亡伤残的,一律享受镇国军士兵的同等待遇。遇到女真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只要跑回来,就算惹了天大的事,由我们镇国军扛着!” 这下,头目与悍匪们更安心了,醉罗汉与刀疤脸更是拍着胸口保证,两个月内交足女真的狗头。 因为醉罗汉和刀疤脸比较积极配合,白猫便让他俩当了正副队长,同时安排了两名手下跟随。 于是四百多装备精良的官方“马贼”,从镇国军控制的长城关卡悄无声息地进入金国境内。 一出关卡,醉罗汉随口询问“监工”于红:“来金狗的地盘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你们不怕么?” “怕啊!”于红也随口说道:“不说女真人难对付,就算你们随便十几个一起上,我们两个喊救命都没机会。 可是呢,女真人极其野蛮残暴,让他们赢了我们汉人就要当奴隶,所以,这事总要有人来干!即便我们死了,我的战友同样会接着来,罗汉队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醉罗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于红轻轻笑道:“其实,我是不太相信你们能杀的了女真人的,不过上面有命令,我只能服从,你们打或者不打,都跟我没关系。” 醉罗汉斜了他一眼,闷声问道:“于长官,你看不起俺们?” 于红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呢,要让我瞧得起,至少他要能干掉一个女真人才行!” 醉罗汉讽刺地问道:“那你能干得过女真人吗?” 于红想了想,说道:“单对单,不好说,若是两个打一个,差不多八成的把握。” 刀疤脸惊奇地看着文静的于红,问道:“你这书生模样,敢杀人?” 于红点点头:“不算多,东京那边两个禁军,金鸡岭一个马贼,这次出国作战,运气好应该会有斩获!” 刀疤脸啧啧称奇:“于长官,真看不出……” 醉罗汉将信将疑地说道:“那到时候,俺给于长官留个活口试试?” 于红笑而不答,醉罗汉与刀疤脸都认为对方是虚张声势,不免轻视起来。 从古北的山里出来,向东走了有二三十里,前方负责打探的另一名监工,周海兴匆匆地返回。 “老于,前面有金狗的巡逻队,二十来骑,干不干?” 二十来个?四百多人一起上稳赢,不吃是傻子! “干!” 醉罗汉和刀疤脸顿时眼放华彩,异口同声地抢着回答。 可于红分明看见,他们眼里金光灿灿。 223章 女真入关 醉罗汉与刀疤脸带着人一左一右包抄上去,吓了女真人一跳,但随即发现几百个都是宋人,巡逻队居然兴奋起来。 二十来个女真骑兵翻身上马,挥舞各种兵器直接朝着醉罗汉那边冲了过去。 醉罗汉大喜过望,这帮愚蠢的女真人,明知人少却还敢撞上来,合该俺今天发财! “弟兄们,一个都别放跑,这么多金狗,连人带马少说两万贯,杀啊!” 周海不紧不慢地跟着,问身旁的于红:“老于,你看多久结束战斗?” 于红摇摇头说道:“马贼轻敌了,任何一个女真人都不好惹,怕是要吃大亏……” 说完拍马赶了上去,周海嘿嘿笑道:“吃点亏才能长记性,不然以后咱俩说话没人听。” 于红却说道:“我是怕他们被吓住了,说不好这支队伍就得散,别磨叽了,一起上去看着点!” 女真巡逻队和马贼迎面撞上,顿时厮杀和惨叫响成一片。 这些巡逻队都是女真老卒,下手极其凶狠,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有三十多个马贼落马。 醉罗汉虽然干掉了一个,但由于对方擅长骑射,所以没能击溃对方。 他认为再这样打下去,死伤肯定更多,于是招呼手下使用马贼的惯用伎俩,利用人多的优势,三两个马贼同时扑击一名巡逻队员,然后摔在地面上再与之混战。 这种近似无赖的的打法,虽然将一多半女真人拖下马,但女真老兵的悍勇可不是马贼们可比拟的。 直到于红和周海赶来,两人利用连弩射落三名女真骑兵,才算控制住一边倒的局势,当刀疤脸赶到时,马贼们才最终击杀了全部女真人。 于红和周海又担当临时救护员,给马贼的伤员包扎处理各种。 清点人数后,醉罗汉与刀疤脸都震惊了。 一共二十七名女真人,一刻多钟厮杀下来,三十四个马贼阵亡,四十五人负伤,其中二十多个重伤的明显无法继续参战。 一战下来伤亡近百,幸好两位监工还帮忙杀了三个,否则几乎被对方击溃,这仗打得太窝囊了! 血淋淋的教训,终于让马贼们清醒了。 很多明明已经断手断腿的女真人,血流不止的情况下,却仍然拿着刀枪继续砍杀,不少马贼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 太凶残了! 因为距离古北口不到五十里路,于是,于红安排负伤的马贼带着同伴的尸体和缴获原路返回。 看着有些丧气的马贼们,周海叹了口气说道:“老吴说的没错,这活你们干不了,在这么打下去全都得死光!” 醉罗汉难得没反驳,虽然他干掉了一个女真人,但七倍于女真人,打得如此惨烈,胜了也脸上无光。 于红反倒笑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镇北王说过:只要善于总结教训,下一次做好充分准备,就能一步一步走向胜利!至少今天全歼了巡逻队,大家也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下一回肯定比今天要好一些!” 刀疤脸的团队几乎没受什么损失,不过也是被吓着了,亲身经历过女真人的凶悍,狂傲之心消退了大半。 于是他尴尬地说道:“于长官,别说宽心的话了,俺们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这女真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断了腿还能一蹦一跳地追杀,这哪里是人?” 于红因势利导地说道:“女真人再狠,不也被你们砍了脑袋?其实,今天这仗真说起来,你们一开始就打错了,若是换一种方式,伤亡就会少得多……” 醉罗汉忍不住说道:“不都是这么打的吗?怎么换?” 周海替于红说道:“你们都知道女真人骑射都很厉害,为啥非要冲上去硬拼?难道不可以埋伏好再派人引他们过来,四百多人用弓弩至少可以射杀一多半人,剩下的就好对付了!” 醉罗汉听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大概是怪自己太蠢,没想到这个好办法。 刀疤脸也是懊恼不已,这种打法他们不是不会,而是觉得对方人数太少,一冲之下就能干掉女真人,但被对方狠狠咬了一口。 不过呢,他也看出来了,于红和周海身手不差,而且心思活络,完全能当军师。 于是,他拉着醉罗汉嘀咕了几句,很快达成一致,两人在来到于红周海面前,抱拳行礼。 “先前是俺们狗眼看人低,以至于吃了个大教训,兄弟们想请长官帮着指点迷津,俺们的缴获里有两位一份!” 于红刚想拒绝分润对方的战利品,但周海抢先一步说道:“指点是没问题,不过就怕你们散漫惯了,到时候不听指挥,输了反而怪到我们头上……” 醉罗汉赶紧摆手说道:“不会不会,俺们也听说了,镇国军‘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弟兄们今后都听两位长官的,谁敢不听号令,俺扒了他的皮!” 周海扫了马贼们一眼,提高声音问道:“既然这么说了,没人反对的话,那我可就当真要行军法了?” 刀疤脸赔着笑说道:“只要能少死几个弟兄,请长官执掌军法!” 周海点点头说道:“按说呢,至少要经过三个月训练才能参战,但是现在没那个条件,只好土法上马,军法第一条,整编部队,选贤任能!这个老于比我在行,让他来。” 总共两名监工,于红也就当仁不让,从人数上,给马贼立了个名号:疾风骑兵营。 教官:于红,周海。营长:醉罗汉,副营长:刀疤脸。 然后剩下的三名头目,分别担任一二三连连长,每个连分三个排,各级军官落实后,由周海讲解各种游击战术。 夜幕降临时,整编过后的疾风骑兵营,向着锦州前进。 …… 宗望回头看了一眼,关口火光冲天,平州军守兵面对潮水一般的女真铁骑,点燃关口逃之夭夭。 果然,南人都是废物,不知道那个镇国军到底是什么模样? 除了宗望主动询问,希尹从不多嘴,仿佛真的是来看风光的。 此刻踏进燕地,见到对手仓皇如鼠,未免有些提不起精神。 “二太子,南人还是这般孱弱……不知镇国军可有几分模样?” 听到对方与自己一般心思,宗望不禁哑然失笑。 “管他镇国军平州军,反抗者死!” 正在这时,前方斥候来报:“平州城戒备森严,城头有‘镇北王’与镇国军的旗帜,亦有疑似火炮的物体!” 宗望与希尹都吃了一惊。 “他们居然有了防备?快快上前查看!” 224章 韩世忠立功 平州城外,三里坡。 一大群金军高级将领与平州城相对遥望。 一千五百步,韩王炮的射程极限,这是兀术在演习场上探听到的情报。 只是,他现在没有望远镜,根本看不到城头的状况。 “二太子,请让兀术到城下察看清楚!” 宗望看了看年轻彪悍的弟弟,淡淡说道:“不急,且说说平州外围。” 希尹率先开口,毕竟身份不同寻常,宗望也不能真的不拿人家当回事,所以,便将后勤诸事交与对方。 “大军轻装急行,虽经锦州补给,但最多也只够用五日,平州境内,三日前已经坚壁清野,故五十里内鲜有农户牧民,为就食于敌须尽快攻克城镇。” 宗望随即问道:“三日前坚壁清野,他们是如何知道我军南下平州的?” 这个问题,只有一种答案:泄密。 兀术觉得不可思议,宗望从决策到出兵,只花了一天时间,五天急行军期间更是谨言慎行,难道泄密的人会飞吗? 希尹知道的稍微多一些,他猜测泄密的源头很可能是在上京,传递情报极有可能是利用了信鸽。 唯有如此,才能说得通。 “也就是说,俺们从上京刚动身,他们就知道了?谁那么大胆?”兀术有些泄气,但不得不认同希尹的推断。 希尹略一思索,轻轻笑道:“数月前听闻韩记商队进入上京,价廉物美很是火热,看来韩王早有刺探军情之意!想不到,南朝竟有此等人物,有趣!” 听了此话,兀术顿时明白前因后果,恨恨地说道:“杀不尽的南人!” 宗望并不气恼,却说道:“再如何泄密,终究还是要靠刀剑说话!” 希尹正色道:“二太子说的在理,仅以目前形势来看,燕云军团采取的是守势,无非是扬长避短,希望我军攻城拔寨!” 想想轻骑在炮火轰击下攻城的情景,兀术不免头皮发麻。 “没有器械,如何快速破城?即便击毁城墙,但一千五百步,也太长了!” “去看看!”宗望忽然催马下坡,向着平州城驰去。 兀术心中一惊,急忙追了上去:“二太子,平州城不下二十门韩王炮,切勿涉险!” 宗望哈哈大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妨!” 以他的心思,总要亲自到城下看看情况才安心,另一方面,他还是对神乎其神的韩王炮不以为意。 艺高人胆大,宗望就是这么自信! 兀术无计可施,只能希望希尹劝阻,但希尹同样久经阵战,个人的生死与全军的胜负,显然后者更重要。 不过呢,希尹还是建议二十余名将领分散,三两个一组高速通过城下,最大限度减少火炮杀伤效果。 宗望从善如流,照此执行。 毕竟,宋军有过城头狙杀辽军大将的先例,他也不想成为第二个。 随着女真将领们靠近,平州城头响起号角,韩逍遥随即从东门楼中率领众人出来察看。 一直在城头观察的韩世忠放下望远镜,立即汇报情况:“王爷,从马匹服饰上看,这拨来的像是女真的大官。” 韩逍遥拿出望远镜,观看了一会,六七百步的距离,已经能大致看清人脸,很快,他发现了完颜兀术。 “还真是,不过如此高速奔驰且分散,他们显然在规避炮火……” 韩世忠手痒痒,于是提议道:“没准宗望就在其中,要不要干他一炮?” 作为预备役新兵,韩世忠在景州之战坚持到最后,拿到了金勋章,在预备役中升到团长。 此次平景之战,韩逍遥特意将他调入麾下,任代理营长,负责最重要的东门楼防守。 平州节度使张觉防守西门楼,配合东门楼的平州军将领是张敦固。 张敦固看了看对面二十来个女真将领,实在太过分散,速度又快,韩王炮虽然威力大打得也远,可精确打击是短板。 “金狗有备而来,只怕未必能中……” 韩逍遥哈哈一笑:“他们知道火炮厉害就够了,中或不中无关紧要……韩世忠,今日东城由你值守,如何应对不必事事请示!” 韩世忠立正敬礼,大声说道:“是!卑职明白!” 东门一共十门韩王炮,韩世忠当即传令,瞄准女真马队开炮。 梁红玉通过望远镜校正敌军距离。 “即将进入三百五十步!” 十门韩王炮准备就绪,将炮口放平。 “点火!”在韩世忠的吼声中,炮兵迅疾点燃火线。 兀术眼尖,发现城头飘起烟雾,立刻知道对方已经点火,大声疾呼:“宋军开炮了!” 话音未落,城头雷声轰然响起,大股浓烟升腾,十枚炮弹呼啸着砸向宗望所处之地。 “嘭、嘭,嘭……”一连串的撞击声,就在宗望耳畔响起。 其中一枚炮弹擦着宗望战马的尾部掠过,素来听话的骏马察觉到危险,惊的跳跃起来,发出凄厉的嘶鸣。 也亏得宗望自幼纵马,很快安抚好坐骑,回身望去,却看见一名部下连人带马倒在地上。 宗望刚想回去察看,却见兀术赶上来,狠狠给了宗望坐骑一鞭,激得战马向前疾驰。 兀术大喝道:“分头走!”于是,希尹迅疾带一半的人与宗望兀术背向而去。 而城头之上,依然举着望远镜的梁红玉,冷静地计算着距离:“六百五十步,一百十五度!” 调整炮口方位角度,装填火药包与炮弹,插火线以及点火的一套流程,已经被炮兵驾轻就熟,火线很快点燃。 “轰隆!” 十门火炮再次射出炮弹,宗望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啸声愈来愈近,心头一怔,不会这么巧吧? 很巧,其中一枚炮弹直接砸中宗望坐骑的后腿上。 战马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宗望只觉得世界在眼前旋转起来,然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陡然间的变故,吓得兀术与一众猛安谋克顾不得火炮轰击的危险,纷纷奔了过来。 兀术一马当先,弯腰探手抓着宗望的衣领,奋力一扯,竟然将魁梧的宗望拽上自己的战马,向着远处逃走。 同时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命令道:“再散开些!不要聚在一起!” 一众女真将领惶然四散开来,他们都知道,宗望要是死在这里,金军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陪葬。 梁红玉再次报出数据:“一千步,一百零五度!” 韩世忠却说道:“目标太过于分散,炮弹金贵,停止炮击吧!” 东门打开,一小队骑兵冲到三百五十步处,将金军唯一中炮负伤的倒霉蛋抬回城来。 这名猛安左小腿被炮弹砸断,幸好救护员给他止血包扎,只要不感染,可以活下来。 韩逍遥得知情况,捶了捶韩世忠的胸口。 “一炮干掉一个猛安,好样的!” 225章 营长,打不打! 如同恶狼一样的金军猛安古德,盯着镇国军的军医给自己重新包扎处理断腿。 他不太明白,对方既然重伤了自己,为何还给他治伤? 一阵阵的刺痛传来,他忍住了不吭一声,但看着短了一截的小腿,莫名愤怒起来。 该死的南人,居然用鬼魅一样的火炮打断了自己的腿,再也不能骑马作战了,一切荣耀和未来都烟消云散。 即便自己不死,回到上京也是残废,而女真的惯例的,废人是没有权利的,自己的家产和妻女肯定会被其他将领趁机瓜分。 该死的!你们毁了俺和俺的一家! 但失血过多,他的精力支撑不住,军医尽可能缝合包扎之后,交代护士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护士端来米粥和水,他动也不动,与其变成废人,一辈子拄一饿着拐杖苟延残喘,不如死了干净。 然后他考虑到,镇国军优待自己,无非是想打听自己军中的情报。 想让俺屈服,做梦! 古德这样想着,渐渐昏睡过去。 距平州城五里,金军大帐内。 狼狈退回来的一众将领,面色极为难看,三百步都没进去,就折了一个猛安古德,若非兀术神勇,全军统帅宗望都要丧命。 回想起,炮弹落地的声响,砸出的尘灰,所有人都相信兀术此前并为夸大。 韩王炮,果然霸道! 死里逃生的宗望却没有半点沮丧和惶恐,很平静地看着地图,仿佛从来没去过平州城下一样。 半晌之后,宗望从盘中割一块马肉嚼了起来,似乎想起什么,对着众将笑道:“要吃自己动手,别空着肚子说事!” 希尹见状也笑道:“跑一圈回来,确实得紧!”盘腿坐下,取出随身小刀也切了一块啃吃起来。 这次跟随宗望南下一共五个猛安,剩下四个大概咽不下心气,啃了两口其中一个鼻穿金环的猛安忍不住请战。 “二太子,古德与俺亲如兄弟,不能就这么白白折在平州,让俺带兵踏碎平州,砍下镇北王的头吧!” 宗望停下吃喝,问道:“诺赤,你要怎么打?” 诺赤也不是莽夫,说道:“四太子说的没错,南人火炮着实厉害,但夜间无光,炮火没了准头也就不起作用!凭儿郎们的马上步下的功夫,一个可以打南人十个,只要冲上城头,平州也就破了!” 宗望直接问道:“你要夜袭?” 诺赤点头:“正是,眼下看,平州南北两面城头并无火炮,夜袭损伤最小。” 宗望转向兀术问道:“兀术,你说说!” 兀术已经确信平州至少有二十门火炮,从镇国军火炮总数上看,平州城的防御毫无疑问增强几倍。 再联系到旗帜,和果断开炮,都能证明,城内即便没有韩逍遥,也必然有燕云军团的首脑人物。 作为远程武器,视线好坏肯定是非常关键的,诺赤说的没错,夜间攻城可以缩短被火炮轰击的时间,自然可以减少伤亡。 “镇国军不仅有火炮,还有连弩,燕云军团重兵防守平州,想要一举攻克,恐非易事!” 这话诺赤就不爱听了,他转向兀术问道:“四太子,俺们从来都是别人害怕俺们,哪有女真畏惧南人的?一个区区平州城,俺就不信打不下来。” “说事就说事,吵什么?”希尹见两人快要吵起来了,便接过话题说道:“镇国军和其他宋军不同,不仅做好了长期防御的准备,也敢于攻击我军,甚至很可能故意引诱我们进攻平州……不考虑仔细,就稀里糊涂地上去打仗吗?” 宗望点点头,说道:“轻骑攻城肯定不行,但是,火炮的短处也要弄明白,所以,平州还是要打一下的,夜袭……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不急。” 希尹问道:“怎么?” 宗望指了指地图说道:“他们既然躲进城里,不管白天黑夜,要打随时可以打,等等景州、滦洲,营州的消息再定,多派人收集南人妇孺备用!” 希尹倒是眼睛一亮,说道:“正该如此,他们的火炮也是新造的,我猜除了燕京与平州等要紧的地方,其他城池未必有多少……” 兀术也确认了希尹的判断,按照对方一天造五门炮来计算,最多一百门炮,但作为新生事物,火药和炮兵未必能跟得上。 若是没有火炮,女真骑兵闭着眼也能杀光镇国军。 宗望摇摇头说道:“用火点炮,下雨便不能用,夜间看不见也不能用,炮弹只能打一条线,太近了也打不着……所以,只要攻进城去,还是靠刀剑说话!” 众人想想,也确实有道理,心里对火炮少了几分恐惧。 到了夜间,各队斥候回来禀报,滦洲与营州加固了城墙,同样坚壁清野,但是在景州外围,斥候被两三千奚人骑兵阻扰驱逐,未能进一步查探。 奚人? 辽国两大支柱之一,同样是金军剿灭的目标。 希尹奇怪到:“奚人如何会出现在景州?莫非他们与南人联手对付我们?” 兀术看了看奚军的位置,也就七八十里的旅程,半天功夫肯定能赶过去。 “二太子,俺带着本部过去看看虚实。” 一千女真对付两千奚军,十拿九稳。 宗望想了想,便答应了,同时叮嘱四弟务必将斥候放到五里之外,免得遭遇宋军炮兵的埋伏,尤其不得随意进攻景州。 次日一早,兀术带上本部千余骑,向景州进军。 而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捕,金军从平州城外各处村庄中,仍然抓获了千余名老弱妇孺。 宗望看了看平州城,挥了挥手,数百名女真猛士拿着刀枪驱赶着平民逼近平州城。 一千步,六百步,一直到三百步,城头的火炮没有任何动静。 希尹撇撇嘴,南人都是妇人之仁,白瞎了那么厉害的火炮! “今日三负土者,可活!” 亲自监督平民的诺赤,拔出长刀指向不远处的护城河。 平民意识到,女真人是让他们包土填护城河,而且必须填三次。 破城之后,什么情况他们心里都有数,而且,守军面对填土者多半不会手下留情…… “畏缩不前,杀!” 诺赤挥刀砍下一名老者的头颅,接着又斜劈了一名少年,当他提着血淋淋的刀逼近人群时,当鲜血喷溅到周围的人身上,血腥与死亡的恐惧爆发了。 千余平民惊慌失措地脱下衣服包裹泥土,然后抱着泥土跑到护城河边抛洒,同时向城头大声哀求。 “长官,行行好,就容俺们填三包土吧!” 平州城头,韩世忠咬着牙盯着填土的平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部下苏格忐忑地问道:“营长,填土了,打不打?” 韩世忠空有力气却无计可施。 若是杀一百个女真他连眼都不眨,但是,手无寸天的平民,还是自己的同族,实在难以抉择。 看到嘻嘻哈哈地金军士兵们,肆意砍杀跑得慢背的少的老人孩子,气得韩世忠一拳砸在垛口。 这帮狗娘养的女真畜生! 226章 从天而降的韩世忠 千余人填护城河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看着土石一点点堆叠扩大,张敦固又气又急。 三天前劝说他们撤离时,这些周边的农户无动于衷,认为打仗和他们无关,死活不肯进城或远离,如今被女真人抓了逼着破坏平州城防。 平州城虽然不大,但由于没有受到女真人的攻伐,基本上还维持着以前的生活。 眼下,城内常住居民三万左右,加上这几日坚壁清野和军队进驻,人口早就突破了六万,一旦被女真杀进来,结局不堪设想! 看着那些在刀口下填土的妇孺,再看看咬破嘴唇流血却不觉的韩世忠,张敦固能感受到对方的无奈。 城头镇国军与平州军的将士们目睹着一切,紧紧攥着刀枪,寂然无声。 司马横如陪着韩逍遥同样在察看情况,一丈宽的护城河被填了将近一半,是个人都能跳过来。 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女真人却并未发起进攻,看样子是打算彻底填平。 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着韩逍遥,现在镇北王是平州城最高长官。 看了看一千五百步外的大队金军,韩逍遥问道:“宗望是指望这五六百人打开缺口并守住吗?” 司马横如点头道:“骑兵突击一千五百步转瞬即至,这五六百名老卒极为凶悍,应有九成的把握。” “那就让宗望死心好了!”韩逍遥随即招来韩世忠与张敦固:“干掉城下女真步卒,有什么要求?” 张敦固比较了一下,觉得够呛。 对方实在太壮实了,明显都是能征惯战的老兵,估计自己手下两千人全顶上去都不一定扛得住。 韩世忠说道:“给卑职一千人,再压制住对面的骑兵,保证不放一个金狗突进来!” 韩逍遥只说了四个字:“放手去做!” 韩世忠当即回去布置。 宗望选择的填河处位于平州东北角靠北一侧,此处城墙不像门楼处宽敞,也没有上下马道可供输送兵力,一旦金兵攻上城墙,只需少量兵力就能扼守待援,更因为南北两面没有布防火炮。 当然,宗望也预料到对方会搬运火炮过来,但加上炮位炮兵弹药,墙头的空间就更狭小。 那么,当女真勇士靠着平民的人体盾牌攻上城头,就单兵战力而言,更有利于诺赤攻占火炮并守住城头。 而且诺赤并不急于跨河攻城,在宋军投鼠忌器的局面下,他打算填塞护城河后命令平民继续挖掘城墙,若是把墙体挖塌,岂不是连登城都省了? 诺赤知道自己在冒险,因为任何有理智的守城主将,都不会让对手挖塌城墙。 对方肯定会有动作,至于是无差别射杀,还是派兵出城拦截,他都要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应对,所以,诺赤盯着城头宋军官兵的一举一动。 当北面露出八个炮口时,诺赤接到通报,城东西两门各放出三四百名宋军,正顺着护城河内沿快速扑来。 护城河与城墙有十余丈宽,仅够二十人并列而行,诺赤嗤之以鼻。 指了两名谋克,各带上一百步卒押着数十平民,迎上去堵住对方,同时催促平民挖掘城墙。 平州城的墙体除了城楼处采用砖石结构,其他部位均是泥土夯实而成,故而用镐头和铁铲可以有效破坏。 从东门出城的是苏格,经过一个多月的严格训练,他已经跟随韩世忠在预备役部队中升为营长,对于步骑战术格斗非常熟悉。 两军在东北角相遇,苏格一步步逼近,金军用平民挡在最前方寸步不退。 相聚十步时,苏格让平州兵用当地俚语大喊:“乡亲们,俺们要放箭了,快趴下!” 很多平民吓得赶紧扑倒在地上,金兵刚想附身去砍杀平民,苏格身后的士兵已经开始快速扣动连弩机括,顿时杀伤了最前排的十几名女真士兵。 如何接着又喊道:“乡亲们都爬过来,到俺们身后去!” 连弩的好处就是能够在短时间密集射击,苏格带的四百人中,五十名连弩手分成两排,造成连续不断的火力杀伤。 在如此密集的攒射下,一多半平民从女真人刀口下爬到了镇国军一侧,由士兵引导到后方跑向东门。 那名谋克猝然遭遇连弩打击,眨眼间便损失了十余名部下,便举着盾牌护住头部与胸口,发出冲锋命令。 于是八十余名女真士兵呐喊一声便冲向镇国军,混战随即展开。 不得不说,此时的女真人好战能战,格杀技巧炉火纯青,在阵战老手谋克的带领下,金军悍不畏死的一波流冲锋,居然令镇国军抵挡不住。 即将崩溃至极,城头弓弩手抓住机会,从上方射击没有平民掩护的金军。 而苏格趁机调整布置,令长矛手替换连弩兵顶上去,这才算勉强挡住对方的进攻势头。 就在苏格与金军混战之际,北方同样爆发激战,负责指挥进攻的韩世忠却在城头盯着诺赤。 对方经验丰富,心狠手辣,虽然分出去两百人,但手上还有三百多老兵,依然牢牢地看管着千余平民挖掘城墙。 他心里有一本账,左右两路一共派出去七百人,现在手上还有三百人,想要歼灭诺赤拯救平民,必须令对方再次分兵。 金军主力阵营,随着斥候通报,宗望得知诺赤已经开始挖掘城墙,虽然宋军派人出城袭击,但总算能抵挡得住,预测半个时辰之内,可以造成墙体垮塌。 即便有八门火炮轰击,自己的骑兵也能以极小的代价突进城,届时平州城将不复存在。 为了保住这个战机,宗望派出了三百人的援军支持诺赤,同样是利用近百名平民掩护推进。 韩世忠目睹女真增兵,知道机会稍纵即逝。 “让弟兄们不惜代价尽快拼掉阻挡的金狗,救援百姓!”韩世忠不得不下达冲锋的命令。 苏格知道敌情肯定有了变化,否则韩世忠不会强令进攻,高呼一声:“冲上去,肉搏!” 说完,拔出战刀,飞身扑向那名谋克,而令行禁止的镇国军官兵纷纷冲向前方的金军。 砍,捅,劈,刺……咬,抓,踹…… 谋克愕然,宋军这是发疯了吗? 混战中,双方士兵不断有人互相拉扯着掉入护城河中,而金兵大多不会游泳,加上身上的甲胄太重,故而都直沉河底。 这种情况令镇国军意识到取胜的机会,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故意拉扯着敌人跌落护城河,有的甚至两人合力推搡着女真人,一时间,护城河上好似下饺子一样。 当苏格与部下最终刺死对面的谋克后,剩余二十来个金兵终于抵挡不住,纷纷后撤。 诺赤皱了皱眉,一边骂南人无耻之极,打不过居然使阴招……拉人投河! 但,后方增援正在赶来,必须顶住,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分别向两翼派出了六七十人支撑防线。 然而,令诺赤没想到的是,刚刚分兵,他面前的城头抛下无数绳索。 三百名最精锐的镇国军官兵,在韩世忠的带领下,眨眼间就从天而降,挥舞着长矛大刀向着自己冲来。 韩世忠长刀劈斩一名女真士兵,大吼道:“杀光这帮狗娘养的,一个都别放过!” 227章 好大的胆子! 诺赤发现韩世忠“空降”之后,隐约察觉危险,对方三百多人从城头源源不断滑落下来,人数接近自己两倍。 凭着多年的经验,诺赤虎吼一声,打定主意先干掉对方主将,于是挥刀冲向韩世忠。 两支军队在墙下拼杀,千余平民惊慌失措,扔下各种工具躲到两边瑟瑟发抖。 空间狭小,双方你追我逐很快就搅在一起,血花与惨叫伴随着落水声,此起彼伏。 韩逍遥看了看七八百步的金兵加快了进军速度,对张敦固说道:“再派三百下去,速战速决,在百姓回城之前挡住援兵。” 张敦固知道韩世忠与诺赤战斗胶着,现在下去是捡便宜的时候,答应一声带着本部人马顺着绳索溜到城下加入战团。 看着宋军源源不断增强,千余平民不由得信心大涨,很多亲友死于金兵之手的百姓捡起挖掘工具,帮着宋军对付女真人,随着一一得手,百姓的怒火与力量被点燃。 诺赤部女真士兵再一次被迫分散人手,对付自发组织拿着铲子镐头的平民百姓。 但,或拖或推女真人下河的法子,很快就在混战各处被效仿,令女真士兵谈河色变,身不由己地距离岸边尽可能远一点。 由于游泳是镇国军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故而,落河之后,女真人沉下去,但镇国军士兵却能爬上岸来,毫发无损地继续拖拽女真士兵投河。 每个女真士兵被杀或掉落护城河里,都会引起城上城下军民的欢呼。 随着金兵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一个人要面临七八人的同时攻击,各种兵器工具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抵挡不了几下就会被绊倒,然后刀枪捅刺几下就活不成了。 最后只剩下诺赤以及二十来个老兵,被逼的退到填土区继续负隅顽抗。 到了这时,大多数妇孺老幼已经被梁红玉引导,顺着墙根向最近的东门转移,苏格在强攻中肩头负伤较重,同样被抬了下去。 诺赤带来的五百多直属部下如今被打得清光溜溜,心里欲哭无泪,再面对韩世忠与张敦固生力军的勇猛夹击,他不得不渐渐退到填土区。 韩逍遥在城头下令:“各部停止追击,就地防御。” 韩世忠率领残余的四百来人,与张敦固部两百余人纷纷竖起盾牌,堵在填土区。 诺赤一招不慎,功败垂成,气的娃娃大叫,但他的亲卫显然知道战机已失去,便拖着他后撤。 想跑? 说好全歼,让宗望死心的,做人必须言而有信才对! 于是,韩逍遥指挥城头弓兵弩手,集火射杀诺赤残部。 万箭齐发之下,诺赤那张半人大小的盾牌仅仅能够护住要害,很快,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 而二十多名部下,一多半都倒在护城河中,只有两个侥幸没受伤的亲卫拖拽着诺赤,企图向援兵靠拢。 但韩逍遥接过自己惯用的弓箭,连发两箭射中两名女真亲卫,并抢在女真援兵抵达前,射出一箭,羽箭穿透诺赤的胸口将他钉在平州城下。 女真援兵虽然极为愤怒,但平州城一拨快速反击,干掉了诺赤,使得他们无法与宋军对攻中获得优势,于是,只能派宋人平民抬着断了气的诺赤返回。 至此,宗望利用宋朝境内平民为人质的首次攻击失败。 希尹皱起了眉头,两天之内,小小的平州城下接连损失两名猛安,在女真战史中并不多见。 这让他的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若是大队与先锋只有三百步,诺赤不会死,但镇国军的炮火却将他们生生阻隔在一千五百步外。 “这法子不成!”他毫不讳言地对宗望说道。 宗望也深有同感,虽然损失不算大,但这样施展不开的攻击令他很不习惯。 同时,他也判断出守军的实力,短兵相接,对方可以做到三打一,比辽军更强一些。 如果加上城防优势,二打一不成问题,若是城内有六七千宋军,即便夜战破城,恐怕自己也要付出三四千人的代价。 女真人金贵,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消耗! 回营之后,下午宗望接到兀术那边的战报,一战获胜,奚军残部逃入景州城,城防低矮,没有发现火炮。 基于景州情况比平州理想的多,宗望决定大军西进,拿下景州,一可以获得补给,二可以剿灭奚人武装,三可以威胁燕京,说不定可以调动平州守军出城。 鉴于从周边村寨里搜集的粮草有限,希尹也只能赞同暂时放弃平州。 趁着夜色,大部金军迅速向景州奔袭,留下希尹与两千骑兵监视平州。 得知消息的金军高级将领士气为之一振,按照兀术的说法:景州城墙低矮处不过一丈,几乎跃马可登。 明日一早,轻轻松松拿下景州,不仅可以劫掠钱财人物,还有了粮草保障,一万骑兵可以肆意攻击各个城镇,甚至威胁燕京,逼镇国军出城野战。 于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说说笑笑地向景州开拔,甚至连古德和诺赤的遭遇都忘记了。 金军的一举一动,都被镇国军的斥候完全侦知。 司马横如当即笑道:“王爷神机妙算,金寇果真转向景州,可以开始通知我军各部合围了!” 张觉张敦固也是喜形于色,宗望可是女真战神,兀术也是猛将,若是能他们一网打尽,女真肯定伤筋动骨。 “可以,通知吧!”韩逍遥点点头,不过他又说道:“完颜希尹号称‘知宋派’,用兵变化多端,必须设法给予沉重打击,不能让他分身干扰景州的主战场!” 韩世忠再次请命出战对付完颜希尹,但韩逍遥说道:“别急,上半夜先让特战队解决他们的外围,下半夜请他们吃炮弹!炮击之后,你与张觉再负责左右掩杀,争取干掉希尹一半的人马,有没有问题?” 张觉与韩世忠都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于是,镇国军特战队趁着夜色,将希尹派出来的斥候全部清除。 ,韩逍遥大摇大摆地率领五千步卒和三百炮兵抵近五里外的金军营区,选择好坡地构筑炮兵阵地。 而韩世忠与张觉各率领三千骑兵,分别埋伏在金军左右两侧,只等韩逍遥开炮后,便冲上去斩杀完颜希尹。 其实,此时,完颜希尹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因为接连派出去三拨斥候,居然没有一队回来,斥候一个时辰回报一次,女真军规又是特别严格,这么多斥候同时偷懒绝不可能! 忽然,希尹内心一惊,意识到若是他们都出了意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镇国军出动了,而且很可能是来对付自己的! 于是,他立即让传令兵吹响号角。 然而,就在号角声刚刚响,起的时候,远处便传来了隐隐闷雷声。 这“雷声”,希尹记忆犹新,根本是韩王炮开炮的声音。 接着,一连串呼啸声落在营中,击中士兵、战马、帐篷、篝火等等,然后篝火引燃帐篷,烟火弥漫,惊呼与惨叫声响成一片。 完颜希尹,又惊又怒:韩逍遥,你好大的胆子! 228章 死亡地带 镇国军趁夜利用火炮突袭金军大营,并未引起完颜希尹的慌乱,反而激发起他的愤怒。 但很快,希尹冷静下来,在炮弹横飞中吹响集结号角,看着颇为慌乱的一众谋克,希尹镇定地向四周派出小队骑兵查探敌情。 “慌什么?南人些许炮弹就把你们吓着了?” 正在此时,一枚炮弹弹跳地击中希尹身后的大帐,但希尹眉眼都没动一下。 看见希尹稳如泰山,众将不免惭愧,同时也迅速调整心态。 希尹这才说道:“都各自集结人马待命!既然南人敢出城,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将受到希尹的感染,各自散开召集部下。 很快,四个小队传回来消息,南面为炮兵阵地,有四五千步卒,两翼各有三千左右骑兵。 但夜间很难分辨清楚,所以到底是真是假有待商进一步查探。 围三阕一,想逼我北走? 希尹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时候防守和撤退都不合适,很容易中对方的圈套。 只有进攻才能打乱对方的部署,只有与对方混战在一起才能避免被火炮轰击,说不定可以扭转局面。 “全军向右翼敌骑进攻,击溃他们!”希尹随即发出命令便跨上战马向西边驰去。 于是一众谋克轰然应声,各自带领部下紧紧跟随。 但由于炮击在金军底层士兵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故而希尹紧急集合起来的兵力只有一千出头。 作为女真骑兵,别说一千打三千,对方即便有一万骑兵,他们也毫无畏惧,这就是女真人的自信。 当韩世忠得知,女真大队人马冲自己杀过来的时候,虽然佩服希尹的反应迅速,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率领的并非骑兵旅的甲等骑兵,但好歹也是镇国军的骑兵,装备虽然不是顶级的,但至少连弩做到了人手一架。 希尹总共才多少人?现在集合突围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不管他来多少人,先射他两箭匣再说,剩下的围起来砍。 “连弩准备!”三千骑兵排成六排,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安静地抬高了连弩。 希尹心头并不安宁,镇国军敢发起进攻,说明他们有必胜的把握。他没有选择进攻炮兵阵地,是因为五千步军一旦列阵防守,轻骑除了游走扫射弓箭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旦被拖在炮兵阵地,两翼骑兵必然会趁机包围,那样,几乎没有赢的希望。 希尹更不相信韩逍遥会好心地围三阕一,所以一千多骑,只能选择或左或右突围,只有击溃对方才能死中求活。 探马告诉希尹,宋军骑兵就在前方两百步处。 “提速!”希尹传令。 女真骑兵听到命令,纷纷开始加速,按照惯例进入百步冲刺,此时提速正及时。 希尹默默计算着,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步……突然,对面射出一排三十多支火箭,落在女真骑兵的前方。 浓密的云层阻隔星月的光辉,燃烧的火光掠空落下,清晰地看见汹涌而来的女真骑兵。 韩世忠在火箭落地之前,已经看到潮水一般涌来的金军,毫不犹豫地下令:“一百步,射!” “嘣嘣嘣……” 三千架连弩,每个箭匣六支弩箭,片刻之间,一万八千枝弩箭,将镇国军前方九十到一百一十步的地带,封锁成死亡地带。 “冲!” 无可避免之下,希尹伏在马背上只能命令全军冲刺,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停下来后情况会变得更糟。 接着,除了箭支掠空而过的破风之声,他听到了噗噗噗的中箭声,还有部下的惨叫声落马声,连绵不绝。 咬紧牙关的希尹恨不得瞬间冲到宋军阵中大杀四方。 镇国军的火箭射手几乎已经掌握了女真骑兵的距离,射出的火箭总是能让韩世忠看得很清楚。 “八十步,射!” 又是一轮六连发,一万八千枝箭矢再次给金军造成重大杀伤。 听着耳畔惨烈的声音,希尹已经快要麻木,只有愤怒充斥于心。 似乎老天有意作弄,希尹的亲卫落马一半,但他自己却毫发无损。 然而,他隐约听见韩世忠高喊:“六十步,射!” 该死的南人! 希尹抱着马脖子向着铜墙铁壁的宋军冲刺,但,他的身后的女真骑兵却是疏疏落落的。 连弩大面积密集抛射的杀伤力体现的淋漓至尽,一千多女真骑兵,被分成三截,粗略合计大概存活下来六百不到。 韩世忠已经基本判断出女真有多少人,此时已经不用再发射弩箭了。 “拔刀,出击!杀金狗!” 三千骑兵同时高呼:“杀金狗,杀金狗!” 放下精钢面罩,韩世忠摘下长柄大刀,催马迎着金军冲了过去。 然后,弧形防线的镇国军骑兵宛如绞索向内收拢,将残余金军骑兵团团包围。 “杀!” 红了眼的希尹几乎是拼尽全力,愤懑地发出最后的命令,随后,他手执长刀率先冲进宋军队列。 五百对三千,女真人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着紧随其后冲击着宋军的队列。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希尹只能听见呼喊声、兵器撞击声、战马嘶鸣声,还有鲜血泼洒在面部的温热感,随即,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他奋力劈砍。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希尹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但豁然间眼前一空,他转身回望,身后依旧混战不休。 没想到,他居然杀透了宋军的六重阵列,欣喜之余,他期盼着部下也能穿阵而出。 当希尹离阵三十步勒转战马时,才依稀见到零零散散数十骑女真骑士,精疲力尽地杀穿宋军阵列,慢慢汇聚到自己身边。 两千骑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人,希尹心如刀绞。 他知道,即便二换一,宋军骑兵仍然有两千多,这仗打输了! “走!” 希尹果断决定逃跑,他不能死在这里! 但在镇国军手里,想逃跑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韩世忠对于到嘴的肥肉,无论如何不肯放过,于是,追逐开始,利用连弩的快速射击,护卫希尹的女真将士几乎折损殆尽,才让他逃过一劫。 向西,向景州,希尹一路跌跌撞撞地仓皇逃跑。 直到天明,他才遇上宗望的后卫斥候,震惊于希尹的狼狈,斥候火速护送希尹到景州城下宗望的大帐中。 两千骑兵一个晚上就没了?! 229章 全军突击 随着希尹的讲述,宗望与兀术等将领,不得不接受了女真骑兵败于平州的是事实。 因为,斥候发现,平州方向万余宋军步骑,正朝着景州开拔。 宋军夜袭希尹,得手之后并未撤回平州,反而在野外向景州进军。 这不太符合常理? 吃过两次亏的宗望学乖了,先按下急于出战的部将,问道:“谁能说说,这个镇北王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率大队出城,全歼希尹部后必定士气旺盛,如今又追过来还能想干什么,肯定是想通过堂堂对阵击败宗望。 兀术心直口快,说道:“几天看下来,镇国军的装备与士气很好,比辽军、奚军强的多,加上景州周边的斥候一直遭到他们的攻击,俺猜,他们是想让俺们变成聋子瞎子,会不会是包围俺们的意思!” 即便损失了诺赤与希尹的部队,但宗望手中依然有八千多人马。 以宗望的判断,有了这八千骑,打到天边都没问题,镇国军即便有十万人,也别想把自己围住。 宗望笑了起来,随后,部将们也笑了起来。 兀术有些不服气,问道:“二太子,俺们这是在敌国打仗,源自于韩逍遥身上古怪的事情层出不穷,还请您不要大意!” 宗望摆摆手,说道:“不是笑你所说,而是越来越佩服他的胆量,一万步骑怕是平州所有兵力了吧?可他竟然想吃掉我们八千骑?就凭火炮和连弩吗?” 这是一名猛安忽然说道:“他们会不会是来救景州的?” 宗望摇了摇头,平州明显比景州更重要,而且韩逍遥张觉一起出动,除非景州城来了皇帝。 希尹忽然说道:“按照路程计算,他们最快也是明日抵达,不如先拿下景州,打开西进通路,届时直捣燕京或与之野战都不妨碍。” 这是原有既定思路的作战计划。 宗望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比较稳妥,至少先把粮草问题解决,否则再过一日就得断粮。 于是,金军开始攻城的准备,实际上,景州城并不大,刚刚镇国军与奚军激战不久,紧急加固的城防与平州差了一个等级。 所以,宗望决定南北两面同时攻城,以最快速度击垮守军。 鉴于城头没有火炮,故此金军近抵景州三百步的距离,兀术带三千人进攻南城,宗望领五千人在北面压阵。 女真大军的动作,早被镇国军侦查得知。 元十四知道,吸引宗望的战略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考验第一师的防守能力,能不能拖住金军并大量杀伤对方。 “看来宗望打算两面开花,老孙和老涂带第二团守南城,我和小董守北城!老郭,你居中策应!” 这是预案中的布置,众人各行其是并无意见,但萧干问道:“那我们呢?” 元十四笑了笑,说道:“你们排在老郭后面,俺们打光了你们再上!” 萧干知道,镇国军的实力比自己手下强多了,女子恩人一旦发动进攻,最开始必然惨烈无比,故此将他们出战序列排在最后也是用心良苦。 城外聚集了八千女真,这时候绝不会意气之争。 最后元十四叮嘱道:“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拖住宗望,好让其他部队合围。先来记狠的打掉他们的嚣张然后慢慢耗,扛不住没事,退到民居中打巷战,一点一点磨!” “是!”众人立即奔赴各自岗位。 当女真吹响号角时,南北两方同时出动了五百人的攻城队,同时,女真轻骑开始不停地向城头抛射弓箭,而镇国军的防守官兵立即用弓弩还击。 女真骑兵极速奔驰到城墙下,借着惯性跳上墙头,但守军不慌不忙地操起长枪或者连弩,有条不紊地杀伤一切出现在垛口的敌军。 但五百步的城墙,总有意外发生,女真人很快冲上了南北的城头,与第一师混战起来。 鏖战近半个时辰,南北两面同时告急,女真攻城部队拼命向缺口处涌去,景州防线眼看就要崩溃,元十四与孙志不约而同地使用了秘密武器。 景州北面,宗望与希尹关注着攻城部队的进展。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局势对自己一方极为有利,只要再上去百十来人,就能破城了。 突然之间,城头飞下一个白色包裹,正好落在蜂拥登城的女真士兵中。 对于攻城士兵来说,这时候上面丢什么都不奇怪,石头、刀盾、滚木、开水……但这个包裹似乎是装了沙子的被褥,除了冒烟一点伤害都没有,于是继续攀登,无人理睬。 孙志同样丢了一个“包裹”下去,看着引火线“呲呲”地钻进包裹,他捂着耳朵大喊道:“注意,要爆炸了!”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红色的火焰瞬间覆盖了向“缺口”处攀爬的数十人,即便距离四五步远的金兵,亦被爆炸冲击波推出去七八步远,大多口鼻出血,甚至昏厥过去。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这样的包裹,被扔到城下金兵密集处。 “轰隆隆~” 鲜艳的火光此起彼伏,像极了夜空闪烁的礼花。 遭到“炸药包”突然的轰炸,女真兵士兵终于明白这玩意威力极大,一旦落在自己头顶就死定了。 于是,潮水一般的攻击,很快就出现了断档。 镇国军隔绝女真向城头增兵,导致登上城头的金兵孤立无援,又被“炸药包”巨大的威力吓了一跳,以至于心慌意乱中纷纷被赶下城头。 宗望进攻第一波,遭到挫败。 只有兀术大致清楚,这像极了放大版的炮膛火药包,只是他从来没想过,火药居然还能这么用! 宗望目光坚定地再次命令进攻,这次他派出了一千人,不能破城者,所有带队谋克斩首! 于是,女真人开始疯狂起来,嚎叫着继续冲击城墙。 当景州炸了十二次后,第一师再也拿不出火药包了。 猜到真实情况的兀术,这时,猛地跃上城墙,挥舞巨斧砍杀守军。 孙志认识兀术,见他上城,当即指着对方喊道:“杀了他,这家伙是金狗皇帝的四太子!” 哇~敌国四太子,地位非同一般,若说抓到或者击毙完颜宗望能拿金勋章,干掉兀术至少也能拿个银勋章! 于是,很多士兵争先恐后地向着完颜兀术杀去,而身上披着两层甲的完颜兀术几乎刀箭不入,只拿着巨斧,埋头砍杀眼前的镇国军。 当完颜兀术在南城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时,蒋雀儿正带着特战队火速来增援孙志。 同样,第一师第一团在陈亮的带领下,悄悄向宗望背后运动。 景州更远一点的西部,郑良接到元十四的命令,由西向东火速封堵女真人的所有退路。 孙志与涂雄没能抵挡住兀术的疯狂进攻,被迫从城头撤到城区民居中。 宗望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接到斥候回报,北南西三个方向,发现大股宋军汇集而来。 希尹不禁有着着急。 打了半天,虽然攻破了南城,但镇国军却藏身与民居中,一街一屋地反复争夺,素来驰骋如飞的女真勇士,压根没遇到如此诡异的巷战,故而战损一点一点地升高。 攻城过半,不可能半途而废,何况粮草问题尤为重要。 宗望挥手命令道:“全军突击,拿下景州!” 230章 火烧金狗 宗望命令全力攻城,希尹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一共投入了三千兵力攻城,宗望仍然有五千机动兵力,即便宋军合围也无所畏惧。 但希尹仍然有一丝忧虑,与其他宋军截然不同,迄今为止镇国军表现出来的顽强,已经大大超出他们预设。 他很想提醒宗望,若是拖在景州,平州敌军抵达,外围的敌军将有两万多人,还有火炮,局势很可能不妙。 但昨夜,自己稀里糊涂丢掉两千人马,宗望没打他鞭子已经很克制了,这个关头无论如何不可以挑衅对方的权威。 很快,问题出现了。 攻进景州的女真士兵,遭遇了镇国军特意为他们设置的诡异巷战。 自从景州被定为主战场,元十四前后花了四天时间,不仅把城内布置的如同迷宫一般,更挖掘了大量地道。 所以,在第一师主动放弃城头后,不明所以的金兵一头闯进来,便遭到各种匪夷所思的杀伤。 屋顶、墙头、墙缝中,防不胜防的箭矢与长矛犹如一条条阴险的毒蛇,将一名又一名悍勇的女真士兵送下地府。 每争夺一间房屋一条街道,金军都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更让城内指挥作战的兀术郁闷到几乎发狂的是,很多房屋街巷明明已经扫荡一空,但眨眼睛就有镇国军将士莫名其妙地跳出来,从背后对向前推进的女真人发动袭击。 越是向中心的城主府推进,各种袭击越发频密,虽然占了大半个城池,但各路人马频频告急。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兀术明显察觉不对,随即停止进攻集结部队。 当他听到攻城部队的战损超过一千五百人的时候,心头一阵滴血,当他听到,目前仅有八名谋克时,心底涌起一阵寒意。 这实在太诡异,攻打城头的损失不过六七百人,原本相对安全的城内推进却损失惨重,而且,对方似乎有意狙杀将领,这很不对劲! 看了看西半个城区的街垒,像极了面目狰狞的吃人巨兽。 紧接着,一千名援军以及宗望强攻的军令抵达,兀术赶紧摇摇头,把些许畏战情绪抛在脑后。 “推平所有街垒,烧光所有房屋,看他们还怎么利用地道?向前一直打到城主府,杀光那些卑鄙的老鼠!” 于是,景州再一次遭受大火焚城,所幸城内的百姓居民早就转移,否则,死伤不计其数。 元十四,孙志,郭药师站在景州知州的官邸屋顶,看着火势汹涌蔓延。 郭药师笑道:“老元,你快把兀术逼疯了啊!” 元十四嘿嘿笑道:“王爷说过:只有死金狗才是好金狗。这话说的太解气啦!” 孙志附和着说道:“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火,要不要给他们助助兴?” 元十四问道:“伤员都撤离了吗?” 双方激战将近一天,景州城内一万两千守军,减员超过三分之一,其中大量的伤员已经通过地道转移到城外隐蔽疏散。 得到肯定答复的元十四,看了看西方的晚霞,狞笑着说道:“再坚持一下,拖到入夜把城里的金狗一锅烩了,看宗望还骄狂不?对了,小董那边准备的如何?” 孙志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董小乙正带着部下,小心翼翼地搬运着一只只老旧的酒坛,分布在知府官邸以及周边街巷的关键位置。 见董小乙安装引线,有名士兵好奇地问道:“团长,这坛子里的酒也能像火炮一样点着?” 董小乙点头道:“这东西点着了可比火药包厉害……”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暗了下来,镇国军撤退的军号响起,董小乙对留下七个人说道:“每人两坛,均匀泼洒在各自街道上,做好了尽快到西门集结。” 部下问道:“团长,你呢?” 董小乙踢了他一脚:“啰嗦,金狗要来了,赶紧执行命令!” 七名士兵无奈之下,抱着酒坛泼洒起来。 女真士兵突然发现,原本激战的镇国军将士迅速后撤,压力顿时减轻,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放弃阵地,但他们仍然迫于军令越过障碍向知府官邸追击。 知府官邸上,见到各个街巷中蜂拥而来的金兵,元十四露出冷笑,说道:“撤!” 等到金兵一鼓作气冲进知府官邸,镇国军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踪迹,但不管怎样,拿下知府官邸,等于掌握了景州八成的地盘,成功在即。 越是接近知府官邸,兀术越是心里没底,镇国军突兀地撤退,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忽然间,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而且气味逐渐加重,很快,他找到异味的来源。 街道的地面上,有很多油迹,继而他发现了路口的酒坛…… 谁家会把酒坛放在屋外?而且还连上了引火线? 炸药? 惊骇之下,他一脚踢碎酒坛,酒坛中淡黄的液体伴随着强烈刺鼻的气味泼洒一地。 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对此一无所知,但兀术警觉地命令自己部下停止前进。 猛然间,城西响起凄厉的铜号声,兀术猛然抬头望去。 夜空中无数火点落了过来,宛如天女散花一般。 不少女真将领同样发现了,常识告诉他们这是火箭。 “避箭!靠西墙避箭!” 大多数女真士兵立即尊照指令,就近紧贴着西面的墙体躲避。 唯有兀术的直觉,这火箭恐怕和酒坛以及洒满街道的油料有关……这油会引发大火! 于是,他当即下令,大喊道:“后撤,都退回去,快啊……” 然而,晚了。 当落地的火箭遇上油迹,点燃了引线,猛烈的燃烧和剧烈的爆炸迅疾发生。 随着一团接一团巨大的烟雾腾起,以知府官邸为核心的建筑群化成一片火海,至少上千名来不及撤离的女真士兵,挣扎着被熊熊烟火吞没。 看着火焰中凄厉呼救和垂死挣扎的士兵,兀术目眶欲裂,在亲卫的拉扯下退到安全地带。 只是,憋屈愤懑的心情堵在他的嗓子眼,良久良久……“噗~” 吐出一大口鲜血的兀术,只说道:“景州化为粉齑焦土,出城回营。” 宗望脸色铁青,虽然打下景州,但一颗粮草都没捞到,反而赔进去两千五百人。 这下,麻烦大了。 站在城西外的土坡上,看着火光冲天的景州,郭药师说道:“宗望这下应该知道疼了!没准打算跑了……” 元十四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231章 宗望跑得真快! 事实上,宗望的大营中一共有近七千人,其中有千余名因为作战而伤残的士兵,这令宗望十分头疼。 金军虽然立国定都,但没有完备科学的救护体系,仍旧是随军萨满负责救治伤病,通常给一点不知名的药粉或药膏,最多吟唱几句,伤患是死是活全凭自己硬扛。 这不是萨满故意欺负底层士兵,即便阿骨打吴乞买生病受伤也是一样处理。 若非要说特殊对待,无非萨满带上面具点燃马粪,然后载歌载舞一通,女真权贵的死活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在得知镇国军处心积虑地火烧进城金军后,希尹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他们预先设计好的圈套,景州附近的各条通路都被他们堵住了,必须尽快离开!” 宗望此时也已经得知,东有韩逍遥张觉,北有镇国军第一团和骑兵旅的精锐,西南方有特战队与景州守军部队构建的防御。 这三支兵力都在万人左右,而且,似乎都拥有二三十门火炮以及大量连弩,以三足鼎立的态势渐渐合围。 走? 宗望知道,事到如今不得不走,但是朝哪里走?怎么走? “全军向东,与韩逍遥决战!只要打垮他们,燕地迎刃而解!”兀术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宗望虽然很想这么干,但他权衡之后还是决定不和韩逍遥这个妖孽对着干。 对方各种杀人手段闻所未闻,短短两天折损近五千人马,创造了女真战史的最惨败绩,他不想再给对方送人头了。 希尹说道:“那就从西北方穿插过去,拿下蓟州或者顺州,届时走檀州或者妫州都可以……” 兀术瞪大眼睛盯着宗望,问道:“二太子,俺们是要逃了吗?你是女真人的战神,从没败过,不能就这么认输啊!” 宗望想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名誉,因为吴乞买很快就要即位,作为金军支柱之一,自己手下还有一大批人指望着分享权利。 所以,他此时确实有些后悔,草率地带兵南下,不过,女真人的血依然流淌在他的全身,百折不挠,死里求生的本能告诉他。 “一时的输赢无关紧要,只要能保得住命,日后还可以翻盘。” 希尹说的没错,跳出去,直插燕地后方,不与对方主力冲突,从而找到一条安全的退路。 只要能回到上京,他可以召集十万铁骑,再杀回来,砍下韩逍遥的人头,向天下证明,他依然是女真战神。 所以,他最终还是发出命令:“全军轻装,向蓟州穿插!” 兀术愕然,宗望却不再看他,而是走出大帐,督促部属尽快整装出发。 希尹明白兀术年轻气盛,于是拍了拍对方肩头,说道:“二太子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复杂,你以后会明白的……” 金军速度很快,一个时辰之内,金军大营拆的干干净净,数百名不能骑马的伤员被留了下来。 宗望说道:“据说镇国军优待俘虏,还会给予治疗伤情,你们……” 他留着半句话没说,策马离开,但话中含义所有人都明白。 为了活命可以向镇国军投降! 数百名重伤的金兵顿时五味杂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看宗望的架势,很明显是要跑路,战神也会打败仗? 另一面,女真大军出动,镇国军立刻得知。 此前鉴于兵力有效,元十四、郭药师、郑良与蒋雀儿只能堵住干道,没办法全面封锁,所以,希尹指出的小路正是为数不多的缺口之一。 “宗望这个龟孙,居然想逃?追,一定要追上去,狠狠咬一口下来!” 于是,在元十四的命令下,特战队与骑兵旅跟在宗望后方,发起持续不断地追击。 宗望跑得更快了。 与此同时,准备围歼宗望的韩逍遥也得到了消息,顿时愣住了。 这家伙不会是属狗的吧,鼻子真是够灵的,居然提前跑了,还是战神呢?怂包! 鉴于宗望西逃,元十四趁胜追击,韩逍遥果断调转行军方向,率领张觉与韩世忠北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去拿下锦州!” 次日,宗望抵达蓟州时,看了看严密的城防,颇为纠结。 此时,他们的存粮不多了,后面镇国军像猎犬一样紧紧跟随,绝不能再耽搁! 于是接着跑路…… 和金军不同的是,蒋雀儿与郑良在蓟州得到了充足的补给,而且,蓟州还提供了五百名骑兵。 “老郑,这一路干掉了至少五百金狗,听说他们快断粮了,估计宗望肯定去顺州。” 郑良啃着马肉,说道:“金狗跑得太快,要不让张诚在前头堵他们一下,不用多,拖两个时辰就够了。” 蒋雀儿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张诚手上预备役足足有三万人,虽说骑兵不多,但步军防御作战没问题。 “行,我试试让他出兵。” 防守燕京的张诚,接到飞鸽传书,喜出望外。 没想到凶悍无比的女真人居然成了落水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平日里训练预备役,连战功都捞不着,这次无论如何要干他一下。 顺州此前驻守五千兵力,为了阻挡宗望,张诚亲自代领五千步兵卡住顺州北侧的要道,与顺州城形成犄角之势。 这次他带了十门韩王炮,据说金狗最怕这玩意,只要挡住两个时辰,就能与蒋雀儿郑良合力吃掉这波女真人。 然而,当宗望观察过地形地势后,立即兵分三路发起进攻,张诚才发现自己过于乐观。 预备役新兵对于骑兵冲锋预计不足,而宗望、希尹、兀术和百战老卒行云流水的穿插冲刺,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冲垮了张诚临时布置的防线。 等蒋雀儿郑良赶到,现场一片狼藉,预备役伤亡两千余人,金军死伤者仅仅两百左右。 郑良叹了口气,宗望虽然拼命跑路,但毕竟是战神啊,不是张诚和新兵所能抵挡的。 斥候此时前来禀报:“金军正向檀州方向逃窜。” 蒋雀儿与郑良都想起一个地名,古北口。 只要通过古北口,宗望和金兵就无可阻拦地逃之夭夭。 “追!” 两支队伍当即齐头并进,向北疾行。 而宗望立在山头,察看地形,他们必须打下眼前的檀州,原因很简单,他们断粮了。 檀州城并不大,与景州差不多,但这里是最靠近金国的边城,故而军备物资充足。 “马上进攻,打完就走!” 宗望知道,手下兵力只有四千左右,一旦被镇国军咬上,只怕全军覆灭。 兀术点点头,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但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惨烈的战斗在檀州爆发。 两千余人的檀州守军,猝不及防地遭到女真人不要命的突袭,抵挡了半个时辰,檀州城便告失陷。 “守城兵将全都杀了,你拿上粮草直接夺下古北!” 兀术无声地点头赞同。 顺州檀州这两仗还算提升不少士气,古北口只是一个关隘,充其量不过两三百守军,而且他们从南向北奇袭,可以说十拿九稳。 于是,兀术率领五百人直奔群山之中的古北关口。 经过崎岖曲折的山路,兀术终于看到了横亘于峡谷中的古北关! “进攻!” 兀术趁着夜色率先攀爬上了关头。 232章 夜战古北关 古北关有两道城墙,北高南低,中间便是守卒的营区,一条直路连通南北。 自从于红周海领着醉罗汉刀疤脸一众马贼出关,骚扰锦州周边,此地便是他们的前线基地。 故此,营区中不仅有三百戍边将士,还有刚刚劫掠回来休整的马贼,原先四百人的队伍目前损耗下来,只有两百出头。 当兀术爬上南墙时,于红正在营中撰写报告,周海与醉罗汉刀疤脸这几日倒是臭味相投,喝酒赌钱不亦乐乎。 原本寂静的夜晚,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立刻传遍本就不大的营区。 于红一愣,女真人报复劫掠前来袭关? 他当即搁下纸笔拿着刀出门向北墙看去,随即却听到南墙上惊呼。 再转头,于红赫然发现一丈高的南墙上,密密麻麻尽是人影。 “敌袭……”驻防南墙的二十余名守卒中的幸存者,终于发出警报。 卧槽! 于红又惊又骇,谁会从南面袭击关口? 但事情急迫到不容他多想,当即吹响随身的集合哨。 “嘘嘘嘘~” 两百余名古北守卒听到尖锐的集合哨,瞬间从床铺上牌桌上披上盔甲拿起兵器冲了出来。 “艹,迎敌!”周海一把掀翻牌桌,窜到门口拿起战刀踹开房门冲到屋外。 醉罗汉刀疤脸等头目愕然之下,显然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当即跟着出屋。 于红一边吹哨,一边本能地集合守卒想增援南墙,但还没等他靠近,墙头的金军已经络绎不绝地跳了下来,砍杀着遇见的任何人。 四五十…八十…一百多……后面依然源源不断有人跳下。 眼见对方凶如虎狼锐不可当,于红心下一紧,南墙怕是夺不回来了,环顾营区后他立即高喊:“镇国军,都退守北墙!” 镇守古北关的是镇国军的一名营长,他同样镇骇莫名,突发的情况令他根本搞不清楚如何是好,不过听到于红下令退守北墙,也别无选择,跟着附和。 “退守北墙!快,上北墙!” 兀术跳下南墙,便带人打开了南门,大队女真士兵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涌入古北关内。 兀术随即带头向北墙发起冲锋,遇到反应迟钝的守卒与马贼,不管求饶与否便是一刀砍下,此时的他已经被血水浸透。 “儿郎们,冲,拿下北门!” 五百名金军老卒一起嗷嗷叫着冲锋,仿佛海啸那般拍向北墙。 幸好于红当机立断,带领近三百名守卒马贼撤上了北墙,随即让人将弩车和城防用具调转方向,对准营区。 醉罗汉推着沉重的弩车,郁闷地问道:“艹特么的,这帮家伙是谁啊?” 于红已经从下面的喊话中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凛然道:“女真人!” 刀疤脸愣住了:“女真?他们如何从南面打过来了?” 此时,云开月照,女真人光亮的头皮、鼠尾辫和特有的弯刀,都验证了于红的判断。 还不等众人惊讶,兀术已经突击到北墙五十步的距离,要看着对方就要顺着台阶进攻。 “放箭!砸石头木头……” 但是,紧急撤上来的兵卒除了刀枪,并没有携带弓弩,只有北墙关口的库存,仅仅百余张弓弩。 于红当即分工,对守卫营长说道:“你带你的人守住台阶,我带人守住北门!” 营长咬咬牙说道:“就这么着!弟兄们,谁上台阶就射谁!艹他姥姥的!” 周海调整好一架弩车,便挥动木棰砸在机括上。 “嘣!” 三支标枪一样的弩箭瞬间激射出去,随即听见密集的金军中清出了三条空隙,其中一枚弩箭穿这两名女真士兵钉在地上。 醉罗汉与刀疤脸异口同声地爆喝道:“老周,射得好!” 说着,醉罗汉抱起石块,朝金兵头上抛去,一名金兵被砸个正着,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周海冲醉罗汉笑道:“你也不赖啊!” 在领导的示范下,墙头之上守卒与马贼暂时忘却了惶恐,纷纷发起反击。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金兵伤亡后,兀术放缓攻势,让部下与城头对射,随后他带着四五十名强壮勇士,很快从营房里搜寻到足够的盾牌。 “跟着俺冲!”兀术将刀衔在嘴里,左右各执一面盾牌迎着箭雨向通往北墙头的台阶冲去。 数十名女真猛汉同样手执双盾嘴衔弯刀护卫着四太子冲击关北城墙。 兀术的双盾战术起作用了,绝大部分弩箭都被挡住,六十个台阶,兀术连跨几步,竟然冲到一般,于是,营长接连投下两巨大的滚木,希望可以逼退金兵。 但完颜兀术天生神力,加上眼神犀利,趁着滚木弹起的瞬间,由下往上助推了一把,竟然将第一根滚木拨开了。 第二根滚木转瞬即至,但兀术却看准时机陡然上前一步再向前高高跳起,巨大的滚木擦着他的脚底而过。 营长与守卒发出惊叹:卧槽,这也行?! 第二根滚木砸在盾牌墙上,除了两个女真士兵被震倒,其他士兵继续紧跟着兀术向上冲击。 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于红见台阶处情况危急,大喊道:“老周,协防台阶!” 周海扭头,发现兀术已经快要攻到墙头,便说道:“跟我来!”说完,顺手操起长枪冲到台阶处。 已经与守卒短兵相接的兀术,不再需要盾牌防箭,于是挥出盾牌砸倒上方两名枪兵,取出嘴里的弯刀猛地大喝道:“杀!” 这家伙实在太过彪悍神勇,两名持盾守卒在他奋力一击下,竟然被震的跌倒,兀术也得以踏足古北关北墙头。 数十名女真精锐,见四太子先登,顿时发一声喊跑步上前,纷纷将盾牌丢向守卒,然后持刀砍杀。 危急关头,周海、醉罗汉、刀疤脸等马贼赶到,与金军杀了个难解难分。 周海增援台阶那边,于红这边受到压力陡增,女真人都擅长骑射,月白风清,城墙城下不过三五十步,基本上都是对方的活靶子。 但,墙头防守一方的弓弩不足,尤其目前女真人是守军的两倍多,一个个马贼和守卒中箭倒地,于红渐渐防不住,金军最终冲进门洞,获得了古北关口的南北通道。 而周海与马贼头目们,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城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兀术将守卒与马贼逼到墙头死角,面对明知不敌却死死抵抗的镇国军,掌握大局的兀术忽然对他们起了好奇心。 他拦着部下的进攻,说道:“你们输了,我给你们向大金效力的机会,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可以优待!” 于红胸背三四处箭伤,钻心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他看了看身边仅存的二十来人,问道:“你们……咳咳……有谁想……咳……投降的?” 233章 堵住金狗的生路 兀术手上的刀锋血水淋漓,看着古北关上尸横遍野,他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 对方二十来人扼守在关卡的角落里,弓无箭,枪已折,浑身伤痕累累,可没有一人回应于红的可话。 所以,于红冲兀术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没人会投降!” 兀术完成任务,只等宗望过关,所以他饶有兴致地可道:“我已经拿下关口,你们力战至此对镇北王已经仁至义尽,而且个个都有伤支撑不了多久,为何不降?” 于红忽然笑道:“我堂堂大宋子民,如何能向蛮夷投降?今日唯有以死报国!” “好一个以死报国!”兀术不怒反笑,冲着手下说道:“围起来,等他们站不住了再抓起来。” 突然,南方,传来急促的马蹄,一名女真信使直接穿城而来。 “四太子,宋军先锋追至山口,二太子命令你部接应大队过关,确保万无一失!” 于红心中一动,原来女真人打输了啊! 他低声说道:“弟兄们,女真大队败了,我们的人马上就到,必须堵住他们!” 醉罗汉叹了口气说道:“于长官,俺们才这么点人,怎么堵呢?” 于红却说道:“不在这里,关口北边鹰嘴崖那片草木茂盛,只要放把火,一个金狗都逃不掉!” 刀疤脸断了一只胳膊,恨恨地说道:“于长官,俺们护着你下去,一定要烧死这帮畜生!” 于红摇摇头,说道:“我不成,必须找个腿脚利索的!” 二十多人看来看去,只有醉罗汉伤势较轻,于红把火折子塞在他手里:“罗汉,等我们冲出去之后,你顺着墙爬下去,无论如何要到鹰嘴崖把火点起来!” 醉罗汉拿着火折子的手颤抖起来,迟疑地说道:“长官去吧,俺身体壮,可以多拖一段时间……”说着就要把火折子还回去。 于红一把揪住对方衣领,低声骂道:“艹,老子说的话是命令,懂吗?就是死,你也要把火点起来,别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说完,松开醉罗汉,从地上摸了半截枪头,扶着石墙向外走去。 刀疤脸左手拿着豁了口的刀片,冲醉罗汉笑道:“罗汉,俺手气不好,来年清明记得多烧点纸钱!” 周海腹部重创,肠子都流了出来,被他装回去再用衣服缠紧,如今面色惨白,拎着铁鞭踉踉跄跄地跟着走了出去。 “罗汉,好好活着,替弟兄们活出个人样来!” 二十六个伤痕累累的镇国军将士,拿着残缺的兵器,离开隐蔽的角落,向着金兵走去。 周海捂着腹部笑道:“老于,带头唱一个提提神呗!” 于红也不推辞,一边走一边拿着枪头撞击着石墙,仿佛敲响战鼓。 “傲气傲笑万重浪……” 周海跟着唱到:“热血热胜红日光……” 二十多名将士齐声高唱:“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对面围着的金军诧异地看着这帮惨到极点的宋军,不明白他们为何主动放弃屏障,但仍然握紧刀枪张弓搭箭。 “站住!”一名谋克喝道。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于红一边大声唱着,一边加快脚步,他们与金军只有十步,必须引起混战,才能掩护醉罗汉离开。 “噗!”一支羽箭射中了于红的腹部。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于红晃了晃,继续向前跑去,五步! “噗噗!” 腿上,胸口再中两箭。 “啊!”于红拼尽最后力气扑向最近的金兵。 那名金兵本能地一枪捅在于红腰间,但随后他骇然看见,迎面而来的半截枪尖在眼前无限放大,剧痛之下整个世界黑了下来。 周围的金兵愣住了,于红的半截枪尖竟然穿透了金兵的头颅! 于红身后,周海高高跃起,铁鞭砸在另一名金兵脸上。 “杀金狗啊!” 刀疤脸冲上前,用刀片扎进敌人的咽喉…… 金兵清醒之后,不禁勃然大怒,一拥而上开始混战。 阴暗中,咬着嘴唇的醉罗汉,悄悄翻下了北墙,接着夜色摸出了古北关。 看着关头厮杀声越来越弱,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淌。 “好兄弟,你们等着,俺给你们报仇,把金狗全都烧死!” 擦擦眼泪,醉罗汉攥着火折子,转身向鹰嘴崖跑去。 新添了一地的尸体,兀术摇摇头,他实在不理解,这帮人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投降? 他制止了部下习惯性地割人头,说道:“都是忠勇之士,值得俺们敬重!二太子就要到了,都下去清理道路收集物资,说不得还要俺们守南墙!” 临下北墙,兀术隐隐觉得遗漏了什么,再看看墙头角落确实空无一人,只得拾阶而下。 到了营区中央,南门北门敞开,远远的听见南边马蹄声,兀术想着此番南下,损失过半,回到上京不知要遭受族人的何等奚落。 暮然,兀术心中一突,他想起自己刚才遗漏了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兀术飞奔上北墙,二十多具尸体一个个看过去,果然少了一个,那个凶悍的光头呢? 兀术立即意识到,于红等人奇怪的的自杀攻击,恐怕是为了掩护那名光头逃跑……这说明光头肯定很重要! 藏在营区? “搜!”兀术一声令下,一百多名休息的金兵在营区里仔细地翻箱倒柜。 片刻之后,部下答复:“回禀四太子,反复搜查过,没有活人。” 不在营区,那是向南逃了?不可能,不仅南门有守卫,而且金军大队正迎面而来,他逃不掉。 那只有向北逃了…… “追!”兀术当即带人跨上战马向北急追。 当他们追到古北关口向北一里外时,有人指着前方说道:“有火光!” 循声望去,不远处狭窄的山道上方,夜空在红光映衬下说不出的诡异。 兀术的心就像被人猛地摘下,剧痛之后只剩下空落落的。 他明白了,于红他们用自己的死,断绝了他们北返的归途。 到了鹰嘴崖,整个山林到处都是烟火,风卷着火苗,不断向远处蔓延…… 死了!死定了! 234章 送他们回老家 世间事,往往会因为一个细节改变走向,甚至在关键时刻决定成败。 女真人虽然拥有天下无敌的名誉,但看着满山遍野渐渐扩大的火情,一向勇猛著称的兀术却彻底泄气。 面对自然之威,非人力可以对抗! 匆匆赶回古北关,宗望与希尹尚不知情,听完兀术讲述,两人沉默不语。 兀术半跪在自己二哥面前,沉痛地说道:“都是兀术一时疏忽,以至于陷全军于绝地,请二太子执行军法!” 希尹却知道,这事兀术确实有过错,但眼下四千大军穷途末路,再杀自己人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开口向宗望求情:“兀术虽然有错,但攻克关口亦是有功,此时敌军迫近在即,让他将功折罪吧!” 宗望看了看四周,忽然笑道:“不就是个逃跑的南人放了一把火嘛,没什么可怕的!你们说这山火能烧多久?” 希尹疑惑地回答:“此处山林中枯草烂叶较多,怕是最少也要烧上半天……” 宗望淡淡地说道:“那俺们就在这里等上半天!” 希尹豁然开朗。 对啊,现在走不了那就等火灭了再走就是,古北口好歹是个关卡,对方追击的是轻骑兵,根本没带器械,再多的人在关墙和女真勇士面前都白给,至于宋军步卒携带火炮等器械抵达,山火早就熄灭了。 “对!还是二太子看得透彻,俺们在这里正好可以休整休整,等火灭了再走!” 兀术愣住了,就这么简单吗? “若是南人来攻……” 忽然他也明白了,对方现在没有火炮,而且女真人拥有城防优势,此消彼长,镇国军想要攻克古北关无异于做梦! 宗望见弟弟明白,便摆了摆手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南墙盯着,必须据守半天,若再有疏漏,二罪并罚决不宽贷!” “是!”兀术逃过一劫,当即接令带着亲卫上了南墙。 关墙向南一百步远的地方,打着火把的宋军骑兵沿着山路向后蔓延,宛如巨大的火龙永无尽头。 半天?只要有吃有喝,对方没有火炮,兀术认为自己可以守三天三夜。 来吧,看看到底谁的刀更锋利? 接着,为了刺激镇国军将士,女真士兵将原古北守军的尸体大卸八块,丢出关墙,甚至还有各种侮辱尸体的行为…… 追了一天一夜的蒋雀儿与郑良,终于在古北口追上了女真人,但他们都有疑惑,既然宗望攻克了关口,却为何据而不退? 见到女真丧心病狂的无耻行径,郑良等人怒火冲天,追杀女真人本就是镇北王的命令,现在烈士遗体遭到如此侮辱,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当即命令骑兵下马,当作步兵攻打关口。 蒋雀儿赶紧拉住他:“老郑,别中计了!你这么攻上去,他们占着地利,我们讨不到便宜,损失可就大了。” 郑良看了看一丈高的南墙,以及严阵以待的女真士兵,强攻的话损失确实很大。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蒋雀儿看了看两边的险峻的山势,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摸清关内的虚实再打也不迟……你们上去,带着望远镜到前面察看仔细一点!”他指着几名手下发出命令。 七八名特战队员立即应声分成两队,取出各种装备攀爬石壁。 郑良看着两侧近乎于绝壁的山势担心地问道:“能行吗?” “攀爬是特战队的基本科目,放心吧,很快会有消息的。” 果然,郑良随即看到七八人手脚并用,互相配合着在石壁上快速攀援,很快就消失在草木之中。 很快,居高临下的特战队员传来消息:关墙上有近百金兵,关内还有大队金军,已经顺着山峰向前继续侦查。 郑良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还真奇怪了啊,金狗居然在关内停留,是太疲惫了,要修整?” 蒋雀儿却皱眉苦思冥想,忽然他说道:“不太像,他们刚刚在檀州得到了补给……莫非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让金军不得不停在这里?” “什么突发情况?宗望死了,那也应该快跑才对,他们在檀州都没停,怎么会停在古北?” 两人都搞不明白,过了一会,绝壁上再次传来消息。 “关内金军数量过千,北关外亦有大量金兵……嗯,关北两里外上方疑似山火造成的红光,有待进一步侦察。” 哦! 后面一句话引起了蒋雀儿的关注,他当即拿出地图,借着火光很快找到“鹰嘴崖”。 鹰嘴崖地段特别狭窄,两侧都是崇山峻岭,历来是伏击的好地方,同样,如果烧一把火,至少半天时间无法通行。 难怪宗望要据守古北口了! 蒋雀儿与郑良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确了一点:古北守军为了阻挡女真人逃跑,故意点燃了鹰嘴崖。 这对于全歼宗望部队,争取了半天时间,简直是神来之笔! 放火之人是英雄,当之无愧的头功! 郑良问道:“看情况,宗望老狗是被迫守关,三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可以跑回去……” “回去?”蒋雀儿脸上杀气凌厉地讽刺道:“送他们回老家还差不多!” “你有办法拿下关墙?” 蒋雀儿看了看渐渐露白的晨曦,再看看列于身后的千余名精锐特战队员,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女真如此骄狂野蛮,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特种作战!” “我命令:特战一队从左侧封锁北墙,特战二队从右侧封锁南墙,可以小范围使用炸药包和燃油弹,半个时辰之内歼灭关内之敌,有没有问题?” 两名队长同时立正,敬礼道:“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蒋雀儿回敬军礼,说道:“执行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随着特战队出击的命令传达,两侧山璧上各有三四百人借着绳索快速攀爬上去,然后扔下更多绳索。 不到片刻,七百多名特战队员已经消失在茂密的草木之中。 “阿雀,你的兵真是厉害!”郑良见特战队员个个身手敏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不由得开口称赞。 蒋雀儿放下望远镜,说道:“也就这种特殊地形明显一点,到了平地我们可不是骑兵旅的对手。” 郑良却说道:“不能这么比,至少俺七百骑兵干不掉一千多女真骑兵,一对一都比够呛,说心底话,金狗的骑射确实厉害!” 蒋雀儿点点头说道:“人家穿开裆裤就在马上马下玩耍,熟能生巧嘛,可我们宋人除了达官显贵,谁养得起马?” 两人一边关注关头的情况,一边说着话,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北墙头升腾起一片浓烟。 紧接着,南墙上也出现了大团的烟火,发出剧烈的爆炸声,随后是接二连三地响起轰隆隆的炸裂声。 知道特战队发动了进攻,郑良放下面罩高举长刀,命令道:“骑兵旅全员冲锋,杀光金狗!” 说罢,他一催战马,率先冲向古北南墙。 235章 你跳,我也跳 镇国军发起进攻前,金军警戒哨已经通过惊起的飞鸟察觉,指着关口上方的峭壁告知兀术,上方丛林中有人行动,极有可能是宋军斥候。 看着两侧几十丈高的山体,兀术意识到不妙,对方居高临下,即便是扔石头树木,自己的部下也受不了。 于是,为了避免伤亡过大,他立即撤下一半的人手,同时通报宗望,关口山头上有宋军活动。 但宗望此时却判断两侧山头只是小股敌军斥候,扔石头能砸死几个人?故而他严令兀术不得擅离职守,必须坚守三个时辰。 当北墙上的警戒哨也发现了动静之后,虽然希尹预感到一丝不安,但他却不能改变宗望的军令。 若是守不住古北关,他们北有大火南有敌军,时刻处于被攻击的状态,军心士气将会崩溃。 即便兀术守不住也得守,战死总好过被烧死。 但随后从天而降的不是石头树木,而是炸药包和燃油弹,烟雾顿时在南北关墙上升腾。 “二太子,对方如此攻击必定是想断绝关内士兵的退路,尽快撤到关北!” 看着宋军在山头扔完炸药包和燃油弹,再端起弓弩射杀关内营区中的千余名部下,宗望怒火冲天。 女真人的弓箭射不到那么高,所以宋军肆无忌惮地冲着人堆中发射弩箭。 弩箭从两边射下,关内除了那些营房,几乎没有死角,但营房也塞不下这么多人,因此,关墙上和空地上的金兵只能十几个人靠墙围在一起,顶着盾牌防箭。 但仓促之下,仍然有很多士兵被宋军当作兔子射。 这也太欺负人了! 没等宗望发脾气,南墙外便听到了潮水一般的呐喊声……宋军进攻了! 他们真是会挑时候! “给兀术留下五百人,其他人出关!”宗望最后稍微停顿一下,冷冷地说道:“告诉他,若到了最后时刻,把整个古北关烧掉!” 说完,宗望在数百名随从的遮护下,准备翻越北面关墙逃出去,因为北门中了两颗燃油弹,已经成了火海。 当他们刚刚靠近关墙,立刻被特战队员发现,于是,弩箭、炸药包、燃油弹纷纷投了下去。 弩箭还好说,但炸药包和燃油弹都是范围伤害,人群越是密集,效果越理想。 因而,一波饱和攻击,令企图突围的金军伤亡一百余人,更恐怖的是那些被燃油弹烧着的士兵,火焰在身上扑都扑不灭,很快几十名“火人”在哀嚎声中被同伴杀了,否则沾染上会害死其他人的。 但,宗望希尹还是在严密保护下,登上了北墙,就在第二波空中轰炸到来之际,宗望与希尹果断纵身跳下。 接近两丈高的关墙,对于身着盔甲的宗望和希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随着墙头再次响起爆裂声,宗望瘸了腿,希尹摔断了手,两人的绝大部分亲卫都没来得及跳下来就被永远地就在古北关内。 见到两人跳出来,接应的士兵迅速护送两位大将,将其带离处于危险之中的关墙。 兀术挥舞着盾牌,拨打着射来的箭矢,用斧头劈倒一名登上南墙的宋军士兵,喘了口气,可传令官:“二太子出去了吗?” 得知宗望成功出关,兀术看着前赴后继向上攀爬的宋军,大声说道:“请二太子放心,宋军想要过关,只能是踏着俺的尸体!” 实际上,兀术心里明白,在三面围攻下,纵使有五百人也抵挡不了多久,到时只有纵火焚关了。 郑良冲了两次,都被兀术带人打了下来,蒋雀儿此时上前说道:“你攻左边,我打右边,利用连弩尽可能杀伤对方,看他们能送多少人头?” 两百多名特战队员准备就绪,配合骑兵旅发起第三次冲锋。 特战队的单兵技能大大高于骑兵旅的官兵,因而,连弩在他们手上就变成最高效的杀人兵器。 这一波强攻,宋军右路改变硬碰硬的攻击战术奏效,击杀了五六十名敌军后,很快打开了缺口。 见到特战队迅猛如虎,兀术情知不好,为了拖住时间,他不得不撤下南墙登上北墙,穿过营区的时候,他顺便把火点着。 你们用火阻挡我们,同样也可以用火阻挡你们! 看着烟熏火燎的北墙,还有两百名手下,不知为何,兀术突然想起与韩逍遥见面谈话的场景。 对方是那样的文质彬彬地讨要百万宋民,甚至有模有样地拿出了一大叠证据,哪怕自己厉声驳斥拂袖而去,对方依然神色如常。 他一度以为,对方只是仗着火炮与连弩故作姿态而已,哪怕对方亲赴平州坐镇,他仍然认为对方并不具备击败金军的能力。 但等他们到了景州,对方居然主动出击,更派出主力合围,甚至一路追杀堵截,将他们困在古北关。 忽然间,兀术骨子里泛起一丝寒意。 这家伙当初的平和,不是顾及金国威势,而是胸有成竹的淡然,而这种淡然来源于镇国军的强大攻击力。 虽然兀术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满万无敌的女真人败给了书生一般的韩逍遥。 也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突然,女真士兵惊呼起来,兀术回神,发现对面的镇国军官兵,使用铁铲挖掘沙土覆盖到火苗上,迅速开辟出一条通路。 这也行? 还没来得及休整的金军,随即又陷入与镇国军的苦战。 随着镇国军越来越多,北墙上女真士兵迅速减少。 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兀术嘴里泛起苦涩。 才抵挡了一个时辰…… 当最后时刻,郑良、蒋雀儿与大批镇国军涌上北墙时,兀术的最后一名亲卫推了他一把。 “四太子,快走!” 说完,那名亲卫挥舞着弯刀冲向宋军,可随即被对方用长枪刺倒在地。 亲卫口吐鲜血,仍然喊道:“快走啊!” 兀术转身跳了下去,宋军当即探出墙头,冲着兀术投掷刀枪,希望能将这名女真大将击杀。 但兀术很熟练地就地翻滚,避开了所有攻击,拔腿向北方逃窜。 宗望希尹坐在马上,在队列中缓慢向北挪动,还有一个半时辰,火势才能减弱,希望兀术能坚持得久一点。 一万一千名女真勇士,如今只有两千来人,宗望自己也糊涂起来,怎么就输了呢?这仗到底是怎么打得? 希尹吊着胳膊,却是想着镇国军的种种神奇之处,无一不是克制女真骑兵,难道他天生就是大金克星? 回到上京,是发大军围攻还是效仿镇国军制造连弩,铸造火炮,训练特战军队? 又或者,威胁东京压制惩处韩逍遥? 最后,他忽然回头望了望古北关口的方向。 或者,双方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236章 战神陨落 蒋雀儿郑良夺回古北关口的一个时辰后,两人抵达鹰嘴崖,这两里多路程铺满了女真士兵的尸体。 面对两侧山峰投掷的石块树木,以及骑兵旅清一色的连弩,为了掩护宗望、希尹与兀术等高级将领,一千多名女真骑兵最终没能活着离开。 虽然鹰嘴崖气温未降,但镇国军追杀急迫,宗望决定提前通过一片焦黑的山路。 鹰嘴崖这段山路不长,曲折往复也不过两三里。 当女真士兵踏上烟火未消的路面,感觉身处篝火之中,汗如雨下呼吸急促,胯下的战马也耐不住高温嘶鸣不已。 “冲过去就好了!” 这次,宗望带头进入狭长的鹰嘴崖山道,希尹默默跟随,然后是蒙安谋克,最后是兀术率领士兵压阵。 存亡关头,宗望已经没心思处置任何人了。 但,宗望忽略了一个事情,大火是从鹰嘴崖南端开始燃烧的,虽然南端已经能够通行,但北端大约一里的路段不仅温度高的吓人,而且氧气极为稀薄,很多地方依然有明火。 要看就要走出山道,但近千人的队伍绝大多数都出现了缺氧脱水的眩晕症状。 走着走着,一名骑兵摔下了马,接着又有人落马,没有人下马救助,他们自己也都到了极限,像极了被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鱼群。 于是,宗望与希尹等人,依稀听见连续不断的坠落声,每一声都意味一名女真精锐丧生。 他们本应该泼洒鲜血死在战场上,却白白地葬送在莽莽群山之中,与草木的灰烬融为一体。 最初,每一声坠落都让宗望心如刀绞,然而听得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但心底和骨子里对韩逍遥与镇国军的仇恨,飙升到无以复加的高度。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一阵山风卷着起地上残余的灰烬扑了宗望一身,火星一沾上干燥的衣物头发,瞬间复燃。 宗望霍然痛醒,慌乱之中摔落马下,在灰烬中发出凄厉的痛呼。 距离宗望仅仅五步的希尹,目瞪口呆地看着宗望被火突然席卷全身,竟然愣住了。 哪来的火?! 不过,宗望的亲卫反应快,挣扎着上前扑打火苗,并紧急拖着宗望奔出山道北口。 劫后余生幸存的女真兵将,一出火场边便在地上,犹自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等希尹上前看望宗望,却发觉对方惨到极点,浑身被烧的体无完肤毛发一根不剩,脸上多处被烧脱了皮,而且悲催的是原本崴了的左脚,彻底变了形……断了。 希尹看了看自己断了的右手,无可奈何地上前询问:“二太子,怎么样了?” 宗望费力地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问道:“有多……多少儿郎活……活下来了?” 希尹环顾四周,粗略算下来不足百骑,再看看山道内,久久没有人员跟出来,便回答:“百骑……” 宗望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咳嗽着说道:“不该……该南下,都是……是俺的错……错啊!” 希尹轻轻说道:“二太子,别说了,安心养伤……” 宗望却发出剧烈咳嗽,似乎要撕心裂肺一般,咳嗽过后,宗望语气低沉,一句话要分两三次才能说完,而且言辞有时会错乱不堪。 看宗望这种情况势头不对啊,希尹不禁担忧起来。 而此时,山道中突然窜出一人,衣服上还带着火星,浑身上下黑乎乎的看不清眉眼。 一众兵将还以为是镇国军追杀出来了,吓得握紧刀枪聚拢在一起。 可那人高大魁梧,脑后明显的的鼠尾辫又让人稍稍安心。 “兀术?你还活着!太好了……”见到面目黢黑双目通红的兀术,希尹又惊又喜。 原本气若游丝的宗望,此刻却一下清明起来,神色安详地冲兀术轻声说道:“阿弟,你来,有话与你交代。” 兀术从没见过如此和蔼亲切的兄长,但希尹却低声说道:“二太子怕是不行了……” 愕然的兀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赫赫无敌的女真战神就要陨落了吗? 那金军今后怎么办?谁来带领大军征战天下? 尽管心思翻江倒海,兀术尽量压制心中的悲痛,扑到哥哥面前将对方抱起,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 宗望并未像往常一样训斥弟弟,反而微笑着说道:“十年前带你猎熊,因为害怕到哭被俺狠抽了一顿,还记得吗?” 兀术泪水更加滂沱,哽咽着点头:“二哥,俺知道你是为俺好,都记在心里。” 宗望伸手轻轻拭去弟弟脸上的泪水,说道:“女真人的命是向老天挣回来的,你不杀熊,就要饿死冻死,你可明白了?” 兀术哪有不明白的,正因为辽国欺压的女真人活不下去,老爹才拼死造反,否则哪来大金国? “明白,兀术都记在心里了!” 宗望拼尽最后气力说道:“有一桩事……对镇北王,若无彻底歼灭把握不可与之作战,切……切记……” 兀术泪如泉涌,连连点头。 宗望眼中带笑,断断续续地恳求道:“好想再看一看老林子啊……” 说完,女真一代战神完颜宗望,垂下了骄傲的头颅,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强忍悲痛的兀术背起哥哥微温的尸体,再用绳索捆扎好便翻身上马。 “二哥,俺带你回按出虎水!” 等蒋雀儿与郑良通过狭窄的鹰嘴崖山谷,只能隐约看见不足百人的金军背影。 看了看同样疲惫不堪的部下,虽然很惋惜,但他与郑良都知道追不上了。 唯有红着眼的醉罗汉狠狠冲着前方啐了一口:“算这帮金狗命大!” 他们并不知道宗望已死,虽然近乎全歼,但总是有个缺憾。 直到他们回到燕京五天后,才得知金军战神宗望陨落的具体消息。 而此时,韩逍遥在火炮的帮助下,早已经轻松攻占了锦州,当然见好就收,镇国军并未向北继续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萧干也同意归附燕云管委会,并将奚族尽数牵至锦州。 至此,燕云军团首次对金自卫反击战,总算圆满结束。 战后经过仔细统计,歼灭女真一万两千余人,附从军三千余人,镇国军合计伤亡七千余人,战损1:2。 其中,损失最大的是张诚在顺州堵截金军的预备役部队,近三千人伤亡。最惨烈雄壮的非古北关和马贼营,只活了醉罗汉一人。 但这一战的意义非同凡响,首先,打破了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同时自卫反击战拿下了锦州这个女真重镇,大大增强了防御纵深。 此战不仅极大地激发出燕地民众的认同感和荣誉感,更催生出一批英雄将领,锻炼了大批部队,催生出更为强大的韩记军工产业。 而且从上京传回来的消息,阿骨打已经病逝,吴乞买准备接位登基。 得知宗望南下惩燕作战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乃至自身陨落,瞬间引发了金国高层的争论,主战派叫嚣:誓倾金国之兵南下踏平燕京! 而保守派却认为,内部尚不安定,契丹人、草原人正在各处掀起暴乱,主张:攘外必先安内! 两派几乎各执一词,吵得都要打起来了。 为了制止分裂,吴乞买身披孝服,召见希尹与侥幸活下来的十余名蒙安谋克。 见到吴乞买,希尹行半跪大礼:“陛下,罪臣希尹请求责罚!” 殿内金国高层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居然输给南人,居然还有脸活着?可耻! 吴乞买却神色如常地看着老部下,知道对方智谋超群,便问道:“宗望一向用兵如神,百战百胜,为何此次会如此惨败?” 237章 北风掠过按出虎水 拨出虎水,巨鱼神石不远处的坡地。 提着铁锅的少女阿采,兴匆匆地找到了四太子兀术。 “兀术,俺亲手做的炖肉,请你吃!” 躺在草丛里的兀术,脸上还是灰一块红一块,被烟火与高温烫伤的皮肤尚未完全恢复,他张开眼睛看见神采奕奕的女孩。 阿采是老林子里最俊俏的姑娘,刚刚过完十五岁的生日,她的梦想是嫁给女真族征战天下的大英雄,生一大堆儿子。 恰好,女真皇帝阿骨打的儿子回来了。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所以,一见到高大魁梧的兀术,阿采顿时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是谁了。 迎接太子的酒宴被拒绝了,部落里最好的帐篷被拒绝了,甚至连两名面容姣好的契丹女奴也被拒绝了…… 兀术自己挖坑埋了二哥,自己砍了些树枝杂草搭了窝棚睡觉,自己摘野果挖块茎掏鸟卵充饥,被族人们指指点点,说是老皇帝的儿子傻了。 但不闻不问的兀术,就此住在山坡上,住在二哥的坟丘旁,每日复盘南下惩燕的战斗经过,每日与地下的宗望倾述心声。 “不是让你别送吗?俺有吃的……” 兀术翻了个身,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新起的坟丘。 阿采是个性格直爽的好姑娘,被拒绝了两次送食,依然不肯放弃。 “男人怎么能不吃肉?再继续吃果子,你就拿不动刀了!” 兀术嗤地一声笑了,略带嘲讽地自言自语:“俺为啥要拿刀?” 阿采理所当然地说道:“拿刀就可以猎熊杀虎,你是阿骨打皇帝的儿子,就该拿刀去征战天下!” “征战天下?哈哈哈~” 兀术像个小丑一样笑的浑身抽抽,笑的泪水满脸。 阿采莫名其妙地看着意中人,不知道征战天下有何可笑的,莫非兀术真的傻了? “有什么可笑的?唉~你别再笑了……” 好一会,兀术停止了笑,也停止了流泪,顺手从窝棚里掏出一枚鸟卵,在牙齿上磕一磕,将蛋液尽数吞进肚里。 “兀术,你没事吧?”蹲在一旁的阿采小心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阿兄死了,你才难过的?” “他是俺最亲的二哥!也是大金国百战百胜的战神,都因为俺的错他才会死的!”兀术指着坟丘说道:“俺对不起二哥,俺是大金国得罪人!俺这辈子就在这里陪着他,不想再拿刀了!” 阿采点点头,却说道:“俺听萨满说过:人总是要死的,老死,病死,被虎狼吃掉,被其他部落杀死,都是上天的旨意。俺们女真人,从来不会因为死去的人放下刀枪!” 兀术哪会被一个毛孩子教训,嗤地背过身说道:“那就别把俺当女真人好了!滚吧!” 这个混蛋! 阿采气得站起身,想踢兀术,可是舍不得,又想踢翻铁锅,想想舍不得炖肉,咬着牙提起锅子回去了。 当夜,呼啸的北风吹进按出虎水的老林子,所有族人都在帐篷里下意识地裹紧了衣物。 迷糊之间的阿采,却突然坐了起来,深秋的寒风让她想到了山坡上简陋的窝棚。 她穿上衣服,抱起一张熊皮悄悄出了帐篷,借着微弱的星光,在夜色中,阿采飞快地奔跑,一直跑到山坡上,看着窝棚里寂然无声,她最终下定决心弯腰准备钻进去。 可是窝棚内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寒光闪过,一柄弯刀劈向阿采的颈部。 阿采根本反应不过来,依然向着刀锋迎来。 就在电光火石间,兀术嗅到了熟悉的少女味道,大骇之下硬生生转动手腕并撤去了力道。 唰! 一缕青丝被刀锋削断,被气流带着飘在半空。 常年征战的临敌意识,差点杀了自己族人,让兀术也是吃了一惊。 阿采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的动作,吓得叫出声来。 好快的刀!好厉害的身手! 不愧是阿骨打的儿子,不愧是我阿采的意中人! 夜色中,兀术缓缓收刀,冷冷地问道:“你来作什么?” “起风了,俺给你送一张皮子……”虽然对方看不见,但阿采仍然笑着说明来意。 “不用!”兀术说完重新钻进窝棚,将刀插入刀鞘。 阿采好心给他送熊皮保暖,却遭到恶劣地对待,心情顿时气愤起来。 她探头进入窝棚将熊皮丢到兀术身上,气道:“俺又不是你的仇人,没有火塘没有皮子你会冻坏的,你不能不识好歹!” 兀术一言不发,将皮子推到阿采身上,阿采气得快要哭了,执拗地将熊皮再次盖在对方身上…… 于是,因为赌气,窝棚里发生了一场无声的熊皮大战,当战斗进展到兀术将阿采压在身下时,一种奇妙的反应被激活…… 于是,在微凉的北风掠过按出虎水的那一夜,窝棚里的“战斗”持续了很久…… 第二日,阳光和煦,打完架的小两口也得以回到部落中。 “阿采是四太子的女人了!” 这条劲爆的消息让部落沸腾起来。 同时,兀术也遭遇到很多不善的眼神,都是部落里一二十岁的青壮……他们追慕阿采很久了。 就在阿采的父亲库布,当众宣布把女儿嫁给兀术的时候,有人发出质疑。 “库布,俺反对!这个兀术打了败仗害死二太子,根本就是废物,只有俺诺敦才能给阿采幸福!花脸的,敢不敢拿起刀与俺决斗?你赢了,俺给你当奴隶,你输了,把阿采给俺!” 诺敦直接向兀术发出挑战。 自从阿骨打起兵后,女真人绝不为奴! 众人把目光聚集到兀术身上,这个打了败仗害死哥哥的颓废二太子,敢与部落里的第一勇士决斗吗? 阿采知道诺敦的可怕,不仅力大无比,而且极其残忍,部落间争斗时,对手非死即残! “诺敦!俺已经是兀术的妻子,他是四太子,你可别胡来!” 诺敦嗤地笑出声,唰地抽出弯刀,指着兀术的鼻尖说道:“四太子就不是女真人了?只要他是女真男人,就该照规矩接受俺的挑战!” 兀术看了诺敦一眼,轻轻说道:“你见过连弩和望远镜吗?见过隔着一千五百步杀人破城的火炮吗?见过一罐子火油可以烧死几十名最勇猛的战士吗?见过铁锅一般大小的炸药可以炸毁城楼吗?” 所有人都听不懂兀术在说什么,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这种事? 诺敦更加傲气,嘿嘿冷笑,说道:“说这些没用的干啥?俺只知道你打了败仗,是个连决斗都不敢的废物!阿采就是鬼迷了心窍……” 兀术眉梢一扬,出手入电,一拳砸在刀面上,诺敦没留神,弯刀随即脱手飞了出去,就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兀术的弯刀竟然瞬间抵在诺敦咽喉。 “哗!”围观的族人齐齐发出惊叹。 诺敦狼狈不堪,他没料到对方的身手竟然快到这种地步,他似乎只看到了残影。 兀术随后收刀,拍了拍诺敦的肩膀,随和地说道:“怎么说俺都行,别扯到女人身上!” “唷~”族人发出哄笑声。 原来,四太子是个维护自己女人的男人,阿采真是好福气! 见识到兀术凌厉的身手,部落里其他勇士也就服气了,打不过人家,阿采自己也看上人家,左右都争不了…… 诺敦也服气,但是,他不明白,凭兀术这样的身手,一个人足以猎熊擒虎,怎么可能会败呢? 婚礼意味着人丁兴旺,是部落里的一件大事,于是,库布发动族人打猎捕鱼,准备酒水,更请来了老萨满主持四太子兀术与阿采的婚礼。 新婚之夜,汗流浃背的兀术一顿猛烈操作,最后疲惫地伏在阿采青春美好得身躯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阿采紧紧搂住自己的男人,甜蜜地说道:“以后你白天去打猎,晚上回来俺就好好侍候你……” “好……” 兀术搂着妻子说道,但心底却浮现出南方那一幕幕烟火漫天的战场。 238章 地狱之门 上京,春风馆。 作为上京小有名气的欢场,春风馆拥有一批才艺出众的歌姬琴师舞女,得了天下的女真贵族们,不乏仰慕宋国文化者,很快便喜欢上这里的儒雅之风。 裙楼雅室内,两名相貌普通的汉家女子相对而坐。 年长者约莫三十岁,看上去体型微微发福,鬓角染了几丝白霜,但眼神却无比锐利。 她毫不客气地责备道:“女真刚刚战败,很容易就能想到上京有间谍,上次已经告诉过你,这段时期已经有人被抓了,你必须蛰伏……” 可想到若非情况紧急,对方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年长女子最后还是关切地询可。 “到底什么事情?” “这次听到确切消息,九月初九吴乞买登基之后,女真十万大军便要南下复仇!” 九月初九? 还有两天时间,确实很紧急,虽然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但有备无患,必须尽快向燕京示警。 “你赶紧回去,从后门走……”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骚动与惊叫。 职业的敏感令年长女子意识到,她们暴露了。 “走!”她当机立断,迅捷从袖中掏出匕首冲到走廊上。 此时,大队全副武装的金兵从街面上涌入院中,不论男女一律踢倒在地看管起来。 楼上两名女子见状不敢耽搁,直接向后院逃去。 很快,金兵发现两人踪迹追了过来,遇到阻拦之人直接一刀砍翻。 “抓住那两个女的!” 两名女子仗着地形熟悉,抢先一步跑到后门,拉开院门,却见一队金兵等候已久。 为首的大将见到女子开门,嘴角微翘地说道:“在下完颜希尹,久仰沈娘子大名,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沈娘子即年长女子,面色一白,完颜希尹熟悉汉家文化,在金国高层中号称“知宋派”。 她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亲身前来抓捕自己。 对方蓄谋已久,前堵后追,根本无可逃遁,虽然接受了一个月的体能与格斗训练,但与女真士兵相比还是不够看,遑论希尹这样的大将。 从接受这份任务开始,沈娘子便做好了所有准备,看了一眼身旁瑟瑟发抖的下线,便镇定地扔了短刀,给希尹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希尹将军大驾光临,春风馆蓬荜生辉,请!” 希尹哈哈一笑,跨进院中,径直走向后院的凉亭。 此时,院中楼内所有人等都被搜出,押在大堂。 凉亭内,希尹邀请沈娘子坐于石桌旁,可道:“今日见沈娘子镇定自若,方知镇北王手下人才辈出不虚,那么接下来,我可你答?” 沈娘子微笑道:“希尹将军想可的事情,只怕民女知道也不能说。” 希尹哈哈一笑,却把目光转到年轻女子身上。 沈娘子叹了口气,说道:“希尹将军,有些消息会害死成千上万人,您觉得我会因为几个人的命现在就告诉你吗?” 这句话里包含了至少三个信息:沈娘子确实掌握重要机密,可以说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机密将来可以说。 希尹将目光重新投向沈娘子,饶有兴趣地说道:“那就说一些可以说的。” “我的代号:紫貂,受训于镇国军内卫,奉命潜入上京收集各种情报,此次宗望率军南下的消息是我通知燕京的。” 希尹点点头,他从东京燕京密探得来的消息,基本上能够吻合,眼前这个沈娘子,就是镇国军最神秘的受韩逍遥直接掌控的女间谍,紫貂。 于是,疑可随之而来:为何在荒原时,韩逍遥会派紫貂潜入上京?他是早就预判到会入主燕京,与金军刀枪相见? 紫貂摇摇头:“我只负责潜伏,收集并传递消息,不清楚镇北王怎么想的。” 希尹点点头,继续可道:“交出你在金国的所有下属。” 紫貂摇摇头:“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可以?” “按照规定,三日后。” 希尹若有所思,这三天时间,肯定是镇国军内卫间谍安全撤离的时限,三天一过,与紫貂有联系的人都会撤离或者隐藏起来。 希尹皱了皱眉,为了确保二次南下的隐蔽性,吴乞买让他肃清上京的间谍,所以,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紫貂擒获,不撬开对方的嘴,之前的功夫都白花了。 他挥了挥手,两名女真大汉随即上前,扯下紫貂下属的上衣,用意不言而喻。 袒胸露乳的年轻女子,立即明白自己将要遭受到什么对待,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紫貂依然克制地对希尹说道:“希尹将军,她只是报信人,这么做没有用!” 希尹微笑道:“你说过,但我还是想试试,即便没用也无大碍,我们有的是时间!” 于是,凉亭边的草地上,一队禽兽不如的金兵,当着紫貂的面凌辱年轻的情报人员,直到半个时辰后女子昏厥过去。 从始至终,无论女子如何哀求惨叫,紫貂都面无表情,希尹也心不在焉,甚至还让人送来茶点。 “唉,这都能忍得住,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紫貂!在下素来仰慕宋国的文化与人,听说你在春风馆内不曾接客,在下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随即,希尹站起身走到紫貂面前,左手捏住对方的脸蛋,右手一把将其搂在怀里,低声说道:“你还是不说吗?” 紫貂眼中闪出厌恶的神色,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想做什么只管做,杀了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哗啦!”希尹扫掉石桌上的事物,再将紫貂推倒,撕开了对方的衣裙。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试试最神秘女间谍的滋味!” 说着希尹褪去了自己的衣裤便扑在紫貂身上,无论希尹如何蹂躏虐待,紫貂一动也不动。 到了最后,在希尹最愉悦最放松的时刻,默默忍受暴行的紫貂突然睁开双眼,从头发上迅捷抽出纤细的发簪,猛然坐起扎向对方面部。 “啊!” 赤身裸体的希尹右拳打飞紫貂,一手捂着自己的左眼,红黑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啊啊啊~” 剧痛之下的希尹,暴躁地抽出长刀冲向倒在地上的紫貂。 紫貂受了重击,嘴角溢出鲜血,却坦然迎着刀锋不躲不闪,神色坚定又凛然。 就在刀锋即将劈在紫貂面部时,希尹停住了手,咒骂道:“你想一死了之?做梦!” 围过来的金兵早已经控制住紫貂,询可如何处置。 “交给你们了,随便怎么折腾都行,但绝不能让她死,明白吗?” 金兵淫笑着答应下来,对于折磨女人他们经验很丰富。 紫貂的眼前,仿佛地狱之门敞开,漆黑的黑暗与无尽的痛苦瞬间将她包裹。 239章 斩首示威 紫貂被捕的消息包括具体过程,第一时间送到韩逍遥手中。 “一共五人被捕,但剩下的二十多人都撤了回来,紫貂没有泄密。” 萧云鹤不带一丝感情地陈述实情。 一字不落地看完密报,韩逍遥将文书交还给对方,说道:“吴乞买已经登基,肃清间谍很大可能是为了出兵……看来,他们不太明白火炮连弩意味着什么,也好,那就索性给他们加加码!让‘红组’派人去一趟上京!” 萧云鹤立即明白对方意思,因为完颜希尹的暴行,韩逍遥采取了恐怖的报复行动。 从事密谍多年的萧云鹤都认为,红队队员的训练科目过于血腥残忍,但韩逍遥从没有放松标准的意思。 吃生肉,连续两天两夜急行军,飞檐走壁翻山越河,举手投足杀人不眨眼,这些家伙简直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一个小队六个人,红队自内卫选拔时就开始训练,目前仅仅只有两个小队。 迄今为止一直接受秘密剿匪和跨境等实战训练,战果……都是击毙,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所以,十二名脸上涂着迷彩油墨的队员站在面前,萧云鹤命令道:“本次目标:炸毁女真人的皇宫并狙杀完颜希尹。我要提醒的是,任务非常危险,也没有后援,镇北王的意思,你们有权拒绝。” 萧云鹤刚说完,紧急召回的红队十二名队员却齐刷刷地举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萧云鹤缓缓抬手回礼,只说了一句:“祝你们成功!” 一周后,上京的贫民区,衣着邋遢的红队队员完成了踩点,傍晚最后一次确认行动流程。 “八牛弩就位,九枚特制的燃油弹齐全,三轮发射足可以炸毁吴乞买的真龙殿。” “宝光塔距离真龙殿三百步,第五层可以安装八牛弩,射界清晰!” 红一小队决定子夜动手,一刻钟完成炸毁女真皇宫的行动。 红二小队得到了希尹的作息规律,同样决定当晚动手。 “希尹回到府邸后,他的护卫会降到二十四人,两个时辰轮换执勤,前八后四。” “但希尹有六个妻妾,不知道他会在哪间房内,所以必须逼他出来!前后一起动手,子夜炸掉守卫宿舍放火烧他的后宅,再趁乱近身刺杀,记住,他的右眼有伤,别割错脑袋!” 于是,一行人先后消失在凌乱的街巷中。 夜深时分,宝光寺隐蔽的墙角,四名红队队员将两只大箱悄悄运进了院内。 七层宝光塔耸立在大殿之前,是上京最高的建筑,四名队员在夜色中抬着大木箱闪进塔中。 四人一直到了第五次层,才开箱组装弩机,八牛弩一次可发射三枚标枪,射程一千步,即便加上半斤重的燃油弹,射中三百步外的真龙殿可谓轻而易举。 而且,这架八牛弩是经过特殊改造过的,加装半机械上弦器,确保四人在一刻钟内发射三次。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待队友发出的信号! 而另一队红队队员,已经完成了监控和攻击部署,同样等待行动的讯号。 就在时间慢慢接近子夜时,两名红队队员分别在城内多处要害部位引燃炸药或燃油弹,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听到动静,吴乞买腾地从辽国公主身上爬起来,侍卫随即给他披上衣服甲胄,上百禁卫护送吴乞买登上内宫门楼。 目光所及之处,竟不下七八处腾起了烟火,吴乞买对方位了如指掌,很快就判断出,上京城中府衙、军营、仓储、监牢、库房等重要场所全部遭到袭击。 谁这么大胆? 几乎同时,铜锣声,号角声,叫喊声在上京的夜空中飘荡,大批卫戍士兵与巡捕开始向火光处集结。 吴乞买随即命令身边的禁卫出宫,无论如何都要抓捕破坏分子绳之以法。 禁卫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吴乞买——金国皇帝,今夜声势这么大,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走了会不会中了对方调虎离山的计? 吴乞买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宫内禁卫如云,这帮奸细即便来了又……” 话还没说完,却听见轰隆隆的一串炸响在宫城内轰鸣。 众人转身,只见吴乞买登基的真龙殿,突兀地燃起了数股烟火,火势逐渐猛烈。 这! 吴乞买心头一阵阵狂怒,他一定要抓到这伙可恶的奸细,将他们千刀万剐! 就在宫人和禁卫抢救真龙殿时,希尹府邸同时发生了两次爆炸,后院迅速着火,衣不蔽体的女眷们吓得纷纷逃了出来。 希尹自从听到城内放入放鞭炮一样的爆炸声,就知道,这肯定是镇干得。 因为这情形与东京皇宫和枢密院的爆炸案如出一辙,尤其是自己刚刚端了对方在上京的密谍据点,人家报复过来很正常。 正当他猜测自己会不会成为袭击目标时,院子里就发生了猛烈爆炸……这韩逍遥还真是有仇必报啊! 看这形势,至少上百人的特战队来了吧? 希尹觉得一个人太危险,于是小心翼翼地混在女眷之中,想着到前面与大队人马汇合,再从容对付镇特战队。 然而,当他嗅到一股杀气时,他猛然推开两名小妾向侧院跑去。 火光中,三名红队队员看清了对方右眼上有一只黑色眼罩,希尹?!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侧院追去。 就在真龙殿外众人急着救火的当口,突然,真龙殿的屋顶上遭到撞击,并再次燃起大火。 这次终于有人发现了,高高的宝光塔上射出的弩箭会爆燃! 于是,禁卫队长听到汇报后,便派人前往搜查,没办法,若是不能确定宝光寺没问题,对方居高临下吴乞买随时都处于生命威胁中。 当禁卫包围宝光寺后,塔上也射出了第三轮燃油弹,禁卫们一拥而入,直扑宝光塔。 但四名队员却顺着早就设置好的悬索,一个接一个滑到院外的民居中迅速撤离,速度之快连善射的禁卫都来不及瞄准。 与此同时,六名红队队员,在希尹府邸中连续击杀守卫,将希尹逼到侧院死角。 穷途末路的希尹虽然连续刺伤两名队员,却被以伤换命的队员成功斩首。 等到卫戍部队抵达时,希尹府中尸横遍地,一片狼藉,侧院中希尹的无头尸体上钉着一张血淋淋的纸条。 “辱镇者,死!” 字迹张牙舞爪,透着浓烈的霸道。 240章 二次南下 上京城中权贵的将领,悉数被新皇帝吴乞买召集而来。 原本辉煌气派的真龙殿化成灰烬瓦砾,偶尔还冒着一丝青烟,殿前的广场上,完颜希尹一家三十余口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众人面前。 侥幸存活的完颜柯木是希尹唯一的血脉,此时跪在希尹尸体前已经哭哑了嗓子。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女真将领的心头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等吴乞买下令便挥军南下屠了燕京城。 吴乞买指了指真龙殿,说道:“这是金国的脸面,烧了。”又指了指完颜希尹,接着说道:“这是女真的英雄,死了。”再指着南方说道:“锦州是我们的土地,被占了!” 取出红队留下的纸条,他高高举起问道:“你们有认识的给俺说说,这上面写的啥?” 担任大金相国多年,吴乞买怎么可能不识汉字,所以众人还是无言以对。 “既然都认识,那谁来说说,他们什么意思?”吴乞买猎豹一般的眼睛扫过众人。 实际上,字面意思大家都懂,“辱镇者”,指的是希尹在春风馆侮辱燕京间谍之事。虽然希尹下了封口令,但他的右眼被戳瞎是瞒不住的,最终春风馆事件还是传开了。 得知内情的金国权贵们,除了取笑希尹一番谁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大多都是军阵厮杀过来的,杀戮奸淫早就司空见惯,何况是低贱南人的女间谍呢。 然而,燕京那位竟然为了几名女谍大动干戈,不惜派出大批杀手炸皇宫杀希尹,把上京搅得天翻地覆,这令他们根本不能理解。 这是裸的打脸,金国正值巅峰时期,二十万精锐铁骑,这家伙是疯了吗? 然而,有人也想到,人家全歼了宗望一万多精锐,据说只伤亡了七千多。大胜之下,那位年少气盛冲动报复也可以理解,但燕京乃至东京必须要为这种任性付出代价。 大金不可辱! 这时,完颜宗翰出列朗声说道:“陛下,血债要用血来偿还,请下令发兵燕京!” 如果说宗望是战神,那么宗翰更多的偏向于军师,从劝说阿骨打起兵反辽到立国称帝,以及后来一系列谋划促使女真威震东亚,完颜宗翰的功劳至少占了一半。 因此宗翰的威望覆盖女真全族,而不像宗望仅仅影响金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宗翰基于形势发展提出的建议都恰到好处,给女真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收益。 在眼下的时代,信息极其匮乏的情况下,宗翰这种见微知著的归纳演绎的能力堪称妖孽。 见到宗翰发话,吴乞买也不得予以重视。 实际上吴乞买并不想现在就出兵,因为按照他的计划消化辽国和燕地的势力与收益,至少需要一到两年,那时候再多出二十万兵马就可以放手南下了。 所以,宗望万余人小规模惩燕行动,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结果惨不忍睹。 为了肃清燕京,希尹戴罪立功清剿镇密谍,现在居然搞得一地鸡毛。 喜滋滋的当上皇帝,却被韩逍遥迎头泼了一瓢污秽,再如何有谋略有城府,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发狠话。 若不如此,他会被军中势力看轻,难保不会被其他人赶下龙椅,所以,他必须采取强硬态势。 可宗翰也出言支持南下复仇,只怕不会有人劝阻了。 当然,但凡有重大决策,女真从部落时期“画灰议事”到如今,都是权贵共商国是,不是一个两个人说了算。 哪怕他现在当了皇帝,若是私自拿了库房里的钱财买酒,也会被当众扒下裤子打屁股(这事是真的)。 所以,对于二次南下惩燕,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可何时出兵、出多少兵、谁来带兵?这就要具体商议。 还没等吴乞买点头答应,另一名高大威猛的将领跟着站了出来:“陛下,怒不兴兵,此时出兵不妥!” 谁啊?敢这么说,不怕被唾沫淹死吗? 齐齐望去,竟然是从西夏赶回来的完颜娄室,又一个百战不败的女真名将! 我去,神仙打架啊,顿时一众人都不吱声了。 “哦?”吴乞买问道:“娄室,莫非你不想为希尹报仇?还是说担心仓促发兵有闪失?” “陛下可否告知,何谓火炮、连弩、燃油、弹望远镜以及特战部队?”娄室不慌不忙耐心的问道。 他这一问,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但有人说道:“希尹说燕地兵力只有数万,此时不灭后患更大!” 娄室摇摇头说道:“俺不是说不可以出兵,而是要看明白后再出兵,要打就要彻底解决,否则一个不慎恐再遭败绩,动摇军心。” 作为娄室的老领导,宗翰大致清楚娄室的想法,考虑片刻之后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出兵?” 娄室干脆利落地说道:“要打,便发全国之兵南下,逼迫宋国联合出兵,令燕地四方分兵再各个击破!” 吴乞买皱紧了眉头,倾全国之兵,后方那些辽国余孽、草原人、高丽人还有近千万的各国奴隶怎么办? 宗翰也是皱眉,按照他的计划,出兵五万应该能横扫燕地,若是二十万兵马南下,简直是前所未有。 最终他认为娄室此举过于想当然,镇虽然很猛,但无路如何也不需要倾国之兵去征伐。 联络宋朝需要时间,而且宋兵那种战力根本就是送人头,没有必要花精力。 而大多数权贵同样不认同这个战略,燕地已经搜刮的天高三尺,根本没有什么油水。 一番争论下来,最后采取了折中的方案,宗翰率军五万为左路军从锦州发起进攻,娄室率西路军从妫州发起进攻,当然,派出使者前往燕京东京谈判迷惑对方。 娄室没说什么,在权贵不支持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金国开始了二次南下惩燕的大动员。 很快,东京城迎来了气势汹汹的女真使团。 “请陛下给予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二十万大金国雄兵不日南下,邀请贵国君臣检阅!” 赤果果的恐吓,吓坏了满朝文武与道君皇帝。 那个天杀的混账,都当王了还不消停,怎么办? 241章 惊心动魄的燕京风光 然而三天后,云中两万金军大举侵入雁门关,一日之内克代州忻州,妫州三万金军越过长城杀进燕地。 党项李乾顺亦出兵三万侵入延安府,先后攻克保安军与绥德军,与娄室遥相呼应,兵锋直指太原南部。 如此一来,面对十数倍的敌军,而且腹背受敌,驻守太原的老将王禀只有三千人马,根本不敢出城与娄室对阵。 因而娄室大胆分兵,不仅进攻岢岚军监控府州折家,更进攻平定军窥视真定,仅仅三两日就接连击破各路西军,将太原周围扫荡一空。 西北骤然爆发战事,各种告急和军情急递连绵不断地送达东京,令西军与朝廷齐齐震动。 砍瓜切菜一般的娄室没料到,所谓精锐西军竟然如此不堪,简直以为自己打了一场假仗。 与西北不同,最东线的五万金军却在宗翰的带领下,包围了锦州与奚人独立师,但并未发起进攻。 在世人的瞩目中,金国使团抵达燕京,但让人意外的,主使竟然是韩企先。 宫城南门楼,韩逍遥接见韩企先,两人在宫墙上边走边聊。 韩企先也不介意非正式的边走边说,这似乎比正规接待的氛围要更融洽。 “女真不是已经出兵了么?韩先生怎么会来燕京?”没走多远,韩逍遥便故意刁难对方。 “锦州本就是大金国的疆土,何况宗翰将军迄今并未发起进攻,此中善意还望镇北王明察。本使奉鄙国皇帝之命前来,是希望能够与贵方和睦相处。”韩企先早有准备,故而回答迅速。 韩逍遥微笑道:“和睦相处?吴乞买是不是被燃油弹吓傻了?” 韩企先皱了皱眉,对方直呼吴乞买的名讳,甚至还取笑,这在外交领域是极大的挑衅。 “镇北王,请注意言辞,我大金皇帝的名讳不容你如此玷污!” 韩逍遥依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随口问道:“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是皇帝就没关系了,对吧?” 韩企先不明所以,紧跟了两步,问道:“若镇北王觉得没有谈的必要,韩某就此告辞!” 此时刚刚拐过宫墙角,韩逍遥向着东门楼下看了看,只见清华园内,一群学士正在空地上围观,微笑着说道:“你我两次相见,也算熟人,今日请韩先生一览燕京风光!” 游览风光? 韩企先只觉得好笑:说东京风采无限确实名不虚传,你这燕京现在能有什么风光……残砖断瓦吗? “恭敬不如从命!” 客随主便,韩逍遥既然发出邀请,韩企先也只能跟着下了东门楼进入清华园。 历时一个月,在近百位学士共同努力下,董小婉见证了嫦娥工程的重大突破,巨大的气球真的可以升到空中。 经过前三次的实验,现在热气球已经可以飞升到十五丈高,而且可以载人并坚持两刻钟,今天要测试十八丈高,坚持载人三刻钟。 所以,作为风力测试首席学士,董小婉争取到首发乘坐的权利,然而一切准备就绪,却看见韩逍遥以及一众官员进来。 学士们纷纷问好:“院长好!” 院长?韩企先糊涂了,这是问候谁呢? 却听见韩逍遥含笑回应:“学士们辛苦了,热气球升空都准备好了吗?” 董小婉当即说道:“院长,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升空!” 韩逍遥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带上京来的韩先生领略一下燕京风光,可以吗?” 升空?韩企先更糊涂了,到底什么意思? 连续三次成功升空的经验,董小婉觉得三个人一起没问题,边说道:“三个人载重倒是没问题,但是估计只能升到十一二丈高。” “那就开始吧!”韩逍遥并不在意高度,便挥手让学士们给气球加热。 于是,高大的架子上燃油与焦炭的混合燃料被点燃,长达三丈的气球迅速鼓起,并且开始向空中漂浮,若非有绳索固定早就飞起来了。 韩企先的眼睛都快直了,如此巨大的物体在眼前一点一点鼓胀并漂浮在半空,到底是何种法器? 相比之下,床铺大小的吊舱对于热气球就像一个小铃铛。 董小婉很熟练地打开舱门,率先进入操作位置,检查好所有设备才对韩逍遥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正常。 有过升空经历的韩逍遥自然熟门熟路,他冲着韩企先做了一个邀请进舱的动作。 “韩先生,请吧!” 这…韩企先的心情震骇的无以复加,难道这个热气球可以飞上天? 硬着头皮,他登上了吊舱,韩逍遥最后进来并关上舱门,又给自己和韩企先绑好安全带。 董小婉摇了摇铃铛,发出指令:“热气球第四次升空测试现在开始,确认一二号牵引索,解除全部固定索。” 相关人员按照指令严格执行,当四根固定绳索解除后,吊舱猛然一震后便缓缓升起。 韩企先愣了愣,看着吊舱超过人群,超过房屋,超过城墙,越升越高,当他探头俯瞰大地时因为畏高而惊慌不已,只好闭着眼睛抓紧吊舱的边缘,脸色霎时间没了血色。 董小婉看着韩企先的狼狈样非常得意,故意说道:“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这样的景致一般人可见不到!” 韩逍遥笑笑说道:“确实如此,有些风光只能是最优秀的人才能欣赏的到,你做的很好,继续努力!” 获得院长的认可,董小婉更开心了! 到了十丈高度,热气球处于悬停状态,按照正常情况,估计再升高五丈都没问题,但鉴于王爷和使者的安全,董小婉并没有冒险尝试继续升高。 韩逍遥拿出望远镜,递给韩企先:“这是最新研制的望远镜,韩先生看看效果如何?” 韩企先强忍着不适,拿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能看见燕京西郊的钢铁厂,不仅能看见高炉,还能看见蚂蚁一样的工人。 我的老天,他记得西郊钢铁厂距离燕京五里路程,加上宫城到西门三里,这新望远镜居然可以观测到八里远! 可怕! 见对方放下望远镜,韩逍遥问道:“韩先生以为,燕京风光还行吗?” 242章 银术可懵了 韩企先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车上,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韩逍遥的话语。 “无论来多少女真人我都不在乎,也不会接受任何威胁,只是,你们做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无论韩企先再怎么努力,都没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丝慌张,这让他内心深处更为担忧。 面对东西两面八万女真骑兵的进攻态势,对方的冷静非同寻常,甚至信誓旦旦发出威胁,这太不合常理了。 必须尽快告诉上京,二次南下一定要慎之又慎! 但韩企先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燕京的时候,韩逍遥派出第一师、骑兵旅、特战旅以及炮兵团,对妫州进犯的三万女真骑兵形成了半包围态势。 西路军再娄室指挥下兵分两路,娄室率军两万破雁门关攻太原,完颜银术可率军三万从妫州直插燕京侧后,摆出一副全面开战的架势。 鉴于银术可轻骑急进,韩逍遥判定女真西路军兵将骄狂自大,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于是精锐尽出以堂堂之阵迎战。 为了防止锦州萧干和平州张觉私自冒险,除了做好纵深防御,还特意命令两人坚守十天为反击宗翰打下基础。 而银术可听到镇全军出动,准备与自己决战,差点以为听错了。 “韩军第一师一万两千,骑兵旅、特战旅加上炮团,合计不足八千,居然要合围俺们?” 拔离速点点头:“人数没错,从方位上看确实是合围的样子。” 银术可摸了摸脑门,疑惑地可道:“希尹说上回他们对付宗望八千人马,足足凑了三万人才敢动手,为何这次会以卵击石?” 拔离速也想不明白,于是便说道:“管他呢,都说韩军火炮厉害,特战队神出鬼没,那便专打他得骑兵步兵,打完就走,不信能追得上俺们?” 银术可认为对方说得在理,便看了看地图上标注的镇各部位置,骑兵在上方,步兵与炮兵居中,特战旅在下方。 想了一会,他说道:“先打特战旅,再打骑兵旅,最后收拾步兵与炮兵!” 拔离速很快明白对方意思,步兵炮兵行动迟缓,很难威胁到己方,骑兵旅虽然速度快,但跑的也快,而且四千人的骑兵旅每人一架连弩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不到两千人的特战旅就成了此战的开胃菜,同时也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省的打到一半的时候捅出什么纰漏。 拔离速一向勇武过人,便说道:“俺这就带五千骑去灭了他们!” 银术可眼光闪动,说道:“再加三千骑,速战速决,打完了之后抄骑兵旅的后方,我们一起吃掉他们!” 拔离速觉得没可题,当即带兵出击,向南部的蒋雀儿发起潮水一般的进攻。 而银术可则派出两支骑兵牵制骑兵旅与第一师,以便拔离速彻底歼灭特战旅。 听到斥候汇报,八千金军骑兵来袭,蒋雀儿嘿嘿笑了。 “老鹰,这特么的金狗把咱特战旅当软柿子了啊?” 山鹰从内卫反谍司调任特战旅,与蒋雀儿搭档默契,也笑着说:“老蒋,你这话让元师长他们听见非说你矫情,这可是首功!” 说话间,地平线上,潮水一般的金军蜂拥而来,气势颇为可观。 蒋雀儿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便传令道:“全军呈防御阵型,连弩车就位!” 山鹰嘿嘿笑道:“来的是拔离速,就拿他的人头献给王爷!” 特战旅官兵很快就布置好防御阵地,同时推出了四十辆小车放置在第一线,并对四五百步远的女真斥候不闻不可。 拔离速很快得知特战旅就地防御,确实没有火炮,对于四十辆奇怪小车他也没有在意。 只要不是火炮,直接骑砍就是了。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女真骑兵们纷纷呈月牙形对特战旅形成了半包围。 拔离速放下钢铁面罩,举起右手弯刀,猛然挥向特战旅。 “杀!” 五千骑女真骑兵,犹如开闸的洪水随即奔涌向前,直扑特战旅,马蹄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而蒋雀儿等到此时,亦发出命令:“连弩车,自由开火!” 见到开火标志的红旗竖起,四十辆小车旁的士兵随即扳动车辆上的机关。 只听见“嘣嘣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绵密的呼啸破空之声,无数箭头像闪电一般腾空而起。 而负责连弩车的士兵则迅捷换下箩筐大小的“弩巢”,同时再将新的“弩巢”装填进车厢内,扣好机关再次扳下,绵密的呼啸破空声便再度响起。 进攻中的女真骑兵听不见连弩车击发的声音,但是越来越近的破空声他们非常熟悉。 “避箭!”有经验的骑兵大喊道,同时他们将身体蜷伏于马上尽量缩小身体。 用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的蒋雀儿摇了摇头。 “连弩车不是你们想避就能避的!” 话音未落,第一轮海量箭雨已经如期而至地落到女真队列之中。 手指粗细的箭矢带着强大的动能,犹如狂风卷过,大批女真骑兵连人带马摔倒在地,箭雨覆盖范围内,仿佛被割麦子一样空了。 山鹰目测之后说道:“差不多干掉了五百骑。” 很快,第二轮箭雨再度降临,瞬间在女真队列中又形成了四十个空缺,同样五百左右。 拔离速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就算他再笨也知道了,对方拥有了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武器,而且发射速度极快。 当第四轮连弩车发射过后,五千潮水一般的女真骑兵队列已经支离破碎,虽然距离特战旅只有百步之遥,但很明显,对方仍然继续装填“弩巢”,而且一千多名特战队员端起了单兵连弩。 恐慌,开始在女真骑兵中蔓延,很多人开始放缓速度,甚至向两侧避让。 但晚了。连弩车只需稍微调整方向后,迅疾扳动机关,无情冷酷的箭雨如影随形地收割者女真骑兵的生命。 同时,单兵连弩随意狙杀着零散冲锋的敌兵,五十步之内,不曾有一名活着的女真骑兵。 蒋雀儿很满意,命令道:“反击,进攻!” 于是连弩车徐徐前进,骑马的特战队战士分成左右两翼反包围拔离速的残余部队。 面对遍地女真骑兵尸体的战场,拔离速万念俱灰。 这是怎么回事?一刻钟而已,五千骑兵就完了? 这不可能! 随着连弩车越来越近,特战旅两翼包抄迫近,拔离速最终被亲卫裹挟这逃离了。 不逃不行,否则就会被全歼。 但是他的溃败产生了连锁反应,银术可还来不及做出调整,两支牵制镇的骑兵就被对方以同样手法碾压了! 全面崩溃,让银术可懵了! 243章 葬身之地 柳泉城,距离燕京一百五十里,当特战旅、第一师以及炮兵团对银术可的进攻发起反击时,这个卡在银术可退路的小城就凸显出来。 郑良并没有向元十四靠拢,反而分兵两千骑急行军穿插到这里并占据布防。 银术可得知柳泉城被占,意识到韩军真的打算合围全歼自己。但,他手上仍然有两万多骑兵,从常识来看,无论是正面进攻并击败对手,还是回军打掉柳泉城保障退路,他都绰绰有余。 “不,韩军肯定已经为这两种局面准备好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轻松。” 头上缠着纱布的拔离速有些焦急,他的部下损失一大半,如今只有两千余人,而且都有了畏战情绪。 经历过对方的连弩车的打击,拔离速确认这不是真正的战斗,完全是韩军一边倒的屠杀,就算自己兵力再多,也不可能让他们无遮无拦地去送死。 五千骑死得太冤枉了,但他同样没有怪到银术可头上,要怪只能怪韩军太狡猾,居然临战前才显露射程三百步的连弩车。 “他们这是用弩箭换儿郎们的性命,不管怎么打,反正不能再正面冲锋了!” 银术可点点头,拔离速说得对,面对韩军连弩车和连弩的组合,女真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除非自己傻了才会正面密集冲锋! “不可能处处的军队都像第一师这么强,俺们去易州,涿州,去燕京…若他们跟着追,那就有机会解决,他们不跟着,那便把燕地搅个天翻地覆。” 拔离速眼睛一亮,只要能调动镇他们就能掌握主动,骑兵对骑兵,绝不会输。 于是女真骑兵开始分批向着南方的涿易二州转进。 女真骑兵的变化,很快被元十四掌握,如果让银术可拔离速逃跑,想要围歼难度会成倍增加。 虽然第一师已经骡马化,但与女真轻骑相比速度差了一大截,更别说炮兵团了。 好在镇信鸽已经完全成熟,军情急报很快呈现在韩逍遥面前。 “嗯,歼灭了五千,特战旅打得不错!银术可吃了亏,就变换了战法,你们看看,怎么办?” 作战室中,司马橫如、张诚、郭药师、萧云鹤看着微缩版沙盘,各自酝酿对策。 涿易二州是郭药师的地盘,银术可两万余骑冲过来,肯定玉石俱焚,他率先提议:“属下愿领常胜师防守涿易二州,挡住银术可!” 司马橫如问道:“防守涿易二州,只靠常胜师五千人马,只怕难以抵挡…” 郭药师说道:“属下可以发动城中百姓共同防御,当然,若能有火炮协助,那便万无一失!” 甄五臣也附和道:“王爷,俺们拿脑袋保证决,就算拼光了常胜师,也绝不会让金狗占了城!” 韩逍遥想了想,觉得应该顺应常胜师的心理,便说道:“从预备役抽调三千人编入常胜师,同时配十门火炮,立即移防涿易二州。” 郭药师与甄五臣长长出了一口气,八千兵力在手,涿易二州防守的压力就会小的多。 “谢王爷体恤,属下代涿易父老感恩不尽!” 韩逍遥看了看沙盘问道:“能否在燕京、涿易设下圈套缠住银术可?” 司马橫如略一思考便说道:“现在银术可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且女真轻骑迅捷如风,怕是难以迫其就范…” 萧云鹤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未必!两万余骑兵非同小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会采取最快捷的的行军线路,所以只要判断出对方的心思,可以在关键位置提前堵截。” “接着说!”韩逍遥鼓励对方。 萧云鹤指着涿州说道:“银术可南下,一方面是摆脱第一师的纠缠,避免被炮火与连弩车正面打击,同时还有调动我军的意图。第二个方面,两万余人的保障供给村寨坞堡难以供应周全,所以他们攻克城池就粮于敌是必须的。 故而,抵达涿易地区一旦女真无机可趁,银术可必然会选择北上燕京或者南下雄州。个人推测,金狗很可能会南下进入此雄州。” 目前,韩逍遥还没干涉燕地以外的事务,所以河北之地的禁军目前基本上还是听朝廷的,有一些实际上已经各自为政,准备当个闷声发大财的藩镇。 “雄州不去管他,先讨论女真可能北上的行军线路。”韩逍遥盯着沙盘淡淡地说道。 萧云鹤也明白,目前韩逍遥对燕地之外影响力不大,便指着桑乾河与拒马河中间地带说道:“一旦银术可进入这里,只需守好两条河上的桥梁渡口,就能控制女真骑兵!” 张诚看了一眼,觉得这个范围还是太广了,南北一百多里东西三百里,几十处桥梁渡口,没法面面俱到。 听了张诚的意见,韩逍遥却笑了。 “不难!把不好防守的渡口桥梁全部毁了就是,等打完了仗,再让工程部重建新的!”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众人开始逐条逐步地完善这个大型的口袋阵。 很快就整理出一套可行性很高的方案,不过司马橫如认为若是能再实地调查一番就更有把握了。 “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作战方案,就照此执行吧。即便有疏漏让银术可跑了,不过是修几座桥而已,相比歼灭女真骑兵集团的可能,这些投入是必要的。” 大领导发话,所有人便开始紧急动员。 元十四接到燕京命令:徐徐追击银术可,将其逼入包围圈,并从西边扎紧口袋。 郭药师负责拆除拒马河上的所有桥梁渡口,收缴所有渡船货船,涿易二城坚壁清野严防死守。 韩逍遥亲自率领预备役甲乙等级新兵两万余人,负责控制桑乾河桥梁与渡口,就等银术可一头闯进来。 故而,无论银术可如何挑衅刺激元十四、郑良与蒋雀儿,镇毫不理会,而是平平推进,不紧不慢地吊着女真。 与第一师纠缠了一天之后,银术可确定没有机会,便命令全军急速冲向涿州。 只是,他并不知道,一天时间,桑乾河与拒马河上的桥梁渡口渡船已经全部被破坏控制起来,一只巨大的口袋向他敞开。 看着女真大队骑兵一步步迫近涿州,郭药师摇了摇头,对甄五臣叹息道:“银术可的眼光终究还是差了娄室一筹,涿州便是此僚葬身之地!” 244章 拖住银术可 太白阁,作为燕京屈指可数的酒楼,能够登堂入室的非富即贵。 雅间内,与朋友畅饮王随之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酒楼小二,但还没等他发话门已经被推开,正恼怒间却见对方穿着黑色的制服。 他的眼神猛然一收,心跳陡然加快,握在手中的酒杯随即跌落于地。 为首的黑衣人拿着名单看了看雅间众人,说道:“在下反谍司青山,有请燕山府兵曹王随之,田记珍宝行田贵,跟我们走一趟。” 反谍司可是特殊部门,直属镇北王,主要职能是肃清间谍,从而凌驾于其他职能部门。 雅间内其他人等顿时惊慌起来,纷纷解释,但青山却微笑道:“与其他人无关,不必惊慌。两位,请吧!” 王随之虽然有些身手,但是他不敢乱动,但田贵却突然高高跃起撞开窗户,想逃脱缉捕。 作为反谍司小组长,青山也是稳扎稳打升上来的,格斗技巧和反应意识一流,早就料到对方不会束手待擒,当即弹身而起准确地攥住田贵的脚踝,硬是将对方从窗口拉下来摔在地上。 看着手下扑上去制住田贵,青山淡淡地说道:“田贵顽抗拒捕,故采取强制手段。王兵曹,您是配合呢,还是拒捕?” 王随之心知肚明,众目睽睽之下闭着眼长叹一声,跟着青山离开太白阁,留下议论纷纷的一屋子朋友。 “王随之竟然是间谍!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反谍司没有证据绝对不会出手,而且你看到了么,田贵的身手竟然那么好,肯定是间谍,就是不知道是女真的还是东京那边的?” “燕山府本就与镇北王不是一条心,出几个间谍不奇怪,现在金国已经与镇北王开战,八成是女真间谍。” “哎,你们说,上次全歼了宗望,这次能不能打赢?” “镇确实厉害,但人数太少了,女真还是很厉害的,说有十万铁骑东西合击,大概五五开吧…” “你们不知道,火炮太厉害了,女真不可能抵挡,至少防御燕京十拿九稳!” … 锦州外围,韩企先与宗翰、完颜斡鲁、完颜蒲家奴、耶律余睹围坐一堂。 热气球载人飞天! 望远镜可观测十里的敌情! 韩逍遥的愤怒与报复不可遏制! 韩企先一项一项照实情陈述燕京的见闻,斡鲁、蒲家奴、余睹惊疑不定。 唯有完颜宗翰闭目冥想。 攻取锦州易如反掌,甚至平州景州也都轻而易举,问题是,若不能攻克燕京,这些城池再多也无济于事。 连弩他见过,结构精巧操作简便,一名连弩手可以抵得上原先三名弩手,更要命的是即便是平民,指导半天就能上手操作。 据说镇连弩的配置率接近八成,而且还再继续递增,甚至郭药师、张觉和萧干的部队也分配了一批,这充分说明,大批量制造连弩对于燕京不成问题。 南人多而且聪明,武器犀利,财力雄厚,若是连弩火炮组合,女真铁骑的优势恐将不复存在,大金国怕是要陷入危机了! 这时,他有些后悔没有支持娄室,倾全国之兵剿灭镇踏平燕京的意见是对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大军出征,不可轻言放弃。 “既然燕京无意和谈,那就拿下锦州与平州再说话!” 随即,五万金军对锦州发动围攻,锦州城头石弹箭矢如雨,一开始就呈现出极端的惨烈。 萧干亲临城头,不停地巡视,率领奚军官兵沉着应对。 作为一同守卫锦州的韩世忠,已经是镇新编独立团团长,麾下两千三百人,同样在血与火中苦苦支撑。 … 涿州城下,银术可看着城头的火炮一次又一次轰击着攻城部队,眉头越皱越紧。 味道不对,涿州的防御怎么可能突然增强了这么多?火炮是哪里来的? 头缠纱布的拔离速在一线感受更为直接,临时拼凑的云梯和轻型投石机效果很不理想,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伤亡近千,可二十架投石机已经被炮火摧毁得所剩无几。 就连一贯驱使民众攻城的策略也不灵了,城头守军似乎将靠近城墙的民众视为敌军。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为了打退第一波攻击,郭药师已经拿出了全部家底,并且下了无差别射杀的军令,即便如此涿州守军的伤亡与金军持平。 看着潮水一般的金军撤了下去,郭药师神情稍微舒缓,甄五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庆幸地说:“幸好他们退了…” 郭药师却命人抬出几大箱金银珠宝,倒在城头,同时大声说道:“儿郎们,打得好!金狗已经败退,今日赏钱抚恤加倍!酒肉管饱!” 哗! 常胜师的官兵同时高声欢呼起来,士气陡然恢复! 甄五臣不得不挑大拇指,这就是郭药师的厉害之处,他总是能在恰当时机鼓动起部下的士气。 负责信鸽通讯的信使突然来到城头汇报:“镇北王军令:设法拖住银术可部至申时。” 甄五臣吃惊道:“还有三个时辰,怎么拖?” 郭药师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老元那边需要时间扎口子,只要拖住了,就能全歼银术可拔离速,这可是三万女真啊!” 甄五臣忽然问道:“大哥,听说王爷有意向扩编?师上面还有军?” 郭药师瞥了他一眼,说道:“想都别想,这好事肯定是老元的,嫡系么!” 甄五臣有点不服气,说道:“也就是大名府系替他撑着,不然凭他的指挥水准可真不咋地…不过,俺也没想着咱常胜师升格,不过这一仗俺们损失这么大,凭着苦劳功劳,弄个甲种师总没问题吧?” 郭药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把目光放到对面女真军阵上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来人,派使者出城谈判,带上酒肉财物!” 同时让甄五臣向韩逍遥密报通过谈判来拖住银术可的意图。 郭药师居然派了使者要求谈判? 银术可满腹疑惑,拔离速当着使者的面一刀剁在案桌上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杀了俺们女真这么多勇士,用钱财就想了事?” 郭药师的死士也算有点胆识,故作镇定地说道:“若不打一场,只怕两位将军狮子大开口,我家主人实在情非得已…考虑贵方大军奔波,粮草酒食难以筹措,故我方愿提供两千石粮草,三万贯财货,请贵军转向他处。” 拔离速嘿嘿冷笑道:“这点东西,真把俺们当叫花子了?” 这就是有得谈啊,死士忙追问道:“不知将军以为多少合适?” 拔离速看了看银术可,一拍桌子说道:“一万石粮草,十万贯金银!不然今日定然攻下涿州砍了郭药师的脑袋!” 死士心中一喜,却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数目实在太多了,可否再减一些?”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磨嘴皮,最后谈妥:五千石粮草,五万贯金银。 死士拍胸口保证,回去一定劝说郭药师答应支付给女真。 临出帐时,银术可突然命人拦下死士。 245章 血染拒马河 “你说谎!” 银术可盯着脸色煞白的死士冷冷地说道。 死士浑身筛糠,连连避让着步步迫近的银术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从涿州搜刮出五万贯金银不难,但绝不可能凑得出五千石粮草,郭药师到底想做什么?” 死士当时就明白了,五千石粮草共计四十万斤,并不大的涿州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 刚才银术可居然是试探自己? 拔离速不由分说,踹倒死士,一刀斩下对方的左手,再将刀锋压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问:“不说实话,死!” 死士并非世事如归,接任务的时候只是在赌一把,运气好能获得一大笔钱财。 但女真人抓住了自己的破绽,生死关头,只能如实说出了郭药师的嘱咐。 等他说完,拔离速毫无悬念地斩掉死士的头颅,呸了一口:“郭药师,真该死!” “城内最多只有一千石粮草,还要分两批给…那就是借着谈判拖延时间,郭药师为何如此?” “是等待援军?”拔离速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断。 “味道不对…”银术可说着打开地图重新审视起来。 突然,他发觉涿州处于两条河流的包夹地带,唯一的陆地通道,已经被尾随而来的第一师、骑兵旅以及特战旅封堵。 “派出斥候查探桑乾河和拒马河上的桥梁渡口!嗯,还有西面的第一师具体部署!” 传令兵立即通知斥候,拔离速见银术可脸色不太好,便问道:“那个韩王爷不会还想着围俺们吧?” 银术可没有说话。 最可怕的敌人,往往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致命一击。 一旦桥梁渡口被毁,骑兵是无法渡河的,他们将不得不与镇正面交锋,这也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或许能胜,但想想部下以血肉之躯,迎着钢铁铸造的火炮和连弩车冲锋,他已经能预见到会是何等惨烈与血腥!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否则金国将会遭受自按出虎水起兵以来的最大的牺牲。 而自己,则是这支部队的最高将领,罪无可恕! 光阴每时每刻缓缓流逝,郭药师将银术可营中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当女真斥候探马奔赴四面八方时,他就知道死士在谈判中露馅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估计银术可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甄五臣同样配备了最新的望远镜,见银术可没上当,他也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哥不必介意。” 郭药师这时忽然问道:“若要突围,银术可会选哪里?嗯,拒马河谁在守着?” “是老赵老刘督守易州,拒马河上都清理干净了,不会有问题…” “鹤寿与舜仁?”郭药师摇摇头,问道:“若你是银术可,你会怎么办?” 甄五臣冷静下来,很容易得出判断。 说是三面包围,但与西面的第一师以及东面的燕京兵团相比,南方的易州守军无疑是最薄弱的环节。 赵鹤寿与刘舜仁手上只有三千人马,对他们两个来说,守住易州才是重中之重,拒马河上的拆桥收缴船只也未必能做到密不透风。 郭药师随即说道:“上报王爷,同时命令易州再度严查拒马河,务必不留疏漏!” 甄五臣应了一声,还没等他下去,郭药师补了一句:“就是拼光了,易州也要堵住拒马河,违者军法从事!” 甄五臣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郭药师,只见对方杀气腾腾,只能按照命令飞鸽传书。 易州赵鹤寿与刘舜仁接到郭药师的严令,不禁头皮发麻。 他们也不是笨蛋,从敌我态势通报中就能得出,银术可拔离速等两万多女真骑兵怕是被围在涿州地面上了。 就没听过有投降的女真,银术可肯定会拼命,三面包围中间加一个涿州,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拒马河最薄弱,女真人铁定会冲着易州杀过来。 麻蛋,易州只有三千人,又不是三万,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两万多女真骑兵? 刘舜仁反复看了看军令,也觉得棘手,但是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招募预备役。 “常胜师招募预备役,凡加入者每人给二十贯安家费,今日酒肉管饱!”衙役敲着铜锣满大街招募。 赵鹤寿有些心疼自家的钱财,脸色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但看着踊跃前来的民壮,刘舜仁却笑呵呵地安慰对方:“看开点,挡不住女真,被女真破了城,你我都必死无疑。只要能招募两三千人守住拒马河,不仅能保住命,说不得还能捞枚勋章!” 赵鹤寿破罐子破摔,恶狠狠地说道:“俺艹金狗十八辈祖宗,非逼着俺破财,统统都拉到河边谁敢逃跑,就地正法!” 刘舜仁笑嘻嘻的说道:“您就瞧好吧,拒马河上没桥没船,能过河的只有白鹭滩和涉马湾,你挑一个吧?” 说起打仗,赵鹤寿也是多年行伍,这两个地方水浅一些,最可能成为女真突破的地方,既然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跟女真干到底了。 “白鹭滩地形开阔,俺带四千人去,剩下的人你带到涉马湾,没问题吧?” 刘舜仁点点头说道:“应该如此,就这么定了!” 但刘舜仁留了个心眼,让衙役继续招募民壮民夫,凑够一百人就发往上述两个河段加强防御力量。 随着镇常胜师渐渐绞紧包围的部署,银术可与拔离速同样得知了韩逍遥的计划。 “四万人就想吃掉俺们两万骑?哈哈~姓韩的当真是好胆!”拔离速气的浑身发抖,但他也知道,即便这回能突破重围,只怕损失也是难以想象。 银术可顾不上生气,经过思考后,不出所料地将拒马河作为突破的最佳地点。 “只有向南去易州才有可能避免损失,白鹭滩与涉马湾虽有常胜师防守,但混杂了民夫民壮,看来他们兵力出现了短缺。” 拔离速看了看相距二十里的两个渡河地点,最终指着白鹭滩说道:“这里地形开阔,可以用弓箭压制对方的守军,射他两三轮,应该可以冲过去。” 银术可却说道:“两地同时进攻,哪边能走就走哪边!” 拔离速没意见,战场上的事说也说不好,何况他们两万多骑,完全有足够兵力在两个点同时发动进攻,也可以逼得对方无法抽调兵力支援另一方。 “就这么着,俺去涉马湾。” 银术可再次给了他八千骑,说道:“无论是谁过河之后尽快拿下易州,并向雄州、真定方向攻击前进…” 拔离速知道这是为了脱离镇,从而向宋境转进,说白了就是畏惧镇。 虽然感到极为羞愧,但十万火急的情势下,拔离速只能领命率军向南开拔! 随着女真大队骑兵迅速南下,郭药师、元十四以及韩逍遥随即发动了全线追击。 还是近水楼台的郭药师率先拦截住千余女真后卫部队,而郑良与蒋雀儿尾随女真骑兵,时不时咬上一口,陆陆续续也吃掉了千余骑。 而白鹭滩涉马湾两处早已经成了箭矢飞舞的场景,女真骑兵骑着马开始趟过拒马河,立刻遭到常胜师易州守军的疯狂狙杀。 滔滔流淌的河水,变得殷红且血腥。 246章 围住了! 拼了! 见到女真蜂拥而来,操起长矛的刘舜仁率领三十名亲卫,还有刚刚抵达的一百民壮填了进去。 “俺们身后就是爹娘妻儿,死也要挡住金狗,杀啊!” 燕赵之地多慷慨,只是这慷慨豪情实际上都是被逼无奈的牺牲! 虽然见惯了生死,但看着一个个民壮笨拙地举着刀枪,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阻挡金戈铁马的精锐女真骑兵,刘舜仁心头滴血。 眼中含着泪水,在亲卫的护卫下迎着最凶悍的金将,刘舜仁舍却了一切,从河堤之上俯冲下去。 拔离速有些不耐,涉马湾可以渡河的地方很窄,打了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只过去不足千骑,对面的宋将凭着两千杂牌步足,竟然撑到现在没有溃散? 如今双方混战在河滩河堤上,弓箭是不能用了,只能靠着人命一点一点杀开一条生路。 自攻入燕地以来,拔离速也一点一点改变对于宋军的印象,如此悍勇的军民,绝非此前描述的一触即溃。 “传令:攻破易州不封刀!”为了激发部下的杀戮,拔离速下达了屠城令。 嗷呜! 金军肾上腺素开始飙升,刀枪挥舞的更为迅猛,如此一来,宋军兵将顿时遭受沉重打击,。 合力捅死那名猛安,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苦苦抵挡的部下,刘舜仁也无可奈何,他回身看了一眼隐约的易州城,父母家人亲友邻里,这次,儿子回不去了… 当他正要扭头向前去找金军拼命时,眼角中忽然扫到一抹鲜亮的红色,咦? 他揉了揉眼睛,西面一抹红色正冲着这边疾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是,那旗号,那服装,竟然是镇的骑兵旅? 他们不是在涿州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易州? 虽然不明就里,但刘舜仁知道自己捞到了救命稻草,当即放声高呼:“援兵来了,王爷派人来帮俺们了,儿郎们,顶住!易州有救了!” 这句振奋人心的话瞬间扭转了守军的心情,原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原来长官们没有忘了俺们!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千军万马的气势如同一阵阵激扬的战鼓,全新的力量注入守军的躯体,甚至连受伤的士兵与民壮重新搀扶着站起来,一边前冲一边呐喊。 “上哇,杀金狗,保易州!” “上啊!奶奶的!别放金狗过河!” 金军犀利的攻势仿佛遇到了一团粘稠的泥团,无论怎么冲刺,就是突不破最后的防线。 当骑兵旅两千骑赶到时,在连弩的打击下,陆续渡河的金军被挡了回去,登陆南滩的金兵在重兵围剿下很快被消灭殆尽。 刘舜仁看着对岸金军手足无措不敢冒着连弩渡河,终于瘫倒在地,太不容易了啊! 这时,元二郎上前,郑重地说道:“刘叔,你们打的惨,但是打得好!” 刘舜仁知道他是元十四的义子,虽然在骑兵旅是二把手,但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和蒋雀儿、董小乙号称镇年青一代的前三甲,将来升师长是板上钉钉的。 “臭小子,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哎,拒马河都没桥了,你是怎么跑到俺们这里来的?” 元二郎笑道:“我可没跟第一师一起,原本在柳泉城准备当钉子,结果银术可跑东边来了,最后王爷让我们绕路增援你们,还好赶上了,对了,赵叔那边怎么样?” 这句话让刘舜仁又开始担心,对面没有银术可的旗号,说明金军是分兵攻打,那么赵鹤寿那边的金军肯定更多。 “给俺留五百骑,你快去白鹭滩!” 元二郎见刘舜仁心急如焚,知道刻不容缓,留下五百连弩足可以封锁涉马湾,于是立即率领一千五百骑赶往二十里外的白鹭滩。 此时的赵鹤寿也打的快穷途末路乐,四千多军民剩下不足一千,女真源源不断地涉水过河,白鹭滩头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入河水,赤红的波浪绵延数里,叫人触目惊心。 打不动了,女真人都是牲口! 赵鹤寿动摇了,他觉得没有胜利的希望,眼前一片灰暗。 对方一两万骑兵,而且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老兵,四千人围攻对方四五百人的先锋,不仅啃不动反而让对方杀得惨不忍睹。 要不要打下去? 不由得看了看上游,那里是涉马湾,早知道就选老刘那边了… 不管赵鹤寿怎么想,银术可用弓箭压制赵鹤寿成功送了几百人过河,眼下对方处于崩溃边缘,正是破防的好时机。 “全军过河!” 女真人吹响了号角,银术可率先骑着马一步一步稳稳地趟着过河。 涉马湾六十步的河面,到了白鹭滩扩大到一百一十步,而且两边滩头还有一段泥沙地,骑马渡河不能急躁,否则,要么被河水冲走,要么陷进泥潭。 金军号角吹响之后,已经登陆的数百金兵开始积极进攻,为大部队拓宽滩头阵地。 赵鹤寿见此情况,知道事不可为,下令道:“儿郎们,俺们尽力了,实在是女真太厉害了,打不过…” 正在这时,河堤之上一匹快马疾冲过来,看见守军有撤离的迹象,当即传令:“两千骑兵即可就到,请赵将军务必坚守至片刻!” 援军?哪来的援军? 赵鹤寿见对方装束,疑惑地可道:“骑兵旅?” 传令兵回道:“是,骑兵旅第一团,元团长刚刚帮着刘将军守住了涉马湾,正在急行军赶来!” 元二郎?那可是镇北王嫡系中嫡系啊! 他们来了,那就有救了! 看着三百余名金军,赵鹤寿难得地派出了自己全部亲卫,扑向河堤之下的金军。 “援兵来了,都杀回去!凡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 赵鹤寿终于发狠了! 他决定与对方拉近关系,所以,要在元二郎面前逞强一回! 于是血腥的绞杀战在白鹭滩爆发。 这让半渡的银术可大惑不解,宋军傻了吗?这时候还垂死挣扎有个屁用? 忽然,北岸巡弋的斥候,吹响了示警号角:一千余骑兵在南岸即将抵达白鹭滩! 银术可愣在河中央,哪里来的一千多骑兵?明明易州只有步兵啊? 很快,银术可从拔离速的信使那里得知,镇骑兵旅第一团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拒马河南岸,涉马湾被连弩封锁,无法渡河。 卧槽! 银术可回身看了看河中的队列,再想想将要面临一千多连弩的狙击,那画面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撤!” 不撤不行,对岸滩头已经打的难解难分,即便自己能带过去一两百骑,也绝对难以抵挡一千多镇的骑兵,那可都是武装到牙齿的杀人机器! 所以,银术可明智地选择了撤退,至于对岸滩头的先锋,听天由命吧! 元二郎看着银术可逃了回去,先协助赵鹤寿绞杀金军先锋残余,再用连弩压制对岸的金军。 “赵叔,还好没来迟…” 看着笑嘻嘻的元二郎,没有提自己打算逃跑的事,赵鹤寿难得老脸一红,赶紧抱拳行礼:“元参谋救命之恩,赵某不敢忘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行啦!您是长辈,听说你和刘叔散尽家财招募民壮,小侄钦佩都来不及,别说了,赶紧整理队伍吧,这里暂时交给我来守着!” 拒马河南岸救死扶伤,枕戈待旦。 北岸,银术可与拔离速被两千镇的骑兵打蒙了。 怎么回事? 难道苍天真的要绝了俺们的生路? 随着拒马河防守成功,第一师西线部队与东线燕京兵团,游刃有余地将两万名女真骑兵成功合围在紧靠拒马河北岸二十里的狭长地带。 怎么办? 这是韩逍遥和银术可同时在思考的可题。 247章 数数火炮就知道了 随着元十四发起驱赶战术,盘踞于涉马湾的拔离速尝试反击并不奏效,最终只能向白鹭滩的银术可靠拢。 涉马湾南岸的刘舜仁与骑兵一团一部,也得以向南部元二郎赵鹤寿防守的白鹭滩靠拢。 一天之内,白鹭滩汇聚了五千军民,其中两千名装备了连弩的骑兵一团官兵,成为扼守的中坚力量,彻底堵死了银术可南渡拒马河的任何可能。 而银术可对步步为营的燕云兵团,发起了三次各式各样的反击,均被火炮、连弩以及坚若磐石的镇挡住了。 当天夜里,女真兵力终于跌破了两万,实打实地减损三分之一。 而且绝大多数将领都知道,实际上他们已经被镇三面包围,白天的战斗表明前途不妙,因为此地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粮草补给。 当夜,蒋雀儿的特战旅终于放手拔除女真骑兵的外围据点,而且对白鹭滩金军大营采取了不间断地袭扰战术,硬是把两万女金搞得彻夜未眠。 朝阳依旧照耀在拒马河上,但女真军队却被迫压缩到长五里宽不足三里的岸边。 如此密集的布防本是兵家大忌,按照炮兵团长李阿壮的说法:随便开一炮过去都能砸死人。 但银术可无可奈何,十个外围据点,一个晚上就被拔了个干干净净,等到天亮,镇已经步步紧逼地压了上来,他又不能下令部下送死一般地去冲锋。 拔离速看着严阵以待的宋军,上百门火炮,几十辆连弩车,更多的是数也数不清的连弩,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啊~啊~” 心情急躁的拔离速无处可以发泄,只能狠狠捶打望楼的木柱。 “急有什么用?”银术可被他搅得六神不宁,不免语气加重了一些。 拔离速也不是省油的灯,指着韩逍遥的大纛说道:“在这里就算整天看着,还能看出一朵花来?要俺说,直接冲过去宰了姓韩的,一了百了!” 痴人说梦!银术可没时间向对方解释,只是冷冷地回答:“不准!” 见对方不屑一顾,拔离速更抓狂了,三窜两跳竟然从望楼上下到地面。 就在拔离速准备召集自己的部下与韩逍遥决一死战时,银术可提前一步将拔离速抓了起来。 “银术可,你敢捆俺?究竟想作甚?”拔离速怒火更旺盛。 银术可冷冷地说道:“女真人死得够多了!” 一句话将拔离速堵的没话说了,最终被士兵带了下去。 暂时解决了拔离速的胡闹,银术可心里暗叹接下来的时间只怕更难熬。 不过好在韩逍遥最终决定给银术可一个机会。 “投降?”银术可的脸上顿时赤红如血。 金军俘虏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好一会,银术可才问道:“他们还说了甚?” 那名俘虏大着胆子说道:“镇北王说:请将军数一数镇的火炮就知道结果!他还说:午时三刻是最后期限。” 午时三刻… 南人处决犯人的时候! 银术可早已数过对面的火炮,共有一百二十门,若是同时开炮,必然是尸骨不存。 再回身望向拒马河对岸,镇同样阵列齐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大意了,不该南下涿州! 可银术可随即就想明白了,那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 即便他们能逃回妫州,难道镇不会进攻云地吗?连锦州他们都打下来了,云地九州怎么可能不收回去? 甚至有如此犀利的武器与军队,假以时日,金国二十万铁骑能抗衡得了吗? 银术可纵横一生,从未有如此沉重时刻,两万女真人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 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军容,在最后一刻,他终于说道:“举白旗,投降!” 当女真士兵脱掉盔甲交出兵器的时候,四下里的镇官兵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俺们赢喽!打赢喽!” 欢呼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女真士兵愕然之际,纷纷低下头颅,有的忍不住嚎啕大哭。 而银术可与拔离速,最终被带到韩逍遥面前。 身着单衣的银术可高举双手交出佩刀,语音低沉地说道:“我银术可今日率部向镇北王投降,还望贵军信守承诺,善待我方士卒!” 坐在马上的韩逍遥单手接过长刀,点点头说道:“我代表燕云管委会接受你部投降!请放心,镇纪律严明,一向优待俘虏,若有违纪行为严惩不贷!” 受降仪式结束,银术可随即走向俘虏队列,但拔离速却向韩逍遥怒目而视。 “怎么?不服气?”蒋雀儿当即喝问。 “你们凭着火炮逼迫俺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拔离速憋了一肚子怨气,顾不得许多,冲着韩逍遥发泄出来。 蒋雀儿却笑道:“这么说,你们在护步达岗打赢辽军也不算好汉?” 拔离速一下子没绕过弯来,愣愣地说道:“俺们兵强马壮,自然是好汉!” 蒋雀儿笑道:“你们强在弓马娴熟,我们强在火炮连弩,都是杀人武器,没什么不同吧!” 拔离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被银术可拉进了俘虏的队列。 韩逍遥摇摇头,时代不会因为顽固的人停下脚步,热兵器将会迅猛提升,女真很快就会被历史的灰尘淹没。 留下必要的兵力看管俘虏后,韩逍遥率领三万军队向景州平州进军,完颜宗翰围攻锦州的同时,分兵南下攻城拔寨,目前已经进入平州景州地区。 …… 萧干与韩世忠的嘴角上都起了泡,脸上都是烟火熏得黑一道灰一道,但眼睛依然闪闪发光。 打了两天,锦州伤亡过半,女真损失超过三千,城头已经成了血肉磨盘,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双方统帅的神经。 “老萧,听说你和卓部长看对眼了?”韩世忠喝了一口酒嬉皮笑脸地取笑萧干。 萧干回了他一记白眼,这家伙整天都是婆娘小妾歌姬头牌,甚至都不避讳梁政委。 “没女人你活不成了吗?” 韩世忠抓了一把干果,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男人可不就为了女人活着吗?没女人,那还活个什么劲?” 呃,萧干差点被他噎着,这家伙“韩泼五”的绰号还真贴切。 无奈之下,萧干只得瞥了一眼城外再次集结的金军说道:“那你赶紧多想想,不然金狗来了就没空想了!” 韩世忠浑不在意地说道:“女真人都是夯货,只知道一个劲地硬攻,俺算是瞅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你没瞅见,第一天上来的最厉害,昨天也不算弱,但俺打赌等会来攻城的要更次一些!打一仗,他们的老兵就少一茬,哪像俺们镇,一茬比一茬厉害。所以,女真人早早晚晚会被俺们镇灭了!” 萧干心中一动,虽然韩世忠粗鄙,但话糙理不糙,镇确实越战越勇,相比当初与自己作战那会,战斗力提升了一大截。 看来,奚人立国确实没任何可能。 要是韩逍遥说的没错,无论为官为民,若他真的能始终平等对待奚族,奉他当皇帝也不错。 “当当当,砲袭,防砲!”城头观察哨敲响了铜锣。 萧干看见,黑压压的潮水再次向着锦州涌来。 拼死顶吧! 248章 宗翰傻了 女真人丢下几百具尸体再一次退了回去,韩世忠萧干等人忙不迭地卸下盔甲,靠着垛口坐了下来。 这时,通讯员急匆匆奔上城头,传令给韩世忠萧干。 “五天时间,解决了银术可拔离速的三万人马,其中俘虏过半,现在王爷挥军东进要与宗翰决战?” 萧干非常震惊于韩逍遥的决心,这表明镇主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而且对解决宗翰五万人马得信心很高。 镇竟然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韩世忠笑了笑,说道:“也就是说,锦州还要守两到三天,这事须得好好琢磨。” 萧干也陷入沉思,两人目前手中兵力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人,估计撑不到第三天。 而宗翰似乎知道这一点,故而每天发动三五次进攻,锦州每打退一次进攻,就要填几百守军进去,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 思来想去,萧干咬咬牙说道:“我再去募兵!” 韩世忠有些不忍,说道:“四十五岁以下十六岁以上都在城头上了,还要怎么募兵?” 萧干下定决心,笑了笑说道:“奚人十四岁算成人,五十岁还能开弓,好些壮年女子不输男人,总要再募一次,哪怕三五百也是好的…” 看着萧干决然离去的背影,韩世忠无奈地叹了口气。 锦州是燕云管委会承诺给奚人自治的城池,他没有权限干涉萧干的决定,即便能阻止他也很难开口,城破了的结果他很清楚,萧干自然也很清楚。 锦州府衙门口,萧干召集了十余名同族的头人。 “再坚守三天,镇就能赶到,所以我要兵员,男丁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女人二十岁到四十岁,必须上城杀敌!我还要砖石滚木,越多越好!女真人打进来的后果,你们都知道…就算拼光了拆光房屋,也要守三天!” 各个部落的头人面色极为难看,这几个月的征战把族里所有壮丁都打光了,现在终于轮到老人孩子女人了! 但是他们也知道,撑不住的结果就是被女真人灭族,而这是每一个奚人不可接受的。 头人们默默散开,萧干也不催促,坐在门槛上拄着战刀耐心等候。 片刻之后,四面八方渐渐有人汇聚过来,白发苍苍的老人,扎着小辫的少年,低头不语的妇人,包括十几位部落头人,人人拿着刀枪棍棒。 看着满满一街的族人,这何止三五百,至少有一千五六,只怕是奚族全部的家底了。 萧干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头人面前。 那位最年长的头人泪流满面地说道:“大王,这里的人都交给您了!” 萧干点点头随后单膝下跪,众人大惊。 作为奚族智慧和勇武的化身,萧干的地位尊崇无比,如今突然下跪令他们不知所措。 “大王,使不得!” 萧干摇摇头,抽出战刀朗声说道:“时至今日,需要老弱妇孺出战,都是因为干无能,今割面发誓:不杀退金狗,干必死于乱刀之下!” 说完,他狠狠在自己面颊上割了一刀,赤红的血液汩汩流淌,但他没有任何痛苦表情,站起身,说道:“所有人,上城头!” 于是一幕幕惨烈的攻防再度拉开… 第三天清晨,锦州城头穿军装的士兵已经少之又少,加上平民也不过五六百人,所有人都知道,女真人再发动一次进攻,锦州就无兵可守了。 沉默,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突然,城南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 警报?敌人从南面杀过来了? 很快,一匹战马从南门疾驰而来,证实了众人的猜想。 “城南出现大批女真骑兵!” 萧干的心猛然提起,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去防守南城了。 韩世忠却猛然回过神来,大喊道:“一定是援军来了!” 萧干心随电转,也想明白了,应该是这样,否则南下的女真骑兵不可能返回。不管是真是假,这是续命的强心剂! “女真人就要败了,锦州保住了!” 城头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众人挥舞着残缺的刀枪,久违的喜悦终于降临。 韩世忠长刀指向金军,说道:“王爷歼灭了银术可拔离速三万骑兵,现在来锦州与宗翰决战,我们不仅要守住锦州,还要果断反击,要拖住女真人!” 萧干也哈哈大笑,接着说道:“对!一报还一报,挨了这么多天的打,总该轮到我们打他们一回了!儿郎们,把鼓擂起来,让宗翰小儿知道奚人没死绝!” “咚咚咚…” 欢快的鼓点响彻城头,传到对面的女真军阵中。 完颜宗翰已经接到飞马快报,韩逍遥的先锋部队,骑兵旅三千余人驱赶着近两万的南下金军,迅速向着锦州逼近。 不是两万打不过对方三千骑兵,而是镇三万部队,在接收了银术可近两万战马后,已经全军配马,中军与之相距不过一个时辰。 中军之后还有炮兵和连弩车等大型装备,一旦被骑兵旅咬上,不用半日,就会面临上万名镇精锐的连弩打击,若是再有拖延等炮兵加入,结局就是全歼。 进攻平州和荆州的南线部队,在付出数千人的伤亡后,不得已向锦州退却,却被郑良一路追击。 完颜宗翰看了看破烂凄惨的锦州城头,脸上不禁抽了抽。 他也没料到,锦州的守军如此顽强。 打了六天,虽然杀伤对方上万人,但自己也伤亡六七千,每一次攻击都仿佛能拿下,但锦州却始终吊着最后一口气,真是头疼! 现在,他的处境非常尴尬。 明知道锦州是强弩之末,但镇近在咫尺,而且听闻对方歼灭了银术可三万人,又来找自己决战,虽然输赢在两可之间,但身为大军统帅,一丝一毫的疏漏都不能有。 很快,他就做出了决断,大军出征,不能空手而回,锦州是心中的刺,无论如何都要拔掉! 既然南线部队回撤,干脆南北同时发起攻城,一举夺回城池,顺便解决奚人,再和韩逍遥对峙! 进攻的号角随即响起,锦州城南北,上万的女真人一步步迫近城下,随时准备登上城头。 萧干惨笑一声,说道:“今日,唯死而已!” 韩世忠吐了口吐沫,笑道:“奶奶的,俺新过门的小妾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蛋,亏大了…” 随着一线大将挥下弯刀,南北金军同时发起冲锋,士兵的嚎叫声在四野传开,宛如一群群饿狼疯狂扑向锦州。 突然,女真大营中,悠扬的号角响起,锦州城内外全都愕然不已。 韩世忠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宗翰傻了吗,这时候竟然撤军?他在搞什么名堂?” 所有女真官兵更是莫名其妙,这都冲到城下了,撤退算怎么回事? 而完颜宗翰却有苦难言,眼中冒火的他,恨不得一刀砍死面前这个不合时宜的斥候! 只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能拿下锦州啊! 但是,最终,理智压倒了怒火,宗翰命令道:“全军向南阳关集结!” 249章 朝廷新军出征 南阳关,金国中京的屏障,也是锦州与中京之间的必经关卡。 之所以宗翰急令全军向南阳关集结,是因为镇一部出古北口,奔袭三百里外的南阳关。 南阳关的两千守军瞬间被打蒙了,接连丢失外围据点和半个关口,防线摇摇欲坠,故此快马急报给宗翰求援。 宗翰知道,一旦南阳关有失,不仅他们会被前后包夹,就连中京也处于镇的威胁之下。 相比自身安危以及中京的重要性,锦州只能算皮毛,所以,救援南阳关成为优先考虑。 等郑良赶到锦州时,宗翰大军早已撤的干干净净,他一头纳闷。 而死里逃生的韩世忠与萧干,同样不明白原委,担心中计就没有追击,只是目送金军离去。 等到傍晚,韩逍遥抵达锦州,大致猜到是特战旅夺取南阳关不太顺利,故而宗翰才匆忙退去。 不管怎么说,锦州算是保住了,至于和女真人的决战,将来有的是机会。 果然,入夜时分,蒋雀儿的信使向韩逍遥禀报南阳关的详细战斗经过。 南阳关作为中京和锦州之间的要冲,不仅修建了坚固的关卡,而且还储备了大批粮草。 巧合的是,发起攻击时,关卡内恰好有一千余名负责押运粮草的金军老卒入住,此举导致特战旅的兵力配比出现失误,故而速战速决也就变成了遭遇战和拉锯战。 久攻不下的特战旅随即得知宗翰大军快速扑来,只能放弃原有计划退出南阳关。 看着几乎成了废墟的南阳关,宗翰与女真高级将领都松了一口气。 按照守卫部队的说法,进攻的镇大概三五千人,若是让他们夺取成功并据关坚守,那自己和四万多部下就被断了后路。 不仅如此,当宗翰进入南阳关的时候,很多消息都被确认了。 譬如,银术可接连遭遇败绩,最后竟然在拒马河边向宋人投降,这个消息的冲击比损失三万军队更可怕! 女真人快马弯刀纵横天下,靠的就是战无不胜的气势,如今,银术可的投降,起了一个极坏的头。 不过他也知道了镇的最新装备,连弩车,每次可以发射一百支弩箭,覆盖范围很广,杀伤力极为恐怖,拔离速的五千人不到一刻钟近乎被全歼。 同时,在韩逍遥的有意操纵下,燕地军民的好战热情逐步抬高,参加预备役的人数有增无减。 宗翰在军帐中沉默良久,最后单独请了韩企先进来咨询。 面对宗翰的询问,韩企先苦笑道:“说实话,燕京所作所为皆匪夷所思,下官怀疑那些新奇事物并非人间所能拥有的…但下官想提醒一点,韩逍遥野心勃勃,不会固步自封!” 虽然明白韩企先的话外之意,但宗翰不死心地继续问道:“真没有一点办法击败他们?” 韩企先叹了口气道:“除非十倍之兵伏击镇,否则难以奏效。” 十倍之兵…那岂不是要四十万大军? 金国现在野战之兵凑在一起只有二十个万户,另外二十万上哪去找? 而且即便有了四十万大军,上京城内各个派系的争权夺利越演越烈,哪里就能让人痛痛快快的打仗了? 韩企先见宗翰脸色不好,又说道:“若不能如此决断,那务必与燕京缔约,积极学习燕京的强军与兵器制造,这样才有可能与之抗衡!” 唉,这点倒是不错,若金军也能装备连弩、火炮、望远镜和热气球,镇就不再是问题了。 他随即追问:“和谈?先生可知他们会要些什么?” 韩企先对宋人的念想还是非常了解,当即说道:“韩逍遥一到燕京就筹建燕云管委会,同时还正式提出百万燕地居民返回,至少云地九州和百万宋奴这两样对方势在必得。!” 宗翰的脸色黑了,这两条哪一条都是送命选项,谁敢提,都会成为女真各方势力的眼中钉。 他宁可当众得罪皇帝吴乞买,也不会公开提出这两条! 韩企先自然知道对方心思,悠悠地问道:“至少从韩逍遥的言行来看,目前还没有弃信毁诺的传闻,当然,这也意味着,我们金国不满足他的要求,他会在合适的时机自己拿回去!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不是人和土地的问题了…三个月前,郭药师和奚人还能和镇斗一斗,但现在呢?” 宗翰忍不住抬头看了韩企先一眼,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也许用不了一年,对方会用火炮或者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把女真灭了。 或许在没接触到镇的时候,谁敢这么说,宗翰绝对会视作侮辱,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认真考虑。 …… 随着女真东西军团威胁的消除,燕地迅疾开始了新一轮的恢复生产,燕京、上京与东京陷入迥然不同的处境。 娄室与李乾顺合力攻取太原延安并横扫西北,府州折家坚持了半个月最终投降娄室,使得西北战场岌岌可危。 东京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有的人归罪与燕京韩逍遥挑起事端,有的人认为原禁军西军不堪,一触即溃。 鉴于镇在燕地把女真打的溃不成军,故此有很多人鼓吹,应当派遣恽王训练的新军抵挡女真侵略。 所以,恽王赵楷特地巡视新军,并与钟福齐紫烟探讨镇与金军的战例得失。 “火炮与连弩车正在制造,没有这两样,新军能否与女真一战?” 钟福想了想回答道:“殿下,三万新军已经操练三个月,可以先拉到延安府与西贼较量一番,成与不成,通过实战可见分晓!” 赵楷大喜过望,对方这么说,肯定有相当的把握。 “好!新军若是能击败西贼五万人马,那便有一战之力!此次,本王与你们一同出征!” 钟福齐紫烟当即领命:“谨遵殿下军令,三日内整装出征!” 于是,第三日,赵佶难得出席了新军出征西北的阅兵式,并当众宣布对党项开战。 实际上,朝野上下格外痛恨党项助纣为虐,对于恽王和新军都寄予厚望,因此,各项补给和粮草装备迅速拨付到位。 同样骡马化的新军仅仅花了十天便抵达延安府,首次向世人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250章 殿下,可以攻城了! 以种师道种师中为首的西军将领立于恽王赵楷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三万名齐装满员的“虎贲军”,没错,赵佶大笔一挥御赐出征的新军虎贲之名。 大宋岁入的七成是用于军费,其中军费的七成用于供养西军,若拿岁入一万万贯来计算,三十万西军一年就要花掉五千万贯,当之无愧的吞金巨兽。 然而这个吸干了大宋精血的巨兽,却被五万党项人马打的丢盔弃甲,所以,赵楷一到京兆府便召集西军将门,提出合力击败李乾顺收复延安的战略。 种家将当仁不让地带来两万人马,姚古带了一万,其他三五千不等,但好歹凑了五万人马给郓王撑场面。 然而,当他们看到赵楷统帅的虎贲军时,顿时就有了羡慕妒忌恨的体验。 最好的装备,骡马化的运输能力,官兵一体令行禁止,个个斗志昂扬。 与之相比,西军的士兵完全是土包子。 姚平仲羡慕地说道:“殿下的亲军就是不一样啊!” 他的叔父姚古冷冷地横了侄子一眼,姚平仲知道这是让自己慎言。 但姚平仲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压制自己多年的死太监真的死了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等到一飞冲天的机会。 果然,党项人来了,接着官家最宠信的郓王来了,传闻这位殿下有争夺大位的心思,因此孜孜以求的便是战功。 那么作为西军年青一代的领军翘楚,为郓王攻城拔寨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叔父年纪大了,越来越抱着守成的想法,可这个世道不去争不去抢,最后只能吃一些残羹冷炙! 看着盔明甲亮虎虎生风的虎贲军簇拥着的赵楷,姚平仲生出了无言的感叹:大丈夫当如是也! 军帐之中,赵楷询问道:“小王初来乍到,如何击败西贼夺回延安府,还请诸位将军不吝赐教!” 众将连称不敢,都作苦思冥想状。 片刻,姚平仲便朗声说道:“殿下,卑职有一计策,不敢说全歼西贼,但夺回延安府倒是有七八成的把握。” 七八成的把握已经很高了! 见有人捧场,赵楷较为满意,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姚平仲,轻轻笑道:“素闻小太尉智勇双全,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听见对方唤自己的花名,姚平仲不禁大喜,这说明对方已经打听过自己。 当下便出列到地图前,指着延安府说道:“因两翼骑兵拱卫,故西贼在延安府的兵力约万余人。若是派军抵挡两翼并拖延时间,虎贲军可直捣延安府,三万打一万,有八成胜算。” 赵楷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问道:“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西军将领一起看向种师道,毕竟他是西军门面。 儒雅的种师道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便微微一笑,说道:“李逆之所以占着延安府,是娄室给他撑腰,太原府距离延安府不过两日路程,若虎贲军两日内克复延安则此计可行!” 说实话,对于党项人西军是不怵的,但是娄室两万铁骑却让西军投鼠忌器,故而种师道先把女真的问题抛出,看一看赵楷的决心。 赵楷想了想,便询问虎贲军参谋长钟福:“钟参谋长,你的意见呢?” 钟福当着一众西军将领,坦然回答:“若西军同袍能挡住四万西贼一日,虎贲军保证攻克延安!” 这是反将了种师道一军。 你不是质疑虎贲军的攻坚能力吗?那我当然要称量你们西军的野战水平! 嗡嗡嗡~ 西军将领顿时议论纷纷。 见一个黄毛小子居然大言不惭,种师中立即应声力挺兄长,说道:“既然虎贲军有十足把握,区区四万西贼,俺们西军扛下了便是!” 对于虎贲军的战力赵楷自然非常清楚,但他对西军能否五万打四万还有疑虑,于是说道:“军中无戏言!” 种师道很清楚,西军和党项交战百年,彼此早就心知肚明,此战西军想要取胜或许很难,但掩护着虎贲军一日之内攻克延安肯定没问题。 “殿下放心,种师道以项上人头担保,一日之内,决计不放一名西贼骚扰虎贲军!” 赵楷当即笑道:“好!那就详细部署吧!” 种师道率本部人马防卫东面,姚古率本部和其他杂牌军抵御西面,虎贲军则全力攻克延安城。 随后,宋军开始按照军议的部署调配兵力,与此同时,处于延安府的李乾顺同样侦查到宋军的变化。 宋军要进攻了! “传令察哥务必做好万全准备,通知太原府金军,宋军大举进犯!” 按照李乾顺的想法,即便宋军有八万之众,但是党项军队也有五万,双方并没有太大的差距,打上三五日,娄室派出万余人南下兜底,可以将宋军主力歼灭。 说不得还能趁机扫清京兆府的防御力量,那时候挥军南下就轻松得多。 但是,察哥很快进来禀报:“陛下,宋军虎贲军军容齐整,装备精良,从对方兵力态势上看,他们应该是攻城主力!” 李乾顺皱了皱眉,只凭着三万名精锐的宋军,能攻克延安府吗? 但他又想到,察哥一向细致谨慎,如果不是有危险,断不会特意提醒。 “既然如此,便从左右翼各抽掉三千进城,此战将宋军主力吸聚在延安府有利于女真人包抄,故而,两翼兵力不能再少了!” 察哥想了想,一万六千的守军,即便对方再精锐也只有三万人,应该相对安全。 于是,当夜双方各自调整部署,等到天亮,虎贲军便发动了进攻。 经历过荒原作战的钟福,提倡火力覆盖的打法,于是五十台大小投石机不间断地轰击延安府城头,一个时辰之后,南半个延安城已经烟火升腾摇摇欲坠。 五千名猬集于南城墙下的守军一大半都葬身火海。 对方没出动一兵一卒,自己就少了三四千人,这让李乾顺和察哥目瞪口呆! 而且,城墙在巨石和炸药包的双重打击下,出现了多处垮塌,对方骑兵可以直接冲进城内。 卧槽,还有这么打仗的? 目睹此情此景的西军将领也是瞠目结舌,要是再继续轰击一个时辰,李乾顺就无处躲藏了! 钟福点点头,向赵楷建议:“殿下,可以攻城了!” 251章 南下包抄的女真人 宋军狂轰滥炸之下,延安城内的党项军队士气大幅度下挫,李乾顺心痛之余意识到虎贲军与以往的宋军大不一样。 “察哥,延安城怕是保不住了…” 作为党项军的大将,察哥深知军心涣散之下,再困居城中只能被宋军吃掉,其他人倒无所谓,但李乾顺是西夏国主,绝不能有闪失。 “陛下,立即出城与大队汇合,臣弟在城内尽量拖延宋军!” “不行!”李乾顺当即命令道:“所有人都走,延安城不要了,只要保住命,下回再打过来便是!” 此时,城南的的虎贲军已经开始擂鼓攻城,阵阵鼓点好像催命一般。 察哥也就不再坚持,吹响撤退号角,一万余名党项骑兵护卫着李乾顺从北门撤离。 直到此时,西军众将还没有和对面的骑兵交锋,但虎贲军居然就已经破了延安城! 姚平仲立即对姚古说道:“叔爷,西贼已无斗志,趁机咬一口!” 姚古知道侄儿立功心切,说道:“骑兵可以给你,但不得贪功冒进,否则军法家规绕不过你!” 姚平仲大喜,自家本部骑兵有两千,骑射都不错,打顺风仗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千姚家军立即撒欢地向着延安北门疾驰。 种师中没想到李乾顺只坚持了一个时辰,此时正是痛打丧家犬的好机会,更看见姚家加入战场,于是提议追击。 种师道微笑道:“姚家小儿眼皮浅,种家守好本阵即可。” 种师中捏了捏鼻子,没吱声。 就在姚平仲即将冲到党项后军时,他打算咬住对方后军一两千人,却见大批身着红色战袍的骑兵突然从隐蔽处现身,从右方狠狠凿进党向军队的中军。 在党项军的惊呼声中,长长的队列顿时被一分为二。 突然的袭击,令李乾顺与察哥魂飞胆丧,这宋军是从哪里来的? 很快,察哥已经判断出,对方足足四五千骑,而且配备了连弩,所幸他与李乾顺在前半部,再看一看姚家军的两千骑飞快接近,根本没有机会搭救后半截的部下。 于是狠狠心,护送着李乾顺极速逃离。 这支骑兵也没有追击李乾顺,而是有条不紊地利用连弩狙杀妄图反抗和企图逃离的党项骑兵。 姚平仲出动两千骑,自然不会只干看着,干脆加入围剿的队列。 党项被围骑兵突围无望,又被李乾顺弃之不顾,在两支宋军联合围攻下伤亡惨重,被迫投降。 看着两千多名党项骑兵乖乖下马投降,姚平仲呼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分工了,他揭开面罩向红披风的领军之将致以问候。 “在下姚平仲,方才兄台箭无虚发,好身手!这次战功七三开可否?” 对面将领笑了笑,抬手掀开头盔,长发披散开来,竟然是齐紫烟。 “在下虎贲军骑兵统制齐紫烟,战功就按姚将军说的办!” 女子?! 姚平仲吃惊之余忍不住看了看其他骑兵,发现都是汉子才稍稍安心,忽然,他觉得和一个女子争功似乎有些不上台面。 “算了,都归你们吧!”姚平仲说完就要离开。 齐紫烟笑道:“原来西军都是些小肚鸡肠的人物…” 姚平仲毕竟年轻,而且一向都是备受推崇的,突然被女子奚落,当下抹不开面子。 “齐统制,俺是一番好心,你要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 齐紫烟哈哈一笑,说道:“无功不受禄,姚将军的好心,齐某受之有愧,战果就按照之前说的七三开!” 说完,拨转马头率领部下从北门冲进延安城清剿残余党项士兵。 傍晚时分,李乾顺与察哥一直推到绥德军与晋宁军的交界地带,还好左右翼带了粮草,否则这对难兄难弟就得饿肚子。 半天光景,赔进去一万人,而且还是最党项精锐的勇士,李乾顺越想越心疼。 察哥看了看各个部落的头领,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陛下,都是察哥一时不慎才酿此大败!请重重责罚!” 李乾顺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说道:“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办?是回兴庆府还是联合金军击败宋军?” 这时候,部落头领们已经得知延安失落的详情,面对虎贲军砍瓜切菜一般的强大攻击力,他们很容易联想到燕京凭着火炮连弩,轻松歼灭宗望一万人的战例。 虎贲军的打法如出一辙,连女真都打不赢的军队,他们更不是对手? 所以,一半主张回兴庆府,一半主张让金军主攻,他们当配合辅助,只要能拣点便宜就行。 最后还是察哥说道:“此事须先知会娄室,届时再看情势而定。” 当夜,信使背负李乾顺苦着脸盖戳的信件,向太原府疾驰。 看到西夏国主的来信,娄室眼神变得犀利。 原本以为一个燕地镇就够麻烦的了,但宋庭居然养出一支虎贲军! 这样的军队决不能让他们成长起来,否则火炮、连弩车一旦投入阵战,女真骑兵就成了活靶子! 他要为银术可兵团的覆灭洗刷耻辱,虎贲军就是最好的试刀石,等自己击败了宋军,再去燕地会一会那个神秘的镇北王。 于是,第二日,娄室率领两万女真骑兵,三万附从军只用了三天就攻克慈州,与李乾顺对宋军形成了南北包夹的态势。 娄室率军五万南下包抄,赵楷的军议会上顿时变得愁云惨淡。 从人数上看,宋军一共八万,金夏联军九万,以女真的战力来看,这一仗九成会输。 这也是种师道攻打延安前说的问题,女真肯定会援助党项,现在果然如此,而且慈州位于延安东南方,隐隐有截断宋军退路的意思。 “殿下,目前只有与女真决战才有机会克复太原,我的意见,集中优势兵力围攻娄室,争取歼灭或击溃对方!” 钟福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种师道皱眉问道:“钟参谋长的意思放弃延安,全军南下与女真人决战?” “正是!” “若是打输了呢?”种师中追问道。 钟福笑道:“输了再回去整军备战,直到打赢为止!” 姚古呵呵一笑,似有深意地说道:“钟参谋长的见解很新奇,但若是此战我们全军覆灭,不仅太原夺不回来,就连延安府也要丢失,不如固守待援吧! 无论女真还是党项,他们都没能力制造大型头投石器和炸药包,我军正好可以发挥守城的强项,只要坚持到援兵抵达,金兵与党项兵不攻自破!” 钟福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那些处于女真肆虐下的百姓又该如何?” 西军将领无人接话,这种情况下,百姓的遭遇是显而易见的。 正如那句老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252章 姚平仲的幸运 赵楷也皱起了眉,权衡双方意见,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新军首战告捷,大大增强了自己作为西北统帅的威势,但西军将门还没到心悦诚服的地步,甚至对于虎贲军多有忌惮。 娄室兵进慈州不可怕,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西军与虎贲军内讧拆台,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不是秘密。 种师道与姚古不仅是军中宿将,也是西军两根台柱,他们已经委婉且坚决地表明了态度,在维护自身安全的基础上保住延安就是最大的功劳。 钟福的想法很直接,辛苦训练了三个月的虎贲军,到西北来就是与党项女真作战的,西军的保守战术与虎贲军一贯的要求背道而驰。 如此泾渭分明的分歧,让赵楷好一番权衡,忽然他想到一个弥合双方的办法。 “诸位对于女真的想法本王已经知晓,那么,李逆又该怎么应对?” 李乾顺?西贼?! 种师道上前一步,拱手道:“请殿下趁此良机发兵围剿,若能除掉李逆则西夏群龙无首,一战可定西北!” 姚古与种师中等人也纷纷拱手请战:“殿下当发重兵围剿!” 果然如此! 赵楷心中更为明确。 钟福同样心有所悟,西军与党项百年世仇,所以想趁热打铁干掉李乾顺,引发党项内乱,西军也能因此获得喘息。 姚平仲见赵楷似有意动,再次进言道:“殿下,我军南下与女真战事一旦胶着,西贼再从背后捅刀,恐引全军动摇!若以迅雷之势歼灭西贼,使女真处于孤军态势,纵然娄室再悍勇善战亦难有所作为。” 赵楷点头,这句话说得无可挑剔,打党项十拿九稳,打女真则胜负难料,而且自己是来拉拢西军将门的,不可能当众拒绝。 “好!那就先打李逆!” 随着郓王一锤定音,众人热情高涨地谋划对党向作战。 按照种师道的建议,虎贲军一分为二,一万南下阻击女真,迟滞娄室的推进速度。另外两万虎贲军北上强攻李乾顺,种师道与姚古则从两翼迂回包抄党项军队。 七万打四万,稳赢! 钟福提出不应分割虎贲军的使用,但姚古却赞同种师道的建议。 认为虎贲军能攻善守,是最合适的阻击金军的部队,纵然南下部队全部牺牲,但只要能歼灭西贼,对于全局都是极大的利好。 “钟参谋长,虎贲军也是大宋禁军,为国牺牲本就是我们的本分,这样吧,我们凑五千人与你们一道阻击娄室!” 种师道心下了然,不过为了西军的利益,他采取默许的姿态。 于是,经过赵楷点头,军议会上定下作战计划:钟福率一万五千人南下阻击金军三天,种师道率六万五千人北上,三天内歼灭李乾顺部。 出征在即,齐紫烟因为要随军北上,特意找到钟福。 “娄室是百战名将,女真极为悍勇,务必小心!” 钟福笑了笑说道:“虽然事态不如设想,尽力而为便是,西军私心太重,有一拆散虎贲军,你更要小心。” 齐紫烟笑道:“延安一战,殿下心中有数,此时此地不过权宜之计,将来必定还是新军的天下!” 钟福点点头,飞身上马,率军向丹州进发。 种师道将本部人马交给种师中,让他与姚古分别左右迂回,自己则率领虎贲军大部径直扑向李乾顺。 李乾顺与察哥在延安吃了亏,此时在中军聚集了两万精锐,左右各有一支万人队,为了配合娄室的南北夹攻,也缓慢地向延安前进。 得知宋军大举出动,李乾顺询问察哥该如何应对。 嵬名察哥与西军知根知底,仔细看过地图后说道:“西军三路齐出肯定打算聚歼我军,现在对方兵力占优不宜硬碰,不如设计诱其分兵再各个击破。” 李乾顺吃过一次败仗,心态也沉稳得多,当即与察哥细细商议诱敌伏击的具体部署。 姚古率领左军三万快速向前推进,很快与党项军接触,见对方人数只有一万,拥兵三万的姚古大喜过望,立即展开进攻。 不到一刻钟,党项军便支撑不住,向后方溃散。 士气高昂的姚平仲,一马当先随后掩杀,干掉对方之后,李乾顺就等于案板上的鱼肉了! 但是,当姚平仲追到一处洼地时,突然听到浑厚的的号角声从山坡上响起,浑身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党项人有埋伏! 随后,三面高地上同时出现了党项大队人马。 亲自制定伏击计划的察哥,拔出弯刀指向洼地中的五千宋骑。 “杀!” 两千名党项重骑立时像海啸墙一样砸了下去,处于不利地势下的轻骑根本无力阻挡对方。 姚平仲近乎呻吟般都说道:“铁鹞子…” 铁鹞子是党项重骑的特有称呼,连人带马全身铁甲,用于冲阵突击,无往而不利。 姚家亲军此时哪有不明白被伏击了,对方是重骑又居高临下,结局没有任何悬念,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护着姚平仲逃跑! 于是十余骑亲卫不由分说拖着姚平仲掉头就跑,虽然姚平仲极力挣扎,但最终还是迅速离开洼地,逃向姚古的大队。 等铁鹞子席卷洼地后,察哥看着遍地的宋军尸首非常满意,这五千轻骑是姚古的最大本钱,现在两万多步足必然无路可逃。 五千步跋子换五千轻骑,不仅仅是一场战斗的胜利,也宋军的溃败的前兆! 解决了轻骑,察哥率两万轻重骑兵随即完成对姚古部的半包围。 姚古见到侄儿凄惨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没等部下说明,他就知道情况。 能瞬间击溃五千轻骑的,肯定是党项最凶猛的铁鹞子,而铁鹞子是李乾顺的主力部队,这说明对方集中兵力来打自己了。 没有轻骑,步军很难辗转腾挪,否则稍露出空隙就会遭到对方残酷的撕裂,随后就是士兵崩溃。 仓促中,姚古按照五军阵就地防御,并派出快马向中军求救。 然而,党项军没给他机会,征战多年的察哥很快就发现姚古的阵型太过于松散,便命令轻重骑兵相互配合,闪电一般击破姚古的左右翼和后军,从而引发士兵恐慌纷纷涌向中军。 姚古叹了口气,这仗越打越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他放不下最出色的侄儿,他把姚平仲叫到跟前。 “等下我会率军出战,你带我的信件去见郓王…” 姚平仲脸色大变,他听出叔父的意思,要在此死战。 “叔爷,俺留下,您老去见郓王…” 姚古抬手给了侄子一记耳光:“混账,俺是左军主将,即便跑回去也是斩首!你是姚家中兴的希望,不能死!懂了吗?” 姚平仲忍不住流下泪来,却又被姚古拉倒跟前低声交代他:“记住,要投靠郓王,还要交好钟福,让他教会你新军训练之法,姚家将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姚平仲泪流满面地点头。 姚古最后将象征家主的铜符塞在侄儿手中,然后翻身上马,集合全军向铁鹞子发动了反击。 在亲兵的护卫下,姚平仲再一次侥幸逃离战场,只是他的身后无数的生命再铁蹄弯刀下被肆意收割。 围歼党项计划遭遇重挫。 253章 幸不辱命 从姚平仲口中得知战局的突变,令意气风发的赵楷如雷轰顶。 种师道同样神情严峻,姚古的近三万人作为中军的左翼,原本是最稳固的保障,如今遭到溃败,老辣的察哥势必会联合李乾顺对中军发起进攻。 种师道第一时间建议收拢兵力,放弃进攻当面的李乾顺,向延安城退却。 齐紫烟此时却说道:“既然察哥兵力雄厚,说明李乾顺本部空虚,正是进攻的好机会,一旦让西贼缓过来,今后再难有此良机。” 种师道却以郓王安危高于一切的理由,直接否决了齐紫烟的提议。 赵楷也认为党项人预谋伏击,必定还有后手,冒然进攻风险太高。 齐紫烟再次提醒赵楷:“殿下明鉴。即便全军能安然退回延安城,在西贼和女真南北对进之下,延安势必成为孤城,风险更大!” 种师道也想到这一步,但他认为坚守延安好歹能撑上几日,可以调集各路禁军前来救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见赵楷慌了神,齐紫烟只好提议,种师道汇通种师中护卫郓王返回延安,她自己率领本部五千骑逆势进攻李乾顺,迫使西贼分兵回援,减轻中军的压力。 这属于自杀攻击! 就算种师道再看不惯虎贲军,也不得不认可齐紫烟的攻敌必救的策略,没有出言反对。 赵楷此时也十分感动,虎贲军是他一手打造的,齐紫烟又是他在虎贲军中最得力的手下。 “齐统制,能坚持半日就好,若是西贼势大务必尽早撤离,万不可使自己身处险境!” 齐紫烟笑道:“殿下,卑职一向运气很好,说不定能于万军中一箭射落李逆!” 而此时探马通报,前方与左方出现大批党项军队快速迫近,右翼的种师中虽然尽力回撤,但遭到敌军纠缠行动快不起来。 齐紫烟忽然说道:“殿下,既然李逆得意忘形,何不将计就计?” 种师道眼神一闪,似有所悟。 李乾顺得知察哥击溃姚古统领的宋军左翼集团,大喜过望。 得知宋军停止前进并且有收缩回撤的迹象,若趁对方军心不稳一举击溃敌方中军,此战必然大获全胜。 战机稍纵即逝,于是他下令全军贴上去,不可放跑了赵楷。 果然,党项大军逼近,宋军随即扔掉笨重的物品,迅速向后撤退。 李乾顺当即判断,连车辆粮草衣服被褥都扔了,宋军军心涣散确凿无疑,必然一触即溃。 “全军追击!” 而李乾顺右侧的察哥却发现宋军的撤退有些不对劲。 尽管看上去大量物资随意丢弃,但中军的阵型几乎没有混乱,而且后翼似乎很齐整地分成左右支部队,这种奇怪的迹象绝对不是正常溃败。 就在他疑惑之间,却听到李乾顺的中军响起了全军冲锋的号角声。 他心神一凌,随即再看虎贲军的后队,果然,大约合计五千骑的两支敌骑迅速调转马头,向着李乾顺发起了反冲锋。 坏了!陛下中计了! 察哥顿时暗暗叫苦,李乾顺原本两万人,但是为了伏击姚古,所以特意分了一万人给察哥,现在陛下身边只有一万人。 而且刚才,全军冲锋的命令下达后,党项骑兵只想着冲上去捡便宜,急促之间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 虎贲军轻骑的战斗力他可是亲眼目睹,搞不好,皇兄会被宋军击败! 想到这里,他当即收拢本部人马,也冲向自家中军,可别光顾着追杀把皇帝置于危险之中。 李乾顺正畅想着如何击溃宋军夺取延安府,却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喧哗,随后看到宋军后阵闪电一般飞出两支骑兵,一左一右反冲过来。 这是…看着齐整的队列和漂亮的弧线,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宋军有意发起的反击,因此可以得出,之前的“丢盔弃甲”很大可能是故意的。 就想尖刀划过嫩豆腐,齐紫烟的五千轻骑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党项中军松散的冲锋线。 很多党项骑兵在见到宋军反向冲锋时,根本来不及反应,很多士兵甚至还扭头回望这些虎贲军,但随后,绝大多数人都明白了。 这两支骑兵是冲着陛下去的! 卧槽,陛下身边卫队可能只有几百人! 是按照命令追击宋军?还是主动回援救援陛下?党项中军惊讶之余不可避免地混乱起来。 种师道同样关注着后方的动静,与齐紫烟打了一个小小的配合,就是为了能打乱党项人的节奏,给中军赢得安全撤退的机会。 如今,对方追击部队已经分化,证明齐紫烟的逆向冲锋计策取得成功,若运气好甚至有可能会一击命中。 五千骑兵像两只利剑直刺李乾顺,白牛大纛和金盔金甲在万军中很好辨识。 “杀了李乾顺!冲啊!” 发现李乾顺只有七八百护卫,齐紫烟也忍不住兴奋起来,一边装填着箭匣一边高呼。 李乾顺看见一路上拦截的部下纷纷中箭落马,知道对方连弩杀伤力极强,若是被五千骑包围,片刻之后就死定了。 跑吧! 很快,李乾顺就向着右方察哥的大队逃跑,齐紫烟当即紧追不舍! 直到察哥带着三千人马赶过来支援时,李乾顺还剩下不到四五十个亲卫。 察哥好不容易接应到李乾顺,但齐紫烟却死死咬住不放,激战随即爆发。 很快,察哥意识到情况不对。 片刻之间,虎贲军骑兵就用连弩射杀了近千名部下,即便双方进行马上劈刺,虎贲军也能勉强抵挡,但察哥临时救驾带来的兵力不足,所以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终于,齐紫烟等到李乾顺从亲卫的包围圈中露出头部,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她扣动了机括,六枝弩箭悉数射向党项人的皇帝。 “啊!” 混乱中,只见李乾顺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虎贲军一阵欢呼:“李逆已死!” 随即这话传遍了战场,党项人开始六神不安,再也没有追击的意愿了。 见到皇兄落马,察哥吓得魂不附体,再也顾不得指挥军队,赶紧附身从地上捞起李乾顺,向西疾驰。 齐紫烟则趁机截杀党项骑兵,直到种师道意识到战机来临率军反扑,一直追杀了党项三十里路才算收兵。 赵楷大落大起,心情一言难尽,不过还是在亲卫的陪同下来到战场,亲问最大的功臣齐紫烟。 齐紫烟从地上拾起一顶头盔,正是李乾顺慌乱中失落的那顶金盔,呈献给赵楷。 “托殿下之福,卑职幸不辱命!” 254章 绝境中的虎贲 反击战中的虎贲军,表现出了一贯的强大攻击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令赵楷终于露出笑颜。 此战共歼灭党项八千余人,加上姚古左军杀伤党项六千人,再加上延安歼灭的近万人,已经差不多让李乾顺折损过半。 尤其李乾顺的中箭落马,造成党项军士气不稳四散溃逃,从正常情况来看短期内,对方难以对宋军形成实质威胁。 虽未能全歼,但战略目的已经达成,所以赵楷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丹州战场,那里,钟福正在阻击娄室的五万大军。 于是,四万宋军迅疾回师延安,而丹州战场的通报也已经送达。 钟福与金军甫一接触便是激战,娄室首先让三万附从军进攻,想亲自看看虎贲军的情况。 钟福也没让他失望,亲自率领一万虎贲军与附从军对攻,激战一个时辰附从军崩溃,丢下上万尸体退了下去。 娄室收拢附从军,砍了一批将领的脑袋,再提拔了一批悍勇之辈,稳定住军心。 下午再战,这次,娄室定下两万附从军正面进攻,两个女真万人队左右包抄的策略。 面对进军全面围攻,钟福临机决断,全军依托简陋的工事坚守。 攻守兼备的虎贲军再次杀伤大批附从军,但五千名西军防守的右翼却被女真击溃,若非钟福率领两千人后备军及时堵漏,很可能会导致全军动摇。 血战至黄昏,娄室再次收兵。 盘点下来,钟福手上已经不足九千,金军仍有三万余人。但钟福与娄室都清楚地意识到,双方主力并未受到重大损伤,次日的战斗将会决定胜负。 但是第二日清晨,令钟福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金军从附近的乡村里驱赶了上千人的平民到战场作为人肉盾牌。 看着老幼妇孺在金军刀口下步步逼近阵地,钟福最终还是决定后撤。虽然部下提醒,后撤过程中全军防御力大幅下滑,金军肯定会发起进攻,而且他们还会照样押着平民进攻。 “是,我们会承受额外的伤亡,但谁家没有父母妻儿?但我们持续撤退,金军是不可能押着百姓的!” 很多部下不解,女真人凶残成性,就是看准我们不忍心同胞相残,才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只要我们退让,他们一定会反复使用。 “从丹州到延安城步行需要两天,等退到延安城,我们的阻击任务也就完成了!” 众将一想还真是这样,虽然肯定会遭受女真中途追击,但这也是没有办的办法,只能尽力加强撤退过程中的防御措施。 见到虎贲军徐徐后撤,娄室当然不会放过战机,派出七八支千人骑兵队轮番上前撕咬,虎贲军拼命防守且战且退,每隔十里休整一次。 当夜撤到延安府境内时,减员严重的虎贲军已经不足六千,当然,女真骑兵也伤亡近千。 与钟福的心疼比起来,娄室也是皱眉不已,两万女真经过两天战斗折损接近两千,虎贲军顽强到这种地步实在匪夷所思。 虽然不知道北面具体战况,但从虎贲军的战场表现娄室可以猜想到,李乾顺只怕在两万虎贲军面前讨不了好。 如此一来,即便两败俱伤,虎贲军最少还有近万人防守延安,那时候自己要付出多少人命去填? 慢慢打看来是不成了,必须想个法子进快解决眼前的虎贲军! 看着夜黑如墨,娄室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四更天,是人类睡眠最深沉的时刻,虎贲军的营地周围,三万金军猝然发起夜袭,打响了第三天的战斗。 附从军从两侧扫清营地屏障,蓄势待发的五六千女真骑兵顿时如水银泻地般冲进营地。 不远的山坡上,娄室用缴获的望远镜借着营区的火光观察战况。 看着进展顺利,娄室不由感慨起来,燕京那位可真是心思精巧,这望远镜对于行军打仗真是顶好的东西! 南人还是藏龙卧虎,阿骨打说的没错,不可轻易南下! 虎贲军遭遇金军夜袭,虽然慌乱但整体保持了阵型,各部按照条律反击。但五六千金军骑兵的攻击实在太过猛烈,钟福不得已率军突围。 到了五更天亮才撤到一处小山岗,盘点下来不足三千人,后面大队的女真骑兵蜂拥而至。 钟福快速布置了三层防御,看着山坡下的金军下达坚守命令:“此地距离延安不过五十里,只要我们能坚守一天,援军就会赶到!” 逼入绝境的虎贲军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但好歹还算拥有一定的地利。 上午,女真在各个方向的几番试探,最终都被虎贲军打退了。 到了中午,娄室得知李乾顺战败,宋军大部返回延安城,甚至还向战场派出了斥候,顿时觉得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打一个虎贲军的万人队,就折损了两万余附从军,就连女真也减员三千,倘若延安城的万余虎贲军再加入战局,自己能否抵挡? 不能让延安出兵,必须尽快解决山岗之敌! 娄室立即派出两支五千骑向延安摆出进攻态势,一面吓阻宋军,一边下令剩余的上万金军与附从军强攻钟福残部。 延安城内,种师道极为忌惮两支女真骑兵集团,声称没有绝对优势兵力无法取胜。 齐紫烟认为你,金军之所以派出重兵威胁,根本原因就是想歼灭钟福再全力攻打延安,只要此时全军出击,女真必然陷入两线作战,对宋军来说反而有转机。 “齐统制!是三千人重要还是四万人重要?娄室说不定正等着我们离开城防,好在野战之中围歼,你这是冒险!” 齐紫烟当即反驳道:“胜向险中求!打仗哪有万全之策?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两万虎贲军可以击溃五千女真骑兵,救出钟参谋长!” 种师中冷冷地反问道:“还有五千女真呢?” 齐紫烟挑衅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素闻种家军是西北柱石,不知贵部两万人能否拖住五千女真半日?还是说你们已经怯战?” 种家兄弟一起脸色大变,临敌怯战在军法中是要被斩首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诚不我欺! 种师中愤怒之极,目光中火光冲天。 种师道考虑了一下,觉得再说下去,郓王真的会认为种家消极避战保存实力,再上报到朝廷,那些文官一定会揪住小辫子不放,将来西军的处境更为恶劣。 于是他向赵楷拱手说道:“殿下,种家百年忠君为国,天地可鉴!既然齐统制坚持出战,卑职自当全力以赴以死报国!” 赵楷见双方都立下了军令状,便说道:“两个时辰为限,若齐统制不能击溃金军,则全军回防延安!” 片刻之后,齐紫烟率领虎贲军直冲东侧女真骑兵,种师家兄弟也率本部两万人从中拦阻西侧女真。 延安城下,再度厮杀。 255章 再度谈判 延安城下,沙土和残阳一样浓艳。 五十里外的无名山岗,只有钟福一人半跪着,他的面前是一名极其高大的女真谋克。 看着铺满山岗的尸体,坡下的娄室饶有兴趣地看着坡顶,那里即将爆发这场战斗的最终结局。 延安城外,在两万虎贲拼死进攻下,五千骑兵损失过半不得不退了回来,也就是说,很快虎贲军就能抵达。 不过,负责南下阻击的宋军也死的就剩下钟福一人,而且还伤痕累累,一名谋克提出要与南人勇士单挑。 女真崇尚武力,同样崇拜英雄,决战,就应该是英雄的最好最后的归宿。 所以,娄室爽快地同意了。 山岳一般的谋克拖着刀,一步一步踏着尸体来到钟福身前,看了看几乎精疲力竭的钟福,轻蔑地吐了口吐沫。 “你这样的南人,俺可以打十个!” 于是他高高举起弯刀,就在他瞄准对方颈椎关节的时候,半跪着钟福却突然一头撞了过去! 两人吼叫着扭打着从坡顶翻滚下来,最后一动不动地倒在尸体堆里,无声无息。 ? 突然,钟福推开对手,满脸鲜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中还握着血淋淋的匕首,看着死不瞑目的对手。 “我杀人,不说废话!” 娄室点点头,笑了笑,随即拨转马头离开了。 目睹金军离去,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钟福随即瘫软下去。 而后,齐紫烟一马飞来,纵身跳到尸体堆中翻找起来,不停地呼喊着钟福的名字。 就在齐紫烟向坡顶快速翻找的时候,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 突兀地一下把齐紫烟吓得够呛,当即拔出战刀准备剁下去。 好在钟福艰难地说道:“我在这…这呢!” 齐紫烟惊喜地扔了刀,扑过去抱住对方。 “啊!疼疼疼~”钟福疼得直抽抽,说道:“压到伤口了…” 齐紫烟这才发现,对方腹部有一处汩汩流血的口子,赶紧掏出急救包将伤口包扎起来。 钟福扶着齐紫烟站了起来,看着南方渐渐远去的烟尘,齐紫烟也看向金军的背影,心疼地说道:“虽然打赢了,但我们伤亡超过了七成,女真人是真厉害…” 钟福却淡然地说道:“女真,不过如此!” 齐紫烟忽然明白钟福的意思,点点头说道:“回去吧,女真也损失不小,估摸着殿下有夺回太原的想法了!” 一战下来,双方都伤筋动骨,哪有那么快进攻太原? 事实上,延安战役开始后,西军与周边禁军都十分关注战况,如今宋军打退了娄室,无疑是振奋人心的事迹。那些旁观的将门和禁军将领是不会错过锦上添花的机会。 于是,延安府成了西北军事指挥中枢,喜闻击退金军获得延安大捷后,朝廷各种赏赐与荣誉不要钱地发了过来。 在西军将门争功的形势下,首次拥兵十万的赵楷很快发起了收复太原的战役。 娄室却放弃了太原的防守,金军直接向云地转进,他手上不足一万五千女真人,不足以抵挡宋军的疯狂进攻。 到了代州娄室蓄谋已久地杀了一个回马枪,连续击溃两支争功冒进的西军,总算扳回了一丝颜面。 这个消息让后继的西军兵将顿时畏缩不前,从而眼睁睁看着娄室席卷巨量财货人畜,大摇大摆地撤进了云州境内。 至此延安太原都重回大宋,反击金军入侵作战告一段落。 战后,身负重伤的钟福与大批伤兵则返回东京城,赵楷亲自为他送行,信誓旦旦地许诺。 “朝廷已经批准:扩编十万新军,所以,钟参谋长务必好好养伤,本王定让你封候拜将!” 新军与女真人作战不分胜负,朝廷上下一片欢腾,赵佶与权贵更是一致认定,只有新军才能对抗镇的威胁,故而在缩编西军的同时,大力支持新军。 不多时,西夏传来消息,李乾顺确实在战场中箭但并没死,艰难地逃回兴庆府后可怜巴巴地舔伤口。 至于府州折家,娄室退兵之后,折可求第一时间携重金美人到太原府向赵楷请罪。 这家伙见到赵楷,便跪下抱着赵楷的腿痛哭流涕,声称父母妻儿族人都被娄室劫持,不得已才假意投敌,但从没做过对不起大宋朝廷和府州百姓的事。 此后,为了彰显天子仁德,折可求被连降三级加罚俸一年,以示小惩大诫,但折家家主仍然是折可求,。 府州藩镇的性质没有改变,甚至经过娄室的扫荡,折家已经插手丰州麟州的事务,折可求本就不在乎潮庭虚名,乐的闷声发大财。 种家总体上是听话的,这一战之后,种家威望更高,种师道也因此被朝廷授予枢密院事,种师中为秦凤路都统制。 姚古兵败身死,树倒猢狲散,朝廷也无意恢复姚家军,但是赵楷却很欣赏姚平仲,特意将其收编进新军。 相对于宋朝各有喜忧,金国高层听闻东西两支军团在宋境的遭遇,顿时紧张起来。 这一战几乎损失了五万兵力,占金军四分之一强,除了娄室捞了一票,其他部队都损失惨重,其中两万多人被燕京俘虏生死不知。 于是吴乞买综合各方意见,觉得应该与韩逍遥进行谈判。 韩企先作为使者,再一次抵达燕京,这一次,韩逍遥亲自设宴招待对方。 酒席上,韩企先再也没有俯视的意味,恭敬地试探双方和平相处的事宜。 “吴乞买不想打了?”韩逍遥很随意地问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了?” 韩企先神情一滞,赔笑道:“真刀真枪的搏杀,金国将士可从没怕过!但我国陛下崇佛,不忍再有杀戮,故差微臣前来洽谈。” 将河北中原汉人杀得十室九空的女真人会信佛?韩逍遥一个字都不信。 “别说那些虚的,吴乞买想怎么谈?” “我国遣返三十万汉人回燕地,希望贵军从锦州退回平州,从此双方睦邻友好!” 想得美啊! 韩逍遥一口回绝:“锦州已经是奚人的地盘,你们想要得去找萧干谈!” 韩企先苦笑道:“锦州军权掌握在镇韩世忠将军手中,王爷又何必掩人耳目呢?” 韩逍遥哈哈笑道:“说的也是,不过锦州是镇和奚人一起打下来的,恐怕没法还吧?” “锦州本是大金国的土地…” “云地九州本是大宋的土地!”韩逍遥放下酒杯,盯着韩企先问道:“你们给不给我?” “这…”韩企先知道这次谈判难度很大,但是韩逍遥硬扯云地九州的旧账,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锦州陷入僵局,韩企先只好另开话题。 “我国银术可将军与拔离速将军,还请王爷予以释放。” 韩逍遥看了对方一眼,欲言又止。 韩企先见韩逍遥没有拒绝,信心大增,便说道:“不知王爷需要什么条件才肯释放两位将军?” 韩逍遥拍了拍手,萧云鹤将一份名单递给韩企先。 纸签上共五个名字,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轰动上京的神秘女谍:紫貂。 256章 来钱快的路子 韩企先反复看了看名单,除了紫貂算是上京谍报的头目,其他四人都是希尹肃谍时抓捕的普通谍报人员,这些小人物受尽酷刑折磨,目前基本上都是半残之躯。 五个小人物换两名大将? 韩企先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地讨价还价:“王爷,五个换两个,不太合适吧?”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说得有道理…萧部长,你去办!” 韩企先忽然意识到不对经,赶紧询问:“王爷什么意思?” 萧云鹤笑道:“既然韩大使觉得人头不够,在下去抓三个贵国的密谍就是,放心,一支曲子的功夫就好!” 啊! 韩企先张口结舌,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果然,一曲终了,三名鼻青脸肿的平民被带了上来。 萧云鹤冲三人说道:“大家都是熟人,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贵国韩大使要充人头,只有委屈几位了,都自己报一报身份吧。” “吴梵,辽东汉人,汉儿军密谍。” “忽巴尔,草原人,云地行军司密谍。” “张招远,平州汉人,上京宫禁密谍。” 萧云鹤点点头说道:“这三位够韩大使向贵国各部交代了么?若是不够也没关系,说个数目。” 韩企先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胀红了脸低声说道:“就按王爷说的办吧。” 韩逍遥哈哈大笑,说道:“韩大使果真识时务,下面还有什么事项?” 韩企先只得询问:“关于释放我军战俘,王爷有何条件?” “俘虏大致有两万五千左右,拿五十万汉民来换,男女老幼伤病疾患都可以!”韩逍遥淡淡地说道。 韩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十万汉民,这该如何从权贵手中收回? 元十四看对方不开口,便意味深长地说道:“若韩大使觉得俘虏不够,说个数目,镇一定凑够人头!” 虽然韩企先郁闷得要死,却不敢再质疑韩逍遥的换俘方案,于是一顿酒席,双方基本上敲定了意向与框架。 随着韩企先返回上京,吴乞买再度召集群臣商讨燕京的要求。 首先,用紫貂等人交换银术可和拔离速没问题,两员大将都是勇冠三军的宿将,紫貂这种级别的间谍根本上不了台面,可行! 其次,五十万汉民换两万五千女真骑兵,也是可行的,这些战俘都是百战老兵,换回来再放出去,扫荡草原、高丽、戈壁,绝对能掳掠上百万奴隶和巨量的财货回来。 难点在于汉民都被权贵瓜分了,怎么收集起来很头疼。 此时,娄室不得不站出来,绝大多数俘虏都是他的部下,他提议道:“陛下,不如出钱买人头,反正燕京不计较男女老幼,尽快凑五十万汉民送过去,不管花多少钱财西路军一定加倍偿还!” 吴乞买知道云地兵力不足,娄室又捞了一大票底气很足,于是拍板定了一个方案:十天之内各部落必须上缴汉民奴隶,每人补偿五两银子,老弱病残减半。 实际上,汉民奴隶不值这么多,但谁让娄室发财了呢,众位权贵一听有钱赚还能在名义上搭救自己的同胞,也就欣然同意了。 至于锦州和云地九州的事,吴乞买根本不可能同意,咬着牙说道:“先让韩家小儿得意几天,把人换回来再说!” 于是上京与燕京开始了相对和平的一段时光。 通过战场缴获,金国也得到了镇少量的连弩、火炮、望远镜、火药包等新式装备,全都交给上京的军匠坊破解研制。 上京的军匠坊基本上都是辽国匠作坊,很多辽国大匠都被看管起来,所以,第一个复制成功的连弩,毕竟萧云鹤持有的连弩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但复制后的连弩外形与内部构造几乎一摸一样,但射程还不到原件的三分之二,这让吴乞买很不满意。 “一样的东西,为何射程差了这么多?尔等胆敢如此敷衍了事?!” 军匠们连忙跪倒,为首的大匠趴在地上颤抖地说道:“陛下恕罪!非是我等敷衍,只因连弩中的弹簧弹性极好,我等试过所有钢铁均无法达到如此弹性,想必燕京使用了特殊配方…” 吴乞买愣了愣,指着老匠人说道:“你,过来验证!” 老军匠赶紧把两种弹簧当着吴乞买展示了一番,燕京的弹簧丢在石板上可以弹起半人高,复制出来的弹簧只能达到一半的高度,优劣一目了然。 吴乞买越发皱眉,他倒不是迁怒于人,就像火炮、火药,复制到现在,都大不如原版,这让他很是挫败,作为阿骨打的接班人,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想要击败燕京,常规的骑兵步卒肯定行不通,宗望、银术可、宗翰,甚至娄室的遭遇,很容易得出结论。 宋朝提出“以新军对镇”的思路给了他很大启发,羔羊一般的宋军换上连弩训练三个月,决然可以和娄室打成平手,虽然占了人数的优势,但这给金国高层包括吴乞买敲响警钟。 宋朝亿万子民,财富更是不计其数,一口气编练十万新军女真是不敢想,但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而且女真人口太少太少! 所以,研制新式装备武装金军势在必行! 可燕京防卫太严密,刚刚被燕京抓的三名谍报头目,就是刺探燕京军工重点单位的。 可是他忽然眼睛一亮,燕京查的严,但东京却像个筛子,只要肯花钱,什么都能买到。 对,就从东京打开缺口! 于是,金国开始修复与东京的关系,声称双方是兄弟之国友盟之邦,私底下大肆贿赂各层官员,于是睦邻友好的论调渐渐占据了东京的主流。 韩逍遥一方面接受汉民南归恢复生产,一方面持续整军备战,除了招募预备役扩编军队,他更是牵头推进几个关键项目。 自从拿下平州,得到塘沽,韩逍遥便划拨专款建造船坞,设立水军大本营与海运司。 “战船的要求:快,狠,准!商船的要求:安全,容量,速度。” 面对全国募集而来的几十位造船老师傅,韩逍遥在尊重合理意见的基础上,提出了“轮船”的概念,即利用辅助的转轮提升船只的机动性。 很快,左右各有三只宽叶转轮的“轮帆船”改造方案,被韩逍遥优先批准。 此时,沈三娘开始提出抗议:再这么造下去,账户里没钱了! 这时,司马橫如也建议:有些项目可否暂缓,比如热气球,比如新式钢材,新式火枪,这些花钱如流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本,说不定根本回不了本… 缺钱,确实是个问题,从荒原开始,韩逍遥就提倡劳有所得,现在让大伙为爱发电,不是打自己脸吗? 停工是不可能停工的,那么只有想办法搞一大笔钱回来才行。 想想东京,再想想上京,韩逍遥都觉得不太合适,忽然,他想了改造中的商船。 有了船,倒是有一条短平快的路子! 257章 英雄眼中的彩虹 上京与燕京签署交换人员协议后,边境突然安宁下来,有心人意识到这种安宁的根源来源于燕地与西北的战争结果。 作为上京与兴庆府吃了大亏,很自然地关注到支撑镇与东京新军的官兵素质以及军工产品。 无往而不利的骑兵集团冲锋遭遇挫败,热兵器和新颖的装备成为战力倍增器,迫使两国高层采取积极正视的态度。 新军一战成名,尝到甜头的东京更是加大了投入,从东京周边二十万禁军中拣选出十万人按照新军训练大纲日夜苦练,匠作监、炼钢厂以及火药厂开始大批量制造新装备,甚至效仿燕京开办了青铜炮厂,各个军工作坊一派热火朝天。 随着冬季到来,燕京除了利用农闲兴修水利道路,同时也扩大了预备役制度的推行,同时,燕云管委会正式行使统管河北的权柄,明令要求黄河以北的各路军州,统一按照燕京制定的政策执行。 当然,本着承前启后有利于稳定推行的原则,韩逍遥最后决定先从农工商和教育开始,涉及军政司法礼仪等领域暂时搁置,因此给了几个月的过渡期,最晚期限截止于今年年底,违令者严惩。 各路军州接到燕京镇北王府的文书,顿时分化成三股势力。 真定府与河间府与燕地接壤,看着镇兵强马壮直接投诚,接到通知的第二天,两位知府与本府重要官员悉数赶往燕京拜见镇北王。 对于识时务者,韩逍遥自然摆出礼贤下士的亲和姿态,不仅好言安抚,更是安排接待人员在燕京重要单位走马观花,一番见识下来,真定府与河间府只有五体投地。 不服不行啊,军队,军工,清华园,登上几十丈高的热气球,堪称神迹! 接下来就是太原府、隆德府由禁军驻守,加上远离燕京,目前还是以东京为主,不买燕京和镇北王的账,直接将信使轰出属地。 韩逍遥也没生气,毕竟这个时期的皇权还是根深蒂固,不过已经给了过渡期,将来下手的时候也不会被人说成不教而诛。 还有一些弱小偏远的军州典型的两头不得罪,嘴上说的甜言蜜语,实际上阳奉阴违,提出了一大堆困难讨价还价,还有借着索要钱粮试探摸底的。 对于这些骑墙派,韩逍遥更加看不上,只要自身实力足够强,他们自然会上赶着将热脸贴上来。 寒风中,一列马车顺着官道驶向燕京东门,车队前后左右有数十名内卫与镇的士兵守护。 第一辆马车内,一位穿着裘皮锦衣头扎十几支小辫的少女,放下窗帘,主动询问车厢内的少年:“五哥,前面就到燕京了,也不知道祖宅还在不在?要是能去看一眼就好了!” 换做五哥的少年靠着车厢,虽然闭着眼却不紧不慢地回答:“父亲说祖宅还在,不过已经成了他人府邸,想故地重游怕是不太方便。” 少女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后面的马车上,换洗一新的紫貂心情越来越忐忑,脸上、颈部、手上以及全身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心地却一直在隐隐作痛。 作为被俘交换人员,她在跨出金国死牢的那一刻恍若重生。 回想起被俘期间遭受的酷刑和凌辱,她一言不发地熬了过来,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可即将抵达燕京的时候,却像眼里进了沙子一般。 随着车夫勒住马缰,车队停在燕京城下。 幻蝶从车队中出列,向等候在路旁的韩逍遥敬礼汇报:“卑职反谍司幻蝶,奉命护送内卫部特勤紫貂以及上京谍报系统四名战士,请王爷指示!” 韩逍遥回礼说道:“本王率领燕京军民迎接五位英雄,下面就交给我来护送吧!” “是!” 幻蝶回到车队,下马逐一通知五辆马车上紫貂等人:镇北王亲自迎接你们入城。 啊! 王爷竟然会亲自出城迎接我们?! 虽然听闻韩逍遥意向善待下属,但四名上京特勤听了这话仍然非常震惊。 紫貂见过韩逍遥迎接钟福的场景,但也不免激动起来,拿着布巾擦了擦脸,又整理头发和衣衫,被幻蝶搀扶这下了车。 紫貂目光所及,城头上彩旗招展,路面洒扫的干干净净,成千上万的人夹道欢迎,有镇官兵,有各级大小官吏,有寻常百姓,为首的正是镇北王韩逍遥。 在幻蝶的搀扶下,紫貂一步一步上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肆意流淌起来。 同时,韩逍遥也微笑着向紫貂走来,紫貂加快脚步正要举手行礼,却见韩逍遥坦然将紫貂轻轻拥入怀中,问候道:“欢迎你们回家!” 紫貂虽然眉目端正,却已经年近三十,加上这段时间在牢狱中备受摧残,不仅身体虚弱,神情也极为憔悴,突然被韩逍遥近乎于亲昵的拥抱,当场愣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韩逍遥随即恢复正常姿态,见对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们忍辱负重不怕牺牲为做出了重大贡献,你们是民族的英雄!也是我的兄弟姐妹!” 随后,韩逍遥逐一与另外四人拥抱问候,其中一人下肢被打断,是被抬着过来的,韩逍遥同样伏下身与对方拥抱。 蒋雀儿等人趁机喊道:“向英雄致敬!” “欢迎英雄回家!”镇官兵同时举起右手敬礼。 很多民众不由自主地跟着敬礼,一起喊道:“向英雄敬礼!” 时隔多日,紫貂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军礼,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和欣慰。 这一刻,她的心情无比安稳,镇北王和她的同袍,没有抛弃她,没有歧视她,在受尽磨难之后,给了他们最崇高的敬意。 她举起右手,庄重地回礼。 “谢谢!谢谢你们!” 不知何时,韩逍遥来到紫貂身旁,说道:“来吧,英雄们上车,接受属于你们的光荣时刻!” 在韩逍遥的带领下,五名英雄登上了一辆特制的敞篷加长马车,车上插满了红红绿绿五彩斑斓的装饰品。 蒋雀儿跳到了车头当起了车夫,当他甩响马鞭时,四匹骏马穿过人群向城门进发。 “轰轰轰!” 一串炸响从城头传来,众人吓了一跳。 韩逍遥给紫貂解释:“是礼炮!我制定欢迎重要宾客的礼仪方式,二十四门火炮,九次发射,向你们表示感谢与敬意,以后会形成惯例。” 紫貂等人诚惶诚恐地说道:“王爷,我等不过是做了份内的事,怎么敢当礼炮相迎?” 韩逍遥却说道:“能把份内的事做好,就很了不起了。这样,可以让所有人都记住你们的功劳!” 随着隆隆的炮声,马车进入燕京,街道两旁的人群中,很多人羡慕地看着能与镇北王同坐马车的紫貂等人,更有人从楼上洒下五彩纸屑。 五彩缤纷的纸屑抛洒在半空,仿佛一道道美丽又神奇的彩虹。 258章 千奇百怪的清华园 目睹镇北王亲自迎接被俘密谍的盛况,马车内的锦衣少女与文静的青年的表情都非常震撼。 “这是父亲说的邀买人心?”少女看着平易近人的韩逍遥向兄长提出疑惑。 青年想了想说道:“即便是邀买人心,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少之又少,非常人行非常事,了不起!” 少女目光跟随着韩逍遥,忽然问道:“五哥,你说紫貂会不会是镇北王的…” 说到一半,她的脸上不禁有了几分羞色。 “不会…”青年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看着妹妹的眼神,缓缓说道:“文秀,你是来求学的,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其他的心思最好不要有!” 文秀霍然收回目光,冲兄长翻了个白眼,辩解道:“行了,这里是燕京,你比爹还啰嗦哎~” 见妹妹没有听进去,青年再说道:“既然知道这里燕京,那更要知道其中的凶险,何况你是女子…” 烦不过的文秀随即甩下门帘,嘟囔着说道:“女子怎么了?紫貂不也是女子?她今日可比任何男人都风光!” 青年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才放缓声调说道:“人在屋檐下,小心无大错,父亲也说过,南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韩逍遥,尽管他老人家阅人无数却始终看不透,万不可惹火烧身!” 闷了一会,文秀渐渐明白兄长如此这般也是关心自己,忽然笑着从包袱里掏出一袋蜜饯递给兄长。 “谢谢五哥关心,请你吃好吃的!” 青年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包袱怎么什么都有?酒水有没有?” 文秀立即严肃起来:“五哥,大夫说过你不能饮酒,爹也下过禁令,妹妹可不敢触犯家法!” 青年随即哈哈一笑,不再提起饮酒,但眼神中却掩藏着一丝遗憾。 车辆载着兄妹二人随后抵达四方会馆,这是一家官办客栈,专事接待外境公务人员,随从很快替兄妹俩办理好登记手续。 进入客房,精明干练的金国接待人员大致介绍了燕京最近的动态,又递过两份文书说道:“燕京管委会已经批准韩公子韩小姐求学,凭此文书即可前往清华园报道。” 青年点点头没有说话,但韩文秀却追问道:“清华园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人和事吗?” 那名接待人员类似于使馆文职,干的就是熟悉各种事务流程。结交燕京权贵,收集公开或小道消息。 “自从令尊登上热气球后,清华园一直是我们关注的重点。迄今为止,副院长茂德帝姬,郭药师义女董小婉学士表现最为出众,传闻清华园新增了钢铁船与蒸汽机两个重点项目…” 钢铁船?蒸汽机? 韩文秀的常识明显不够用了,立即追问道:“钢铁怎么造船?骗人的吧?蒸汽机又是什么东西?” 对这种新型机密的研究工程,金国接待人员只知其名不知其详,不好意思地说道:“韩小姐,很抱歉,目前还未有更确切的内情,我们会再尽力打探…” 青年却说道:“无妨!今天就这样吧,辛苦你了!” 见韩企先的五公子比较好说话,接待人员如释重负,连声感谢后关门离去。 韩文秀的好奇心被引燃,于是拉着兄长探讨起来:“钢铁怎么可能造船?就算造出来也得沉下去吧?” 青年随意地笑道:“有什么不可以?以前谁敢信人可以飞到几十丈的天上?说能想到炮弹可以打到一千五百步?稍安勿躁,明日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明日?等待的时光很烦闷呢! 韩文秀转了转眼珠,提议道:“五哥,要不咱俩去看看祖宅吧?” 青年瞪了妹妹一眼,果断说道:“今日哪里都不许去,好好休息!” 吐了吐舌头,韩文秀退出哥哥的客房,钻进自己的房间,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得和婢女好好收拾一番。 辽皇宫,内卫部。 亲自为紫貂别上金勋章后,韩逍遥感慨地说道:“虽然勋章不能抹平你们遭受过的苦难,但它代表我对你们的钦佩与感激,你们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都会批准!” 紫貂笑着说:“自从加入内卫,卑职的命就属于王爷,希望您能让卑职继续为您做事!” 韩逍遥点点头,由衷地说道:“没问题,你可以选择燕京所有的岗位。” “王爷,卑职想成为内卫教官,指点那些即将出境执行潜伏任务的新人,让他们可以多一点安全。”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内卫的教官。” 紫貂举手敬礼:“是,卑职感谢王爷成全!” 紫貂走后,韩逍遥对幻蝶说道:“战争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尤其是心病…” 幻蝶作为密谍,也同为女人,对于紫貂的心理更为清晰,对此深有感触,说道:“王爷是想解决他们的心病?”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呀,亡羊补牢…清华园新增一个心理治疗的项目吧!” 密谍与特勤的压力比常人高出很多,受训学员中就发生过心理崩溃的例子,作为日理万机的镇北王,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幻蝶再次感受到韩逍遥的心思缜密。 …… 递交过文书,清华园接待处的工作人员,确认两人身份后说道:“韩平,韩文秀,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园区,你们也好有个初步了解再决定自己的学业。” 客随主便,韩家兄妹跟着对方开始在园中逐项观摩。 “清华园目前一共三十三门课题,不对,三十四门,今早刚刚增加了一门心理治疗,不过还没有学士挑头。” 心理治疗?又是听不太懂的新名词。 本着不懂就问的学习精神,韩文秀随即追问。 “具体研究内容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研究心药治疗心病的…” “心病也有药治?”韩文秀再次震惊,这清华园的想法真是千奇百怪。 “听说是院长下令开设的,应该是有的。”接待人员见怪不怪,反正王爷说是啥就是啥! 见识过热气球、合金熔炼、蒸馏提取、镜片研磨等各项科目后,三人终于来到一间教室。 教室中央有个大水池,上面漂浮着大小不一的金属器皿,五六个年轻人正在不停地指指点点。 “这是钢铁船的实验室。” 韩文秀当即上前观看,那些器皿都是钢铁制造的船体,唯一相同的就是都能浮在水面。 这… 学士们也没有因为有人进来观摩而停止讨论,一名高挑女子说道:“经过几天验证,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水的浮力大小与船舱空间是有直接关系的,必须尽快论证出精确数据。” 有人问道:“董学士,我还是不太明白,即便依据浮力造出了钢铁船,可锈迹腐蚀和船体动力怎么解决?” 董学士? 韩文秀顿时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您就是董小婉?” 259章 “韩扒皮” 通过参与嫦娥工程并在热气球研制过程中优秀的表现,董小婉已经获得一枚银星勋章,也让她获得学士们的一致认可,所以与浮力有关的钢铁船一经立项,她便抢到课题负责人的位置。 猛然见到陌生的少女询问自己,虽然不认识,但董小婉还是点头确认道:“是我,你是?” “我是韩文秀,今日到清华园来求学…嗯,我能加入你们吗?” 董小婉没有多想,笑道:“加入是可以的,不过你刚来的话,最好先学习一些基础课程,课余时间再来这里做实验。” 韩平询问接待人员:“都有哪些基础课程?” 接待人员扳着手指说道:“八门初级课程,分别是国文,算数,几何,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生物。上午与下午各有两课时,每课时半个时辰,每月会有测试,每季度考核一次,考评甲等者可进修相应的中级课程。” 明白! 韩平觉得这和学堂差不多,也就是课目多一些,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考评甲等应该不难。 另一边,韩文秀化身“董粉”,跟在偶像身旁不停地询问。 其实很多问题在清华园已经普及,但董小婉还是耐心地解答。 “船和热气球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只要比重低于水的物体就都可以浮在水面上,简单来说,将铁锭压制的很薄,再折叠成盆型,就能浮起来。所以钢铁肯定能造船,问题的难点在于获得精确的比重数据,这样才能保障船体在航行过程中不会出现安全隐患。” 韩文秀觉得董小婉通俗易懂的讲解非常对自己胃口,因此她对钢铁船课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董小婉说道:“所以,第一步就是测试钢铁的比重,为作钢铁战船的小样打下理论基础。” 接着是课题组内部人员深入谈论相关的数据研究论证方法,这几个学士一边分析着水池和漂浮着的钢铁器皿,不可避免地再次提到锈蚀和动力问题。 董小婉解释道:“锈蚀问题,冶金组在攻关。动力问题,蒸汽机组会解决,我们只管造出不沉的钢铁船体就好…” 韩文秀回到韩平身边,问道:“五哥,你也跟着董学士一起造钢铁船吧?” 韩平摇摇头,询问接待人员:“请带我们去蒸汽机课题的实验室。” 接待人员领着兄妹二人走了几步,便来到一间水汽弥漫的房间。 进入之后,发现好多烧水煮水的器皿,有的水壶发出哨音,甚至就在韩平等人眼前,一只锅盖被蒸气顶翻在地。 这是很常见的现象,但屋子里的人却纷纷鼓起掌来。 人群之中,一个声音说道:“这就是蕴藏在蒸汽中的力量,只要能提供足够多的蒸气,集中定向使用这种力量,将会引发世界的大变革!” 韩平眼睛一亮,只觉得心中的那根弦在嗡嗡共鸣。 “我是韩平,今日刚到清华园学习,可以加入蒸汽机课题吗?” 众人转身看向教室门口,韩平韩文秀也同时看到了核心之人正是镇北王韩逍遥。 鉴于赚取小钱钱的紧迫性,韩逍遥不得不亲自下场推动蒸汽机的制造。 韩平韩文秀当即规规矩矩站好,向对方问候:“王爷安好!家父托我们向您问好!” 韩逍遥随即想起来,这两位半汉半辽装束的一男一女,是金国大使韩企先的儿女,上次特意申请前来清华园求学。 “韩大使有心了!不过清华园内,称呼韩院长或直接院长就好,你们过来吧!” 见韩平对蒸汽机很感兴趣,韩逍遥欢迎韩平的加入,听到韩文秀加入钢铁船的课题,更是夸赞了几句。 清华园是燕京最高学府或者说最核心的科研机构,很多人对于不加审查地有限开放如此重要的场所,均感不解。 韩逍遥给出的解释:封闭与保守会阻碍科学进步,放开心胸包容世界,世界也会拥抱我们。” 实际上,韩逍遥准备进一步增加科目和课题,同时招募更多有学识的人才到燕京求学与科研。 清华园,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与孵化场,只要进步够快,整个世界就会一直跟随我们。 不说别的,仅仅八门初级课程,正常人想要门门甲等,至少要花三年时间。同样的道理,学习中级课程也绝不会少于三年,至于高级课程,韩逍遥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大概率需要清华园所有精英共同完善,也不知道一百年够不够? 只要能把各国的精英吸引过来,规模达到一定量级就会形成西瓜效应,那时,燕京将会永远保持绝对的优势。 所以,韩逍遥坚持开放的宗旨,哪怕对方来自敌对国家,即便他们只在燕京学习研究六年,那也是很划算的,人生的黄金时期,能有几个六年? 说到泄露机密,韩逍遥不否认会有这种风险。 但几乎所有重点工程,无一不是复合工程,单凭几个人很难复制完整的工业体系。另外,六年时间的生活与学习习惯,将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大多数人。 比如,韩平韩文秀,即便他们掌握了钢铁船和蒸汽机技术,他们回到上京就一定能造出蒸汽船吗? 而且,燕京开放的学习与工作风气与女真人的风俗习惯必然会有落差,这将导致他们在上京会变成格格不入的“外星人”,那个时候,别说安心搞科研了,就是日常生活也会受到影响。 韩逍遥最终用“大国胸怀”安抚了开放清华园的争议,并且给清华园留下“兼容包并”的宗旨。 所以,对于韩家兄妹的加入,韩逍遥认为这是千金买马骨的好机会,故而详细介绍了利用蒸气动力的构想。 “我们都知道河水带动水车可以推磨,那么谁愿意试试利用蒸气推磨?” 董小婉风力测试仪借鉴水车的故事在清华园传为美谈,因此学士们都不陌生,但是他们对于蒸气能否推动石磨还是心存疑虑。 韩逍遥直接看向韩平,问道:“韩平,你要不要来试试?” 韩平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刚来…” “哈哈!”韩逍遥笑道:“蒸汽机是个新生事物,我们也是从零开始,不过呢,研究这个不仅伤脑筋还会很辛苦,你要考虑清楚。” 韩平惊讶地问道:“从零开始?那我怎么知道要做些什么呢?” “你只需要做好两个事情就可以,一,通过实验发现问题。二,反复优化实验直至找到解决方法。” 说着韩逍遥指着烧水壶说道:“例如,你可以先制造一个小型的石磨,通过蒸汽动力驱动石磨运作即可,如何驱动石磨可以请教董学士,也可以实地考察水车。怎么样,有兴趣试试吗?” 韩平想来想去,觉得似乎没问题。 镇北王,不,韩院长不仅没有遮遮掩掩,还让自己负责重点工程,正是他学习燕京精妙科学的大好机会。 “韩院长,那我尽力试试!” 韩逍遥嘴角微翘,像极学鸡叫的周扒皮…… 260章 逼婚 十月底,燕云管委会常规月度总结会,燕京大佬云集议事厅。 大事小事七七八八说了一天,众人晕晕乎乎之际,河间姜知府突然提议,让大家顿时精神了。 “河间百姓捐银三千两筹建镇北王府?”韩逍遥不露声色地向姜知府确认。 姜知府心中一突,却用微笑掩饰犹豫,说道:“王爷护国有功且体恤下民,却至今没有像样的府邸,臣民们实在于心不忍,又感念王爷的恩德故而捐款,也是河间百姓对王爷您的一份孝心!” 张诚看了元十四一眼,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姜知府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自己就没这个本事,读书人果然比大老粗有用。 元十四忍不住看了看姜知府,他知道,对方已经向大名府系投诚,与张诚关系密切,所以顺带着看了一眼张诚,然而张诚居然没有出面附和烘托的意思。 作为帝姬系的大佬,孙志与司马橫如对视一眼,虽然觉察其中必有猫腻,但姜知府的提议毕竟是脸上贴金的好事,没法反驳,于是只能静观后续。 郭药师、张觉与萧干作为燕地系却不能让外人专美于前,否则就是被打脸了,这事对郭药师而言责无旁贷,他在等韩逍遥开口咨询。 修建一座王府,少则十万贯,上百万贯也不稀奇,三千两看起来很少很少,但与韩逍遥一贯公私分明的主张背道而驰。 不管姜知府出于何种目的,这个口子一丁点都不能开! 于是韩逍遥轻轻笑着问道:“我听说五口之家的农户每个月的花销还不到两百钱,所以这份心意实在太大了,大到我也承受不起,你们说呢?” 实质上被婉拒的姜知府并不惊讶也不气馁,似乎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但它把目光投向众人。 抢在张诚开口之前,郭药师接着笑道:“王爷,虽然姜知府一番好意,但筹建王府事宜燕山府早已经做了周密安排,不需要额外劳民伤财。” 言下之意,河间府的三千两属于马后炮。 王安中马上配合地说道:“王爷,关于王府的筹建一共有三个方案,稍后下官会将相应卷宗呈报上来。” 张诚这时却突然插话,问道:“哦,王知府,能大致说说哪三种方案吗?” 王安中以为对方是因为郭药师间接驳了姜知府的提议,此刻故意为难自己,可筹建镇北王府的事他确实下过功夫,也与郭药师有过沟通,故而胸有成竹。 “一为辽宫城东空地新建,二是选择昔日辽国诸王王府,三则扩建听雨园。” 张诚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而是进一步询问:“那王知府以为,那一种方案最为便利呢?” 王安中老奸巨猾,笑呵呵地说:“除了第一个需要三个月的工期,二三方案一个月足以完成。” 司马橫如忽然明白了张诚的心意,这家伙的核心不是为了王府,而是王府确定之后的婚礼。 一旦镇北王府定下来,韩逍遥自然就要迎娶沈二娘与茂德帝姬,这是定名份的大事,关系到将来国家的权力分配。 想通了这一点,司马橫如顿时热切起来,分别给了孙志与萧云鹤一个眼神,两人接到老夫子肯定的眼神,也都品出其中隐藏的味道。 孙志决定与司马橫如配合一下,边说道:“第一个方案吧,新府邸新气象嘛!” 司马橫如却说道:“燕地百废待兴之际不宜铺张,还是从诸王府中选择一座较为合宜。” 见话题突然转到敲定王府事宜,郭药师一愣,随即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若是二三方案,一个月完工,相对寄予厚望的董小婉来说,时间太过仓促。 “王府将来还要举办各种礼仪,包括接待国外使节,为了燕云的脸面还是选择第一种方案为好。何况以王爷的丰功伟绩,新建一座王府实在算不得铺张,这也是燕地百姓众望所归啊!” 这句话一经点出,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府是要举行大婚的,第一方案从轻赶上来却是最合适。 韩逍遥转脸看了一下沈二娘和茂德帝姬。 沈二娘倒笑呵呵地看热闹,茂德却脸上飞起了红云,显然意识到众人商议王府的真正原因。 虽然不想让自己变得复杂,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利益。 从会场上的表现来看,燕京三个主要派系对于目前以及将来的权利的争斗已经逐渐公开化,而且这种争斗不会因为王府与婚礼的确定而终止。 大名府系与帝姬系泾渭分明,燕地系也不甘人后,有意推高董小婉的声望,这简直是微缩版的“三国演义”啊! 一步一步掌握权力的韩逍遥,开始理解为何历代皇帝从小要学王平衡术,否则,亿万百姓,百万军队,数十万的官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掌握大势,天下非得乱套不可。 话再说回来,不管三系怎么争斗,王府与婚礼都要尽快落实,不然私下里的幺蛾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 “既然如此,劳烦王知府尽快草拟三种具体方案报上来,看过之后就定下来吧。” 呼! 韩逍遥似乎听到了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而且众人齐刷刷地盯着王安中,恨不得他当场就拿出方案。 王安中当即应声回答:“请王爷放心,下官三日内必定落实!” 会议结束,众人议论纷纷地散去,韩逍遥与沈二娘茂德一起返回听雨园。 进了园子,沈二娘正准备回房整理一番,却见韩逍遥拉着她坐在榻上,也把茂德拉到身旁。 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位未婚妻,韩逍遥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本王也有被逼婚的时候,哈哈哈!” 赵福金掩嘴而笑,沈二娘反应慢了一怕,却也回过神来,难得红脸问道:“原来他们说王府的意思,是催着逍遥哥哥与我们举行婚礼啊?这应该是好意吧?” “是好意!”韩逍遥给出肯定的答复,接着说道:“按说呢,这事大大方方地提就好了,但是有的人见到我当了王爷,说话做事都会揣摩我的心意,小心翼翼的生怕冒犯触怒于我。” 茂德欲言又止,沈二娘也不知道说什么。 韩逍遥接着说道:“易地而处,这些我都能理解,毕竟人有七情六欲,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过,我们将来是夫妻,是一家人,要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所以,我不想你们因为牵涉其中而感到为难…” 赵福金立即说道:“妾身退出清华园,此生绝不涉政!” 沈二娘也说道:“二娘也退出民政部,保证不会牵涉其中。” 韩逍遥将两人揽住,轻轻说道:“你们啊,别说傻话,我只希望你们不会因为那些利益纷争而伤心难过,只要你们能在本职工作中守住本心,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都交给我处理,你们只管回到家里开开心心就好。” 沈二娘立即说道:“那逍遥哥哥会不会累坏了啊?” 韩逍遥亲了亲二娘的面颊,说道:“放心,本王身体好着呢!” 听着如此暧昧挑逗的话,赵福金忍俊不禁地花枝乱颤。 韩逍遥再转头去亲茂德的面颊,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信可以试试?”同时手往下滑去。 如此光明正大地被揩油,尤其当着二娘的面,令较为保守的茂德如同踩了尾巴的猫咪,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红潮翻涌。 “妾身去看看晚餐准备的如何…”说完急速溜走了。 见对方落荒而逃,韩逍遥轻笑一声,专心享受着二娘青春美好的气息。 261章 可遇不可求 小薇一边给茂德换下衣裙,一边掩藏不住兴奋。 “王府的三种方案,殿下喜欢那种呢?” 说实话,宫廷的身份与经历让赵福金最钟意第一种方案。 结婚总是要新房才好,但她谨慎地说道:“王爷喜欢就好,我怎么都可以,哪怕一间竹屋也无妨。” 小薇掩嘴而笑,说道:“殿下~奴婢觉得王爷应该会选第一种。” “唉?”赵福金问道:“为何?他可是一向不喜铺张的。” 小薇笑道:“从很多细微的小事,奴婢看得出王爷对殿下是真心喜欢,但他从来都很尊重您,听说燕地系想让董学士也嫁进王府,但王爷可没点头,一点也不像其他男人…” 董小婉? 赵福金回想起那名清华园里性格活泼精力旺盛的少女,有着坚韧不拔的学习精神,尤其在物理领域极具天赋,韩逍遥已经不止一次当自己的面夸赞过对方。 郭药师或许就是为了董小婉才提议建造新王府,将婚礼拖延至三个月后。 随着燕京三大派系逐渐形成,想要硬挡着董小婉肯定不成,赵福金也知道,以韩逍遥如今的地位,三妻四妾歌姬成群是肯定的。 但,除了沈二娘她无可奈何,她不允许其他女人在自己婚礼之前进入王府,所幸,韩逍遥目前似乎也没有中意的女子。 换好轻便舒适的居家服,也到了饭点,于是赵福金与小薇一起到了餐厅。 看了看红霞未消眼含春水的沈二娘,又看看神清气爽的韩逍遥,赵福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动神色地陪着刚刚腻歪的两人一起吃饭。 用过晚饭,婢女送上水果,给两位未婚妻各送了一份梨块,韩逍遥随口问道:“关于王府,两位王妃有什么想法?” 沈二娘想了想说道:“听雨园就很好。” 赵福金觉得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减轻韩逍遥的负担,便说道:“夫君既然已经封王,按照朝廷的礼仪应该在宫城东侧建造一座王府。” 沈二娘摇摇头说道:“那里的地皮怕是不便宜,按照王府的规格必然要拆迁很多民居…” 赵福金坚持说道:“都说新婚大喜,妾身本无所谓,可王爷的身份非比寻常,用旧园子旧府邸也不大好吧?” 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总不能会上没争明白到了家里还接着闹一晚上吧? 想着想着。韩逍遥忽然有了主意,便神秘地说道:“我送你们一座山庄,如何?” 山庄? 这话让两名女主人莫名其妙。 “我的想法是,听雨园不用动,当做平日工作时期的休息居所。在城北选择一处有山有水的的地方建造一处庄园。里面有城堡,有树林湖泊,还有果园猎场,若是种上草坪,休息日去度假,或是招待重要客人也不错。譬如钓鱼划船,打猎烧烤,打打高尔什么的,总之是个自由自在无人打扰的休闲场所。” 啊! 沈二娘与赵福金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山庄包括什么高尔夫,但不管怎么说,听上去就很惬意很美好的样子。 “好!”沈二娘当即赞同,不过随后问道:“听上去是很大的地方,会不会花好多钱?” 韩逍遥果断地回答:“郊区的地便宜,预计会比城内新建王府省一半,估计用不到十万贯。嗯,我让工程部的人先去物色地点,再做出效果图和微缩景观,保证让两位王妃满意!” 这么一说,沈二娘与赵福金都觉得韩逍遥的方案非常合适,当即点头同意。 其实,沈二娘何尝不想在全新的王府里举行婚礼,毕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既然能两全其美,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韩逍遥捋清思路,从头到尾又再考虑一遍,记住关键要点,明日好安排人手经办。 …… 董小婉回到自家小院,却见母亲等着自己,知道肯定有事便上前问候。 董叶氏闲聊几句工作的事后,问道:“听说今日有人提议兴建镇北王府的事?” 董小婉在清华园忙的昏天黑地,哪里有闲心关注政治动态,有口无心的说道:“又是劳民伤财的事,肯定有人为了攀附镇北王搞出来的事,这种事打听它干什么?” 董叶氏微笑道:“你就不好奇,这王府是什么样的?” 董小婉只是心思没关注,听了母亲的话,马上反应过来。 传言镇北王的婚事定在王府建成之后,现在讨论王府的事,意味着镇北王婚期将近,而母亲之所以能及时关注到这个消息,肯定是郭药师来通风报信。 看母亲的言下之意,是要将自己送进镇北王府,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有些心虚的董小婉扭头说道:“女儿最近忙着造船,哪有闲工夫管什么王府宫殿的事?” 董叶氏问道:“那毕竟是你将来要住的地方,你自己不操心谁操心?” 董小婉忽然觉得清华园实验室更适合自己,无奈之下说道:“女儿可没说要嫁给那个谁!” “你还能一辈子不加嫁人?若你有心上人,娘也不逼你!”董叶氏胸有成竹地说道。 “女儿没有心上人,只是不想现在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老祖宗的规矩,你说不想嫁就不嫁了?”董叶氏当即训斥宝贝女儿。 董小婉生无可恋地说道:“娘~女儿真的不想嫁啊!” “哦,那你说说理由?”董叶氏继续问道:“是不是王爷没有半点才华品貌?” 在董小婉的认知里,韩逍遥才高八斗,品性极为优秀,样貌也是无可挑剔,而且都是公认的,他只能摇摇头。 “那他无权无财,你嫁过去会忍饥挨冻还是低人一等有失脸面? 韩逍遥贵为王爷,掌握燕地百万民众的生杀予夺,而且听说他的身家仅仅韩记商会就已经赚了几千万贯,简直是稀缺性金龟婿。 无可奈何,又摇了摇头? 董叶氏最后说道:“那是他根本不喜欢你,或者你根本不喜欢他?” 实际上,董小婉最开始只是仰慕与好奇,但是这几个月下来,随着经常接触,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她反复想起, 很多时候,回到家中谈起清华园的研究与趣闻,不知不觉涉及韩逍遥的多不胜数,因此,她与母亲都心照不宣。 憋了一会,董小婉说道:“可是,他已经有了两个王妃,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董叶氏沉默下来,唯一的宝贝女儿说的很明白。 作为将来要当皇帝的男人,是不可能只专情一个女人,历代帝王的后宫,不知道有多少绝色美女在孤寂中白了头发。 董叶氏长叹一声,将女儿搂在怀里,说道:“我听说迄今为止王爷与两位绝色的准王妃保持相敬如宾,可见其并非荒淫无道之人,婉儿,相信娘一回,这样的男人,可遇不可求!” 262章 想纵横四海吗? 可遇不可求?董小婉可不这么想。 自己是天才,而且是他当着副院长的面说的,还说给予自己特权,可以随时会晤。 求而不得?那只是自己不想而已… 如果,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院长,而不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也没有两位王妃,那该多好…. 啊,自己这都想的什么啊? 猛地将被子盖住了脸,董小婉缩进了被窝。 被内,被外,两个世界。 ...... 钢铁船的实验在造船工匠的协助下,一尺多长的实样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 成了! 韩文秀跟随着学士们鼓掌,作为辅助人员,她很快融入到学习与实验的团体中,经过半个月的努力,钢铁船课题的第一艘样船终于能够浮起来了。 在骄傲的同时,她不禁关注起蒸汽机和特种钢铁的进展,但与钢铁船至关重要的两项研究,好像都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钢铁属于材料学,想炼成不锈钢,需要加入各种复合金属,但化学科目如今处于蒙昧时期,而除了“氢氦锂铍硼碳氮氧佛氖”,韩逍遥也记不住完整的化学周期表。 所以,韩逍遥的第一步,试着通过水的三种形态以及氢氧分离揭开化学的面纱,再研制出更高倍率的光学显微镜用于材料学。 柳树苗自从制作了精巧的风力测试仪,以及热气球燃料投放控制机关,也获得了铜质勋章,因此对于显微镜他当仁不让地挑头研制。 依据望远镜的原理,加上银镜反射和各种旋钮,柳树苗日复一日泡在实验室。 与此同时,韩逍遥通过公开课的方式,给大家讲解空气实际上是有多种不同成份的气体组成。 一盆石灰水,一支蜡烛,一只透明玻璃罐,后世常见的幼儿化学常识小实验就齐活了。 董小婉嘟囔着:“空气不就是空气,怎么可能会有不同?” 然而,蜡烛熄灭后,韩逍遥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掀起玻璃罐,一连串的小水泡瞬间把石灰水搅浑。 这个实验至少证实,空气中有些成份可以燃烧或者有助于燃烧,还有一些成份是无法被燃烧的。 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竟然真的不一样! 这几乎颠覆了在场所有学士的认知。 但是没完,韩逍遥接着说道:“众所周知我们的世界有很多矿物,包括金银铜铁很多种类,提炼之后会有不同的性能,其中就有不会生锈的物质,所以我们要不停地测试。” 可众人还是摸不着头脑,世界千千万万的物质,若是反复测试,这个工作量可不小? 当有人质疑是否真有不会生锈的物质时,韩逍遥又取出一柄花纹古朴的青铜剑,展示并宣称:“传闻这柄古剑源自战国时期,一千多年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锋利,只要搞清楚剑的材质,就可以防止钢铁生锈!” 众人顿时心下明白,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古剑的实物证实了确实有这种可能,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公开课后,董小婉与钢铁船课题组的成员,又与韩逍遥韩平讨论蒸汽及动力问题。 韩平坦言,目前蒸汽转化动力的效果不佳,根本无法推动大型石磨,除非蒸汽机像房子一样巨大,目前卡在这个瓶颈上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韩逍遥立即进驻蒸汽机的实验场地,看过韩平的操作,再看看四处漏气的简陋水罐,深知动力步足是由于密封性差的问题上。 而要想保证密封性,橡胶类物质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后世听说东南亚是橡胶树的产地,所以韩逍遥提供了几个试验性替代物质后,专门派出密谍前往泉州琼州,通过去往南洋的商船寻找橡胶树。 尽管钢铁船处于停滞期,但“六轮式帆船”却很快改装成功,一千料的战船装备了二十六门中型韩王炮,射程超过三千步,顺风时六个水轮助力,轻松胜过同类战船。 韩逍遥大笔一挥,用最后的家底购买了三十艘两千料商船,并改组四艘一千料轮式战船,第一步培训海军官兵、船员与商会职员,通过考评者可前往高丽东瀛甚至南洋通商。 因为早有预谋,所以,在拿到塘沽之后,海军军官学校、航运学院、同文学院便应运而生。 尽管镇北王担任了海军军官学校的校长,但实际教学的副院长是一名高丽人。 高秉武,高丽水军悍将,因为卷入高丽王朝政治斗争,成了最后的牺牲品。 家族被屠杀殆尽后,他竟然能凭着一条舢板偷渡到当时管理相对比较混乱的燕地,改名武秉,一直在塘沽附近出海捕鱼为生。 直到有一天,燕云管委会的民政部到塘沽各个港口张贴并招募水军教官,他抱着尝试的心态应募,然后因为对答如流且识文断字就被一路引荐给韩逍遥。 在晋见之前,内卫已经将他的背景调查清楚,再经过证实,确定对方是高立水军的佼佼者,通报给韩逍遥。 所以,韩逍遥见面之后只问了一句话:“有想过纵横四海横扫寰宇吗?” 二话不说,高秉武卷着铺盖就到海军军官学校报道了。 六轮帆船改造完成后,高秉武跟随韩逍遥检阅镇**的首艘战舰,看着两侧十六门火炮将滩头堡垒轰成渣,他的心情无比振奋。 有这样的巨舰大炮,十艘老式战船都白给,只要几艘六轮战舰,就能控制一个港口城池。即便遭遇高丽全部水军战船,在强大的火力和速度优势下,他也有把握全歼。 海战的新时代来临了! 招募水军的告示很直白,除了正常每月两贯的军饷,还有不菲的出勤补贴,同时可享有分润战利品一成的特权。 于是,首批精通航海的八百名渔民和海盗,摇身一变成为镇**海军官兵,经过高秉武三个月的正规化训练,已经熟练各种战舰操作。 十二月初,四艘战舰与三十艘商船从塘沽港出发,前往开成与高丽签订海贸协议。 而高秉武得到授权,若高丽拒绝开放港口,可以展示武力促使高丽王朝认清现实。 遥望一望无际的海洋,高秉武百感交集,最终咬着牙说道:“高丽,我回来了!” 263章 全歼高丽舰队 此时的高丽形势非常微妙,高丽仁宗王楷只是外祖父李资谦控制高丽的傀儡。 虽然王楷继位近两年时间,但李资谦却以仁宗未满十六岁为由坚持辅政,同时他将两个女儿嫁给仁宗,以此被封为朝鲜国公,地位仅次于仁宗。 随着李氏的权利越来越大,李资谦的野心益发膨胀,当外戚势力严重威胁王权的时候,不仅王凯的近臣与李氏势不两立,就连高丽佛教与儒家势力也开始暗中支持王楷。 剑拔弩张之际,开京港口响起的警钟顿时吸引了双方的关注。 “大宋燕地镇北王派出商贸团,希望高丽开放港口进行自由贸易?” 作为一只阴险的老狐狸,李资谦非常不希望王楷与外界接触,但他听出镇北王的画外音。 对方说的是“希望”而非“请求”,这在语气上绝非宋国朝廷以往的温文尔雅。 “他们可有说过开放会如何?” 外务司的官员抹着汗水说道:“四海舰队统制声称落日之前没有许可,他会亲自到宫城拜会仁宗…而且,而…” 见对方结结巴巴,李资谦不耐烦地问道:“什么?” “他是高秉武!” 李资谦想了好一会,忽然记起,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 “竟然没死?”李资谦摇了摇头,问道:“他们来了多少战船?” “商船三十艘,战舰四艘!” 李资谦皱了皱眉,就这几艘破战船,也敢到开京耀武扬威? 不过,可以借着这件事再次敲打自己的外孙兼女婿,仁宗王楷。 “王上以为,现如今我朝该如何应对燕地船队?”等外务司的官员说完,李资谦趁机询问王楷的意见。 宋朝举世无双的文明风流已经征服了周边所有国家,但是迄今为止,宋国朝廷批准与高丽合法的外贸交易码头只有明州,甚至还修建有高丽使馆,简称高丽司。 但是高丽内部,利润丰厚的明州海贸却被拓俊京把持,凭借李资谦亲家的身份疯狂敛财。 王楷背后同样有官员与商贾的支持,自然盯着海贸这块肥肉,镇北王的商队来了,实在是一个打破李氏封锁的好机会。 “既然是上朝天国,开放港口进行商贸无妨。” 李资谦捋了捋胡子,笑道:“王上可能有所不知,镇北王韩逍遥是自立为王,与东京关系极其紧张,若我朝与其交好,他日东京遣使前来问责又如何应对?故此,不可因小失大!” 于是,李资谦不再过问具体事务。 而拓俊京得到了授权,很快集合了十二艘八百料战船包围燕地舰队,虽然单只战船比一千料稍小一点,但架不住数量多。 “落日之前交出高秉武,水兵商团所有人员也必须上岸接受检查…” 没让他说完,高秉武便削了信使一只耳朵,再让他回去传话。 “让李资谦准备好棺材!” 随后,双方战船先后敲响战鼓,开京港口外海,一场实力悬殊的海战开始了。 在李资谦与拓俊京的陪同下,王楷在开京城头一起目睹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战况。 高丽水军战船以东八西四的布局,包围四海舰队四艘六轮战舰。 高秉武眉头挑了挑,便传令三号四号战舰解决后方的敌舰,自己的旗舰带着另外一艘向八艘高丽战船冲锋。 随着瞭望哨报出对方进入射程,青龙旗舰的舰首炮率先开火,第一炮擦着对方旗舰的桅杆落进海里。 由于炮弹的速度已经突破人类眼睛的极限,故而除了船后方一朵巨大的水花,高丽水军什么也没发现。 但,首发炮弹校准之后的射击,让高丽舰队和开京城头权贵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连续三四轮开炮后,高丽旗舰终于被炮弹炸断桅杆,失去了自主的移动能力。 发现四海舰队通过火炮打击自己时,高丽水军有些慌神,但他们很快做出一个决定,既然船头有炮那就左右包抄好了。 于是更大的噩梦被揭开,当高丽水军准备与四海舰队靠帮白刃战时,只见四海战舰一面舱壁打开十二扇舷窗,路露出了十二只黑洞洞的炮口。 “瞄准,点火!” “嘭嘭嘭~” 五轮齐射后,高秉武面前的高丽战船,或沉入海底或变成废墟,仅剩两艘战船一见形势不对,立即掉头准备逃进港口。 “追击!” 随着六只大水轮翻滚起来,青龙号战舰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抢在高丽战船进港前将其击沉。 至此,四海舰队以零损伤的结果,全歼了驻防开京的高丽舰队全部十二艘战船。 李资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建造十二艘战船,除了耗费百万两银子外,还必须等上四五年功夫,一般小国根本负担不起。 开战不到一个半时辰,高丽卫戍舰队便烟消云散,四海战舰的巨大威力让高丽权贵们十分胆寒。 拓俊京与李资谦紧急磋商,决定召集民壮与步卒依托城墙和各个建筑抵挡。 “他们的战舰总不能冲上陆地进城吧?”拓俊京一边出着主意一边给李资谦宽心。 然而,对高丽军事力量和部署极为熟悉的高秉武,四艘战舰进港控制码头之后便派出了四百人的海军陆战队,携带火炮连弩车以及热气球向宫城进军。 城门、城墙,各种房屋建筑,在陆战队的炮火面前不堪一击,即便李资谦命令大批军民冲击仅有四百人的陆战队,连弩车的范围杀伤与单兵连弩的精准射击,几乎清空了一半的守军。 当高秉武升起热气球时,李资谦终于崩溃了,想要裹挟仁宗逃出开京。 但在近百位僧人掩护下,王楷终于逃脱掌控,在郑知常的陪同下见到了高秉武。 “感谢高统制为国平乱,劳苦功高!” 高秉武只是欠欠身,以不含感情的语调说道:“还请高丽王签署开放通商港口的协议,另外,因为高丽水军挑衅在先,必须赔偿四海监舰队此战之中的损失!” 看了看郑知常,王凯再次笑着说道:“高统制请放心,贵方的要求会得到满足的!请贵方协助我方平乱,彻底解决李资谦!?” 高秉武眼睛一下亮了。 “四海舰队的价格可不便宜!” 264章 高丽大礼包 鉴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一原则,拒绝开放通商的李氏自然不符合燕京的利益,加上高丽的正统是仁宗王楷,燕京与开京很快达成合作。 四海舰队一面配合王楷肃清李氏在开京的势力,一面派卸了货的商船将谈判大使郑知常送到塘沽,再经陆路到燕京签订正式协议。 三十船货物,瞬间就被王楷与郑氏等新的权贵瓜分一空,而商船也满载而归,除了金银和各种工艺品,四分之三的商船装载的都是各种矿物。 这次交易对双方而言各取所需,都非常满意,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郑知常,他将代表高丽国与燕京正式谈判签约。 进入十二月中旬,郑知常终于抵达燕京,并携重礼拜访司马橫如、沈三娘以及王安中。 燕京虽然是镇北王的地盘,但毕竟是地方政权,郑知常想要获得韩逍遥的支持,就必须正视缔约,但这必然会引起东京的不满,所以郑知常希望能在燕京与东京之间取得平衡。 王安中作为东京的死忠粉,自然不满意高丽朝秦暮楚的态度,于是敲打并给出警告:“纸包不住火!你们与燕京私下缔约不会被朝廷承认,而且明州的高丽司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是在司马橫如与沈三娘那里得到保证的郑知常,却反问道:“王知府,李逆祸乱高丽已久,民众苦不堪言,不知朝廷可否速速派兵协助我王平乱?” 王安中迟疑了,对于自家边境兵戈之事,朝廷一贯的主张是唇枪舌剑口诛笔伐,往往用钱财解决,何况隔海相望的高丽。 “事关重大,非王某一言而决,待朝廷回复再定。” 郑知常对于宋国朝廷的规矩耳熟能详,王安中明显不自信的推托之词让他立刻绝了心思。 于是,次日,郑知常获准进入听雨园拜见镇北王。 铺设地龙的凉亭内,身着常服的韩逍遥与郑知常相对而坐。 寒暄之后,关于商贸以及文化交流等诸多事项已经谈妥,郑知常拣选关键事项做了简述后便提出此行核心问题。 “我王久慕镇北王之风采,对于燕京民富强军心向往之,如今国内纷争不断,还望王爷指点迷津。” 韩逍遥接过幻蝶递来的茶盏,笑道:“贵国叛乱导致民众困苦之事,本王获悉亦感同身受,贵我隔海相望实属一衣带水,民间往来文化交流甚密,说句血浓于水也不为过。故郑大使不必见外,只要燕地力所能及必然助贵方早日平乱,以令国泰民安。” 郑知常松了一口气,开京一战足以证实燕京兵强马壮,但李氏在高丽经营多年,李资谦逃脱之后,依然可以凭借威望聚集数十万大军威胁王楷,若不借助燕京的力量彻底解决李氏,后患无穷。 既然韩逍遥松口,郑知常便直接提出借兵三万平叛的请求,表示相应的军费酬劳一切从优。 三万?韩逍遥不禁哑然失笑,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说镇**总共只有五万正兵,想花点钱财就让我的士兵付出牺牲为高丽人争权夺利,想都别想! 于是韩逍遥明确告知对方,燕京处于四战之地,北要备战女真,南要提防禁军,镇**半年之内无兵可借。 郑知常知道借兵本就是很艰难的事,但现在王楷与李氏撕破脸皮,没有燕京的支持,分分钟会被撕成碎片,形势所迫下便开出一千万贯的巨额军费为诱饵。 可郑知常看来是巨款的诱惑,在韩记商会与韩记金融目前一年就能获利五千万贯,并且还有不断增长的趋势,所以韩逍遥并不感兴趣。 今日兼职侍女的幻蝶则笑着提议:“郑大使,实不相瞒,镇**确实不可轻动,王爷也并非待价而沽,为今之计,幻蝶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郑知常颇为吃惊,看了又看两人表情,才试探地问道:“幻蝶姑娘,郑某愿闻高见!”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方可派出教官训练贵方官兵,一个月能战,三个月可胜!贵方一千万贯大可以购买我方军备物资。” 这样也行吗? 王楷目前兵力不过两三万,而且大多是开京民壮,不自信的郑知常显得犹豫不决。 韩逍遥笑道:“郑大使放心,若此法不成,镇**会抽调兵力助战。” 见对方已经决定,郑知常知道只能如此。 其实这种操作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与东京的矛盾,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镇**主导高丽局势,两相比较之下,他便不再纠缠。 郑知常离开后,赵福金与沈二娘不得不找韩逍遥“算账”,因为郑知常送来了十名高丽美姬,其中一人是王楷的堂妹。 看着娇小玲珑神态不安只有十二岁的王智贤跪拜在面前,韩逍遥无语长叹。 这简直就是小学生啊?自己又不是禽兽! 他刚打算让人给郑知常退回去,却被赵福金悄声提醒道:“夫君,此乃高丽国公主,涉及高丽王朝的颜面,不可慢待。” 这事还真像赵福金说的,其他事情都好说,王智贤被封了公主称号送给镇北王,若是退回去,不仅王智贤活不成,全体高丽国民都会视为奇耻大辱。 “那…就养着吧…”韩逍遥违心地说道。 随后,燕京与开京的首例“军事援助”协议顺利签订,以董小乙为首的军事顾问团连同大批军火,跟随郑知常在塘沽起航驶向开京。 元十四等人私下里询问韩逍遥,为何不趁着开京虚弱之际派兵进驻高丽,甚至可以架空王楷,如此可获得巨大的政治军事利益。 韩逍遥指了指敞开的鸟笼,说道:“知道它们为何宁愿被关在笼中也不飞出去?”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司马橫如说道:“霸权只能逞一时之强,唯有攻心才可长治久安。驻兵确实可以短期获利丰厚,但平息李氏之后,开京必然不会甘心成为傀儡,如此镇**就会引火烧身。通过军事援助与商贸交流,培植高丽各阶层的亲燕势力,一旦成势则高丽便如同笼中之雀。” 韩逍遥笑道:“听闻高丽君臣百姓对女真亦视若仇寇,武装高丽亦可以牵制上京,只需半年,我们就能对女真取得优势,届时可以考虑收回云地九州事宜。” 众人这才打消疑虑,积极配合武装高丽的工作。 随着高丽购买军火与商贸交易,燕京的财政收获了大笔资金与物资,军工生产进一步扩大,战舰与商船再次迅猛增加。 元旦休沐,韩逍遥带着一家人去往北郊赏雪,同时查看一下正在修建中的王府山庄。 265章 山谷中的刺客 冬日的冰雪,将天地山川装扮的银装素裹,却见路上一队车马处了燕京径直向北部山区进发。 燕京北郊十里一处山谷中,却是一幅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地便是镇北王府花了十万贯购买土地,汇集了燕京知名的能工巧匠设计的新概念山庄。 韩逍遥与沈二娘骑马在前,赵福金、沈三娘、王智贤则乘坐马车跟随,当然,蒋雀儿与幻蝶带着两百余名王府亲卫和内卫特勤,事先早已做好沿途的安保布控。 一行人进入山谷中,蒋雀儿随即封锁了山谷,自己跑到山谷上的最高点,监控周边的情况,贴身保护王府重要人员的差事则交给幻蝶,她带来的特勤大多为女队员。 山谷腹地较为开阔,河流湖泊草木林地一应俱全,南北两个谷口易守难攻,周围的山势也不利于大队人马行动,按照蒋雀儿的估计,只要五百精锐据守,即便来一万人也攻不破。 山庄的建筑群都挨着湖泊,一大六小共七栋别墅对应着天上的北斗星辰。 虽然韩逍遥基本上算唯物主义者,但入乡随俗,三位园林设计师一致认为这种风水布局有助于触发天人感应。 韩逍遥看了布局与效果图后,虽然没有感应到上天的旨意,但名家出手,效果绝对出彩。 既然好看,那就这么定下来。 虽然主体别墅群已经打好地基,虽然还没筑起主体,但结构已经能看得分明,因为是工程部承建,质量与速度绝对有保证。 一共有两百名人员参与修建,工期定在三个月,韩逍遥此次还带来了自费购买的酒水肉食,他一进工地便引起了轰动。 对于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连休沐也坚持开工,韩逍遥表示感谢。 督工的工程部助理是一名资深木匠,韩逍遥慰问之后,他代表众人说道:“王爷这话就太见外了!当初若不是王爷带着大伙闯出一条生路,俺这把老骨头早就埋在黄河边了。眼下王府大喜之日将近,俺们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早日把山庄建好。” 韩逍遥笑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好好休息才能好好工作,切不可疲劳作业,时时刻刻都要牢记安全第一啊!” 老木匠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遵守规章制度,接着邀请王爷一起吃午餐。 “林子里的野味很多,俺这就让小子们去捕获一些回来,请王爷王妃们尝尝。” 原本就打算与民同食同乐的韩逍遥没有拒绝,不仅答应下来,甚至还提出要一起参与捕猎。 王爷 266章 友军与天命所归 谁也没想到山林深处会出现一头黄白斑纹的猛虎! 而巨大的百兽之王似乎对于侵入领地的人类异常愤怒,伏低姿态,从刺客们的身后一步一步迫近。 尽管刺客们杀人如麻,但人类面对猛兽的惶恐是与生俱来的,突兀出现的猛虎令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止行动。 强烈的危机感绷紧了刺客们的神经,随着猛虎越来越近,最外围的一名刺客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拔腿逃离。 对于猛虎而言,“侵略者”不可饶恕,猎物转身逃跑,证明对方的弱小,森林法则:弱肉强食! 随着猛虎纵身扑倒那名刺客,刺客发出凄厉的惨叫,山林中的其他刺客瞬间混乱起来,或逃离,或躲藏,或操起手中的连弩射击。 机会! 韩逍遥虽然同样震撼,但他最先反应过来,猛虎是自己的“友军”,于是对瑟瑟发抖的沈二娘说道:“杀刺客!” “嗖!” 一箭命中顾头不顾尾的刺客,再发一箭,又一名刺客倒下。 听见韩逍遥的提醒,沈二娘也咬牙开弓射杀刺客。 猛虎虽然行动迅猛,但连弩的杀伤力很可怕,扑杀了两名刺客后,巨虎已经多处中箭倒下,但它成功地搅乱并吸引了刺客的注意力,给了韩逍遥最宝贵的反击时机。 射杀了三名刺客后,刺客的数量仅剩六名,而且弩箭几乎消耗殆尽。 每个连弩手一个基数的箭匣是五只。所以经过之前的激烈对射,再加上猛虎搅局,刺客的连弩如今差不多都成了摆设。 而韩逍遥与沈二娘虽然只有一壶二十支羽箭,但每支射向猎物的箭都能做到回收,故此现在还有三四支羽箭。 混乱过后,刺客头领意识到情况非常不妙,如果再不解决韩逍遥,对方的援兵很快就要赶到,那时候绝对没有活路。 扔掉连弩拔出短刀,头领一边冲向韩逍遥,一边招呼其他人进行最后的冲刺:“弟兄们,并肩子上!” 然而,就在他冲出三两步时,一支羽箭射中他的腹部,让他闷哼一声踉跄着扑倒在雪地上。 估计到对方没有弩箭,韩逍遥轻松地笑道:“还有谁想送死的,尽管来!” 二十步的距离,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蚱蜢他也能做到箭无虚发。 原本还打算跟着一起冲的五名刺客,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重新躲在树后掩藏身形。 躺在地上的头领大骂道:“蠢货,现在不杀他,你们死定了…” 五名刺客又有些意动,却听见韩逍遥说道:“只要你们投降,我可以免除你们的死刑,只需要服劳役。虽然很辛苦,但十年之后就能回家孝敬父母照顾妻儿,你们要是死了,谁来管他们死活?” 有时候,击垮对方心智只需要一句话,韩逍遥给予免死的保障,再提到对方的家人,刺客们没有任何理由再冒死冲杀。 十万贯是很多,但事到如今机会太渺茫了,甚至在他们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连老虎都来救助镇北王,这不正是天命所归吗? 于是,五个人扔下所有装备抽开裤带,提着裤子出来投降。 “俺们一时财迷心窍听信了女真人的鬼话,现在俺们降了,任凭王爷处置!”五个刺客最终双手抱头跪在韩逍遥面前。 那名头领仍是一个劲的大骂同伴愚蠢,不过随着逐渐失血,他渐渐地有气无力。 率先赶到的是蒋雀儿,冲进山林后看到遍地的尸体,他的脑袋都嗡嗡作响,一直到绝壁前,他看了浑身是血的猛虎,以及残破不全的尸体,心情几乎冰冻。 好在,最后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在与跪在地上的刺客交谈,才缓过来。 剩下来的事情按照流程办,护卫王爷王妃转移,控制俘虏,抢救伤者,向四周严密搜索,清理现场等等。 面对蒋雀儿的请罪,韩逍遥一言不发,只是路过猛虎时,见它还有微弱的喘息,韩逍遥指着“友军”说道:“带回去,尽量救活!” 虽然师父师娘没说一个字,但蒋雀儿很快拼出了大致的经过,这只猛虎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师父一命! 没说的,砍了一颗树木,将伤虎吊绑着一起送下山。 当示警信号弹被观察到后,幻蝶还算保持镇定,立即下达工地戒严令,所有人员一律进入营房不得外出。 被重重保护的茂德、沈三娘、王智贤都察觉到工地的紧张氛围,幻蝶也只能含糊其辞地让她们稍安勿躁,私下则派出精干人员前往山林打探消息。 在韩逍遥沈二娘有惊无险地回到工地,旋即在亲卫特勤的护送下急速返回燕京。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合眼的郝仁带来了刺客头领的招供文书。 “王爷,是女真人指使的,所有细节都在这上面了。” 韩逍遥看过卷宗,点点头,女真虽然表面上宣扬与燕京井水不犯河水,但很多权贵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他看了看郝仁,那名刺客头领明显是极为顽固的死士,居然连一个晚上都没挨过去,郝仁审讯手段的酷烈可见一斑。 “好的,辛苦你了,后面就交给云鹤处理吧。” 郝仁不动声色地离开。 萧云鹤接到讯问口供,随即展开秘密缉捕,顺藤摸瓜抓获了三十余名涉及行刺的案犯。 刺杀案的第三天,萧云鹤汇报:“主持行刺的密谍头目是完颜希尹的部下蒙鲁,应该逃离了燕京,据目前证据来看像个人复仇行动。” 韩逍遥看了看卷宗,说道:“这里面已经涉及到女真军方的直属间谍,不管有没有高层授权,给上京发出缉捕文书,限期交出蒙鲁,否则金国必须付出代价!” 萧云鹤迟疑地问道:“需要我们安排报复?” 韩逍遥微笑着说道:“此前我正愁没有机会进入云地,现在有了正当的理由。” 随后,镇**第一师迅速集结,向妫州边境压近。 娄室第一时间得到警讯,顿时头皮发麻,当即率领三万人马奔赴妫州。 上京城中,已经发福的吴乞买将燕京质问函扔到地上,怒吼道:“韩家小儿欺人太甚!真当俺们大金软弱可欺?!他敢进攻妫州,就是全面开战!” 已经听到风声的宗翰,附身捡起信笺,看过之后叹了口气。 “陛下,燕京借题发挥,目的就是云地九州,只是眼下军工正处于关键时期,实在不宜开战。” 吴乞买对着宗翰也不由得放缓语调,恼火地问道:“那要等到何时?” 267章 烧钱的云地之战 金军已经通过密谍拿到了东京训练新军的操典,同时钢铁锻造、火药研制和青铜炮的铸造都在积极推进。 按照东京的经验,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将普通人训练成战士,而且金国财力雄厚,物资丰饶,宗翰计划首批训练五万名新军。 有了新式军队,虽然未必如镇**那般犀利,但总算可避免一边倒的屠杀,新军加上骑兵,金军可以有一战的底气了。 所以,宗翰希望能有三个月时间训练新军。 吴乞买知道镇**现在风头很劲,强行开战必然是两败俱伤。 “不管蒙鲁做了什么,绝不可以交给燕京!” 宗翰点点头:“陛下放心,蒙鲁擅自行动会受到惩罚,但有关镇**陈兵妫州边境之事,臣以为令娄室收缩兵力避战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这时,有人问道:“若镇**贪得无厌,继续向儒州、武州、新州进犯,又该如何?” 宗翰当即说道:“继续退让,只要他们有好胃口,我们可以一直退到云州。”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全都哗然,各种愤怒和屈辱都冲着宗翰喷了过去。 “宗翰,你什么意思?辛辛苦苦打来的土地,就这么白白送给燕京?” “你完颜宗翰还是不是女真人了?什么狗屁?” “……” 吴乞买眼看群臣就要失控,拿着木杖敲了敲案几。 众人这才转过脸来,见没人再说话,吴乞买问道:“又不是火烧眉毛,都急什么呀?听宗翰把话说完。” 宗翰说道:“据燕京的消息,镇**目前正兵五万,预备役新军五万。第一师满员两万人,锦州、平州合计一万人,燕京一万五千人,边境与燕地各处守备军合计五千人。若他们占据云地各州,必然会分兵驻守,那时候即便燕云之地都在他们手中只会令他们更虚弱,届时我们的新军挥兵南下,整个燕云都会成为大金国的战利品!” 众人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是将镇**分兵,再一步一步吃掉,好阴险的办法! …… 燕京,听着金国使者含糊其辞了半天,韩逍遥直接告诉对方:“既然交不出蒙鲁,那就不用说了。” 一匹快马直接奔赴妫州边境,信使给元十四传达韩逍遥的口头命令。 “元师长,王爷命令:击败金军,夺回妫州!” “是!”元十四行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当元十四下令进攻时,原本期待着与娄室血战的他,突然发现,原先阻拦在前方的金军居然不战而走,甚至妫州城内也是席卷一空,人财货荡然无存。 奇怪,女真人怎么变怂了? 觉得其中有诈,元十四当即向燕京汇报,而镇**参谋室中,几乎所有人员都认定女真人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图谋。 韩逍遥也是这种感觉。 女真人一向脾气火爆,被人打了左脸,如今还陪着笑把右脸凑过来,要说没有啥阴谋诡计,他根本不信。 但是,不管女真人怎么狡猾,韩逍遥的想法是趁机将云地的东北四周一起吃下来,然后再看看女真人的反应。 于是,随着第一师的推进,女真人全面退却向蔚州收缩。 元十四也不免信心大涨,这女真人就像落水狗,军刀此时不发威还等什么? 然而,孙志却阻止了他:“娄室突然改变战术很可疑,如今第一是可用于机动野战的兵力仅仅一万五千,先巩固云地四州!” 元十四皱了皱眉,这是孙志第一次反对自己的决定,虽然兵力分散确实是兵家大忌,但现在云地形势一日千里,若是等女真人缓过起来,就不好打了。 “你可以保留意见,但蔚州必须拿下!”元十四的匪性又上来了,直接带领部下向更西边的蔚州发起进攻。 “土匪就是土匪!”孙之气得差点吐血,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元十四孤军范险,他第一时间向韩逍遥汇报。 面对元十四紧追不不舍,深谙军略的娄室觉得要吊一吊镇**的骄气和火气,于是在蔚州城布置了一场防御战。 一方士气高昂,一方憋了一肚子气,双方一上手就是天雷地火,如此打了两天后彼此伤亡都不小,但随后,女真军队一把火烧了蔚州果断向云州转进。 蔚州一战,娄室发动多次突袭,甚至还派出汉儿军冒充镇**,更在第一师后方袭击运输队,导致元十四损失近两千人。 如此前所未有的伤亡刺激下,元十四气急败坏准备继续追击时,韩逍遥的命令来了:为保障物资运输,第一师不得再越过蔚州边境追击女真。 实际上,第一师一万余人分散在云地五州并不是特别坚实,而且金军清空所有物资后,第一师的后勤运输压力非常巨大,特别是蔚州处于云州与妫州中间,随时有被进军截断后路的危险。 这种兵力不足,很快就被娄室发现,于是数百人的骑兵经常出没与蔚州后方,甚至还派出小股部队向东北四州持续骚扰。 韩逍遥得知了娄室的新战术,很快意识到对方放弃正面的对抗,转而采用“游击战”袭扰,这些袭扰虽然不致命但很伤神。 女真人的目的,很可能是将第一师牢牢拖在云地。 “想打游击战?那就如你所愿!” 韩逍遥采取了三个步骤:一,推行优惠条件迁移人口填充五州。二,派出优秀预备役部队轮换驻防五州,既能减轻第一是兵力不足的窘迫,又能锻炼预备役实战水平。三,派出特战队与骑兵旅,以小股对小股游击对游击的策略反击。 于是,云地各处烽烟四起,甚至有时候连云州城内都是一日三惊,元十四与娄室每日看军报都是一大摞一大摞的。 但是,双方的军队在这场斗智斗勇的游击战中倒是进步神速,尤其蒋雀儿策划偷袭云州的行动,一把火烧掉了金军最大的草料场,导致娄室也忍不住骂娘。 冰天雪地,好不容易存储的粮草被烧个精光,五万骑兵至少一半的战马缺吃断顿,立马掉膘,难以长途奔袭,战力折损起码三成以上。 当然,如此纠缠不休的战争,最终还是靠实力说话,不说别的,光是镇**每天的花费就在三万贯上下,一个月下来就是百万贯。 在云州被偷袭之后,娄室不得不放缓了出击频率,更多的将部队放在身后清剿对方的游击部队。 而韩逍遥也及时终止了烧钱大战,将防线重新维持在蔚州以西,牢牢地将五州纳入自己的版图。 268章 南洋舰队出征 契入云地之战结束,为了统一下一阶段的整体意志,韩逍遥再次召开军事会议。 接连击败女真名将,使韩逍遥获得镇**以及燕云军团全体官兵的空前敬畏,同时对于席卷天下夺取皇权更具信心。 “鉴于我们攻克云地五州,从形式上将金军分成东西两部,其中相对弱小的娄室集团会成为女真的负担,要保持高压态势,迫使金国为其消耗战争资源。适当武装扶持王楷,尽快解决李氏的叛乱,整合高丽武装,从东线给予金国持续的压力,令金军无暇兼顾其他。” 说完之后,韩逍遥环顾众将,最后说道:“各位都要打起精神,争取一到两年内彻底解决女真的问题。” 韩逍遥定下对金策略,众人开始讨论如何实现这一目标。 司马橫如看着地图说道:“女真崛起太快,根基太浅,金军主力基本上靠南,后方异常空虚,一旦开战,可以支持高丽人草原人以及千万奴隶对金国腹地发起暴动,没有后方军备粮草的支撑,女真人连半年都撑不过去。” 萧云鹤接过话说道:“金国重镇都有我们的人,得到的情报,他们的奴隶大多活不了一两年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亡,实在太过残暴。只要牵制住金军主力,届时振臂一呼暴动肯定水到渠成。”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军也开始训练新军了,首批共有五万人,他们从东京获得了钢铁、火药等配方,连弩火炮正尝试批量制造。”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议论,甚至孙志也忍不住吐槽道:“皇城司就是个废物!还有那个叛徒,早晚宰了他!” 韩逍遥摆摆手,笑道:“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即便没有东京,女真也能靠战场上收集到的军备研制出来,而且他们当了学生,我们作为老师,将来的情况对我们而言只会变得更明朗。” 这个说法也没错,从内卫得到的数据,无论东京匠作坊如何努力研制,在火药和钢铁等项目上终究稍逊燕京一筹,直接表现就是,威力与射程差了至少两成。 虽然王安中等忠于东京的人一直努力刺探清华园和各大工程的情况,但内卫对科研项目按照重要程度做了区别,不可能令其涉及最核心的机密,更别说热气球、钢铁船、蒸汽机等极具魔幻色彩的新项目。 比如,王安中也登上热气球,见过半流体糊状燃料,通过观察他能知道主要是煤炭与火油,还有缝制球体的密封材料,但他根本无法得知精确配方。 而那些刺探核心机密的有心人,在外松内紧的反谍司监控下,不是秘密消失就是被捕关押。 虽然对于东京和上京觉得很新奇的科技,在燕京核心圈中都知道,镇**目前已经完成更新升级了。 这种现象给众人的感觉,上京与东京在新式科研以及军工上面,足足落后了燕京一个半时代。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硬道理! 所以,韩逍遥对于有控制的推动东京军工产业升级,一贯持积极态度。 既然上层思路统一,接着落实具体问,最难的就是兵力不够,即便预备役前往云地轮训,但随着地盘的扩大,军队部署越发捉襟见肘。 此前因为资金紧张,所以没有讨论,现在有了商船船队的跨海贸易,收获极为丰厚,所以韩逍遥批准再次征招五万人的扩编计划。 而且,高秉武在开京安定之后,前往东瀛,通过巨舰大炮在很短的时间就打开了通商的大门。 不得不说,此时的天皇还只是一个穿开裆裤的孩子,军政大权都在关白摄政藤原忠通手中。 而藤原忠通得知自己数千人的“精锐军队”,在镇**的火炮和连弩的打击下,短短两刻钟就伤亡过半,立马清醒了。 天朝上国不可惹! 于是立马答应了韩记商会开放东瀛港口自由通商的条件。 当然,依据协议,东瀛重要港口和城市,都会辟出一块土地给与燕京作为领事馆用地,往来的燕京军队和商人平民等享有外交豁免权。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藤原忠通效仿高丽向镇北王献上东瀛美女,其中就有藤原家年仅十四岁的妹妹藤原香子。 当看见白脸红唇的藤原香子,韩逍遥差点以为活见鬼了,以至于茶盏都失手落地,惹得茂德窃笑不止。 “一切都为了国事,待妾身调教过后再侍奉夫君。” 韩逍遥皱了皱眉,这种萝莉一个两个都送来,听雨园可容不下,而且言语风俗心志的巨大差异,相处下来哪里有什么共同兴趣,自己又不是种马? “这种事情今后不可再为之!按照规矩,除了藤原的贴身婢女,其他美姬女婢都登记入籍后送到同文馆就学,一应事务给与国民待遇,个人生活任其自由选择。” 茂德大为佩服,连忙躬身施礼:“王爷英明!妾身定会妥善安排!” 另一个问题,四海舰队在镇压高丽与东瀛的水军之后,缴获了大批战舰商船,如今商船近百艘,战船三十余艘。 二月中旬,南洋舰队正式成立,十艘战舰与四十艘商船的庞大船队开始踏上新的征程。 根据韩逍遥指示,对于琉球群岛、澎湖列岛以及南洋诸岛,在条件允许之下,或收为属国或直接纳入燕京的版图。 南洋舰队装备了最新式的武器最优秀的海军,加上商船中亦有数量众多的武装水手,可用于作战的兵力达到了三千人。 相对于征途范围内的茹毛饮血的半原始人,南洋舰队的官兵可以称之为神兵天将,只要高秉武不作死,这一趟回来加官进爵是板上钉钉的事。 韩逍遥甚至已经开始规划更大的战舰,三千料的巨无霸,可以装配七十二门中型韩王炮,同时前甲板将安装一门射程可达五千步的重型韩王炮,配备最新研制成功的开花炮弹。 半年时间内,不懈地投入与努力,开花弹的技术日渐成熟,适用于各种火炮。与此同时,钢铁铸炮与火枪的研制也进入关键阶段。 想象着不远的将来,镇**官兵三段式排队枪毙敌人的场景,韩逍遥心情异常平和。 269章 降落伞与飞艇 三月一晃而过,燕京城进入万物生长时节。 清华园中,董小婉再一次登上了热气球,这次不再单纯测试升空高度,而是另外要做两个测试,分别是降落伞与飞行控制系统。 测试降落伞的,是韩文秀,协助者是她的兄长韩平。 降落伞的概念源于热气球飞行的想法,热气球目前最高升空记录是一百五十丈,可以避开所有弹射类武器的攻击,但正因为如此高度,一旦热气球失控或者破损,乘坐在上面的人员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看着董小婉每次登上热气球就像壮士诀别一样,不忍心的韩逍遥提出了降落伞的概念。 真正制作降落伞实际上并不复杂,轻薄绸纱的伞面,柔韧性极强的编织绳,拉扣背带以及一些小部件。 出人意料地,韩文秀坚持参加降落伞的研制小组,并要求亲身实验。 最开始没人当回事,但事实证明,敢于冒险凌空一跃的人少之又少,韩平听说此事后,非常担心妹妹的安全,数次想劝服妹妹放弃,可以从其他项目拿到荣誉。 韩文秀却拒绝哥哥的建议,并且说道:“我不是为了勋章,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做好一件事,如果这次因为胆怯而退缩,那么我的将来遇到其他的困难怎么办?我一定要试一试!” 韩平虽然担心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而且提出他要做助手,帮着妹妹一起完成降落伞的研制与测试。 工程院集中了最优秀的工匠和人才,不到三天就按照要求制作出第一顶降落伞,经过两丈、三丈、五丈固定降落训练测试之后,降落伞的结构与功能性越来越完善。 渐渐地,韩平也了解了空气的阻力与浮力,对于降落伞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条绳索都熟记于心,成了韩文秀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由于由于燕京实在找不到比十五丈还高的建筑了,借助热气球升空悬停的时机,韩文秀拴着安全绳从二十丈、三十丈都做过反复测试,已经能娴熟地使用降落伞。 今天,韩文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再捆绑安全绳,直接从五十丈的高度跳伞,实现首次真正的伞降。 董小婉熟练地将纺锤状热气球升到半空,笑着说道:“高度够了,文秀,确定不绑安全绳?” 韩文秀已经备好伞包,自己仔细检查之后,点点头:“总是绑安全绳就失去了降落伞的意义,实验这么多次,我相信没问题的。” 韩平再次替妹妹重新检查,确认每一处都符合要求,才说道:“祝你心想事成!” 韩文秀灿烂一笑,拉着热气球的缆绳站在了吊舱边缘。 俯瞰大地,燕京城尽收眼底,宛如一幅画卷,辽皇宫绿草如茵,清华园碧波荡漾,人头攒动。 他们都在用望远镜向上观看,似乎看到韩文秀吊在舱外,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少见多怪! 韩文秀转头对兄长和董小婉笑道:“我们地面见!” 深深吸了一口气,韩文秀张开双臂纵身飞出吊舱,就像一只白鹤在半空中舒展着羽翼,这一刻,地面上所有人都被韩文秀的勇气震撼了。 不绑安全绳意味着殊死一搏,一个女孩子,居然比绝大多数男人更像视死如归的勇士。 “一、二!” 默念两个数后,感受着身体急速下坠的韩文秀猛地拉扯开伞拉扣。 “唰啦~呼呼呼” 熟悉的开伞声音传来,韩文秀只觉得腰部肩部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拉住一般,刚才风驰电掣一般的景象顿时凝固起来。 她抬起头,头顶上五彩斑斓的伞面,真的很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韩逍遥放下望远镜,笑着点点头,这个小丫头学习的镜头很足,而且还特别 270章 借你脑袋用一用 春暖冰消本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但一个令韩逍遥意料不到的灾害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黄河凌汛冲垮多处河堤,河北多地爆发洪灾。 一时间,受灾各州向朝廷紧急求援赈灾,然而朝廷无钱也无心救灾,只回复一句“河北事河北了”便不再过问。 再细问下来,便有人传话:镇北王统管河北之地,这事让燕京看着办吧! 灾情如火,民众流离失所,但凡有一份希望,各州主政者只能当救命稻草抓在手里,于是一匹匹快马急报像雪片一般报往燕京。 得知洪灾形势严峻,顾不上理会东京权贵丑陋的嘴脸,韩逍遥立即启动紧急措施,镇**轮休官兵、全部预备役士兵、民政部、工程队、医疗队、后勤部、运输队连同韩记商会奔赴灾区全力赈灾。 随着燕京各个大佬被韩逍遥责任到人打发到灾区第一线监督,他自己也承包了灾民最多的相州灾区。 原本相州不应该遭受凌汛的波及,但主政者昏庸**,整个北堤早已是千疮百孔。 冬去春来,化冻之后大堤松软,一波洪水下来便坍塌了十余处,相州境内要数汤阴灾情最重,有一半的土地泡在洪水里,死伤者不计其数,当地的灾民迅速破万。 灾民无衣无食,官府毫不作为,拉帮结伙的事情犹如星星之火,在汤阴势成燎原。 韩逍遥抵达汤阴城,城门外,吴知州王知县率领文武向着马上的韩逍遥鞠躬行礼。 “不必多礼!”韩逍遥直截了当地问道:“灾情发生已经十日,本王想知道,眼下灾情如何?你们是如何部署救灾事宜的?” 吴知州啰里啰嗦一堆理由,又扯了一堆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然后哀叹道:“相州原本贫瘠,青黄不接的时候,本官这些时日跑断了腿也只能募集到一些粮食,设了一些粥棚,至于其他实在无可奈何。既然镇北王驾临,汤阴百姓有救了!” 韩逍遥对这些当官者早已经查的清清楚楚,追问道:“本王奉朝廷之命统管河北之地,且你们行文请求燕京救灾,那么按照燕云管委会救灾管理暂行条例执行救灾任务,没问题吧?” 说完,将救灾布告交给吴知州:“你们先看看,若是哪里有不妥的,现在可以提出商榷。” 吴知州王知县等官员当即逐条逐款审阅起来,但布告上十条二十八款,都是最基础的律法条文,除了第一条:事权从急,灾区一切以救灾为优先事务,凡破坏、阻挠、拖延救灾者严惩不贷。 相州当地官员随即恭维起来:“没问题!如此周密的救灾条例足见王爷未雨绸缪英明过人!” “既然你们都认可,那就好!”韩逍遥跳下马,让人张贴布告,同时派出人员将同样的布告张贴到汤阴十里八乡。 布置好公告灾区的事情,韩逍遥径直走向一旁的粥棚,这个粥棚还是全新的,明显是昨日连夜搭建装样子的。 韩逍遥看了看锅里的粥,差不多就像米汤一样,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灾民排队等候。 韩逍遥伸手拿过汤勺,从锅里打起一份“米汤”,端详良久忽然笑道:“这米汤让本王很是亲切!一年前的东京河堤之北,因为贪官污劣横行,每日只有两份米汤,差点没把我饿死,所以我只能拉着一帮快饿死的兄长叔伯成立韩记求个活路,哪成想竟然混成了王爷…” 这时韩逍遥故意环顾灾民,大声问道:“你们这里应该也有人想当王爷吧?” 吴知州王知县等官员立刻觉得不妙,慌忙跪倒在地,汗水从额头滚滚而落。 “下官有罪!” 韩逍遥冷哼一声:“尔等主动交出不法所得,自己滚回东京,本王可以当做没看见,否则律法无情!” 吴知州也是朝廷五品大员,为官十载,家产近百万,如何肯甘心束手待擒? “王爷,本官身为一州之长,即便要查办本官,按照律法也是朝廷下旨,你如此骄横跋扈,莫非想犯上作乱?” “哈哈,官逼民反,不得不反!”韩逍遥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本王就是造反起家,难道你不知道?” 吴知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韩逍遥接过幻蝶手中的档案,念了起来:“相州知州吴灿,东京宅院一处,价值一万五千贯。相州宅院五处,合计万贯。各地商铺二十五处,计资产五十万贯。良田千顷,合计十万贯,家中钱财古玩珍宝预计不下四十万贯。克扣赈灾钱粮三百贯….” 吴灿吓得魂飞魄散,名单中正是他的家产,连他自己都未必如此清楚,韩逍遥竟然能如数家珍,如此巨额资产,他的俸禄连零头都抵不了。 “按照条律…”韩逍遥转身看了看城门口刚刚张贴的布告:“官员贪污受贿,克扣赈灾钱粮,斩立决!” 他凑近吴灿,小声说道:“对不住,灾情如火,借你脑袋用一用。” 这一刻,吴灿知道对方要用自己的命安抚灾民震慑官员,他崩溃了! “小的愿意捐出全部家产!求王爷饶命…” 韩逍遥冷冷说道:“你没有珍惜机会,现在后悔,晚了!” 说完挥了挥手,燕京律政司的衙役当即将吴灿拖走,吴灿还死命地哭泣求饶,但是布告下方,刽子手一刀斩下,吴灿的脑袋滚出去十几步。 五品知州吴灿,成为河北灾区首个因为违抗赈灾条例掉脑袋的官员,消息传开,灾区秩序陡然安稳下来。 有了吴灿的榜样,所有官员两股战战身如筛糠,不敢再耍心眼,抹着汗水答应捐出家产。 三十余位官员,加上吴灿,合计查没资产两百三十万贯。 韩逍遥向灾民宣布,这笔不义之财,全部用于相州本地生产自救,所有开支一律公示,接受百姓监督。 灾民之中,一名原本憔悴的农夫神情陡然振奋,一大一小的眼中有了光彩。 都说镇北王是乱臣贼子,但今日看来更像个青天大老爷,家人们乡亲们有救了! 但是韩逍遥随即遇到一个问题,把相州从上到下撸了一遍,很多政务部门没有主管,几乎陷入瘫痪。 “优选本部清廉者接任,仍有不足,民间推举贤能暂时代为行使职能。” 汤阴县**很严重,王氏族人多年掌控,这次韩逍遥强势之下,王氏不得不低头顺耳交出不义之财,但他们阴险地彻底罢工,汤阴县衙彻底停摆。 你不是厉害吗,爷爷索性不伺候了,在汤阴地面上,看看有谁敢触王家的霉头? 非暴力不合作? 韩逍遥冷笑道:没了王屠户,就得吃带毛猪?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公开招募! 依据内卫档案,汤阴县名人贤达有不少,燕云管委会以及镇**中也有很多相州人。 比如,卫生部长卓大妮,比如特战营长马为天等。 于是相州籍官员开始宣传燕云管委会的政策,同时希望相州境内尽快回复正常的生活秩序。 傍晚,那名大小眼的农夫安顿好妻儿老母,坐在屋外土墩上发呆。 忽然间,一为年青后生匆匆奔过来,急切地说道:“鹏举,俺都打听过了,县里兵曹的位置,明日当众考核选拔,以你的才学身手一准能当上!” 271章 鹏举得了第一 见岳鹏举又闷声不响,同村的幼年伙伴汤怀眼巴巴地瞅着能文能武的大哥。 “鹏举,俺没骗你,官府的告示都贴在城门口,不光招募兵曹,捕头,捕快,都缺人手…你在俺们汤阴甚至相州,都是第一条好汉,还去真定参过军,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若被镇北王看重,就能封妻荫子!” 忽然屋里闪出一个略显胖硕的身影,低声问道:“原来是汤怀叔叔来了…夫君怎么不请到屋里喝碗水?” 汤怀脸色一滞,赶紧回答:“谢过嫂嫂好意,俺与哥哥说两句闲话就走…” 岳鹏举的妻子,岳刘氏却从水缸里打来一瓦盆水端给汤怀,汤怀无奈只得双手接过,再次致谢。 趁着汤怀喝水的功夫岳刘氏询问详情,汤怀只得说了来龙去脉。 岳刘氏点点头道:“听人说,军中也是要靠人举荐的,像俺们这般农户人家,再好的本事也只能当个不挣钱的送死鬼…” 汤怀立刻知道,岳刘氏还在纠缠岳鹏举到真定参加敢战士,一年下来没挣到钱财回家的事,言语中依然有了刻薄之意。 见岳鹏举面色深沉,这下汤怀更尴尬了,赶忙将瓦盆放在土墩上,笑着说道:“嫂嫂,这回不是参军,是到县里某个官差,不用上阵杀敌,还能就近照顾家小,是好事…对了,俺还要去其他几个兄弟通传一声,就不叨扰了。” 岳刘氏客套几句后汤怀匆匆离去,她转头询问丈夫:“汤怀兄弟素来精明,想来不会胡说。这县里的官差,若夫君能做个捕快衙役,一年到头也能挣些钱粮补贴家用…” “俺学的都是军中阵仗兵法,若应募捕快衙役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岳鹏举有些心累。 岳刘氏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抱怨道:“夫君,俺嫁给你不图吃不图穿,可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肚里还有一个,又要多一张吃饭的嘴。前年,阿爷去了,治病加上后事把家里值钱的物什都当了,眼下青黄不接又遭了水灾,不找个正经差事,一家人往后可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忍不住捂脸呜咽起来。 岳鹏举也是大好男儿,可百炼钢抵不过妻子的一番诉苦,想想这些年东奔西走相投军,到现在却连饭都吃不饱,顿时愧疚的无言以对。 闷到最后,他只能点头道:“罢了,云儿她娘莫哭了,明日俺与汤怀他们一同去应募便是!” 岳刘氏一听,总算停止哭泣,追问道:“那你可不许再想着投军!” “嗯,以后不投军了!” 岳刘氏这才高兴起来,靠在丈夫怀里,低声说些将来当了官差如何如何的想象。 一夜无话,清晨的雾霭中,岳鹏举已经练习过拳脚刀枪,到池塘边擦洗过后带着家人又到粥棚等着放粥。 而汤怀等若干年青后生也等着派粥,见到鹏举一家老小,汤怀大声招呼:“鹏举,到这边来!” 岳刘氏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场景,吃惊地问道:“今日为何这般多人?” 汤怀解释道:“镇北王下令:今后放粥须筷插不倒,否则当日监管者一律法办劳役!听到这消息,十里八乡那些没受灾的也来了,人可不就多了!” 岳刘氏奇怪道:“官府也不查验?” 汤怀摇摇头说道:“这个怎么查验?镇北王昨日没收了那些贪官的家财,肯定不缺这点钱,反正是人人有份。” 岳鹏举似有话要说,但还是忍住了,但他的儿子岳云闻到米粥的香味,已经开始耐不住喊饿了,还想跑到前面去抢先领粥。 岳飞母亲立即牵住孙儿的小手,说道:“云儿乖,做人要守规矩,且忍一忍。” 汤怀转而指着城门另一侧的场地,对岳鹏举说道:“哥哥,看那里,便是临时教武场,据说要考校拳脚、射术、马术,还有识字与书写,都是公开考评,择优录取!俺们吃了粥一起去应募吧?” 岳鹏举看那边已经人头攒动,不时传来叫好声,应该是有人应募考评,与汤怀等人跃跃欲试不同,他倒是一副来之安之的心态。 汤怀来的早一些,不多时大伙也都领到了粥,果然是浓稠的米粥,每人还有一汤勺咸菜,叫人莫名惊喜。 吃饱喝足,众人便来到校武场,登记处,岳鹏举是一百三十六号,汤怀是一百三十七号。 负责校武场安保的是马为天,一口地道相州话令众人甚是亲切。 很快小道消息传开了,别看人家年过四旬,但已经是镇**特战队的营长,手下管着两百名精锐中的精锐,而且还得过金勋章! 相州习武成风,青壮们都有功夫底子,每次十名应募者同时上场,对手都是特战队的队员,一对一,几招过后,便能判断出应募者的武艺高低。 特战队经过半年的体能以及格斗擒拿训练,招式简单有效,所以绝大多数应募者都被干脆利落地打倒在地,令人对镇**特战队不敢再小瞧。 马为天记下了上一场的佼佼者,便喊到:“一百三十一到一百四十号上场!” 汤怀赶紧拉着岳鹏举和同伴上场。 岳刘氏提醒丈夫:“夫君好好比试!” 岳云吃饱了饭,也活泼起来,喊道:“阿爷,要打赢哦!” 见识过特战队员的身手,自幼习武的岳鹏举心里有数,微笑着点点头。 新人上场,对面的十名特战队员连胜多场之后,有了些轻视之意,甚至互相嬉笑起来。 “三招之外没打倒对手的回去给俺洗内裤!” “这也太没挑战了!只要两招就够了!” 然而,岳鹏举的身手可不一般,毕竟是周桐的亲传弟子,而日常与岳鹏举切磋的汤怀也不弱。 所以,七八招后,汤怀瞅准机会击倒对手,而岳鹏举却始终与对手有来有往,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 马为天终止这一场的拳脚考评,给了岳鹏举甲上,汤怀甲的考评。 接下来是射术,同样是十人上场,每人三次机会。 岳飞再次获得甲上的评分,汤怀只得了一个乙上。 马术,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骑马,包括汤怀都不行,但是岳飞在马上纵横驰奔犹如行云流水,再次得了一个甲上。 识文断字,应募者比马术更惨,十个里面连一个乙的都没有,而岳鹏举再次获得甲上。 凤毛麟角一般的人物,居然在汤阴这个小地方出现了! 整个校武场都轰动了,很多人都认出,这位青年俊杰便是周桐的弟子岳鹏举。 主席台就座的韩逍遥从马术开始,便得知一百三十六号正是岳鹏举,看着对方补丁加补丁的衣服,心中无限感慨。 而汤怀等人簇拥着岳鹏举回到岳母与岳刘氏身边,兴奋地说道:“这回鹏举得了第一!不是兵曹就是捕头,伯母今后要享福了!” 岳母也很满意,笑呵呵地接受众位乡亲的恭贺与奉承。 岳云嚷嚷着:“阿爷打赢喽,阿爷最厉害!” 岳刘氏满脸都是喜悦,拿出布巾给丈夫擦拭汗水:“夫君今日可算扬眉吐气!辛苦了!” 马为天将优秀者名单以及成绩呈给韩逍遥:“汤阴县武职人员名单请王爷过目,若无疑问卑职即刻张榜公布!” 韩逍遥看了看,提笔批示了几处,交还给马为天。 嗯? 马为天的脸色相当精彩,纠结片刻,没敢多问便下去请文书写了大红榜张贴在城门口。 “放榜喽!” 随着大红榜展露于众人面前,几乎所有人都吃惊地发现,担任兵曹和捕头职务的并不是岳鹏举,甚至三十名武职人员中根本就没有他的姓名。 搞什么鬼? 岳刘氏虽然不识字,但她从鸦雀无声中品味出不妙的结果,颤声地问道:“夫君,您担任何职?” 汤怀看着自己都列入捕快名单中,不敢相信五个甲上的岳鹏举竟然落榜了? 鸦雀无声中,汤怀猛然转身,朝着校武场奔过去。 “俺去找他们理论,不能这样欺负哥哥!” 272章 知耻而后勇 汤怀带头为岳鹏举鸣不平,立即得到众人响应,上百人鼓噪着跟随。 却见岳鹏举连跨两步,拦在汤怀身前。 “汤怀,不可莽撞!”岳鹏举接着对众人抱拳说道:“飞乃略通拳脚的一介武夫,承蒙相邻厚爱,但录不录取官府自有法度,万不可聚众逼迫上官。” 汤怀气愤难平,大声说道:“镇北王明明说的是‘择优录取’,本次考评你是全程魁首,却名落孙山,分明有小人从中作梗。鹏举,此事与你无关,俺们只想讨一个公道!” “对!此番定要讨一个公道!”一众青壮齐声附和。 “呲~”有人忽然笑出声,众人怒目而视,却见马为天在一旁作不屑一顾状。 “公道?”马为天环顾周围反问道:“依据救灾管理条例‘只除首恶,余者不问!’,听闻水患期间,汤阴境内有胆大妄为之徒聚灾民欲行劫掠,该不该惩诫?” 岳鹏举身形陡然晃了一晃,呼吸急促起来。 轰! 众人顿时一阵喧嚣,惊诧莫名。 马为天的话,几乎明指岳鹏举就是聚众的贼首。 岳刘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隐隐回想起丈夫这几日不同寻常的神神秘秘,最终捂住嘴巴,控制自己不发出惊呼。 岳母更是震骇的无以复加,但她没有怀疑马为天胡说,因为连汤怀都能当上捕快,对方不太可能故意诬陷文武双全的儿子,之所以落榜肯定与此事有关。 “飞儿,你来!” 听到召唤,岳鹏举只得低头来到母亲面前。 “可有此事?” 岳鹏举当即跪倒,低头道:“儿子一时糊涂,确实与人商议过劫富济贫。” “哗!” 众人当即发出惊叹,有鄙夷,有惋惜,更多的是惊恐。 像岳鹏举这样的高手,若能聚集百十来青壮,那肯定能横扫汤阴所有势力包括官府。 岳母再问道:“可有不法之实?” 岳鹏举伏在地上回答:“绝对没有…而且这几日想来想去,已经断了原先的念头,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罪过,请母亲责罚!” 岳母叹了口气说道:“飞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镇北王千里迢迢救汤阴百姓于水火,成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你实在不该起这般违法乱纪的念头!罢了,娘今日不责罚于你,但你必须向镇北王请罪!汤怀,去找一束荆条来!”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岳家母亲这是要大义灭儿啊! 岳刘氏害怕极了,若是镇北王一怒之下砍了丈夫的脑袋,一家人就完了… 不一会,汤怀便到灌木丛里扯了一捧荆条回来,岳鹏举退下上衣袒露脊背,汤怀分出一半给对方捆在背上,也除去上衣将另一半捆在自己背上。 “汤怀兄弟…”岳鹏举有些愧疚。 汤怀笑道:“这事是俺央求的你,怎么能让兄长一力承担?”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聚众劫掠的事汤怀也有份,可他分明在录取名单上啊,若是不表现出来,谁也不知道。 马为天冲着两人说道:“既然这么讲义气,那就一起来吧!” 等候已久的韩逍遥,见两个负荆请罪的人跪在下方,后面是汤阴百姓,笑了笑问道:“给鹏举母亲妻儿看座。”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着善待岳鹏举家人的架势,镇北王还是爱惜人才的,大概这就是恩威并施吧? 岳母带着儿媳与岳云上前,施礼道:“民妇岳姚氏教子无方,愧不敢当!” 教子无方?这位姚太夫人可是中华民族千古的母教典范! 从情感上,韩逍遥对姚太夫人是骨子里的敬仰,于是笑着说道:“本王一向提倡优待老幼病残孕,老夫人且先安座,可好?” 岳刘氏悄悄扯了扯婆婆的衣襟,暗示不要违逆对方,岳姚氏只能落座。 韩逍遥这才看向岳鹏举与汤怀,问道:“你们二人说是向我请罪,抬起头先说说犯了什么罪吧?” 岳鹏举与汤怀先后说了事件缘由,声称愿意认罪伏法。 “因为义气,便与强人商议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这个事情本王能理解,但这也恰恰说明鹏举你,不适合兵曹或捕头捕快的职务。” 见两人不明所以,韩逍遥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昨日处死吴知州都要按照法律条文,你们无凭无据便夺人钱财断人生死,焉能从事司法职责?鹏举,倘若你当了兵曹捕头,有朝一日汤怀犯法,你抓是不抓?” 汤怀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自己绝不会抓他坐牢,最大的可能送他一些盘缠远走他乡避祸。 此刻,岳鹏举如遭棒喝,瞬间明白了,原来自己名落孙山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不冤,不冤! 当即叩首道:“王爷一席话,点醒梦中人!飞只怕届时做不到大义灭亲!” 韩逍遥点点头,觉得岳飞的世界观还处于塑形的过程中,便说道:“律法与条例中没有只凭想法就定人罪责的条款,所以,即便你们确实与人商议过,但只要尚未施行,便不能算犯罪。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汤怀又惊又喜,能够死里逃生实在三生有幸,于是磕头谢恩。 岳鹏举面带愧色,起身行礼,姚太夫人与岳刘氏双手合什暗中感谢上苍。 待两人解除荆条重新穿上衣服,韩逍遥忽然说道:“谢就不必了!不过有个特别考核,若是你们能通过,不仅有助于恢复本县民生,本王也可以破例招募你们。” 汤怀赶紧问道:“请王爷吩咐!” “汤阴县内,拉帮结伙的盗贼遍地都是,其中李虎团伙有百余悍匪,最为残酷猖獗,你们二人能否平了这伙贼寇?” 汤怀愣住了,李虎他当然知道,正是拉拢自己和岳鹏举的强人,镇北王年纪轻轻,却居然知道要纳投名状! 不过,既然决定弃恶从善,灭了李虎也是将功赎罪,大不了多找一些帮手,应该没问题! 汤怀觉得自己和李虎身手差不多,立即答应道:“谢过王爷,俺们这便找些帮手,七日内定然灭了李虎!” “不!”韩逍遥摇摇头说道:“鹏举五甲夺魁实在是非常之人,所以只有你们二人,限时三天!如何?” 这? 汤怀怀疑镇北王是想借刀杀人! 却见岳鹏举眉梢一扬,单膝跪地接令道:“恳请王爷借一匹快马,两日之内草民一人就能完成任务!” 汤怀吃了一惊,单人匹马会李虎?这又不是说戏文? “鹏举,你疯啦?李虎身手不差,还有那么多手下,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韩逍遥却点点头,这才是那个直捣黄龙的岳武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马匹装备自行挑选,本王拭目以待!” 岳飞向母亲妻儿道别,跟着马为天挑选好趁手的装备,骑着白马返回主席台,抱拳朗声说道:“王爷,飞去了!” 说完在战马的嘶鸣中绝尘而去。 韩逍遥走下台来,挑着大拇指对姚太夫人夸赞道:“知耻而后勇,鹏举可堪大用!” 岳刘氏却惴惴不安地问道:“只怕双拳难敌四手,有负王爷重托…” 韩逍遥微微一笑,拱手作别不多解释。 273章 最大的造反头子 小李村,村口,岳飞匹马单枪,闭目养神。 骤然崛起的悍匪李虎正在村内吃喝耍乐,听闻岳鹏举来了心中倒是欢喜。 相州第一好汉之名如雷贯耳,前两日遇见汤怀,便拉他们入伙,看来对方今日前来应该是投靠自己。 不过,对方哪里来的高头骏马? 汤阴灾民过万,群魔乱舞,为了自身的强大,黑吃黑的事情屡见不鲜,于是李虎内衬了半片铠甲带着手下四大金刚一行到村口迎接。 “早闻鹏举大名,今日得缘相见,李某三生有幸!” 岳飞开门见山地问道:“不必客气!请李兄及各位弟兄随岳某到汤阴城走一遭。” 李虎愣了半天,才哈哈一笑:“鹏举是来寻俺们开心的么?” 岳飞摇摇头,说道:“镇北王驾临汤阴,决心平息境内匪患,岳某实为奉命行事。” 李虎的眼神猛然一收,阴恻恻地问道:“这么说你投靠了官军?要拿俺们弟兄的人头邀功请赏?” 岳飞想了想说道:“镇北王善待百姓,明察秋毫,只要你们手上没有人命,应该罪不至死。” 四大金刚早就按捺不住,鼓噪道:“大哥,与他废话作甚,杀了他再去汤阴取那个鸟王爷的狗命!” 李虎“嘿”了一声,笑道:“岳飞,你在自找死路可不怪俺!上!” 一二十名青壮各操棍棒刀枪将岳飞团团围住。 “冥顽不灵!”岳飞叹息一声,摘下长枪抖了个花枪,催马冲向李虎,擒贼先擒王。 李虎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一声号令,手下纷纷扑上来拦阻。 轻喝一声,艺高人胆大的岳飞枪出如龙,一丈之内,层层叠叠的红缨伴随着森然的寒光,宛如无穷无尽的漫天落花。 十步的距离,岳飞只用了五六息的功夫便击倒四五名贼寇,瞄着李虎的方位,他一踩马蹬长身而起,凌空扑向李虎。 李虎头皮发麻,岳飞的身手快如闪电,手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草包根本靠不住,于是侧身抬手用大刀去磕开刺向自己的长枪。 但,武艺娴熟的岳飞早就从李虎的身形判断出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抖了一下枪杆,长枪瞬间宛如一条游龙弹向李虎的下巴。 李虎那里防备岳飞特然变招,向上的一刀顿时滑了过去,而且他眼睁睁看着“恶龙”魔法一般撞向自己的下巴。 “嘭!” 尽管李虎的心里想着避开,但下颌骨反应不过来,直接就被击中,牙齿当场崩落三只。 疼…好疼啊! 头晕眼花的李虎疼的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岳飞已经用枪尖抵在他的咽喉处。 贼寇们大惊失色,李虎面色如土。 虽然知道技不如人,但他没想到的是,岳飞仅用一杆长枪,几个照面就能杀败这么多手下,那飞扑而来的雄姿叫人叹为观止。 他娘的,打输了! 见李虎低头不语,岳飞收回长枪,说道:“不服的话,再来打过!” 李虎苦笑一声,叹道:“你岳鹏举的身手,俺们再练十年也打不过,只是,你为那些贪官污吏卖命,值吗?” 岳飞摇摇头说道:“岳某没有为谁卖命,只是原本你们说是劫富济贫,但眼下鱼肉乡里形同匪盗,天理国法难容,所以,走一趟吧!” 李虎的一名手下心存侥幸,准备从岳飞后方偷袭,但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那人刚蹑手蹑脚地靠近,就被岳飞反抽一枪拍倒在地。 对于岳飞这样的武艺奇才而言,对手再怎么压低声响,在强大的感觉意识中依然无所遁形。 李虎没辙了,明刀明枪打不过,暗地偷袭也不成,人家还有快马,跑也跑不了… 最后他只能央求岳飞:“鹏举,一人做事一人当,俺这便割了脑袋给你回去向王爷交差,可否放过这些苦哈哈的兄弟,他们都有爷娘妻儿…” 岳飞想起韩逍遥说的‘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便说道:“镇北王只让俺平了你们,没说砍头杀人,你们且跟俺回去,俺会替你们求情,或许不用死!” 李虎无计可施,只得带着手下跟着岳飞连夜赶回汤阴城。 军帐外,李虎团伙个个光着上身背负荆条,跪了一地。 岳飞进入帐中,单膝跪地说道:“岳飞幸不辱命,擒获李虎团伙一百三十三人,无一人漏网,特来交令!” 韩逍遥点点头,问道:“果然好本事!既然有言在先,你与汤怀即日起进入镇**新兵营,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考评合格后转为正兵,有没有问题?” 岳飞一愣,不是汤阴县的武职吗?怎么变成加入镇**了? 韩逍遥见他有所迟疑,追问道:“不愿意当兵?” 岳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答应家人不投军的缘由说了。 韩逍遥大致猜到是什么原因,便说道:“原来如此,那你回去再与家人商议,我也考虑考虑。” 岳飞起身离开,走到帐门时,他记起要替李虎求情,便折返回来,大致讲述了李虎团伙的情况,希望韩逍遥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哪怕发配充军只求能留他们一命。 韩逍遥却说道:“虽然情有可原,但李虎等人如何处置却不归我管,明日自有汤阴新知县与刑曹公开判罚。” 见岳飞有所失落,便说道:“莫非鹏举希望本王依个人喜好因私废公?” 岳飞顿时明了,韩逍遥之所以能统管河北之地,手握十余万大军,怕是逃不过公正公允。 既然决定公开判罚,虽然不会法外开恩,但也不至于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绝大多数人应该能活下来。 最终,岳飞向韩逍遥鞠躬行礼退出帐外,他到李虎面前,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虎没想到镇北王连充军卖命的严厉处罚都不行,公开判罚很大可能自己作为首犯会被处死,不过,大多数兄弟能活下来就好。 “鹏举费心了!大不了一死,俺李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解开李虎背上的荆条,岳飞无奈地叹息:“明日若真的保不住命,你的家人俺来照顾!” 李虎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俺也能走的无牵无挂!” 马为天在不远处挥舞着汤勺招呼道:“都滚过来吃粥,晚了不一定有咸菜!” 还能有饭吃?所有的贼寇都不敢相信,但是怀着希望还是冲了过去。 李虎听见对方是本乡本土的,便凑过去问道:“老伯是相州人?” “哎,还绑着荆条?傻不傻?” 马为天一边打饭,一边奚落着这群良家贼寇,转而对着李虎说道:“嗯,俺家当初在相州东郊,前年底逃荒到了黄河边,后来跟着王爷一路打到燕京。这不是听说家里遭了大水,俺们相州籍的便赶回来救灾的!” 很多年轻人,捧着热腾腾的稠粥,一边吃一边抹泪。 李虎低头叹息道:“若是当初能有这样的吃食,俺也不至于犯糊涂…” 马为天拿大汤勺敲敲铁锅,大声骂道:“哭什么?活不下去造反怎么了?俺们就是跟着王爷一路造反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你们错就错在劫掠百姓,若是冲着官府恶霸,保管有功无过!” 啊? 原来镇北王才是最大的造反头子! 274章 新兵岳飞 以李虎为首的一百三十三人贼寇团伙在成立第五天被公开审判,因为案情重大影响恶劣,故而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灾民围观。 新任代理知县何润主持审判,经过调查与讯问,李虎等人的罪行很快明朗。 合计偷窃抢夺赃物:生猪一头,羊两只,鸡鸭鹅家禽十二只,米粮三百余斤,菜蔬若干。 另外,在抢夺过程中,打伤七人,并无命案。 何润原本是汤阴县衙一名普通的吏员,从事文书摘抄存档的闲职,韩逍遥撸光汤阴大小官吏,他便因为无功无过凸显出来,暂时代理知县职务。 没办法,蛇鼠一窝的官场就像一个酱缸,无功无过已经算清官了,更何况何润识文断字,对各种文书案例也十分熟悉,所以暂时用着。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州”,未及三旬的何润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可以执掌知县的权柄。 镇北王雷霆扫荡官场之后,第一次剿灭贼寇的公审,他决心办的漂漂亮亮。凭着对律法条文的熟悉,以及个人感观,何润很快草拟好判决亲自送到旁听的韩逍遥案前。 “下官初次判案难免考虑不详,还请王爷审阅提点!” 韩逍遥没有拿起纸笺,稍微扫了一眼,点点头说道:“大体还算公允,不过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盲从,能否考虑将流刑改为本地劳役,既起到了惩罚效果,也能为汤阴百姓做些好事,就当赎罪了。” 何润心中一宽,他已经打听过,镇北王最喜欢的惩罚措施就是劳役,所以,其他判罚尺度不会有太大的偏差,但流五百里服刑是他故意留着给领导提意见的。 再怎么说,十年县衙的官场生涯,使得何润很清楚,自己将判决做的很完美,万一领导改无可改,岂不是显得镇北王不如自己?这是犯忌讳的事。 “谢王爷金玉良言,下官茅塞顿开,这就改!” 何润拿着判词当众宣布:“兹有李虎为首贼盗一百三十三人,借水患之际聚众滋扰乡里,犯罪如下……经本官判决:首犯李虎五年劳役,一百三十二名从犯一年劳役,均于本县境内服刑。即日起所有人犯必须日日卯时到县衙报道,直至刑期期满,无故不到、消极怠工者加罚双倍,触犯三次者打入监牢收押!” 李虎愣住了。 没有斩首示众,没有流放刺配充军,只用服劳役,而且是本县,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李虎的手下也稀里糊涂,这样宽松的判罚从来没有过! 见李虎等人发愣,何润故意问道:“怎么?尔等可是不服本官判决?” 他这么一说,众人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谢过何知县,俺们心服口服!” 何润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不必谢我,这都是镇北王的恩典!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乡邻,本县境内尚有诸多贼寇,三日内凡投案自首者,可获得减刑宽大处理,否则一经缉捕严惩不贷!” 围观百姓见何润处置公道,又恩威并施,都报以热烈掌声。 公审过后,马为天看着稍稍安心的岳飞汤怀,笑道:“汤阴今后不会再有匪患了!既然你们俩决定加入镇,以后就老老实实接受新兵训练吧!” 汤怀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了岳飞,但能击倒特战队员,证明在镇里应该算很不错了,听到要接受训练,便故意问道:“马叔,鹏举的身手在特战队里应该也是出类拔萃的,怎么还要接受新兵训练?” 马为天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岳飞,问道:“若是朝廷禁军,你们两个当个指挥使都头什么的不稀奇,可在镇还欠缺的太多……” 汤怀相对比较活泼,追问道:“俺们欠缺了啥?” 马为天笑呵呵地问道:“能绘制地图吗?能使用火炮热气球吗?知道团队协作吗?会不会诸兵种联合作战?知道掩体工事怎么构筑?其实这些都好说,关键是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军队的本质吗?” 汤怀瞠目结舌,这些他根本没听过,哪里接的上来? 就连岳飞也是眼神中流露出渴望之色。 前年在真定当了大半年的敢战士,以最差的待遇,干着最危险的任务,上官发了刀枪喊一声“杀!”大伙都闷头冲上去胡砍,从来没人说过这些专业精深的军中事务。 这一刻,他意识到,镇才是自己的内心的归宿。 昨夜回到草屋,担心了一整日的母亲与妻子看见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都很欢喜,但是听到镇北王招募自己从军,妻子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倒是母亲审时度势,拍板定下从军之路。 “飞儿,娘知道你文武双全,也能明白你投军报国的心思,从这两日看来,这位年轻的镇北王对你必然很器重。明日一早,你去吧!” 见婆婆发话,岳刘氏虽然不敢反驳,但忍不住嘟囔道:“兵曹好歹是官,大头兵只会被人欺负……” 姚太夫人摇摇头:“飞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不管王爷让你做什么,都要踏踏实实做好本份!”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岳飞点头应声,然后又对妻子说道:“听说镇的新兵每月有一贯饷银三十斤米粮,三个月后,当了正兵会翻倍,届时俺都托人捎回家中。” 岳刘氏的眼睛终于有了闪光,若真能足额发饷,那一家人的吃穿都不愁了。更何况婆婆说了,丈夫很可能被王爷器重,届时升个队正都头,饷银赏赐还能更多。 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转,摸着肚子说道:“既然娘定了,那就去吧。俺也都是为了小的能吃上饭……” 总之,在县里武职确定没可能的情况下,岳飞最终加入了镇的新兵营。 通过昨日校武场选拔,镇也趁机招募了六百名优质新兵,马为天便顺理成章成了新兵教官。 公审过后,报道的新兵全体集结,马为天率先宣布了军纪,同时告知第一个月新兵淘汰率为五成,淘汰下来的新兵会转为汤阴守备兵。 接下来换军装领装备,每人两套新军服军鞋,一床被褥和洗漱用品。 这让新兵们又惊又喜,绝大多数农家子弟一直都是草鞋破衣,如今焕然一新,简直做梦一般。 加入镇,值了! 汤怀成了枪兵,而全能的岳飞,早就被马为天看中,准备收进自己的特战营当骨干培养。 一顶军帐三十人,整理好内务,时间已经是正午,按照镇一日三餐的规定,大多数新兵们破天荒吃了人生第一顿午餐。 带肉的午餐,让很多新兵把餐盘舔得干干净净! 吃过午餐,马为天再次集合,按照名单派发第一个月的饷银:一贯铜钱加三十斤米粮,人人有份,没有一丝一号的克扣。 “原本饷银是次月初发放,但考虑到汤阴受灾,故而王爷特别嘱咐提前预支,也好让各位家人安心生活渡过难关。” 新兵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纷纷下跪感谢韩逍遥。 “都起来!”马为天却大声喝令:“不管其他地方怎么样,镇中不兴跪拜,真要表达感谢,敬礼即可!” 说着,马为天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于是,岳飞向着中军大帐举手致敬。 275章 李师师逃出东京 韩逍遥在相州整肃官场,五品大员说杀就杀,无论官大官抄家就抄家,把周边军州的文官武将都吓坏了。 河北之地顿时两极分化,雪片一般的弹劾奏本迅速呈报东京,要求朝廷必须遏制韩逍遥滥用私刑。 蔡京等东京权贵却欣慰不已,燕京仗着武力任意胡来,终于引发北方各地的“反韩”浪潮。 与此同时,金国秘密遣使拜会蔡京,提议携手压制燕京的势力。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东京掌权者认为时机已到,便秘密签订《宋金备忘录》。 双方约定:三个月后即最迟八月底前,金军出兵二十万进攻燕云镇,宋军出兵十五万镇压河北镇。事成之后,金国取回锦州以及云地五州即可。 东京认为,燕云是镇的大本营,金军此举等于扛下了超过七成的镇,以赵楷训练的十五万新式禁军绝对可以扫除散布于河北各地的零散叛军,于是欣然同意。 而依据双方合约的互助条款,金军以拿到东京匠作坊最新式装备的制作方法,上京便开始大规批量制造新式军备器械。 看到钢材、火药、青铜炮等装备性能大幅提升时,完颜宗翰笑着说道:“南人的奇技淫巧确实不赖,这回俺们攻打城池也会轻松得多!” 绕远路跑回上京的娄室得到增强,统管云地八万金军,对付四万镇,而宗翰统兵十二万,剿灭六万镇以及常胜师、平州师以及奚人师等杂牌武装。 就在东京与上京磨刀霍霍之际,迅速稳定灾区的燕京却与五月一日开始张灯结彩,大肆庆祝镇北王即将迎娶左王妃沈二娘与右王妃茂德帝姬赵福金。 婚期定在五月初四,婚礼现场定于北郊威虎山庄,燕云之主新婚大喜,各方势力纷纷派出使者前往燕京恭贺,除此之外,韩逍遥也派发出诸多请柬。 比如,马行街李府。 李妈妈拿着烫金的大红喜帖,看了又看,无言叹息。 自从韩逍遥逼迫朝廷封王之后,与之相关的人都受到打压。 尽管李师师艳绝天下,但赵佶明显不能容忍坊间传出的暧昧言辞,而善于察言观色的赵楷心领神会,随之密令皇城司好好“照顾”李府。 一旦被暴力机关针对,李府便从云巅跌落凡尘,几个月时间不仅权贵消失不见,就连原先趋之若鹜的文人骚客也避之蛇蝎。 李蕴多精明的人,得知官家龙颜不悦后,曾劝李师师向赵佶服软认个错,保证不与韩逍遥往来,凭着她的媚功重获帝王欢心易如反掌。 李师师却摇了摇头:“韩逍遥与女儿只是正常朋友并无私情,何来认错的道理?若连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女儿与奴隶何异?” 于是,李蕴知道,李师师与赵佶的情份走到了尽头。 最终看着国色天香带来无数荣耀和财富的女儿,李蕴难得没有恼怒,只是叹息道道:“妈妈年纪大了,看的也多,你这样倔只怕将来要吃苦受罪的!” 果然,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府的处境急剧恶化。 随着李府的处境益发艰难,大多数佣人帮闲纷纷辞别离开,偌大的李府如今只有五六人咬牙坚持,就连李师师也不得不亲自下厨做饭。 身材高大的朱雀恭敬地说道:“王爷感念李府曾给与的支持,同时吩咐在下来取一样事物。” 自从女真清剿韩记商会开始,朱雀的身份最终败露,被迫撤回燕京,旋即被安排到东京加强谍报策反工作。 李妈妈纳闷道:“不知是何等事物?” 朱雀笑道:“在下也不知详情,但王爷说此物寄存在李大家手中。” 李妈妈顿时看向女儿。 李师师心弦一动,顿时想起当初韩逍遥夺取自己手中檀香扇时说的话,不由得红晕渐生。 李妈妈见多识广,立刻明白这是两人私下的纠葛,顿时无语。 死丫头,说好的正常朋友并无私情呢? 不过,东京城实在呆不下去了,如果能依靠镇北王,也不失为一条活路,但皇城司盯得很紧,只怕前往燕京千难万难, 当李师师取出当年那柄檀香扇后,朱雀又取出一张委任状。 李蕴接过之后愣住了,这竟然是聘请李师师担任燕云管委会文艺部部长的聘书。 朱雀解释道:“有了这张聘书,李大家便是燕云管委会的核心成员,前往燕京赴任会受到镇保护。” 李蕴顿时高兴起来,燕云管委会的部长相当于朝廷部阁大佬,换算下来至少三品起步,下半辈子有着落了! 李师师既欢喜又感动,日理万机的韩逍遥,居然能为自己考虑的这么细致! 经历东京城冰冷刺骨的煎熬,李师师发现,燕京无疑是一团温暖且明亮的烛火。 当夜,一艘普通的小船悄无声息穿行在喧嚣繁华的城区河道,最后通过东水门消失在茫茫的幕色中。 当纪森踏进李府时,李家母女已经人去楼空,两名皇城司监视人员被打成了猪头,但纪森也知道此事肯定是燕京内卫干的,可再怎么恼火也无济于事。 很快,四五十骑冲出东京,循着迹象向黄河追去,在浮桥边确认镇北王府的车辆确实载着女眷通过,于是赶紧催马追了上去。 朱雀冷笑道:“我不管你是皇城司还是开封府,镇北王府的车驾你们也敢阻拦?” 十名特勤立即端起连弩,大有一言不合就会射击的架势。 面对朱雀的强硬态度,纪森不敢造次,但他以有人举报李家母女被绑架为借口,提出为了缉捕歹徒需要检查车辆。 借故拖延半日,朱雀才愤愤不平撩开车帘,里面竟然只有李府的三名女婢,李家母女根本不在其中。 临走前,朱雀对迷惑不解的纪森耳语道:“你们过黄河的时候,没有看到镇的战船吗?” 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纪森印象中果然记得有一首战船停靠,气得咬牙切齿,只得折返回去顺着北堤追赶,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追上那艘两千料战船。 奉了官家密旨,纪森当即越过战船到下游集合四艘战船准备强行拦截。 “当当当!”的警钟敲响,玄武战舰进入战斗模式。 舰桥上,梁红玉对身旁的李师师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看来李部长圣眷不浅啊?” 听到自己勾栏青楼的身份被对方打趣,初来乍到的李师师不由得面色一暗,颇有自惭形秽的神情。 梁红玉却笑嘻嘻的拉着李师师的手,坦然说道:“家父问罪之后,妹妹也曾沦落风尘,所幸得遇良臣。而且王爷不是那种轻贱属下的人,更说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所以,已经过去的事情,姐姐何必挂怀呢?” 一时间,李师师百感交集,但看见英姿飒爽的梁红玉,却又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眼见对方包夹过来,正担忧时,却听见梁红玉传令:“鸣炮示警,再不避让就击沉他们!” 276章 新郎官呢 “嘭!” 一枚炮弹划过禁军的战船,这让水军们大为紧张,但纪森皇命在身不敢退让,下令继续包夹上去然后跳帮抢回李师师。 示警无效? 梁红玉再次传令:“开炮!” 舰首炮有过一次校准,第二发就命中正前方的宋军战船,河面三百步的距离足够发射十次得了。 同时,两侧舷窗开启,二十几门火炮向着两侧靠过来的敌船倾泻炮弹。 “轰隆隆!” 接连不断的炮声,玄武号战舰上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四艘阻拦的战船在狂风暴雨式的打击下,支离破碎,烟火升腾。 宋军水手不傻,这特么镇都将火炮安装到船上,还打个屁啊? “噗通、噗通…”像下饺子一样,宋军瞬间崩溃,官兵纷纷弃船逃命。 旗舰上的纪森却巍然不动,但没了水手根本无法航行,只能随波逐流,成为玄武战舰的活靶子。 纪森死心眼,但他的手下可不蠢,为了活命顾不得上下尊卑,一左一右架起领导直接跳入河中。 梁红玉通过望远镜将对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见到对方已经弃船便停止了炮击,从战船的残骸间穿过,向着出海口驶去。 整个战斗过程简单粗暴,就连不谙战事的李师师也看出双方战力的悬殊,更让她感慨的是,全船一百余名水军严格遵照梁红玉的命令,这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不可想象。 回想与韩逍遥接触的点点滴滴,无论沈家姐妹花,还是卓大妮,她又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女子不仅能当官,还能当将军,自己这个部长似乎并不违和。 玄武号出了入海口直接向北驶向塘沽,一天的航行结束后,陪着李家母女上岸后,梁红玉笑着说道:“欢迎李部长来到燕云!管委会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后会有期。” 看着堆满货物的宽阔码头,忙忙碌碌的搬运工,来来往往的舰船,李师师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踏实。 “多谢梁将军一路关照!王爷大婚,您不参加吗?” 梁红玉摇摇头说道:“外子已在燕京参加典礼,巡查海域的职责所在,请恕不能远送了。” 因为四海舰队横扫高丽东瀛,金国听闻之后也起了兴建海军战舰的心思,所以渤海湾并不安静,在高秉武率领南洋舰队出征后,梁红玉被调到四海舰队监视金国水军的动向。 李家母女登上专车离去,而梁红玉再回到玄武号上,考虑片刻后下令:“舰队集结,巡视辽东!” 她打定主意,这回让女真人长长记性,见识一下什么是巨舰大炮,省的关键时刻整出什么幺蛾子。 像李师师一样,很多使者与嘉宾逐渐汇聚到燕京城。 虽然被抢了女人,但能屈能伸的赵佶还是派出康王赵构为皇家代表,蔡家自然是浪子蔡攸,还有旧相识御史中丞秦会之。 金国则派出了韩企先为代表的半官方代表,毕竟完颜氏要守着最后一点倔强,但韩企先顶着大金国丞相的招牌,吴乞买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李乾顺被赵楷打残之后,也被金国嫌弃,更要担心东京什么时候报复,于是紧急派出使团前来恭贺,妄图抱大腿。 高丽王楷自不必说,五万高丽新军在镇教官的调教下日新月异,李氏已经接连吃了败仗,不远的将来可以彻底解决掉,于是搜刮宫中珍宝让郑知常喜滋滋地送来燕京。 东瀛藤原氏不仅送来十万两白银,还有一百名遣燕使,诚意向燕京求学。 至于归附燕京的琉球、澎湖也都派出执政者嫡子抵达燕京,一为恭贺镇北王大婚,二为表明质子的态度。 八方来贺,盛况空前,使得燕京军民底气一天比一天足,很多酒楼食肆都贴出优惠折扣。 最夸张的是韩记百货,直接贴出告示:五月初四,从子时开始,韩记百货所有门店全场五四折,而且每年都是如此! 原本韩记百货就是价廉物美,这下等于价格腰斩,许多市民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提前去打探,挑选心怡的商品,等着五月初四血拼一把。 不要问,问就是韩逍遥前身剁手之痛带来的恶趣味!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的回馈礼包也都派送到燕京居民以及镇将士手中。 九十九枚绝版婚礼纪念铜钱,一包红枣与桂圆,一小罐蜂蜜,东西不多,但寓意不言自明。 但就是这份小小的礼物,却获得了军心民心,真正做到与民同乐的上位者少之又少,镇北王一路走来,其爱民惠民有目共睹。 当五月初四子时一到,燕京四家韩记百货率先引爆狂欢浪潮,上千人熬夜等候,在百货店门打开后,宛如潮水般一拥而入,挥舞着韩记银票大肆抢购各种商品。 得益于燕云管委会的利民政策,得益于工商业的开放繁荣,燕京城内只要肯吃苦,一个正常劳力每月至少挣两三贯钱,一年下来也能存不少钱,韩记百货这次史无前例的大折扣,彻底激发起民众的购物热情。 不到一个时辰,很多热门商品就挂出“售罄”的标示,店长保证午时还会调货补充一次,这才算暂时缓解购物者的激动情绪。 旭日东升,燕京迎来风和日丽的一天。 风尘仆仆抵达的李师师部长也首次坐在车中浏览着车外的街景。 商铺里琳琅满目,游客行人摩肩接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这样的城市到处都充满着活力与激情。 见多识广的李妈妈也不由得啧啧称赞,甚至夸张地说燕京的繁华不输东京。 真好! 等到了指定分配给李部长的独处小楼,一应设施典雅别致,李蕴忍不住对女儿咬耳朵。 “这位王爷怕不像你说的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吧?” 李师师面色一红,含糊地说道:“我当他是普通朋友……” 李妈妈白了女儿一眼,说道:“李府今后你拿主意,妈妈老了,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不看不听不说……” “妈妈,哪有这么说女儿的?” 李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母女寄人篱下总要懂规矩啊……累了,我先去歇着了。” 李师师坐在院中石桌旁,若有所思。 午时过后,听雨园中,左右王妃分乘凤辇,在送亲仪仗的吹吹打打中从东西两门出城向北,直奔威虎山庄。 山中核心地带的太极湖畔,黄昏时分,两艘红舫接到两位头戴大红盖头的新王妃,便向着湖心岛驶去,那里是今晚的婚礼现场。 上百位重要宾客则通过长长得栈桥抵达湖心岛,但是花团锦簇的舞台中央除了证婚人司马老夫子和司仪元十四,新郎官韩逍遥却无影无踪。 眼看红舫即将靠岸,宾客们纷纷疑惑起来,这镇北王不会摆架子等新娘先上台吧? 277章 驾着七彩祥云来娶亲 代表东京皇家的康王,刚满十八岁血气方刚,今日是姐姐出嫁的大日子本应该喜乐祥和,但他见韩逍遥一直不出现难免有些不悦。 忍不住吐槽道:“都说燕京与众不同,果然这儿的新郎官比新娘子更要害羞些。” 深知韩逍遥不走寻常路的蔡攸,哈哈笑道:“镇北王一向是个妙人,如此婚典必有玄妙,殿下且静观其变……” 话音未落,落日后深灰色的天幕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一朵巨大的礼花随即在太极湖上空爆裂,流金溢彩的闪光倒映在水面上相映生辉,如此瑰丽的奇景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蔡攸点点头,看来韩逍遥选择了一种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还是年轻人会玩! 随着一朵朵礼花升空,忽然有人指着头顶的高空惊呼道:“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艘梭形飞艇在盛开的礼花中徐徐降落。 随着高度降低,众人才发觉,这艘飞艇格外巨大,连头带尾差不多有二十丈长,四个大型螺旋风扇比房子小不了多少。 没见过热气球和飞艇的使者宾客,吓的面无人色,若不是元十四及时解释这是镇北王专用飞空艇,好些人都要跪地膜拜祷告了。 韩企先已经通过儿子女儿得知热气球和飞艇的情况,但此刻见到如此庞然大物,内心禁不住哀叹,燕京清华园那些妖孽制造出如此魔幻的事物,吴乞买费尽周折针对镇签订的《宋金备忘录》真的有用吗? 饶是蔡攸见多识广,仰望遮天蔽日的飞空艇泰山压顶一般降落,也有些无语。 秦会之更是震骇的无以复加,早听说过热气球可以升空,几个月不见,韩逍遥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地步,任何军队城池面对这种飞空艇,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当两艘红舫停靠,新娘子的花轿已经顺着红毯向着舞台款款而来时,飞空艇悬停在五十丈的高度不再下降,众人都是一愣,不会出现故障卡住了吧? 只有董小婉韩平韩文秀等参与过跳伞的相关人员猜到,王爷不会打算空降吧? 没错,韩逍遥背好降落伞包,检查后确认没有疏漏便从吊舱中一跃而出,数到三后拉开了主降落伞的拉扣。 而岛上的宾客见到一人凭空一跃,都发出惊呼。 这么高跳下来必死无疑! 就在惊呼声中,急速坠落之人的头顶突然展开一朵“七彩祥云”,下降的速度立即缓慢,众人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韩企先一把年纪,虽然在儿女的提醒下得知有安全措施,后心仍然渗出一层冷汗。 熟练操纵着伞绳,韩逍遥慢慢调整着降落位置,最终在众人瞩目中稳稳地降落在元十四身旁。 尽管事前得知流程,但一直挨到韩逍遥安全降落,元十四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大声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新郎官来的刚刚好,两位王妃马上就到!不过这么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让很多客人都捏着一把汗呢!” 亲卫已经将降落伞快速收起,并给韩逍遥换上新郎官的大红礼服。 韩逍遥扣上腰带,扶正礼帽,同样哈哈笑道:“承蒙两位佳人青睐能与我结为连理,唯有如此的勇气表达我对她们的爱意。私心也希望众位亲朋能记住今晚的婚礼,为我们做一个幸福的见证!” 元十四点点头说道:“爱与幸福的见证,新郎官说得太好了,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 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之后元十四接着说道:“两位新娘子已经入场,婚礼正式开始!” 随着欢快的鼓瑟齐鸣,一波三折惊奇不断的镇北王婚礼正式进入高朝。 看着一左一右两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出了花轿,在婢女媒婆的引导下走向舞台,董小婉心中忽然心里有了一丝波澜。 虽然降落伞经过验证相对很安全,但她知道这并不是绝对的,降落过程中有太多地方可能存在意外,而韩逍遥为了证明自己真心爱两位王妃,居然冒着生命危险跳伞,这样的男人绝对可以托付终身。 当然,在镇北王府暗中拒绝异邦进贡美人后,燕地系暂缓推动董小婉嫁入王府的行动,当然,郭药师告诉董叶氏只是暂缓,大婚过后寻找合适机会促成联姻。 听了母亲的转述,董小婉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像往常一样整日泡在清华园做实验搞科研,很正常地与韩逍遥交流心得体会。 与董小婉的心思不同,李师师从艺术的角度,完全沉浸在新奇魔幻的婚礼仪式,特别是韩逍遥从庞大的飞空艇跃下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这小子太疯狂了! 但是她也能感受到震撼与羡慕,原来婚礼还可以这么操作,沈二娘与赵福金能嫁给韩逍遥,真是好福气! 韩逍遥随即迎向前去,从媒婆手里接过两位新娘,三人手牵手一同登台。 华夏礼仪中,婚丧嫁娶是有严格流程,相对有一定身份的人家都是极为讲究的。 不过,韩逍遥特意举办了充满新意形式别致的婚礼,很多繁琐的环节都省略简化了,毕竟是新时代过来的人,在好好与两位新娘子商量之后,将新人折腾的死去活来的那些形式过场,能省则省。 燕京城,王爷最大,何况两位准王妃都点头同意,手下人更不会多事多嘴。 于是论担当证婚人的司马老夫子与司仪元十四深刻领会领导心意,竭力渲染关键重要的环节,非重要的流程则被大幅压缩,整个婚礼的节奏也就变得明朗简洁。 三人拜过天地再对拜之后,司马老夫子宣布礼成,鼓乐声中,新娘被女眷送往山庄的主城堡,即韩逍遥的特大型别墅。 韩逍遥则留下来,向着各桌来宾敬酒致谢。 见到康王蔡攸秦会之,韩逍遥特意留心了一下小舅子赵九,话说将来与茂德有了孩子,还真得管人家叫娘舅。 再怎么说,下一代总是有血缘关系的,于是笑着说道:“我观殿下英姿勃发虎步龙行,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啊!” 赵构不太明白,只以为对方随口说些吉利话,也笑着说道:“本王代官家祝你们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见双方一饮而尽,蔡攸拿着酒壶过来,不由分说给韩逍遥满上,笑嘻嘻地说道:“数月不见,王爷不仅兵强马壮,也更财大气粗,蔡某祝王爷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然后借着碰杯低声问道:“出海发财不能忘了老朋友啊? 韩逍遥举起酒杯,笑道:“谢谢大公子,一切在酒中!” 秦会之说完贺词喝过酒刚想退下,韩逍遥却拉着他说道:“秦御史,你该罚酒三杯!” 嗯?赵构蔡攸一起望向秦会之,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秘。 278章 左右相顾 被玩笑式的问罪,令秦会之哭笑不得,他知道韩逍遥说的是曾拜托自己引荐教书先生的事。 起因是从当初荒原的韩记学堂开始,考察过程中还收了沈三娘半个弟子,不过后来因为韩逍遥发展太过迅速,朝廷对韩记的态度一日三变,拖到后来便不了了之。 精明的秦会之随即也明白,韩逍遥是在变相地指责朝廷对燕地实行的各种封锁,更对镇北王府推行的政策以及任用的官员采取“不接触、不认可、不配合”的三不举措。 从教育到取士,一年下来,燕地学子即便通过本地考试,也得不到东京的认同,对于燕京的反馈与申诉,朝廷无限期拖延。 而在此前的联系中,秦会之也曾答应为燕地学子请命,可最终还是没有下文,毕竟秦会之吃的是朝廷俸禄,能做的实在有限。 他苦笑一声,不得不歉意地说道:“燕地举子省试殿试之事牵扯甚广,实非秦某力所能及……” 韩逍遥当然知道,此时的秦会之还是一只小虾米,他的话根本不起半点作用,他不过是借此向蔡攸和赵构表明态度。 “科举乃为国取士,朝廷拒绝燕地学子,莫非燕云之地不是本朝疆域?若朝廷有人因私废公至此,未免令燕云民众心寒!” 说完略举酒杯示意,便径自离开走向下一桌。 赵构很年轻也很热血,对于政治上的猫腻所知不详,科举当官是莘莘学子一生的追求,朝中竟然有人故意阻拦? “秦御史,此事当真?到底是何人如此愚不可及?” 秦会之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隐晦地说道:“燕京自成体系,学子们大多被人蛊惑而离经叛道,吏部礼部不敢擅专只能与各部反复磋商,故悬而未决。” 蔡攸一听就明白,肯定又是自家老子和官家干的好事,逼着燕地举人造韩逍遥的反,与赈灾之事如出一辙。 这事不能挑明,否则一旦揭开大家都脸上无光,于是拉着赵构一阵耳语,暂时安抚下去。 韩逍遥接着到了莺歌燕语的女宾区,沈三娘、卓大妮、幻蝶等人毫不客气,逮着大老板一通狂灌,最后轮到李师师,有意无意桌面却突然安静下来。 说实话,韩李二人八卦绯闻的消息不止东京城风传,街头巷尾绘声绘色之徒燕京也是大有人在。 千里迢迢将国民美人“劫”到燕京,如此劲爆的话题一日之内就传遍管委会,如今正主相见,所有人都屏声息气等着吃瓜。 好在李师师反应快,抢先笑盈盈地说道:“属下恭贺王爷新婚大喜!子孙满堂!” 韩逍遥也是老司机,微笑着回应道:“多谢多谢!李大家才艺无双,能来苦寒之地屈就,是韩某的荣幸,也是燕云之福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一直关注着的沈三娘眼珠一转,忽地笑道:“新郎官,李部长历尽险阻千里迢迢而来,一杯哪能代表心意?最少要连饮三杯!姐姐们说,对不对啊?” 作弄新郎官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节目,韩逍遥对下属道:“那先说好了,就三杯,不许再闹了啊!” 等到三杯喝完,韩逍遥刚想离开,沈三娘再次拉着姐夫。 韩逍遥立即说道:“之前都说了,不许再找我胡闹了啊?” “这次不是你…”沈三娘转向李师师说道:“王爷都表明心意了,李部长也表示表示才对吧?” 嗯? 众人这才知道,这丫头是故意找事呢? 不过女人嘛,看见绯闻男女猪脚,都折腾一遍才算圆满,于是笑呵呵地继续吃瓜。 李师师品出沈三娘是有意刁难,不过她的酒量可不差,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也没事。于是决定再喝两杯补上,如果对方再挑事,她就与沈三娘对饮,醉不死你个黄毛丫头! 当她端起酒杯的时候,沈三娘却狡黠地说道:“喝酒可不成,王爷都夸赞李部长才艺无双,不如现场展示一下吧?” 沈三娘近乎咄咄逼人的挑衅,令韩逍遥很尴尬,众人也觉得有些过了。 李师师毕竟是全国知名的艺伎,鼎盛时期来往者都是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包括风流道君赵佶,一直是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 更敏感的是,她刚从东京逃出来落脚燕京,如果李师师当众翻脸,燕京肯定会留下一个刻薄的名声,这对于一年来苦心经营的人才招揽计划无异于釜底抽薪。 “李部长是最重要的客人之一,三娘不可以如此胡闹!”虽然知道这小丫头是叛逆期,但情急之下,韩逍遥还是决定果断制止。 见韩逍遥真的恼火,沈三娘只能悻悻地坐下,嘟囔着:“你就宠着吧…” 李师师也是冰雪聪明的主,看见冷场,便起身笑道:“王爷大喜的日子,既然小沈部长示下,妾身才艺粗浅身无长物,只能清唱一曲为王爷贺喜!” 哎,李师师要唱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女眷们对于才艺歌舞有着天然的兴趣,李师师在这个时代就像天后一般的人物,又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刁难与挑衅,赢得众人好感。 掌声过后,李师师便开始清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便胜却人间无数!” 众人很快就听出了,此曲竟然是秦观的《鹊桥仙》! 互相对视,逐渐品味出李师师为何要唱这么一曲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婉转清润的歌声,爱恨纠缠的情意,此情此景,让人忘了叫好。 “小沈部长可还满意?”李师师微笑着问道。 沈三娘虽未成年,但聪慧过人,自己针对李师师,李师师却不软不硬地还了一下。 这分明借歌传情,表示李师师与韩逍遥有暧昧情缘,但自己又不能说什么,对方毕竟是照词唱曲…… 抽了抽嘴角,沈三娘勉强笑道:“李部长果然好才艺!” 见到三娘吃了个软钉子,韩逍遥哈哈一笑,接着敬酒。 友邦使者早就被飞空艇震慑的不敢造次,甚至高丽东瀛恨不得跪舔,韩逍遥一杯酒就敬了一桌人。 各军州的主政大员更是顶礼膜拜,私底下都知道,有了镇、韩记军工和清华园,要不了多久,韩逍遥就能问鼎天下。 此时抱紧大腿就等于从龙之功,将来韩逍遥登基坐殿时,少不了自家一个开国公侯。 韩逍遥对此心知肚明,但花花轿子众人抬,燕京专注于高科重工,可局限于物产人力,有了这帮趋炎附势之徒,中下游产业也就有了保障。 现在,只需要言语上的笼络就能换回大批资源,无本万利的事,傻子才不做? 于是除了安抚与鼓励,并暗示将来他们都会更进一步,这让地方大员们热情高涨。 到了韩记与镇的桌席,韩逍遥喝了几杯之后却被手下劝谏,尤其是韩世忠。 “咱们自己人啥时候都能喝,今晚两位王妃还等着洞房,王爷得悠着点,最好一炮见红十个月后王子郡主齐全!” 哈哈哈! 众人都被韩泼五的荤话逗乐了,不过这话确实说到大伙心坎上了。 为啥催着韩逍遥修建王府,主要是举行婚礼,完婚的目的是留下子嗣,有了继承人,大伙才能富贵绵长家族兴旺。 所以,今晚,王爷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情等着处理! 敬过所有宾客,韩逍遥便被蒋雀儿、元二郎、董小乙等年轻人送回了核心别墅,由内卫女特勤负责接进洞房。 女特勤将新郎官送到两间新房门口便窃笑着离去。 左看看右看看,韩逍遥犹豫起来,先进那个房间呢? 279章 山庄里的宠物 一龙二凤,苦短,一夜胡闹不必细述,总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早上醒来时是大被同眠。 左右王妃似乎都默认了对方的权利,至少在丈夫面前相处和谐,这也让韩逍遥心底忍不住小小的得意。 倒是小薇作为通房丫鬟,忙前忙后侍候了一整晚,韩逍遥起床时她已经忍不住靠在外间的椅子上小鸡啄米地打瞌睡了。 韩逍遥也没惊扰小丫头,披着睡袍径直到浴室沐浴洗漱。 为了更便利的洗浴清洁,在山庄建造之初,韩逍遥特意设计了锅炉供水供热系统,不管淋浴还是池浴都很简单。 冲淋过后,韩逍遥躺进宽大的浴缸里准备泡一泡,突然听见小薇结结巴巴地跟过来,带着哭腔告罪:“都是奴婢该死,没听见王爷起床……” 韩逍遥闭着眼说道:“啊!没事的。昨夜小薇也很辛苦,再去睡一会吧!” 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脱去外衣的小薇靠近一步说道:“现在不困了,奴婢给王爷擦洗吧?” 韩逍遥本想拒绝可欲言又止,作为茂德的贴身婢女,小薇将来的身份谁早就决定了,所以这次大婚也是小薇的喜事。 对方已经很辛苦一整夜还要过来讨好自己,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情不可辜负,应给予其安心的回应。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穿着大红肚兜怯生生的小丫头,缓缓撑起双臂,笑道:“会擦背吗?” “嗯!会的!”小薇精神大振,赶紧上来说道:“殿下每次沐浴都是奴婢侍候的。” 不得不说,心灵手巧的小薇不仅擦背很熟练,还会帮着揉肩捶腿,几乎耗光精力的韩逍遥,居然被侍候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若不是赵福金加入,韩逍遥还能再多睡一会,幸好浴缸足够大,三个人泡在里面还很宽敞,小薇赶紧帮着主子打理清洗。 韩逍遥恢复了几分,便接过布巾帮妻子擦洗,让小薇歇息。 眉目含春的赵福金先苦后甜,被丈夫抱住,粉面带笑地打趣道:“夫君倒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索性收了小薇吧!” 小薇昨夜见识过什么叫活色生香,眼见两个主子又开始你侬我侬,更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慌忙缩到浴缸一角不碍事。 韩逍遥哈哈大笑,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说道:“汉家女子十六岁后身子才算长成,难产概率会大幅度降低,小薇的事等两年再说吧。” 赵福金左坐在韩逍遥身上,环臂勾着丈夫颈部媚眼传情,咬着对方耳朵说:“谁知道真假,只要夫君能忍住就好……” 水波荡漾,暗香浮动,国色天香的美人在怀,哪里还能忍得住? 小薇双手捂住眼睛,但是透过指缝的场景却令她的心跳一阵快似一阵…… 王爷实在是太厉害了! 然而,二娘居然也迷迷糊糊摸了进来,这下春情蜜意浓得都要溢出来了。 胡天胡地闹腾了一阵,龙精虎猛的镇北王总算将两位王妃侍候满意,四人这才正式梳洗打理,换上常服吃…午饭。 今日恰好是端午节,民间有插艾草喝雄黄酒吃粽子的风俗,不过雄黄这种等于砒霜的东西,一早就被韩逍遥禁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黄酒,即纯粮老酒。 厨房早就按照韩逍遥提供的配方,准备好红豆绿豆、蛋黄火腿糯米棕,甚至还特别包了蜜饯馅的粽子。 四人互致安康,和和美美吃了粽子,喝过黄酒,算是一家人欢度端午节了。 不知是午后阳光晃得眼晕,还是黄酒后劲发作,韩逍遥突然陷入恍惚之中,直到左王妃将果块喂入他的口中,他才清醒过来。 这一切不是梦中的幻像! 他在这个时空,此时此刻,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后世也有很多关于穿越时间或者平行宇宙的研究,又或者说这些都是被高等文明制造出来,但是庄子曾说过:是庄周梦中化蝶还是蝶于梦中化庄周,谁说得清楚呢? 无论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不辜负时光。 由于给自己放了三天婚假,所以这几天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没人会前来打扰。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吼叫声,韩逍遥便牵着两名王妃去看家里的“宠物”,留下小薇在家里补觉。 三人转到别墅外面,只见一头猛虎正在草丛中捕食投放的鸡鸭。 沈二娘却欢喜地凑上前,一边招手一边呼唤道:“猫仔,猫仔!我们和王爷来看你了!” 赵福金也不害怕,这只“猫仔”,正是元旦那天救了韩逍遥和沈二娘的猛虎。 “猫仔”在那次袭击中受了很严重的箭伤,不过在韩逍遥的指示下被救活了,又养了一两个月才算恢复。 原本韩逍遥打算将其放归山林,但说来也怪,为了感激老虎的救命之恩,二娘两个月内都给它好吃好喝,“猫仔”竟然慢慢接受了她,回到林中过了几日后居然自己跑回来讨食。 一来二去,几次都这样后,韩逍遥见这家伙比较通人性,索性给它起了“猫仔”的昵称,在别墅外搭建了避雨的窝棚算是将老虎当宠物养着。 “猫仔”听到沈二娘的呼唤,叼着刚刚抓到的母鸡跑了过来,献宝一样吐在沈二娘面前。 沈二娘被它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它那金黄色的皮毛。 “猫仔”居然用头拱了拱女主人的手,再翻个身,又蹭地一下跑到草丛里抓母鸡去了。 赵福金虽然很想撸“猫”,可终究还是害怕多过喜欢只能作罢,不过看着猛虎像猫咪一样向二娘玩耍邀宠,也是难得的乐趣。 不过,如此传奇的事迹,似乎印证了坊间流传的关于韩逍遥是天命之子的传闻。 据赵福金所知,传闻包括金鲤跪拜、紫薇北移加上猛虎救主,甚至还有玄幻的白蛇飞升、五彩祥云、花开并蒂、巨石显字的劲爆消息。 韩逍遥对此类“祥瑞”一不理睬二不回应,但民间却更加觉得神秘。 尤其众多金国刺客蓄谋已久的刺杀被猛虎阻挡,消息一经传出,信者更是言之凿凿,都说韩逍遥天命所归,将来肯定要坐天下当皇帝的。 虽然忧虑两个最亲的男人迟早会争的你死我活,但一想到东京那位父皇干得荒唐事,赵福金也只能摇头。 凡事最怕比较,东京朝廷贪腐横行,民不聊生,各地都烽烟滚滚,可他们这些权贵日日醉生梦死,拼命搜刮百姓。 就算赵福金再不懂政治,但看到燕云管委会务实认真的态度,镇的严格纪律和敢战的勇气,加上超越时代的科技与工业实力,朝廷根本就不知道,若是韩逍遥点点头,燕京早就可以挥军南下拿下东京。 之所以不这么做,大概的原因有两点:燕云之地的主要力量是用来对付女真人的,同时还在等待一个适当的契机。 父皇,你可万万不能胡来啊? 280章 台湾司的教科书 也许是察觉了茂德的略带忧郁的神色,韩逍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爱妃在想什么呢?” 赵福金略一诧异,本能地想挣脱,但旋即更靠近丈夫,想了一会才说道:“若是能永远像现在这般,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韩逍遥认真考虑了一会,忽然问道:“不想要儿子了?” 赵福金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低声问道:“妾身当然想,不知夫君想要几个?” “一次最多两个吧,再多你也喂不过来。”说完韩逍遥一本正经地瞄着妻子鼓鼓胀胀的胸部。 赵福金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荤话,故意说道:“为了王儿能吃饱,那王爷到时候可不许偷吃……” 韩逍遥也配合着调笑道:“趁现在还没有儿子,本王先吃个够本!” 赵福金躲避着丈夫的魔掌,求饶道:“王爷,饶了妾身吧,大不了让二娘喂你吃……” 这时候,撸“猫”过瘾的沈二娘却突然返回,听了半句话的她好奇地凑过来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一脸茫然的沈二娘,赵福金越发笑的花枝乱颤…… 五月初七,甜蜜缠绵心无旁骛的日子眨眼间结束,王府重心又回到听雨园。 看着两位益发娇艳欲滴的王妃,韩逍遥悄悄捶了锤腰眼心生感叹,虽然这副身体很年轻可也要懂得节制啊! 左右王妃回到听雨园,王智贤与藤原香子便规规矩矩地跪地敬茶,沈二娘与赵福金浅尝即止,再按照规矩对两位异邦侧妃耳提面命一番,算是准许两人入府。 终于有了名份,一直忐忑的王智贤与藤原香子这才算把心放回肚里。 王志贤还好,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只是有些许好奇。 但藤原香子却负有借宠争权的使命,早在东瀛时便有妇人详细讲解男女之事,甚至还专门观摩过“实弹演习”。 首要的获得镇北王府合法身份的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便是引诱那个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 最好能抢在其他妃子前生一个健康子嗣,唯有如此,东瀛藤原家的势力才会稳固持久福泽绵长。 虽然韩逍遥定了规矩,年满十六岁男女方可婚配,但藤原香子可不这么认为,东瀛十三四岁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甚至为了满足东瀛皇室的变态需求,搜罗了很多幼龄萝莉。 两位王妃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很快会有身孕,她必须尽快寻找机会。 想要接近镇北王是很困难的,王府安排两位妇人照顾起居,但实际上是监控,除此之外,内卫特勤基本上杜绝了未经许可的任何人进入韩逍遥十步范围内。 藤原香子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想要见到镇北王,只有一个办法。 从两位王妃身上下手,而且只能是左王妃沈二娘,除了对方排位上高于其他女眷,还因为右王妃茂德帝姬太过聪明,自己的小心思很可能会被发现。 而且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此前沈二娘是没有婢女的,但是成为左王妃后,依据朝廷礼仪,最少也要配两名女婢。 所以,两名招募来的婢女不是很熟悉听雨园的情况,这就给了藤原香子接近沈二娘的机会。 于是,藤原香子开始投其所好,从东瀛特色料理,到各种新奇的工艺品,再到半真半假的崇拜式学习态度,甚至藤原香子放下身段像婢女侍奉沈二娘。 渐渐的,沈二娘对毕恭毕敬的藤原香子大为改观,很快,两人相处融洽的近乎于闺蜜。 鉴于藤原香子的行为,后知后觉的王智贤显然也意识到争宠的必要性。 于是,天然性地选择了右王妃茂德帝姬,毕竟两人的出身都是本国公主,而且高丽一向视中国为天朝上国,以下事上根本对于王智贤来说不违和。 而且她还发现,茂德虽然屈居右王妃,但从韩逍遥的日常就寝规律中能明显看出端倪,颜值在哪个时代都是稳赢不输的。 于是,公主联盟应运而生,以赵福金的感受,对于王智贤的投靠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帝姬系在燕京城内虽然与大名府系并驾齐驱,但镇中甚至连燕地系都比不过,如果听雨园中再差沈二娘一筹,势必难以维持自身的利益。 当然,宫斗的开始总是波澜不兴的,听雨园依然一团春水和风细雨,但随着时间推移,有心人总是会设法更进一步,丝丝缕缕的暗流悄无声息的酝酿。 王府大婚过后,鉴于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军队是社会繁荣安定的基石,故此,韩逍遥把精力重新投到清华园和镇。 但是南方传回来高秉武的报告,虽然航行万里征服了数十个蛮荒部落,收集了大量财货和奇珍异宝,但所过之处始终没有发现“流淌乳白色汁液”的橡胶树。 这让韩逍遥疑惑起来,东南亚不是橡胶产地吗?遍地的橡胶园呢? 他并不知道,橡胶树原产地在南美,直到1877年才从英国移植到新加坡,随后才在东南亚大范围种植。 韩逍遥没有过多牵扯橡胶树,而是考虑高秉武提出的水军远离故土有了思乡情绪,如何保持长期的海军战力? 很快,韩逍遥把视线投向澎湖列岛,其中台湾本岛的战略价值凸显出来。 随后召集军政大员提议大规模开发台湾,除了设置台湾司,筹建海军大本营,还要将其打造成中转中心,可以对南洋舰队提供更大的支持。 但是开发需要人力,不仅是管理人员,还需要百姓平民从事生产劳作,而燕云之地民众地广人稀,即便张榜招募效果也很有限。 司马橫如倒是提出了一个建议:“或可在江南招募,一来地理位置接近,二来江南无地民众甚多,只要许以土地,赴岛谋生者应不在少数。” 好主意! 韩逍遥当即拍板,派出军政人员到江南宣传移民台湾的福利。 “凡迁移台湾岛者,每人授予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永业田不纳税,口分田只需缴纳一成,还提供耕牛农具种子。” 得益于韩记商会的渠道,镇招募移民的消息很快在江南民间传播,很多被地主权贵盘剥的无衣无食的流民,就像黑夜中见到了明灯,最终咬牙拖家带口跟随韩记商船渡海登上台湾。 短短两个月时间,移民人数超过五万,以台湾北部南部为主要聚集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岛上的原住民虽然好勇擅斗,也曾发动过袭击,但以元二郎为总督的台湾司,仅仅靠着武装后的移民预备役,就轻松地歼灭了首批挑衅者,进一步扩大了地盘。 鉴于中原移民的强大武装,原住民群体中也产生了分化,温和派部落选择和平共处,台湾司给予积极回应,同样登记入籍,给予土地和物资支持。 而中间派则希望能互不侵犯,保持通商往来,台湾司则根据燕京指示,划定原住民保护区并制定相应的自治管理条例,双方隔让一步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对于顽固的好战派,台湾司摆出自卫反击得架势,只要对方敢于侵犯则狠狠还击,穷追猛打,在可预见的将来,原住民中的好战派只能藏身在高山密林中艰难求生。 元二郎终于获得独当一面的机会,而征服台湾岛的过程,也成了海军剿抚海外属国反抗势力的教科书。 281章 环球航行与董小婉的郁闷 随着台湾司与海军大本营的设立,高秉武的南洋舰队底气更足。 他不仅将属地新燕城(今新加坡)扩建为南洋海军基地,派出战舰日常巡防新燕海峡(今马六甲海峡,宋时尚无马六甲城),通过强大的武力控制了这个船运密集的航道。 同时,高秉武在同文馆翻译官以及昆仑奴(黑人)向导抵达后,组织了近百艘货船于八月初向西航行找到蒲甘(今缅甸),再沿着天竺诸国的海岸线进入大食领海,最终找到昆仑奴故乡的大陆最南端“好望角”。 虽然高秉武不太明白,耗费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只是为了找一个“角落”有什么用处? 但他从西行舰队的高级官员中隐约知道一些眉目,这支组团集合了军方参谋部、韩记军工、清华园的精英,舰队统帅是白猫。 高秉武很清楚,这位内卫神秘的大人物轻易不会离开燕京,现在前往万里之外说明肩负的使命非同小可! 白猫带着六艘战舰护航的西行舰队从新燕城起航,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到确定新燕城到“好望角”的航线,并在航线上建立“珍珠链”式的海军基地,为下一阶段的环海航行夯实基础。 韩逍遥已经提前告知,此次航行凶险万分,各种突发事情不可预料,但只要找到“好望角”,不仅全体船员和探索科研人员能获得奖励,他也可以获得金勋章和爵位。 随着紫貂展示出优秀的教官素养,白猫再发放心之余决定漂洋过海去搏一搏。 送走西行舰队,高秉武接续派出分支舰队,向南打探不知王爷从那里听说来的“南洋大陆”。 相比南洋忙得不可开交,燕京军队与军工开足马力拓展军队,五万预备役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镇海陆空三军合计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十五万之众。 同时,第四批预备役全部下沉到各县,每县预备役核定五百到一千人不等,预备役人员总数维持在十万人左右,由镇出教官指导操练,并派出宪兵明察暗访有无营私舞弊的违规情况。 经过半年的反复测试,蒸汽机样机的密封性终于得到最大限度的解决,利用树胶、鱼胶混合制造的生物胶皮密闭效果不负众望。 活塞带动连杆,再推动巨大的飞轮急速运转,随着“呼哧呼哧”的蒸汽喷出,整个实验室都随之颤抖起来,在那一瞬间,韩平感觉到整个世界也随之微微颤抖。 只用水和煤炭,这个机器就能产生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按照韩逍遥说的,给它转上车轮就可以通行万里,装在船上即使无风也能周游世界,这太不可思议! 当韩逍遥将金质奖章别在韩平胸口时,韩平下意识的举手敬礼:“谢谢院长!” 韩逍遥笑着说道:“为了这台机器,你付出了数百个日日夜夜的工作与努力,这是你应得的荣誉!我想将这台机器命名为‘韩平蒸汽机’,你没有意见吧?” 韩平惊奇地抬头看着对方,以自己的姓名命名蒸汽机?这可是流传千古的殊荣! “院长,我…我只是做了一些辅助工作,实在不敢当……”韩平醒悟之后慌忙推辞。 韩逍遥却对他说道:“不必过于自谦,你的研制过程我都很清楚,很过关键技术都是你带着同伴解决的,至少占据七成的功劳。” 韩逍遥停了一下,接着解释道:“当你的姓名和蒸汽机一起名扬天下,世上有识之士就会慢慢汇聚到燕京来,这对于清华园来说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韩平一听就懂,只好说道:“是,院长,我愿意为清华园当这个马骨!” 韩文秀一脸激动地对偶像说道:“哇,金奖章呢!五哥好帅啊!”“啊啊啊~竟然用五个的名字命名,太夸张了吧?哎呀,我要是能有一个命名的机器,死了也值了!”“小婉姐,你说咱们造出钢铁船会不会拿到金奖章?” “不会,钢铁船只是组合,性质和蒸汽机不一样,最多就是银章…”董小婉随口回答。 韩文秀羡慕地说道:“哇,那小婉姐又要多一个银章了!” 可董小婉此时的心情却特别憋屈,她自问也算清华园首屈一指的才女,从热气球到飞空艇,再到钢铁船体,已经三次获得银质奖章,可惜的是每次都与金质奖章擦肩而过。 韩平在无人领命的时候被韩逍遥点名带队,半年时间就拿到最高奖,运气好到爆棚,让董小婉如何不生出极度挫败的情绪。 自己舔伤口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个小跟班居然像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这和拿刀反复捅自己心窝有什么区别? “替我恭喜你五哥!”冷冷地说了一句后,董小婉离开实验场地,独自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坐在清华园未名湖的岸边,董小婉反复想着科研问题,希望能有重大的发现,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是,烦杂的情绪却让她难以平复习心情。 不知道过了,毫无头绪的她忍不住胡乱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嘴里念叨着:“为什么总是银的?为什么?还不是你太笨了?啊啊啊啊?我不听不听…” 忽然背后有人接话道:“笨倒不至于,但怕是快疯了!” “谁?”就像中了箭的兔子,董小婉“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转头望去,却见韩逍遥靠在身后三步的假山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腾!”董小婉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好半天才低头问道:“院长来了多久?” “足够久了。”韩逍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董小婉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脸见人了! 嘴上却小声嘟囔道:“好歹也是王爷,怎么能偷听女孩家说话?” 韩逍遥走近两步,与董小婉几乎并肩而立,看了看微波不兴的湖面,悠然说道:“不服气?不甘心?” 董小婉连忙说道:“没有!弟子知道韩学士的蒸汽机是动力转化输出,与以往的项目都不同,心里是佩服的。”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小婉,你不仅聪明,也有天赋,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科学的本质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听了心灵鸡汤,董小婉心里舒服多了,当即接着说道:“院长放心,弟子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韩逍遥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但你要明白,很多时候,百分之一的灵感才是科学的真谛。” 呃! 董小婉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逍遥偏头,看了看迷惑的董小婉,忽然问道:“想不想成为神仙?” “啊?”董小婉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茫然问道:“什么神仙?” 282章 老实人完颜宗翰 “能量无处不在,重要的是发现并掌握它,能够掌握并运用能量的人,就是神。” 说完,韩逍遥挥一挥衣袖,走了。 盯着手中的两片磁铁,董小婉仍然处于发愣状态。 磁铁在她的印象中,除了做指南针之外,似乎也没别的用处,但韩逍遥专门找自己肯定不是随意搭讪。 两片磁铁都标明了南北磁极,异极相吸,同极相斥,早就已经验证过,没什么新鲜的。 “啪嗒!啪嗒!” 董小婉无意识地将两片磁体吸在一起,然后分开再吸住,就这样稀里糊涂回到家中。 直到吃饭时,实在看不下去的董叶氏拿筷子敲了敲女儿的额头:“吃饭了!” “哦!”董小婉这才将磁铁放下,拿起碗筷,一边食之无味地吃着,一边敷衍着母亲的询问,时不时再看一眼普通到极点的磁铁片。 当得知磁铁片是韩逍遥送给女儿时,董叶氏起初是惊喜,随即又迷惑起来,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定情信物啊? “王爷还和你说了什么?” “让我当神仙……” 董叶氏不满意地微嗔道:“整天糊弄娘亲算什么本事?说正经的呢!他对你有没有那个……好一点?” “什么?”董小婉随即反应过来,故意笑道:“很好啊,娘,你看,他这不是还送给我礼物了么?女儿再努努力,没准过几日您就能当上王爷岳母了!” 知女莫若母,董叶氏也不笨,不过女儿是她如今唯一的牵挂,此前没有目标也就算了,现在但凡能有一线希望,她也期盼着董小婉能够有个好的归宿。 “别胡扯了!”给女儿夹了一只翅中,她再次安利起来:“男人和女人要多相处才能相互吸引,你整天待在园子里,哪里会有什么进展……” 董小婉一边点头,一边啃着鸡翅,目光却关注着磁铁,忽然一道闪光划过心头。 “啪!”她放下碗筷,转头盯着母亲问道:“娘,你刚才说什么?” “你待在园子里哪里会有进展……” “不是,之前一句!” 见女儿煞有介事,董叶氏也放下碗筷,有些不安地想了想说道:“男人和女人要多相处才能互相吸引……” 吸引,对,就是这个! 董小婉隐隐把握到什么,将一片磁铁放在桌面,再捏着另一片慢慢靠近,即将接近时,桌面那片磁铁猛然腾空而起吸附在另一片上。 “好奇怪?”董小婉自言自语地问道。 董叶氏不明白一向聪慧的女儿今日犯什么傻:“磁石相吸哪里奇怪了?” 董小婉摊开手掌,将磁片展示给母亲,问道:“明明没有靠近,它们却吸在一起,为什么?” 董叶氏差点就要习惯性地去摸女儿额头,这丫头傻了,磁石有磁性,自然就会吸在一起啊! 董小婉明白母亲想些什么,但是,她将磁铁同极相对,却始终不能互相吸附,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力量阻止两片磁铁。 经过将近一年的学习,她很自然地意识到,这种吸力和斥力一旦放大转化就能产生动力,这或许就是韩逍遥说的“神明的力量”! 她当即站起身就想往外跑,董叶氏见女儿魔怔一般,赶紧拦住:“这么晚还出去?” “我找院长……”但是,董小婉看着门外的夜色,不由停了下来,这时候韩逍遥很大可能在听雨园,好像确实不太方便。 董叶氏故意推了女儿一把,说道:“去呀,怎么不去了?” 董小婉闷头坐回座位,只能老老实实地吃饭。 …… 随着“韩平蒸汽机”研制成功,钢铁舰船的建造工作得到了飞速推动,但韩逍遥提议的蒸汽机车的制造甚至更快一些。 燕京到塘沽的铁轨是早就规划好了的,不过正式试车只有东郊一段两里的轨道。 一个硕大的蒸汽机车头,加上一节装满货物的车厢,在大团大团的蒸气喷出后,车轮在连杆的带动下缓缓转动,而全重达到五千斤的车厢也被牵引着向前缓缓行驶。 “这……不可思议!”虽然司马橫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仅仅一名车长一名火工,就能驾驭上万斤的蒸汽机车行驶,实在太过于震撼。 “这只是初次试验,即便再挂十个车厢也不成问题,正常情况下一个时辰可以行驶百里。” 司马橫如再次被震撼到了。 若镇北王说的没错,有了这种蒸汽机车,物资运输将会变得极为便利。唯一的弊端是机车和钢轨的造价非常高昂,不过从长远考虑,轨道加机车的运输方式还是很划算的,至少运输途中的损耗几乎忽略不计,而且可以做到昼夜不停。 元十四出于本能地想到向战场输送兵力装备粮草等。 “若能将轨道铺到云地,娄室必输无疑,不对,只要轨道铺到哪里,哪里就会不战而降!” 李道一作为军工负责人,对于钢铁产量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两里的钢轨已经清空了库房里的钢材,铺到云地需要多少钢材他根本不敢想。 “咳咳,钢铁厂剩余的产出每个月也就铺个三四里,除非能增加钢铁厂的产能。” 沈三娘说道:“不要说没钱,就算有钱增加炼钢炉,你也没那么多铁矿煤矿,除非商队的运输能提高。” 李道一也知道,钢铁的产能不仅仅在于炼钢炉,更在于矿石、运输以及人工等方方面面,不是说想提高就提高的。 鉴于钢铁成了制约生产力的瓶颈,韩逍遥最后拍板在塘沽建新的钢铁厂和造船厂,轨道的铺设优先铺设西山煤矿和塘沽码头,高丽、东瀛以及中原与江南的铁矿统统通过水路运到塘沽就地炼钢。 在最高领导的指示下,燕京开始跑步进入“大炼钢铁”时代。 随着八月底接近,上京的新军也已经全部换装,依据《金宋备忘录》联合进攻迫在眉睫,于是金国使者抵达东京催促赵佶出兵。 但是,此时,赵佶却犹豫起来,虽然韩逍遥占据了燕京,也把手伸进河北,但除了面子不好看之外,自己优渥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这时候主动开战,会不会逼得对方拼命?万一自己这边再打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蔡攸因为在高丽东瀛甚至南洋的海贸上获利巨丰,也不想和韩逍遥闹掰。 便私下出了个馊主意,让女真人前驱为朝廷火中取栗,他们打赢了,我们再上去捡便宜,若是对方出师不利,禁军则偃旗息鼓不和镇发生冲突,继续安享富贵太平。 于是,朝廷对金国使者信誓旦旦,把胸脯拍得山响,就差把老婆子儿质押给女真人。 于是,完颜宗翰怀抱着对宋朝的仅有一丝信任,出兵了! 283章 舰炮压制! 八月底,蠢蠢欲动的金军终于大举南下,首先攻击锦州,在完颜宗翰看来,除了夺回失地之外还有剿灭奚人的好处,彻底解决辽国余孽的后患。 十五万金军,其中包括五万带着火炮连弩望远镜等新式装备的新军,浩浩荡荡杀向锦州。 面对女真悍然侵犯,萧干与韩世忠再度携手,以两万镇和一万奚军的绝对劣势坚守城垣,因为知道金军肯定会来进攻,两人在城里城外都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 花了三天,东北西三面外围阵地均被女真重兵突破,为了遏制骄狂的金军,韩世忠终于投入空军部队,驾驶着飞空艇轰炸当面之敌。 虽然北面的女真主力遭到遏制,但锦州东西两面却继续遭受大炮轰城,防御战打得极为血腥,金军每次发起冲锋,双方都会伤亡成百上千的士兵。 第二天,金军朝着最薄弱的锦州东门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打击,韩世忠亲自登上城头督战,激励全军坚持挡住敌军。 激战一整天,金军摧毁东门楼和一段城墙,趁机发动三次千人以上的冲锋,但均被韩世忠用敢死队加炸药包堵了回去。 锦州东门下尸体堆积如山,正值夏日高温,逍遥、血腥和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第三天,得知金军集中大量火炮于东门外,萧干抽空跑过询问情况,看着光着上半身过着层层纱布的韩世忠,不由分说地责备道:“良臣,怎么又到城头来拼命?倘若女真一炮过来,东门防御怎么办?” 韩世忠没接话,只是向南看了一眼,问道:“老张怎么还没动静?都五天了……” 萧干说道:“别希望太大,你以为宗翰会没准备?而且撑死平州只能出五千人,即便安全进城也就撑一天。” 韩世忠笑道:“哪怕多上半天也行啊~十五万金狗南下,要能一下全吃掉,女真就完了!” 凭这两天的经验,萧干也实地观察过女真新军的火炮。虽然不如锦州城内打得远,但是数量多啊。 金军此次携带了六十门仿制的韩王炮,有效射程一千两百步,六十门如今都摆在韩世忠面前。 而且为了防止被镇炮击,开炮前金军会按照操典构筑炮兵防御阵地,利用土磊沙包遮挡炮身只露出炮管,这两日的实际效果还不错。 正在这时,有人拿着密信飞奔来到两人面前,是通讯兵,韩世忠忍不住问道:“哪里来信?” “回禀副师长,有两封!一封是参谋总部的计划,还有一封是塘沽海军基地发来的。” 韩世忠率先打开参谋总部的密信,要求锦州守军坚守到九月初八,镇已经从各地调集兵力准备围歼宗翰部于锦州城下,考虑到锦州防守压力,海军会派出战舰驰援。 韩世忠将信交给萧干,再打开塘沽四海舰队的密信,内容很简单:我部将派出两艘战舰驰援,预计今日午后抵达锦州海岸,届时请予以信号配合。 两艘战舰?从塘沽出发午后能抵达?没这么快吧? 但总算都是积极的消息,今天是九月初五,也就意味着最少还要再硬撑两天。 萧干咬了咬牙,没有说话,每多撑一天,奚军就会损失几百人,作为少数民族萧干很心疼,不过锦州是好不容易抢下来的落脚地,是奚人的“家”,绝对不能放弃! 韩世忠突然想到,也许把水搅浑可以拖延女真人的进攻时间,不管有用没有先干他一顿再说。 于是,他调动飞空艇投入东门战场。 然而,通过这么多天的进攻金军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镇飞空艇看起来很庞大很可怕,但上面投掷下来的“炸弹”威力有限,而且由于高空手动投弹导致准头欠佳,更重要的是吊舱携带量有限。 总之,飞空艇除了观察敌情和干扰士气以及心理作用,真正的杀伤力连一门中型韩王炮都够呛。 所以,双方新一轮的炮击与轰炸继续开始,金军炮兵阵地根本没挪窝,他们早就准备好射程四百步的对空弩车,时刻防备着飞空艇降低高度。 锦州东门再次被枪林弹雨覆盖,金军的弹雨密集到将整个东城墙砸的千疮百孔,坍塌的城墙新增了四五处。 完颜宗翰通过望远镜看见东门防线硝烟弥漫摇摇欲坠,而且也得知平州方向的援军遭到部下迎头痛击,锦州这次在劫难逃! “吹号,进攻!” 完颜宗翰心情畅快,微笑着下达命令。 低沉的号角随即响起,准备进攻的三千名女真新军为之一振,抓起连弩像潮水一般扑向锦州城。 然而,号角声还未停歇,一阵更大声的轰鸣传到战场。 “呜呜呜~” 嗯? 什么声音,哪里来的? 完颜宗翰一时分辨不清声源的方位,但很快他发现,锦州城头爆发出一片欢呼。 而且,金军观测手发现,高空上的飞空艇正在使用旗语,从方向上看是朝着海面。 完颜宗翰随后从高坡上的岗楼得到消息,锦州外海上突然出现两艘巨大的怪异战船。 泰山号上,四海舰队统帅梁红玉,率领两艘钢铁蒸汽巨舰仅仅半天就从塘沽抵达锦州,通过飞空艇上的旗语得知金军正在发动攻城。 “依据坐标实施舰炮压制!” 泰山舰前后甲板共有三门巨炮,射程可达八千步,完全能覆盖东门战场。 两艘军舰六门巨炮在接到命令后,立即调整好射击诸元,第一发校准炮弹带着呼啸刺耳的破空之声落在锦州城外三里。 飞空艇立即反馈坐标,军舰炮手立即按照校准的坐标,进行连续炮击。 在校准炮弹落地的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将东门外战场炸出一个直径十步的大坑,四处飞溅的火焰宛如火龙升腾,更可怕的是夹杂在火焰中的弹片,几乎横扫了三十步方圆。 开花弹! 巨炮发射的开花弹! 完颜宗翰看着弹坑周围尸横遍野,巨大的恐惧压得他竟然半晌无语。 然而,随着六门巨型舰炮同时开火,东门外战场上三千名正在冲锋的女真新军宛如狂风巨浪中的小船,运气不好的早就被炸的支离破碎,飞上了天。 韩世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笑道:“老萧,俺婆娘的军舰牛不牛?” 萧干看着一发发炮弹精准地落在女真人中间,心情大为畅快,顾不得受伤的胳膊,挑起左手大拇指。 “梁统制,真女中豪杰!” 284章 想进城,拿命来! 完颜宗翰第一时间意识到,镇的铁甲军舰的六门巨炮的杀伤力太大,对攻城部队可以进行毁灭性打击。 同时也很清楚,正是高悬战场的飞空艇给铁甲舰作出指引,才能让数里之外的炮击如此精准。 那么只有两个选择,干扰铁甲舰的轰击,或者换到其他方位进攻,比如西门。 可是,这样无异于放弃对锦州的包围态势,镇和奚军很可能在舰炮的掩护下撤走。 随着舰炮的轰炸目标从攻城部队转向后方集结部队,宗翰决定兵行险着。 趁着飞空艇更换燃料的空隙,金军集中炮兵部队抵近海岸与两艘铁甲舰对攻。 然而,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遭遇了挫败。 当飞空艇离开战场的时候,泰山舰上升起了热气球,刚刚集结起来的金军炮兵在行军中遭到狂轰滥炸,不得不疏散隐蔽在山丘屏障之后。 作为攻坚利器的韩王炮,曾被宗翰视为抗衡镇的定海神针,但,在巨舰大炮的碾压下,他不得不改弦更张。 金军迅速放弃东门,转进到锦州西门。 当夜清点下来,战损结果让宗翰再一次品尝到苦涩。 白天的战斗,伤亡五千余人,炮兵折损近半,加上此前战斗,金军总计伤亡超过一万五千人。 一座小小的锦州城,就已经折损一成以上的兵力,而且还陷入艰难的苦战,再打下去会怎么样? 不过身经百战的宗翰很快调整好心情,重新缜密地考虑当前的部署。 随着东门外集结的金军撤离,韩世忠与萧干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依据金军调整后的部署,防守的重心随之改到西门。 锦州合计三万人的防守兵力,在激烈的战斗中减员八千余人,想要四面防御显然不可能,但两人顾不得其他,主力都压在西城。 而傍晚时分,首批百余名海军官兵的增援进入城内,虽然人数上只有一个连,但也足以让锦州守军压抑的心情为之一宽。 “萧师长,韩副师长,泰山华山两舰先期增援,四海舰队的后援会于今夜陆续抵达,除了将物资和人员,我们还负责转移贵部的伤病员到塘沽治疗!” 右臂吊着纱布的萧干听了之后,绷紧的脸色终于舒缓,锦州城的伤员越累越多,随军有限的军医已经忙不过来,很多重伤员都没撑到抢救。 “我代表锦州守军感谢四海舰队的大力支援!” 那名政工干部举手还礼,郑重地说道:“同仇敌忾,义不容辞!” 于是,首批三百名危重伤员连夜通过安全通道送到岸边,随着后续战船货船的陆续抵达,锦州一夜之间共接受了一千五百名生力军,而转移到军舰上的伤员也超过了五百人。 锦州守军也得到了大批炸药弩箭的补充,甚至还有两车海鲜食材,四海舰队的补给船拥有拖网,赶过来的路上也没闲着。 锦州的变化随即被宗翰侦知,他意识到局势变得复杂,如果锦州源源不断地获得补给,必然会增强防御力量,不能再拖下去了。 清晨时分,三十二门韩王炮再次集中轰炸锦州西门。 “炸,将所有炮弹全部打光,摧毁西门城防,今日务必攻克锦州!” 完颜宗翰红着眼下达攻击令。 西门内墙下,听着密集的轰击声,萧干摇了摇头:“都已经半个时辰了,宗翰这是疯了吧?” 韩世忠在炭火上烤着鱿鱼,看看成色差不多,撒了一小撮精盐后,咬了一口,说道:“他没疯,应该发现了舰队给我们送补给,若久攻不下,十几万大军滞留在这里光是粮草就能把他耗死。” 萧干自然也明白,不过他追问道:“这么说,挡住他的孤注一掷,他就无计可施,说不定会退兵?” 韩世忠竖起一根手指说道:“首先,再坚守一天,王爷就能截断宗翰的退路,所以,不能让他跑了!” 在竖起一根手指,韩世忠接着说道:“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反正锦州百姓早已经转移,有四海舰队的保护,我们随时可以撤往岸边。” 韩世忠接着说道:“所以今天我们给宗翰演一出关门打狗的好戏!” 萧干眼睛一亮,问道:“放进来打?” “对!一旦咬钩,他宗翰必然死在锦州!” “轰!” 西门楼在炮弹的轰击下终于坍塌,大片尘灰四散飞扬,,就连韩世忠与萧干也被溅灰头灰脸, “呸呸呸~”一边吐着砂砾,韩世忠与萧干赶紧离开藏兵洞躲远一点,擦了擦灰尘,韩世忠继续啃吃着鱿鱼。 韩世忠说道:“等到下午,你带着伤员先撤,我留下来和宗翰耍一耍!” 听对方这么说,萧干不乐意了:“扯啥呢?我才是锦州最高长官,自己跑了把你留下算怎么回事?” 韩世忠笑道:“这又不是真的逃跑,是演戏!而且你有伤……” 萧干哪肯听他忽悠,说道:“宗翰不是笨蛋,他打锦州的目的或多或少有奚人的因素,我要是跑了,他很可能会意识到有问题。所以既然是演戏,那就演的真一点,你带伤员暂时撤离,我和宗翰当面锣对面鼓干一场!” 韩世忠想了想,也就没和萧干争了。 一来对方军衔比自己高半阶,二来人家说得有道理,宗翰老谋深算狡猾异常,不下点本钱绝对吊不起对方胃口,别自己这边玩露馅了,让他再次逃走就影响王爷的大局。 吞下最后一块鱿鱼,韩世忠举手敬礼:“也成,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区安排撤离,可你千万要悠着点,等收拾完宗翰,俺们一起打进上京抓吴乞买!” 萧干点头还礼:“放心吧,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奚人的根,我一定能拖住宗翰!对了,见到弟妹代我问好!” 与此同时,一段城墙在密集轰击下,坍塌了将近十余步,附近的警戒哨立即敲响了铜锣。 见锦州城防露出缺口,金军将领纷纷请战。 看见城内守军竞相填充沙包,完颜宗翰指着坍塌的城墙命令:“所有火炮,朝那里继续轰炸,我倒要看他们怎么堵?” 城墙一旦出现垮塌,相邻部分的牢固度大幅度降低,持续不断的轰击导致城墙缺口不可避免地再次扩大。 当一个三十余步的巨大缺口出现在金军面前,很多炮弹穿过缺口直接轰击到无遮无拦的民居。 对此锦州守军无计可施,也意识到金军步卒的进攻很快来临。 “准备好炸药包,女真人想进城,拿命来换!”萧干大声吩咐着,于是内墙两侧,上百人的敢死队准备就绪。 而此时,宗翰拔出弯刀,下达破城令。 “全军突击,屠城!” 285章 三面合围,中心开花 千余名双甲女真骑兵与近万名步足早已按捺不住,宛如一道凶猛的黑色铁流激涌向前。 女真铁骑即将到达,萧干拔出战刀指向缺口:“我族子弟今日有死无生!” 上千名奚人齐声应和:“奚人不灭,不死不休!” 在锦州城头火炮被摧毁后,奚军决定用炸药包阻挡女真铁骑,上百名爆破手点燃导火线便跃出城墙,迎着女真铁浮屠冲过去。 “轰、轰、轰…”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陆续响起,受惊战马的嘶鸣与伤员凄惨的叫喊便在城外响起。 事实上,百余名爆破手自从接受这一任务就知道不可能活着回来。 但不把女真铁浮屠摧毁,一旦被他们突进城内,没有重甲步兵防御的锦州守军全都活不成。 所以,他们才会一个接一个冲到缺口外,抱着炸药包冲进密集的金军队列与之同归于尽。 当大队铁浮屠汇集到缺口处时,城头与城下仅存的二十余名爆破手同时扑向金军。 “轰隆隆!” 集中爆炸后,冲击波卷起残破的肢体与砂石高高扬起,即便远隔百步的萧干,身上也沾染了尘埃与血污。 大队铁浮屠被清空后,少部分铁骑仍然突进城内,而铁骑之后尚有潮水一般的女真步卒冲刺。 萧干再次喝令:“第一组,放!” 屋顶高处的弩手挥动木棰敲在机括上,“嗖嗖嗖!” 数十支标枪一般的巨型弩箭带着啸音将十余名铁浮屠钉在地上,如此,三组弩车发射完毕,铁浮屠已经堆满了缺口。 “投燃油弹!”萧干估算着铁浮屠的数量,有序地维持着防守。 十余只燃油弹投出,然后熊熊之火很快将缺口的所有事物都点燃了,包括砂石和战马士兵的尸体,火势一直绵延数十步,像个大型火灾现场。 这时,城外少量铁浮屠显然没想到守军居然造成这么大的火势,他们虽然不怕,但战马可不傻,无论主人怎么鞭打,跳跃着嘶鸣着就是不肯趟火海。 但是紧随其后的步足却早有准备,快速用沙土覆盖,一步一步很快攻到城下,并成功突入锦州。 “连弩封锁!”萧干早就等着女真步卒冲锋。 于是隔着缺口,攻守双方展开一场连弩大战。 直到,女真人抗来一张张巨盾,掩护着步足杀进城内。 “撤!”已经成功拖延到下午的萧干,带着手下果断向东城转移。 巷战不同于野外阵战,各种规模不大的却令女真士兵防不胜防的袭击,把他们搞得七荤八素。 随着大批金军入城,目睹铁浮屠所剩无几而痛彻心扉的完颜宗翰才算缓过神来。 然而,斥候汇报东城发现镇向岸边转移数千名伤员,城内的镇有可能随之逃跑。 这让完颜宗翰很苦恼,对方的舰炮威胁没法派出大队人马,小股部队也不起作用,所以,他再次挥手,两个万人队跟着进城,务必死死咬住奚人,不给对方逃跑的机会。 若镇全线逃跑,那自己正好乘乱追击,两军搅合在一起的形势下,他不信舰炮还会轰击。 果然,三万人在城内与镇犬牙交错的巷战,甚至有间谍确认奚人之主萧干一直在城内督战,四五千名伤员全部转移后,镇也停止了撤退。 好! 这下终于可以瓮中捉鳖了! 完颜宗翰踏踏实实地留意锦州城内的激烈战况,虽说金军从人数上压制镇,但攻击却不顺利。 据现场官兵反馈,除了街垒易守难攻之外,他们驱赶镇后占领了一片街区,但继续向前推进时,镇却莫名其妙地从背后出来偷袭,对方前后夹击下便再次夺回街区。 “地道!”完颜宗翰很快推断出,这种诡异情况并没有那么玄妙,必然是镇早就做好防御工事。 对于地道,完颜宗翰没有更多的好办法,只能下令焚城,同时调了十门火炮进城,用残存的炮弹摧毁牢固的街垒。 唯一的好消息,萧干已久出没于城中,而镇数量预计在两万上下。 昨日遭受重挫的完颜宗翰决定缩小包围圈,一口吃掉锦州守军,从而吸引镇大举支援东线,这样,娄室的西路军就能反攻云地五州,而犹豫不定的的东京禁军也能由南向北进攻。 毕竟镇总共才十五万人,解决了锦州的三万人,再遭遇三面围攻的燕京肯定陷入被动。 然而,萧干派出特战队员,成功炸毁女真炮兵的炸药箱,使得十门火炮成了打不响的摆设。 一夜苦战不休,双方伤亡巨大,真可谓一寸街道一寸血,硝烟弥漫的城内死伤枕籍。 随着曙光照亮锦州城,决定完颜宗翰部十五万金军命运的九月初八,终于来临。 金军还没吃早饭,但第一个军情就让宗翰迷惑不解:“锦州北部海滩出现数千名镇?” 探子回答:“确实如此,已经下船的军队接近两千,但后续还有船只抵达。” 一艘运兵船最多可以载两百人,但听说韩记商队拥有上百艘商船,这么看下来,一天之内镇将会得到最少两万的增援。 有增援不奇怪,但他们为何不直接接应锦州,反而要在距离锦州三十里外的北部登岸? 探子继续打探后继情况,宗翰从烤羊腿上切了一大块,一边啃着一边看着地图,想分析出对方的意图。 紧接着,一匹快马冲进大营,有位满身污血狼狈不堪的金兵从马上翻滚坠落,被人送到宗翰面前,断断续续说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消息:“中京被镇第一师攻陷…” 然而,下一瞬间,所有将领都断然给与否认。 镇第一师是韩逍遥的王牌部队,一直在云地与娄室对峙,怎么可能去攻打中京?除非他们早就料到金军南下锦州,悄悄将第一师换回檀州,在两军于锦州胶着之际,突然出古北口只取中京。 明面上宗翰统带十五万军队,但是为了保障后路,中京与南阳关他留下了一万人,同时,盛州也留了五千人。 料敌从宽,这让宗翰马上意识到,中京来的信使很可能说的是真的,韩逍遥很大可能用新兵替换第一师,目的是截断自己的退路。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今日凌晨镇为何在锦州之北登岸,他们绝对是要截断盛州的道路,这条原本宗翰最不担心的退路,却因为镇强大的海运能力生生截断。 上一次锦州之战,宗翰利用南阳关挡住镇的追击,看来,这次,韩逍遥是势在必得。 忽然,宗翰抬头看了一眼锦州城,如果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是不是可以认为,萧干只是一个诱饵?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南阳关失陷的消息再次传来,第一师两万人已经封锁了前往中京的退路。 就在宗翰有向平州金军想法的时候,南边的军情显示:平州军、常胜军以及骑兵旅、炮兵旅合计三万人正向着锦州迫近。 三面合围,中心开花! 286章 宗翰集团的覆灭 面对三支包夹而来的镇,完颜宗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虽然从人数上占优,但炸药和弩箭似乎跟不上了。 苦心铸造的六十门韩王炮如今只剩下二十门,而且炮弹和火药已经见底,多日攻城带来的另一个弊端,连弩箭支的消耗极大。 而镇除了锦州守军,其他三支部队应该是物资充沛,一旦被堵在锦州,自己就成了瓮中那只鳖! 走! 如果要选择突围,锦州北方三十里登岸的镇应该是最薄弱的一环,必须跑到盛州才能获得后方补给。 随即,一个万人骑兵队加上两万步卒立即向北方的镇攻击,城外剩余女真部队也随之向城北集结。 金军数万人的大规模调动,瞒不过萧干,看来宗翰已经察觉了镇的战略包围意图。 “为了全歼宗翰,给我狠狠地打,死死拖住城内之敌,!” 奚人师与镇第二师的官兵得知女真人想逃跑,立即焕发出高昂的斗志,发动了数次凌厉的反击,顿时打的金军鸡飞狗跳。 锦州北部三十里岗,负责截断金军通往盛州的韩世忠,看着构筑阵地的六千名部下,再遥望南方的锦州城,在山岗上来回巡视。 “战壕再挖深一点,路障和陷坑尽量分散开,炮兵设定好诸元,只要金狗的马队快不起来,就是活靶子!” 老部下苏格突然钻了出来,笑嘻嘻的问道:“大哥,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宗翰老狗这回绝对跑不了!” 韩世忠白了他一眼,说道:“三面包围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我要是宗翰,肯定会打三十里岗,以现在的兵力真是够呛。” 话音未落,海面上先后有五艘运兵船靠岸,两千名全副武装的镇官兵加入,而与此同时,南方斥候通报,金军步骑混编三万人已经距离此地不足五里。 韩世忠立即对苏格说道:“准备迎战!” 苏格知道接下来的阻击战必然血腥无比,举手敬礼:“是!保证不放跑一只金狗!”随后返回右面的山坡。 三万人的部队从远处涌来,无边无际,阵势相当吓人。 一千五百步,韩世忠决定利用火炮先杀一杀对方的威风:“瞄准骑兵,开炮!” 早就标定好射击诸元的十五门韩王炮开始倾泻火力,一枚枚铁球直接砸向女真骑兵。 密集的金军发现镇炮袭,立即采取疏散向前疾进的规避战术,但路障和陷坑导致骑兵施展不开,因此,付出了数百骑的代价,推进到一千步。 见金军队形混乱,韩世忠更改命令:“上开花弹,打击抱团金狗!” “嘭嘭嘭!” 一枚枚开花弹在金军队形中接连爆炸! 金军先锋官看着骑兵行进困难遭到炮火屠杀,不得不下令步卒向前方两侧山岗发起冲锋,减轻骑兵的压力。 于是三百米的战场宽度,上万名金军步卒冒死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但熟练的镇炮兵,总是将炮弹射向任何集结成团的金军士兵,每一炮下去,总有很多金军伤亡。 一千步的距离,女真士兵血流成河。 好不容易冲到一百步,山坡上开始发射连弩,两千名连弩手每一次扣动扳机,金军最前方无遮无拦的士兵,就像麦子那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金军也拿起弓弩反击,但镇大部分士兵都躲在战壕里,发射过去的绝大多数箭矢都落空了。 金军进入七十步,金军第二个万人步卒从后面冲上前去加入攻击。 韩世忠随即命令第二道防线的三千名士兵加入打击行列,五千名弩手对近一万余名女真步卒实施了全方位的压制。 这时,终于越过各种障碍的骑兵也被投入仰攻山岗,几十步的距离他们很可能突进阵地,击溃第一道防线。 这么近的距离,山坡最高处的火炮是不能发挥作用了,但炮兵们还有若干弩车,将燃油弹捆绑在标枪一般的箭支上,点燃火线再砸开机括。 瞬间,苦苦进攻的金军骑兵身旁,就爆发出大团大团的火焰。 即便如此,悍勇的女真士兵也拼命冲向镇。 “炸药包!” 三十步的距离,正是投掷炸药包的好机会。 准备就绪的投掷手纷纷引燃导火线,将三十枚炸药包投进敌军人群。 “轰轰轰~” 阵地前犹如狂风扫落叶,瞬间就清空了一小半金军,然而,很快,第二批炸药包再度落进金军人堆里。 一连串爆炸声过后,除了遍地的硝烟,只剩下哀嚎和嘶鸣。 噗! 金军那名先锋官差点吐血,这特么哪里是打仗?分明是送人头给对方屠杀! 失魂落魄的金军退了下去,不退不行,炸药包加连弩,没有人能突进三十步以内。 三万人冲锋,回来的只有一半,多层次的热兵器绞杀下,金军伤亡极为恐怖… “没有火炮,卑职做不到啊!”先锋官的内心是崩溃的,而且大把大把地淌血。 匆匆赶来的完颜宗翰顿时火了:“攻不下来,十几万人马就会被更多的敌军包围,必须杀开一条血路!” 于是第二波更庞大的冲锋开始了,然而,在热兵器面前,宗翰的怒火也不起作用。 虽然趁着夜色,金军攻破了两道防线,但是最后关头,韩世忠咬紧牙关拿出了预备队,始终坚守着两侧高地。 通过海运,韩世忠依然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漫山遍野的尸体中,金军士气迅速低落,不可避免地产生悲观的情绪。 看着不到五十丈高度的山坡,完颜宗翰接到了更坏的消息,镇第一师已经从侧面奔袭而来。 虽然手上还有五万多人,但是镇的炮火始终能给予冲锋的女真士兵最残酷的杀伤,这已经不是勇武可以解决的。 十五万大军竟然就这么败了? 完颜宗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词:穷途末路。 作为金国高层的核心,他知道一旦被合围意味着金国一半的战力灰飞烟灭。 而镇将会从容进攻上京,女真人的天下会像辽国那样崩溃。 这时候,他意识到,也许真的应该听韩企先的劝谏,归还云地和汉民,与燕京达成和平协议。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女真族的长久延续。 可是,金国高层包括自己都太信赖骑兵,也对镇的实际情况欠缺必要的了解与重视,这才导致此时完全崩坏的局面。 默然良久,他才说道:“停止进攻,就地扎营。” 篝火前得金军众将瞬间明白,智谋无双的完颜宗翰这是要认输了。 翌日,完颜宗翰在三面合围下,率领全部近八万女真官兵交出武器,向镇投降。 而韩世忠则率领第二师挥军北进,不会吹灰之力攻占盛州,而元十四则率领第一师主力迅速返回云地五州,抵挡住娄室的进攻。 得知宗翰集团被歼灭,娄室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果断脱离第一师接触,率军绕路返回上京,这家伙速度之快,连元十四都措手不及,只能一边抱憾一边接收空空如也的云州城。 至此,燕京收复全部云地九州,并对金国采取全面压制的态势。 至于东京,赵佶在连呼庆幸之余,派出蔡攸为亲善大使,送来大笔财货物资。 287章 新一代女真战神 当韩逍遥投下诱饵并秘密集结十万军队,顺利将完颜宗翰集团剿灭,燕京已经以其他势力难以企及的高度耸立在东方。 这一战彻底将所有势力的高层打醒并以此得出两个结论:新军吊打旧军队,燕京新军吊打其他势力的新军。 在接收云州并巩固金国中京和盛州的空档期,高丽新军在燕京顾问团的支持下,驱赶着李氏残余势力越过边境进入原渤海国境内。 吴乞买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加上肥胖带来的心脑血管问题,于九月底中风瘫痪,上京顿时风云变幻。 此时,完颜斜也任谙班勃极烈,完颜斡本任国论勃极烈,共同执掌金国朝政。 成功从云州抽身的娄室,因为掌握八万野战骑兵成为上京实力最强的势力,但同时也引发各方势力觊觎。 十月初,一批女真少壮派以其坐看东路军覆灭又弃守云州为由发动刺杀,在其参与议政归营途中伏击,将完颜娄室与二十名护卫一同斩杀。 这位打下大半个辽国的女真名将,最终死在自己的后辈手中。 娄室一死,女真上下都为之震骇! 尽管斜也与斡本对其也有打压之意,但大金国处于危急存亡之秋,对于能够从宋朝禁军和镇两度围剿下安然脱身的宿将,无疑是国之瑰宝。 竟然就这么死了?! 斡本顾不得与斜也的矛盾,连夜登门商讨当前事态,并提议立即与燕京和平谈判,同时必须重新树立一名军队统帅接任娄室,否则情势如火的军中各个势力很可能发生火并。 斜也斟酌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问道:“谁能接手西路军?” 斡本说出了一个令斜也以外的名字。 “现在只有派人去找兀术回来。” 斜也一愣,随之也不得不认可,作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完颜兀术不仅血脉高贵,而且武力值爆表,他接管西路军十拿九稳。 当完颜兀术听说金国接连遭遇的重大挫败,心里很清楚,即便女真拼凑出三十万军队,也不是镇的对手。 但是作为阿骨打的儿子,女真人的热血在不停地涌起,完颜兀术与已经怀孕的阿采告别。 “阿采,我要回上京……” 还有两个月就要分娩的阿采实在不想与丈夫分别,但信使拿着皇帝的金令牌,肯定是非常严重的事,她知道自己拦不住。 “去吧!可你答应俺……要活着回来!” 完颜兀术没有回答,只是用了抱了抱妻子,随即跨上战马,迎风顶雪离开了按出虎水。 在山岗上一直看着丈夫骑马奔向南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海雪原,阿采眼中涌出的泪水随即冻成了冰。 斜也见到兀术,直接让他接管西路军,否则迟了会有火并。 兀术却问道:“为何会火并?” 女真人历来彪悍崇尚武力与荣誉,阿骨打带着金军打出“满万不可敌”的称号,让多少女真子弟满怀骄傲。 但新皇帝一上台,什么都不对了? 所向无敌的女真铁骑不仅连南人都打不过,甚至损兵折将,更是连锦州、云地都丢了,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平! 听完讲述,兀术忽然问道:“是不是派韩企先去燕京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镇兵锋锐利,无论中京还是盛州,若对方全力进攻金国无人能抵抗。 “这也是为了争取时间,不得已为之……”斡本也有些惭愧。 点点头,兀术却说道:“还好,总算知道打不过了。谈判是好事,我反而担心很多人认不清现实,以为大金国依旧是天下无敌。但,谈判能拖多久?还是早做打算吧?” 斡本顺口问道:“什么打算?” 兀术掷地有声的说道:“迁都黄龙府,集中全部女真人向北迁移。” 斜也当即否决:“不可轻言迁都,否则军心民心不稳!” 斡本虽然明白兀术的心意,但上京涉及女真所有权贵的利益,让他们放弃土地奴隶是不可能的,谁敢硬来的话下场肯定比娄室惨。 他只能小声说道:“兀术,这事关系重大,需要共同商议,你先去西路军稳定局面,接下来慢慢商量。” 兀术看着斡本,良久才说道:“我这就去西路军,但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即便集中金国所有军队也打不过镇,你们是在浪费时间!” 说完,离开精美温暖的宫殿,匹马单身赶到西路军大营内,刚进营兀术便敲鼓聚将。 听到鼓声,这说明新的统兵官来了,西路军的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近百名猛安谋克一起涌入中军大帐,却见帅案后吃吃喝喝的那名女真猛人,所有人都半跪行礼。 “属下恭迎四太子!” 兀术冷冷地问道:“原本俺在虎水等着儿子出生,结果被陛下金令召来,说是娄室死了,便要俺来当你们西路军的大帅。可俺不明白,你们一共有八万人马,怎么连自家元帅也保不住?” 牛鬼蛇神面面相觑,听到兀术语气不善,终于有人勉强辩解:“事发时,俺们都不在大帅身旁……” 兀术也不看他,再问道:“杀娄室的那些人呢?” “关在监牢里等着审问……” 兀术喝了一口酒,呼出一口热气,轻飘飘地说道:“不必那么麻烦,去把人头带回来!” 众将悚然一惊,虽说女真人军政一体,但抓获的那些刺客都是有来头的,即便斜也和斡本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羁押在上京衙门的大牢里。 如果西路军闯进去私自斩杀囚犯,无异于造反,但完颜兀术作为西路军主帅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透出阵阵寒意。 最终,猛安中有个叫合剌的站起身,带着几十个手下骑着马出了大营。 不到半个时辰,合剌提着一大串首级回来交令。 “大帅,八名主犯都已斩杀!” 完颜兀术冲他招了招手,合剌不明所以地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合剌。” 完颜兀术点点头,丢给他一皮囊酒,一块牛肉,并说道:“很好!从现在开始,你是西路军第一谋克!” 合剌惊呆了,自己是猛安啊,怎么杀了刺客反而降级了? 有人看不过去了,就算你是四太子,也不能耍人玩吧? “回禀四太子,合剌此前是猛安,不是谋克!” 兀术点点头,说道:“嗯,我接管西路军的侍候,全军上下都是士兵,没有什么猛安谋克,只有完成俺的命令才能升官!不愿意的可以自己滚出去了!” 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逼了。 这是把所有人都撸干净了吗?然后一点一点挣军功? 就在众人张口结舌时,上京府衙的官差沿着血迹追查到西路军大营,要求交出杀人凶手合剌。 完颜兀术对那名官差说道:“俺是西路军统帅,刺杀娄室的八个人是俺让合剌去杀的,谁有问题让他尽管来与俺当面言语!” 官差一脸苦逼,不敢惹兀术。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兀术又说了一句:“告诉那些人,再敢乱来,他们全家都要陪葬!” 官差脸色都变白了,这特么四太子要得罪多少人啊? 而西路军的牛鬼蛇神,也第一次见识到已经涅槃重生的新一代女真战神。 288章 上京城的政变 西路军劫狱杀囚事件赤果果地藐视金国律法形同造反,随即引发金国权贵的严厉声讨。 斜也与斡本顿时焦头烂额,不得已于三日后再次召见兀术。 兀术浑然无惧,径直来到议政殿,他要看看都有谁在兴风作浪? 面对以挞懒为首的保守势力诘问,兀术坦言:“女真存亡之际,兵马乃国之根本,唯有如此方可震慑宵小?” 挞懒恼羞成怒,愤然起身问道:“今刀在汝手,我等无兵之人,岂非想杀便杀?” 斡本立即出言劝和:“断不至此!只因娄室冤死导致西路军暗流涌动,兀术此举应是迫不得已。” 讹里朵也跟着缓和气氛,对兀术说道:“虽事急从权,但也应知会一声,今后不可如此胡闹。” 兀术环顾众人,冷冷地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诸君亦当慎之!” 面对兀术的警告,所有人都明白,算来算去无非是想分西路军的兵权,这根本是一笔糊涂账,众人一时无语。 但挞懒却不甘心,再次提出兀术擅自将西路军从上到下撸个干净的事,指责其破坏猛安谋克制度,必须予以纠正,甚至提出整改全军监军系统。 虽然看起来是全军整顿,但东路军以及守备军都零碎细散不成气候,唯独西裤军自成体系,这分明是要给兀术头上戴一个紧箍咒,从而达到削弱兵权的目的。 这下引起众人热议,很多人趁机献言献策,借着应对镇威胁的名义提出各种举措,实际上和挞懒一丘之貉。 兀术不置一词却心志坚定,对于只会耍嘴皮子的高层权贵更是鄙夷到极点,到最后表态时,只是神秘地笑道:“君等自便!” 挞懒精神一振,以为兀术顶不住压力,催促执政的斜也与斡本趁热打铁派出监察官,两人本着有备无患的想法也就安排了十余名监军。 然而,监军进驻西路军后,不仅没法开展监察职责,反而被要求去协调军工作坊后勤物资,一律优先满足西路军的要求。 监军代表金国皇帝,哪里肯听一个毛头小子的,执意要求先恢复猛安谋克制度,物资分配他们更是管不着。 双方争执不下,兀术露出狰狞的牙齿,当场以军中无故喧哗为名杖毙三个最为跳脱的监军属员。 “尔等还是安心休养为好!”兀术微笑着将剩余监军软禁后,便派兵接管了军工作坊和后勤处,将所有新式装备席卷一空。 借这一连串的骚操作,兀术提拔了一批忠心追随的青壮,初步掌控了西路军八万人马。 但囚杀监军,洗劫军工后勤,不仅让上京权贵恐惧,也彻底激怒了挞懒,同时,他深深地察觉到危机。 兀术这次回来,和以往大不一样,既心狠手辣又肆无忌惮,矛头直指保守派,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完蛋。 于是,十月底,挞懒联合女真少壮派纠集数千武装突然发动政变。 挞懒原本的计划将上京权贵、宫城以及西路军和守备军高层悉数扣押,但兀术却早就侦知故而金蝉脱壳让挞懒扑了个空。 尽管最主要的目标逃脱,但挞懒已经势成骑虎,索性转头对付权贵,其中包括正在议政殿的斜也与斡本。 当十余名与兀术亲近的官员将领被砍头,,权贵们在血淋淋的屠刀下屈服了,宣布西路军为叛军,叛军首脑便是兀术,又因此任命挞懒为金军总管,授予其调动上京的宫卫、守备军以及东路军的权限。 虽然大权在握,但挞懒不傻,仅仅靠三四万宫卫守备军根本抵挡不住西路军,何况兀术已经破茧成蝶,于是一边命令守军巩固上京城防,一边从各地调集守备军勤王。 兀术早就知道挞懒的谋划,之所以实现不挑破,就是为了摄取金国最高权力,现在上京城内杀得人头滚滚,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一声令下,仅仅半天功夫西路军就包围了上京,兀术向城内发射讨逆檄文,揭露挞懒的阴谋,并声称自己是拨乱反正,限挞懒于黄昏前缴械投降,否则严惩不贷! 这檄文虽然于事无补,但兀术占据了道义,上京城内厌战情绪相当严重,很多守军偷偷溜下城墙投奔兀术。 此消彼长,黄昏一到,兀术果断攻城,三十门火炮一起开火,城头的大炮却并未还击,任凭西路军长驱直入。 挞懒见势不好,立即裹挟瘫痪的吴乞买以铁杆党羽和宫卫们据守宫城。 当挞懒以吴乞买皇帝为人质威胁兀术时,兀术直接挥手进攻。 用一个半死不活的瘫子来威胁俺?这家伙是不是失了心智? 西路军气势如虹,直接冲垮宫卫稀松的防御,闯进宫城诛杀涉及政变的青壮派,子夜时分,在一间密室内,搜寻的士兵发现绝望的挞懒自己抹了脖子,而且吴乞买身首异处。 宫廷政变一日之内被平息,但吴乞买的死不可避免地引出皇位继承问题,而现在兀术已经掌控上京,成为实际统治者,所有人都认为他会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 但兀术与斜也斡本开诚布公,声明自己无意当皇帝,三人共同推出了阿骨打嫡长孙完颜亶继承帝位,兀术依然担任西路军统帅。 在处置挞懒残余势力之后,上京形势明朗起来,政务方面斜也与斡本辅佐完颜亶,军事方面由兀术统管,而且计划在一年之内迁都黄龙府。 金国高层权力斗争的剧烈震荡平息之后,上京又开始恢复运转,但吴乞买皇帝在政变中死得稀里糊涂,成为金国最大的迷案。 尽管外界纷纷扰扰,但是兀术却心无旁骛地整顿军队,并且加强谍报系统向燕京和东京持续渗透。 另一方面,在燕京备受挫折的韩企先无功而返。 韩逍遥拒绝了和平协议以及赎买战俘:“既然女真人挑起战争,那什么时候停战得由我们说了算!” 利用海贸和韩记金融系统吸收的钱财,韩逍遥进一步扩充军备,计划在河北之地征招五万名新军,使得镇总人数达到二十万。 忧心忡忡的韩企先直言不讳,燕京的胃口和野心越来越大,东京、兴庆府、开京都瑟瑟发抖,一旦镇扩编之后,必然会对上京展开进攻。 这个判断几乎和兀术预想的如出一辙,令斜也斡本郁闷不已。 但兀术却安之若素,除了征兵练兵,同时有意识的向黄龙府转移兵力和军工。 十二月初,北国雪地冰天,三万女真精锐犹如猛虎出笼,再一次用铁与血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强大。 289章 神明的力量 不足万人的高丽李氏残余势力被十余万高丽新军驱赶到渤海境内,按照燕京顾问的建议,高丽大军驻扎边境,派出特战队定点刺杀李氏重要人物,这样可以避免与女真的口水仗。 但高丽君臣一致认定必须将李氏彻底铲除,因此趁着金军空虚悉数涌入渤海境内,除了解决李氏,也有占据土地之意。 虽然李氏深陷孤城被高丽大军团团包围,除了困兽犹斗拼死抵挡,同时积极向金军求援,在持续多日后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就在高丽军队准备最后进攻的时候,五千女真骑兵突然抄了高丽军后路,紧接着,一左一右两支金军万人队狠狠凿进高丽军阵之中,一举击破中军,再以极速狂飙的架势横扫高丽主力。 此时高丽全军崩溃仓皇后逃,但女真人卡住退路,无论高丽军队怎么挣扎都牢牢扎紧了口袋。 两天的围歼战后,除了阵亡和斩杀的三万余人,剩下八万高丽军队被迫投降,高丽辛辛苦苦大半年的军队荡然无存。 随后,女真军队扶持李氏傀儡政权反攻进入高丽境内,以骑兵快速推进的女真先锋仅仅用了五天,就扫清了高丽北部防守力量,一直冲到开京城下。 眼见大势已去,王楷与郑知常吓得魂不附体,带着家眷细软匆匆登上韩记商船到燕京避难。 高丽战事急转直下,很大程度要归于愚蠢的指挥和松散的作战意志,但王楷郑知常毫无廉耻地当面痛哭流涕,令韩逍遥越发无言以对。 四海舰队虽然纵横东北亚,但金军动作太快,一连串的穿插和突袭,打的高丽军队晕头转向,不到十天已经攻克开京,并扶持李氏为傀儡高丽王。 依据最后的消息,八万投降的高丽军队经过严格甄别后一半填补到女真军中,另外一半则跟随金军清剿高丽残余武装力量。 更恶劣的是,十余万大军中,至少有三万人是镇全副武装的,其中连弩火炮甚至热气球都被金军缴获,成了女真人的装备。 如此一来,即便韩逍遥有意干涉,靠着海军攻击开京,但没有陆军跟进意义不大。 所以,当务之急要在高丽境内获得至少一个立足点,否则即便跨海送过去四五千镇,占据地利和人数上优势的金军势必逼迫高丽人围攻,届时两败俱伤也不能改变高丽陷落的既定事实。 送走两个爱哭鬼,韩逍遥找来核心部下商议高丽事件。 元十四直言不讳:“高丽是扶不起的猪大肠,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军备!” 司马橫如则想得更深一些,思忖过后疑惑地问道:“女真突然在高丽挑起事端,莫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云鹤则提醒众人:“上京政变之后,大部分女真军队已经落入完颜兀术掌控,这很可能是他们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元十四看着萧云鹤问道,这个问题一旦确认,就表明兀术很可能在暗中策划一场针对燕京的阴谋。 萧云鹤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卷宗,说道:“完颜兀术从按出虎水回到上京接替娄室后,表示宋金迟早一战,更提出了迁都黄龙府收缩防御并积极整训军队。 同时,为了能够全力对付我们,他就不得不考虑到侧后的高丽,这次借助李氏不仅彻底解决后患,还得到了大批兵源与物资,若说不是预谋已久我是不信。” 司马橫如点点头,赞同萧云鹤的推测,接着说道:“不管如何,天寒地冻的时节,三万金军十天之内歼灭高丽二十万军队是事实。这说明他们正在快速适应新军的攻防,尤其具备低温天气作战的经验,女真迁都黄龙府不一定是示弱,反而可能是引诱我方深入北地,不可小视。” 韩逍遥权衡片刻后问道:“这么说,只能等到明年四月方可进攻?” 司马橫如点头道:“天时地利人和,暂不具备,确实不宜作战!” 想了想,韩逍遥忽然说道:“虽然大队人马行动不便,但特战队可以实战练兵!” 随后,蒋雀儿收到一份指令,特战旅以班排规模潜入金国和高丽,进行小规模袭扰战。 同时,四海舰队直接出兵占据济州岛,对高丽沿海实行严密封锁,但完颜兀术根本没兴趣与四海舰队对阵,倒是在金国与高丽大规模征兵。 据间谍传回来的消息,仅仅野战骑兵就有十五万,由高丽、辽民以及各国奴隶武装起来的步卒只会更多。而且金国的权力中心开始向黄龙府转移,摆出与燕京镇隔绝的姿态。 可以说,只要韩逍遥下令,一个团的镇就能攻下数座空虚的城池,但韩逍遥没有头脑发热,除了关注金国内军政动向,基本上处于“监工”状态。 直到有一天,韩逍遥路过清华园实验室,发现董小婉反复进行磁力实验不得要领时,才想起应该给与更明确的指引。 实验室内有暖气供应,韩逍遥将对方总结的研究资料认真看过之后,便说道:“报告做的很好!我想既然磁力是一种能量,就应该有相应的能量转化方法,单纯的吸引力应用有限,何不尝试其他方式呢?” 实际上,董小婉几个月下来已经快到极限了,能够用的方式都用了,可并没有特别惊喜的发现。 “院长,磁力似乎无处不在,但始终看不见摸不着,这个月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在韩逍遥努力回忆下,终于在董小婉的草图上增添了相应组件,又绘制了一大型铜线圈。 看着这一堆奇怪的组合,董小婉虽然惊讶不已,但隐约捕捉到一个信息:切割磁力线。 她知道磁力是有方向性的,通过转子旋转从而引发磁力被高速切割,会产生什么呢? 当所有组件都定制好,董小婉亲自组装,再通过蒸汽机带动转子,随着转速越来越快,一道蓝色且明亮的光弧瞬间闪过。 “啪!” 铜线尽头一块铁片被击落在地。 董小婉愣在当场,她从没想过,磁力竟然可以转换成闪电? 当她看向韩逍遥时,亦记起对方告诉自己的话语。 这确实是神明的力量! 290章 日久生情的董小婉 磁生电,电生磁,这后世耳熟能详的能量转换概念,却在清华园产生了轰动。 当更换不同类型转子后没有电流出现,很多学士消除疑虑,积极投入这项新的研究课题。 而那片带有焦灼痕迹的铁片,也与董小婉的实验笔记一起被存放到档案室。 面对众人的惊叹与称赞,谦虚之余的董小婉却更为迷茫。 虽然发现了转化电能的方法,但她又不是雷公电母,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找出来的“电”,到底有什么用呢? “出事了!”磁电实验室有人惊呼。 当董小婉拨开人群,发现韩平正在给昏迷中的韩文秀掐人中。 “怎么了?” 韩平的讲述让董小婉恼火不已,韩文秀居然在实验中徒手伸进围栏去接触电弧,这丫头还真是不要命啊! “不是再三提醒,实验时绝不可以接触导电设备吗?警示标语都不看的吗?” 董小婉看着指尖有明显灼烧痕迹的韩文秀,又心疼又郁闷,韩逍遥似乎早就预料到电能的危险性,故而用警戒线将设备拦住,还在上面挂了警示牌。 好一会,韩文秀才悠悠醒转过来,她看见董小婉的第一句话便说道:“师父,我摸到了电!” 这欣喜激动的语气,让董小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哭笑不得,提着对方的耳朵重重训斥,直到韩文秀答应今后一定遵守试验室的规章制度。 磁电实验室发安全事故,韩逍遥闻讯也赶了过来。 幸好发电机功率不大,但也足以给人体造成一定损害直至昏迷,正因为如此,绝大多数学士都认为,若是能够大规模使用电能作为武器,镇兵不血刃就能所向无敌。 想象一下,若将磁电转换装置装在飞空艇上,到了敌人头顶向下轰击,那和雷公电母也没什么分别吧? 许多人对于韩逍遥亲自指导董小婉进行这项实验,有了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然而,韩逍遥却知道,这种情况属于有生之年系列。 安置好韩文秀,韩逍遥对董小婉解释道:“电能虽然对人体有致命的危害,但它的未来却应该是民用的。” “民用?怎么用?”董晓婉很迷茫,如此危险的能量似乎与平民相距甚远。 在韩逍遥的记忆中,电能最初的应用有电池、电灯、电报、电话,但上帝视角的他却知道稳定可控的电能,对于工业制造领域有着脱胎换骨的作用。 事实上,火炮诞生后,作为单兵武器的火枪研制一直在进行,然而枪管的研制一直处于最原始的阶段,铸造和锻打而成的枪管弊端极大,要么太重要么炸膛,测试人员屡屡发生事故。 因此,通过机床在圆钢上钻孔就成了最佳选择,但蒸汽机的震动太大,导致机床很难精确作业,现在电能的稳定输出正好可以补上这块短板。 而精密可靠的机床,对于工业制造的提升无疑是画龙点睛的关键。 本着先易后难的自然法则,韩逍遥给董小婉展示了微型电锯“机床”。 董小婉看见了神奇的一幕,接通电源后,露出台面的圆锯飞快地转动,韩逍遥将木条顺着卡槽向锯片推去,木条就被轻松地锯开了! 她能想象到,只要有电,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十个木工……不,如果加上传动装置,一个操作工以抵得上二十个三十个木工。 这太厉害了! 原来,这才是电能的价值所在! “院长,我好像明白了!”董小婉收获满满,由衷的向韩逍遥致意。 “恭喜!”韩逍遥心情很好,停了一会接着又说道:“你知道电能还可以转换成更重要的能量吗?” 啊? 刚刚的满足顿时又被新的悬念替代,董小婉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更重要的能量。 韩逍遥提议道:“你可以试着闭眼,再想象一下闪电时的场景,什么是印象最深刻的?” 于是,董小婉的心头浮现出厚厚的云层下狂风暴雨中,一道耀眼的闪电自上而下瞬间照亮了天地。 那种明亮的光芒! 董小婉瞬间回想起首次见到的蓝色的弧光,她忍不住睁开眼睛,问道:“电能产生光亮?” 这是毫无疑问的。 韩逍遥直接指明了“电能”在通过特定的载体时可以产生光和热,当然载体会在持续的能量中逐渐损耗,因此必须找到一个种耐高温的材料,才能保证其长期使用。 作为科学狂人,董小婉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实验一旦获得成功,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将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 巨大多数自然生物都有趋光性,社会活动也遵循这个规律,最著名的莫过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就在两人靠在工作台上一边勾勒草图一边深入讨论的时候,裹着手指的韩文秀却兴冲冲地推门闯了进来。 “师父,你怎么躲在这里……啊,院长也在……” 呆了片刻,看见两人凑在一起韩文秀的眼中忽然露出“被我逮到了”的神情,故意说道:“啊,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 然后扭头就跑了出去。 董小婉的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红晕,立即稍稍拉开与韩逍遥的距离。 韩逍遥被小丫头惊呆了。 什么叫“不是时候”?你跑啥呢?还居然把门带上! 当他看向董小婉时,更奇怪了。 你脸怎么红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啥也没干么? 虽然郭药师等人一直热衷于促成董小婉进入王府,但他也听到过风声,董小婉的态度可以说誓死不嫁。 平心而论,董小婉的容颜也能算祸水级别,但与茂德尚有差距,更在仪态方面稍逊三分,至于纯真烂漫,自然也不能和沈二娘相提并论,所以,韩逍遥没有纳入后宫的想法。 鉴于其在科学研究领域的悟性,平时的接触也多以学术讨论为主,从来没有轻佻暧昧的心思,一直都是平等相待。 但韩逍遥忽略了一个事实,董小婉对他在学识方面的崇拜,已经比韩文秀对董小婉的仰慕更甚,事实上崇拜往往会产生信服和认可。 另一个方面,韩逍遥的平等相待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身份,仿佛是特别亲近的味道,不可避免地给董小婉很舒心愉悦的感觉。 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更了解,原先对韩逍遥很多负面的印象渐渐消退的无影无踪,作为风华正茂的女子,董小婉自然也会在心底渴望爱情的滋润。 成语“日久生情”就是这么来的。 原本朦胧的关系,无意间被韩文秀挑破,董小婉的心思都化成了脸上的羞涩。随着韩逍遥的无语,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更令她芳心乱蹦。 韩逍遥愣了一会,才半玩笑半解释道:“这黄毛丫头,伤还没好就又开始蹦蹦跳跳了。” 董小婉低着头“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连耳根都红了,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 韩逍遥轻笑道:“电能转化光能肯定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会很辛苦,你要合理安排时间。” “嗯!” “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嗯……嗯?”忽然醒悟过来的董小婉立即抬头否认道:“啊,我不是,我没有……” 韩逍遥冲她笑了笑,说道:“哦,没生病就好,你现在可是我们清华园的宝贝,头疼脑热的不要疏忽大意!有关于实验的事按部就班的来,需要什么支持和我说,不要心急!” 交代完了,韩逍遥便离开,毕竟机床的事还需要尽快落实。 办公室内,慢慢恢复镇定的董小婉,怅然若失。 291章 左右开弓的神枪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对于古灵精怪且叛逆的韩文秀,于是半神秘半玩笑的流言很快就传开了。 八卦新闻人人爱听爱参与,于是衍生出七八种版本越传越离谱。直到几天后,给茂德送饭途中的小薇偶然听到,于是茂德便得知了此事。 清华园有常规食堂,也有现点现烧的小灶,但茂德的午餐是小薇亲手烹制的,这一点还是从宫里传下来饮食汤药不假手于人的规矩。 作为王妃,又身为副院长,茂德在事业家庭两方面兼顾的还算不错,至少韩逍遥给了她宽松的环境。 小薇一边将食物取出,一边讲述传言:“殿下,这些人都不做正事吗?这几天都听到好几种说法了,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有……哎呀,奴婢都说不出口!” 净手之后赵福金坐下来准备享用午餐,对此事她还是心里有数的,若是丈夫有那种想法,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会有人将董小婉连夜送进听雨园。 想当初,自己和沈二娘已经名义上订婚了,丈夫都忍了将近一年没胡来,何况大白天的,在办公室内,怎么可能发生龌龊不堪的事情? “知道不是真的就好了,闲言碎语迟早会平息,就像王爷说过,新闻的生命周期最多半个月,倒是董学士会平添不少困扰,嗯……呕呕~” 就在赵福金夹了一块菜品放入口中的时候,突然发觉往常香嫩滑口的牛柳,居然变得味道古怪,禁不住恶心反胃,她忙不迭吐了出来。 小薇正在为茂德盛汤,见对方不仅呕吐而且面色难看,慌忙放下汤盏上前侍候。 “殿下,您怎么了?” 赵福金手捂着嘴,依然觉得食物气味难闻,不禁奇怪地问道:“牛柳里面加什么调料了么?” 小薇呆住了,殿下比较喜欢牛柳,她反复测试才算掌握住火候,今日还是一样操作,没多放也没少放什么,起锅的时候自己还尝过,当时没问题啊,难道菜品现在有古怪了? 皇室中通过食物下毒使坏的案例实在太多了,即便燕京也有几股势力,甚至牵涉到听雨园,还有女真一直和王爷征战,间谍刺客一波接一波,所以小薇第一时间怀疑有人会利用食物对茂德不利。 她拔下银簪子放入牛柳之中,但是没有变色,于是她闻了闻味道,没有什么不对啊?便大着胆子夹起一块准备品尝。 赵福金知道,银器能测毒主要是化学反应,但很多毒却不会和银发生作用,对方作为多年的贴身婢女,她几乎将其实为姐妹,便断然阻止:“小薇,别吃!去通知幻蝶过来。” 幻蝶接到通报,心头狂震,竟然有人谋害王妃? 立即下达戒严令,封锁清华园和宫城,自己带着内卫最擅长用毒的鉴定师快马赶到清华园。 清华园虽然受到严格保护,但平时都外松内紧一团和气。 如今突然被封闭起来,大批特勤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戒备,让所有学士都摸不着头脑,再看大人物们都向副院长办公室跑步前进,顿时发觉情况不妙。 幻蝶询问过情况,又详细调查小薇的烹制运送过程,没有丝毫头绪,但她知道茂德王妃言之凿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折腾自己。 接下来,鉴定师通过反复测试,甚至将牛柳投喂给小狗和鸡却一无所获。 最后他以身试毒,吃过牛柳后没有任何不适症状,即便如此,鉴定师也不敢大意,有的毒是急性的,有的是慢性的,他提出将食材带回去通过各种仪器详细筛查。 王妃疑遭投毒的消息一经传到韩逍遥耳中,他果断从工厂匆匆赶到清华园。 关心妻子过后,又听完来龙去脉,饱受俗套剧情毒打的韩逍遥下意识地看了看茂德的腹部,该不会是中奖了吧? 再看看四周,不是年轻女子,就是一板一眼的反谍司专家,便说道:“先回家,请大夫过来看看。” 赵福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便说道:“王爷,我好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大夫……” 韩逍遥笑道:“也许不是小事呢!”他转向幻蝶说道:“让下面不用紧张,把警戒都撤了吧。” 啊? 一边说不是小事,一边说不用紧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王爷,您这是?”赵福金更糊涂了。 韩逍遥附在妻子耳边低声说道:“你可能有了!” “有了?有什么……”赵福金话说了一半,立即意识到丈夫的意思,一股巨大的喜悦油然而生。 不会吧?难道是真的? 因为身边没有年长的侍女,怀孕生育的事情她也是一知半解,虽然听说过孕吐,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反而没想起来。 小薇茫然不解,但幻蝶却一点就透,同样欢欣鼓舞:“卑职恭喜王爷王妃!” 啊! 众人从三人的言谈举止,很快也意识到什么状况,王爷有后了! 大喜事! 于是,院长副院长离开后,如临大敌的清华园随即解除了增加的岗哨,一切回归平静。 卓大妮第一时间,带着三位资深的老医师进入听雨园,诊脉之后,答案揭晓:右王妃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沈二娘第一时间过来看望茂德,她忍不住盯着对方的肚子看了又看,趁着没人便问道:“姐姐,到底要怎么样才怀上啊?” 赵福金得意地微笑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说完低声给对方说了一通。 听完之后,沈二娘眨巴眨巴大眼睛,又奇怪地问道:“可为啥我没有怀上呢?” 赵福金故意打趣道:“你都没请大夫诊脉,怎么知道自己没怀上?” 沈二娘说道:“可我吃饭菜又不吐,肯定没有!” “傻妹子,大夫说了,有的女子会孕吐,有的不会,说是体质差异原因。趁大夫在赶紧请脉,又不费事。” 主子有了身孕,按照母凭子贵的原则,如果茂德产子,那就是妥妥的嫡长子,右王妃地位将稳如泰山。 于是小薇心情大好地怂恿道:“左王妃的体质一向很好,没准真就怀上了,我这就给您请大夫过来。” 虽然赵福金与小薇是开玩笑的心思,但沈二娘却有点紧张,赵福金反而说着一些宽慰的话安抚她。 韩逍遥听完小薇的话,也没放心上,既然沈二娘想诊脉,大夫捧着礼金还没离开,那就一起吧。 诊断出右王妃怀有身孕,三位大夫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现在举足轻重的左王妃有请,自然高高兴兴地再回到内堂。 最年长最资深的医师轻轻将三根手指搭在沈二娘手腕处,转瞬间瞪圆了眼珠,不过他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再三测试后退了下来。 这个情形吓坏了另外两位医师,这什么情况啊? 老医师按照规矩没有提前透露诊断结果,等两位医师诊断结束,才低声问道:“两位王妃可是一致?” 两位医师均露出笑容,点头道:“确实是喜脉!” 于是三人当即向沈二娘拱手道贺:“恭贺左王妃,属下诊断一致确认为喜脉!” 啊! 赵福金与小薇傻眼了。 我们随口说说的,这也能中?! “哈!”沈二娘顿时浑身轻松,一个箭步跳到前厅,扑在丈夫怀里笑着说道:“逍遥哥哥,我也有宝宝了!” 幻蝶都惊呆了。 我勒个去,同一日结婚,同时怀孕,王爷你实在是太牛了! 但她的反应很快,笑容满面地说道:“卑职恭贺王爷双喜临门!” 韩逍遥也傻了。 一炮双响,不,一箭双雕,也不对,是左右开弓同时命中红心的神枪手啊! 292章 阴错阳差的误会 镇北王府的两位女主人同时怀有身孕的消息,顿时成了燕京热议的话题,茶余饭后都是讨论哪位王妃能够率先诞下世子。 因而,董小婉的绯闻瞬间被忘到了爪哇国,然而轻松之余,她也不可避免地甚至莫名地有了一些消沉。 当然,在实验室,电能转化成光能的实验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直到有一天,赵副院长请她品茶。 当董小婉带着研究报告来到办公室时,却见到珠圆玉润和颜悦色的茂德亲自迎接,慌忙快走几步上前问候。 “王妃既有身孕,应需静养不可轻动……” “院长说正常合理的运动反而有助于生产,还说健康饮食以及良好的心情,可以避免孕期忧虑症。”笑吟吟地拉着董小婉坐下,赵福金一半炫耀一半玩笑地说道:“他呀,有时候倒是比女人家的心思还细,你说是吧?” 呃,这话可没法接。 处于避嫌之中的董小婉,最近听不得有人提到韩逍遥,而且她能品味出作为王妃的茂德此时此刻找自己,绝不单纯是品茶那么简单。 所以,董小婉决定装糊涂,便拿出报告放在茶案上,笑着说道:“副院长,电能研究目前处于探索阶段,目前一共有三个实验小组进行载体筛查……” 见对方不予回应,赵福金轻轻一笑,按了按报告卷宗,说道:“辛苦董学士,报告我会看的。不过今日不谈工作,只是请你过来品茶闲谈。” 说着给对方筛了一盏茶。 董小婉只得双手接住,说道:“谢谢王妃恩典,但有所问,小婉知无不言。” 赵福金也端起茶盏,说道:“王爷特意让人从江南虎跑山上找来的龙井茶,请!” 揭开茶盏,一股特殊的清香溢出,让人仿佛能看见春雨绵绵的江南。 轻轻地抿一口,微涩,却有一丝甘甜隐隐的沁人心脾,宛如故人的久别重逢。 这茶,不同寻常。 可真会挑茶啊,王妃真是好福气! “好茶!”董小婉由衷地赞叹。 赵福金话音一转,说道:“王爷送了两盒给我,还有一盒未开封,稍后会送到府上。” 董小婉一愣,如此绝世好茶,价值不菲,茂德却慷慨相赠,必然有大事相求。 “无功不受禄!王妃好意,小婉心领即可。” 赵福金笑道:“不不不,实在有事相求,还请小婉妹子能够为我解忧。” “王妃请说,只要小婉力所能及,无有不可。” 赵福金轻轻抚摸腹部,笑道:“说来也是难为情,我有孕在身,大夫嘱咐要静养,有些事不太方便。故此,想请小婉妹妹代替一二,不知……” 嗡! 董小婉如雷轰顶,惊得站了起来。 有些事不太方便,让自己代替对方……难道是那种事? 虽说自己仰慕韩逍遥,但对方也太直接了吧?难道说是他的意思? 慌乱之下,董小婉既羞又愧,脸色顿时赤红如血。 但是,对方是王爷和王妃,赫赫权势,几乎言出法随,自己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还有年迈的母亲,拿什么和对方抵抗? 赵福金奇怪地看着董小婉,不解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董小婉心中一片凄凉,什么岁月静好,什么平等相待,到头来还不是一言定人生死! 面对“冰冷”的现实,她低着头强忍心头的耻辱,咬着牙低声应道:“王爷王妃有命,不敢不从,只是,只是还请容许民女告知家母……” 虽然诧异,赵福金迟疑地说道:“也没有什么令不令的,不过代理副院长一职很是辛劳,确实应该与令堂大人商议……” “代理副院长?!”董小婉更是诧异,猛然抬头盯着茂德。 这个转折突如其来,令她傻了。 “是啊!”赵福金点头,接着详细解释道:“虽然王爷提倡合合理运动,但也考虑到我的体质偏弱一些,与大夫商议后定下,从现在开始只坐半日班。 考虑到清华园千头万绪,每项课题都至关重要,未免疏漏,便考虑物色一位代理副院长,接替我手上的日常工作。 王爷与我一致认定,小婉妹子博学多才,是最恰当的人选,故而今日想问问你的意思。当然,若是妹妹不愿意,也不会勉强。” 听完之后,董小婉差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呀!太丢人了! 自己这个猪脑子都在想什么呢?还把人家想那么坏,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是她强打精神,果断应声道:“这个我自然愿意为清华园分忧!” 赵福金试探地问道:“那令堂……” 董小婉赶紧打断:“没问题,家母一向不过问工作上的事。” 见对方转瞬间判若两人,略一品味,赵福金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不由得上下打量起对方。 对方样貌不差,才学也足够,尤其身份特殊,仅从燕地系的实力来考量,将她接进王府,就能够为丈夫稳定一支重要的力量。 而且,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儿子,帝姬系不能树敌太多,何妨与燕地系结盟呢? 毕竟就固宠而言,学术气息太重的董小婉,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在这种思路的启发下,赵福金将宫中斗争的脉络很快理清。 至于董小婉此前的誓死不嫁不足为虑,至少今日的误会已经说明,对方心底已经接受王爷,只是出于自尊骄傲的虚荣心故作姿态罢了。 男人女人,只要捅破那层关系,还不是服服帖帖。 略显仓促的董小婉接受代理院长一职,并带着龙井茶回去了。 赵福金的第一步,邀请左王妃沈二娘一同沐浴。 因为此前三人同浴无数回,沈二娘也没意外,但是这回不同以往,茂德关怀备至,一再提醒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直到最后才询问王爷侍寝的问题。 沈二娘虽然心有不舍,可宝宝最重要了,这也是逍遥哥哥反复叮嘱的。 “姐姐怎么想的呢?” 赵福金随口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何况王爷血气方刚,与其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如先收一房美妾进府,既能服侍夫君也能增加子嗣,你我二人也好落个安心。” 嗯,说得有道理。 沈二娘考虑片刻之后便答应了,却问道:“可有人选?” 赵福金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既然许可,我这便去张罗,等有了把握再将名录送与妹妹过目。” 嗯,这样也行。沈二娘便点头答应下来。 次日,赵福金便举办了一场“夫人茶话会”,燕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佬纷纷捧场,派出夫人赴会。 燕地大佬郭药师目前无妻,但最得宠的小妾甄氏也应邀进入听雨园。 午后茶会结束,欣喜若狂的甄氏匆匆告知郭药师,右王妃私下询问董小婉的生辰八字。 郭药师精神一振,当即带着爱妾赶往董府与董叶氏见面密谈。 “老嫂子,千载难逢啊!俺们怨军的老弟兄今后能不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在这一回了!能否劝劝婉儿?” 董叶氏也是又惊又喜,当即拍着胸脯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儿的事就这么定了!” 293章 如你所愿 就在董小婉接任清华园副园长的第二日,下班回到家中,眼见上上下下一团喜气,各种大红大绿的箱笼礼品堆满了院子,顿时觉得情势不对。 “娘,这是怎么了?” 董叶氏现在脚步轻快眉开眼笑,一边差人整理“嫁妆”,一边拉着女儿笑呵呵地说道:“听说王妃有孕在身,找你代替一二,对吧?” “嗯,她要养身体,每日坐半日班,所以我帮着代理一些事务,昨日不是向娘禀告过吗?” 董小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董叶氏有些得意地说道:“清华园里的工作要代理,那听雨园就更得要帮衬了,王妃既已开口,这回总算十拿九稳了!” 什么听雨园? 难道……董小婉哭笑不得,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于是赶紧拉着母亲低声阻止。 “娘,您误会了,王妃没和女儿说其他的,您这么张罗让人知道会闹笑话的!” 可是,郭甄氏却喜滋滋地回来报信,说是生辰八字已经送进听雨园,王妃说过两日就登门提亲。 呃! 董小婉惊在当场。 对于这个时期的人来说,生辰八字关系到一生命数,而对于未婚女子来更是意味着,除非双方都有意愿谈婚论嫁,否则轻易不会展示给男方。 作为镇北王府,以王妃名义接受董小婉的生辰八字,联姻之事不离十。 董小婉第一意识,这是误会搞错了,然而母亲和郭甄氏言之凿凿,起因肯定出自王府,可茂德王妃为何突然如此动作?难道真是韩逍遥需要新的侍妾? 于是,连晚饭也没吃,董小婉便早早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入驻新办公室的董小婉还没从迷茫中理清头绪,却见韩逍遥捧着一只大盒子找了过来。 “刚听说你代理副院长,这是玻璃厂刚刚做好的容器,正好顺便给你送过来。”韩逍遥打开箱子,取出一只上大下小的透明容器递给董小婉,看上去轻薄小巧,闪闪发光。 等他看见对方惊讶的神色,低头往自己身上身下看了一遍,又摸了摸脸,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看到对方莫名其妙,董小婉轻松下来,舒了一口气。 应该不是韩逍遥下令,很可能是王妃自作主张,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王府女眷的事两位王妃都有权力处置。 于是似笑非笑地问道:“院长,我听说两位王妃怀有身孕,因此您准备在燕京城纳一房美妾?” “胡说呢!”韩逍遥一脸懵逼,谁特么造谣?“谣言止于智者,八卦小道的无聊消息你也信?” 董小婉忽然神秘地笑着说道:“王爷,这次可不是小道消息,来源于王府内部,而且对方有名有姓。” 韩逍遥肯定不信,纳妾的事自己哪有不知道的?看董小婉表情生动,认为是说着玩笑话。 “哦,这么说的话,如果真的美若天仙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娶回家整天看着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好事。嗯,这次八卦的主角到底是谁啊?” “就是我!” 韩逍遥哈哈大笑:“还说不是八卦?也就是文秀那个小丫头大嘴巴惹的事,过几天就没人提了……” “左王妃已经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我娘已经在准备嫁妆了。” 嗯? 韩逍遥发觉对方不像是说笑,顿时吃惊道:“真的?这什么时候的事?!” 听完大致其情况,韩逍遥有些无奈。 既然自己已经融入这个时代,很多习俗观念他短时间也无法强行更改,比如女主管理后院女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董小婉身后是燕地系势力,一旦处理不慎就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再三考虑之后,韩逍遥决定听听对方的意见。 “很抱歉!此事我并不知情。别管其他的,只要你说怎么办,我保证妥善处理,绝不让你受委屈!” 原本董小婉打算讽刺与自嘲,可看到韩逍遥似乎为难的样子,不由得心软,再听见对方诚挚的的保证,心里又是一宽。 说实在的,有关她自己和韩逍遥的是是非非,已经反反复复折腾了相当长的时间,可以说即使韩逍遥无意纳娶自己,也不会有人敢登门提亲。 相识的这段期间,两人有过误会有过相知,但对方从没有恃强凌弱,所以,自己再怎么不甘心也应该感激对方的尊重。 “若我说不想嫁进王府呢?” “那就不嫁!我这就让人通知次下去。”韩逍遥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准备起身出门。 “那,若我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呢?” “那就八抬……”韩逍遥正顺着话接,可突然反应过来,嗯?什么意思?当即询问道:“这……你不说誓死不嫁吗?” “嗯,只是假设一下,莫非王爷很为难?”董小婉这回反倒坦然盯着韩逍遥的眼睛追问。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就表明要承认董小婉是妻的地位,已经有两位王妃的韩逍遥顿时有了送命题的感觉。 不过,虽然茂德惹出来的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这锅不背也得背!大概对方是像看自己的态度,那说到就要做到,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得接着。 “那就明媒正娶!” “好,那我就等着。”董小婉果断同意。 “啊?为什么?你以前不是……”韩逍遥不由得脱口而出,他有些捉摸不透女人的心思。 “我娘说了,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何况,你是王爷,将来还要当皇帝,能够进后宫当妃子怎么也算是一种荣耀,最少衣食无忧。 而且,你也知道,常胜军那些人不见我嫁给你,始终不安心,我娘也会因此絮絮叨叨,反正我实在听烦了,想清静清静。 当然,王爷自身也是文武双全,至少在我看来还没人能够比肩,而且婚后还能允许女眷出来做事,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果然是极其理智的女性,简明扼要地把原因梳理出来,使得韩逍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随后一想,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对方突然果断而主动的言行,反倒令自己不适应了。 看着韩逍遥自嘲的微笑,董小婉问道:“怎么?是因为民女身份卑微,所以王爷不愿意?” “绝无此事!”果断否定之后,韩逍遥说道:“早就听闻‘燕京之花’的美名,能够娶到你不知羡煞多少人?但是正如你所说,将来更进一步之后,只怕将来我们都会身不由己,难免会让你失望。” 董小婉没想到韩逍遥会这么说,想了想便说道:“除了生儿育女,我有实验室就够了。” 好半天,韩逍遥才缓缓说道:“如你所愿!” 294章 带着娇妻去逛街 对于婚姻,以韩逍遥的体会,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爱与责任的结合,然而现实却和他理解的相去甚远,直到刚刚答应董小婉的要求,令他心绪不平起来。 严格意义上,沈二娘与他之间更多的是关怀与感恩,当然其中也有生理上的因素,毕竟人类都是视觉动物。 至于茂德更是自己的恶趣味,从一定程度上对赵福金而言是不公平的,两人交际的最初不是她的本愿,仅仅是迫于皇权和父权罢了。 再到这次董小婉事件,更是被暗中当做筹码,又因为舆论和茂德的考量,最终两人近乎于谈判式的达成一致。 韩逍遥忽然觉得自己跳脱这个世界,看着因为自己而改变的一切,显得无比荒诞。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董小婉的兴趣已经转到“电灯泡”上,并从韩逍遥处得知真空可以隔绝“载体”的氧化,使光照时间更长。 宛如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科学狂女的好奇被点燃,捧起这盒“灯泡”要去做实验。 微笑着陪伴着鲜鲜出炉的未婚妻抵达磁电实验室,在忙碌的身影后停留片刻,韩逍遥怅然若失地离开,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回到听雨园,审阅文件,会见各部大佬,开会研讨各种重要事项,等候会见的人员像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今天的状态格外差,还是幻蝶看出韩逍遥的疲惫,及时收下各种卷宗将人全部打发了,韩逍遥才勉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藤原香子端着几碟和风点心与水果,再加一壶龙井茶汤进来侍候,她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这位近乎神明的丈夫,自从进入听雨园,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但沈二娘茂德同时怀孕后,分身乏术的小薇一时半会顾不上王爷,鉴于藤原香子心灵手巧,在沈二娘的许可下,被派来侍候起居饮食。 轻轻放下托盘,藤原香子敏锐地发现丈夫竟然微微蹙眉,这正是闹心费神的症状,于是她悄悄靠在沙发一侧,纤纤玉指替韩逍遥进行头部按摩。 不得不说,香子的手法不轻不重,令韩逍遥绷紧的神经逐渐缓和,听到丈夫的呼吸趋于平缓,香子心中一宽,越发注重力道的运用。 人在放松的状态下,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好转,韩逍遥出于礼貌地看了对方一眼并说道:“谢谢!” 香子手势一顿,随即心中狂喜,对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了! 此时的东瀛使用的也是汉字,而香子又是极为聪慧的女孩,到了燕京一年多,已经能够流利的对话与书写。 当即笑着回答:“这是臣妾的本份,不敢当王爷的谢!您不责怪臣妾自作主张就很好了。” 韩逍遥神清气爽,于是笑着说道:“你好像很怕我,莫非我平时很凶?” “不是,不凶的!”香子连忙摆手说道:“王爷很好,是臣妾做得不够好。” 韩逍遥转了转脖子,觉得恢复了精力,笑道:“做得好就是好,这没什么好谦虚的。嗯,你在燕京过得惯吗?很想念家人吧?” 香子马上说道:“过得惯,有一点点想念母亲。不过母亲告诉臣妾,燕京就是臣妾的家,王爷就是臣妾的家人,今后要将您侍奉好。” 说着她想再给韩逍遥按摩,韩逍遥却摇摇头说道:“已经好多了,今天不用了。” 香子眼睛一转,忽然跪坐在韩逍遥面前,说道:“王爷,请让臣妾给您捏捏脚,可以舒经活络缓解疲劳。” 这么一提,韩逍遥想起“病从脚底起”的谚语,觉得确实有必要“照顾照顾”自己的腿脚。 见韩逍遥点头,香子满心欢喜地替丈夫解开皮靴,再解除布袜,每日都保持清洁的韩逍遥显然不是“抠脚大汉”的类型。 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香子将双脚抱在怀里,韩逍遥顿时感知到对方那一双柔软弹性的饱满。 但香子却开始有板有眼地按摩起来,似乎未察觉丈夫不一样的眼神。 不过韩逍遥随即把目光转到托盘上,拈了一片米糕放入口中,不黏不粘,带有淡淡的桂花香味,从精致的款式和糅合汉和的制作手法上看,应该是藤原香子亲手而为。 “米糕也不错!费心了!” 香子扬起脸,手法却不停,笑道:“臣妾闲来无事,央求厨娘指点才学着做的,王爷喜欢的话,臣妾下次多准备几种口味。” 用过糕点龙井,韩逍遥便让幻蝶将卷宗送来批阅。 见到藤原香子捏脚捶腿,韩逍遥已经恢复神采,幻蝶稍微暗示王爷注意作息,又对藤原香子表示感激。 韩逍遥结束足疗之后心情很好,便说道:“嗯,香子的护理确实有效,应该奖励。说吧,想要什么?” 藤原香子谦虚过后,苦于一直住在听雨园,很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便大着胆子恳求道:“臣妾可否在车内见识一下燕京的繁华?” 逛街?血拼? 韩逍遥顿时放下卷宗,颇有感慨地看着青春活泼的藤原香子。 看着丈夫变幻不定的神情,香子担心说错话惹怒对方,忙俯首低声道:“臣妾失言,这就回听雨园……” 韩逍遥站起身,将妻子扶起,笑道:“很久没有微服出访了,正好陪你走一走。” 幻蝶马上说道:“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香子不敢置信地问道:“王爷要与臣妾一起吗?” 韩逍遥哈哈一笑,挑起对方的下巴说道:“对啊,今天吃喝玩乐一条龙,本王包了!” 香子趁势依偎在丈夫怀里,开心地说道:“多谢王爷恩典,妾身愿意每天都侍候您!” 亲昵过后,两人换上常服,在幻蝶和两名扮作随从的男特勤的护卫下,驾车离开宫城。 随着天气转暖,傍晚时分的燕京已经华灯齐放,因为没有宵禁的限制,故而各种娱乐活动相较于白天更加热闹。 与其他城市不同,由于管委会坚持利民惠民,提高雇员工人农民的收入,因此高中低收入群体都能够参与到市场消费中。 首次光明正大地行走于闹市,自幼严守礼教的藤原香子一开始还不敢太放开,但在丈夫的鼓励下,终于由好奇转到亲自尝试。 一路上,看杂耍,买零食,挑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甚至连草编工艺蚱蜢都爱不释手。 作为燕云之主,韩逍遥身家早已破了亿万,对于妻子的日常购物摆出了土豪般的“买买买”架势,甚至还主动推荐一些新奇有趣的物品。 就连一旁的幻蝶看见幸福感爆棚的香子,也不得不感叹:咱们王爷真是情圣级别的人物。 等看到两位“随从”大包小包都提满了,藤原香子才意识到自己挑选了太多物品,有些不好意思地暂缓了疯狂血拼。 而此时,酒楼食肆已经飘香四溢,逛街消耗了不少体能,饥饿感不请自来,看见妻子不由自主地关注酒楼,韩逍遥选择了街面上人最多的“京华楼”就餐。 燕京酒楼中,名气响亮的除了首屈一指的太白楼,就要数富丽堂皇的京华楼,据说东家是东京的大富商。 幻蝶很快挑选了三楼一个靠窗的包间,不仅空气流通,而且还能俯瞰流光溢彩的街景。 但是,菜还没上,麻烦倒是找上门了。 295章 捕蝉的黄雀 韩逍遥与藤原香子刚刚坐下,忽然掌柜一脸尴尬地进来告罪,说是这个包间有人订了,所以想请客人让出来。 韩逍遥没有多想,将包间让给别人也无所谓,只是自己身份不太方便显露在大庭广众,尤其到京华楼就餐的非富即贵,有可能碰见熟人引发很多周折。 “无妨,那就劳烦掌柜调换一间。” 掌柜如蒙大赦,连连拱手作揖,说二楼还有一件间,稍后会免费送一份招牌菜补偿。 他们刚要起身,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名不耐烦的锦衣汉子骂骂咧咧:“磨磨蹭蹭,没点眼力见,快滚!” 主辱臣死,距离门口子最近的那名特勤跨前一步,眨眼间便抬手锁住那汉子的咽喉,喝问:“放肆!” 但锦衣汉子并非只身前来,他身后三四名同伴见领头者被对方随从勒得只翻白眼,顿时炸了锅。 “快放手!否则要你狗命!” “敢在燕京撒野,活腻了吧?” “你们死定了!” 掌柜的急的团团转,客人非富即贵,一旦打起来,最后倒霉的八成是酒楼。 他立即给小二使个眼色,同时劝和:“各位官人,有事好好商议,切勿动手!” 并不想扩大事态的韩逍遥轻轻咳了一声,内勤随即收手。 哪成想对方一经脱离,便扯着嗓子喝令道:“将这几个统统打断手脚,那个小妮子留给俺……” 泼皮们纷纷从怀里衣袖里取出铁棒匕首等凶器,闯进包间。 藤原香子忽然扑哧一笑,就连宋国金国皇帝也要看丈夫脸色,这几个泼皮混混居然肆无忌惮,怕是活到头了。 “夫君,妾身好害怕!” 看着不嫌事大的调皮妻子,韩逍遥也笑了,故意说道:“夫人莫怕,燕京乃法治之地,自然有王法来收拾……” “哈哈哈!”泼皮们哄堂大笑,他们看韩逍遥书生意气的模样,还以为大户人家的书呆子,再看藤原香子萝莉童颜秀色可餐,顿时浑身燥热蠢蠢欲动。 随着燕京一年多来的剧烈变动,城狐社鼠渐渐在暗中壮大,尤其燕京每日巨量的资金流水,随便掌控几条街巷就能获利丰厚。 虽然燕山府曾经打压过,但在金钱的刺激下,黑恶势力总是会死灰复燃,随着燕京越来越繁华,类似这种社会毒瘤反而表现的更猖狂。 “王法?明白告诉你,爷爷就是这条街上的王法!”锦衣大汉挑起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跋扈姿态,接着对手下说道:“断一只手赏五贯,一条腿赏十贯!” 韩逍遥笑道:“那你们四个可值不少钱!” 当三名泼皮准备跨步向前攻击韩逍遥时,作为格斗精英的两名特勤得到韩逍遥暗示,不退反进欺身上前。 锦衣汉子眼睛一花,只听到噼的一声,一个耀武扬威的家伙被拍在了地板上。 卧槽,点子扎手! 张大嘴巴的锦衣汉子震撼的无以复加,这特么出手怎么能这么快? 然而,另一名特勤双拳齐出正中对方面门,将剩下两名泼皮打了个满脸桃花开,抱着脸乱滚乱嚎。 锦衣汉子这才意识到不好,对方举手投足就能伤人,再待在这里肯定要吃亏,于是转身夺门而出。 王爷要留下的人,怎么可能跑得掉。 幻蝶一甩手,茶盏盖激射而出,正中那汉子的腿弯,立时将他击的双膝跪在地上。 掌柜都惊呆了,两名健壮的随从身手了得不奇怪,但是苗条婀娜的女子也能轻易击倒泼皮,就非常罕见,这帮客人到底什么来头? 韩逍遥摆了摆手,两名特勤一手拖着一个,将四个混混直接拖到楼下,丢在门口随意踩上几脚,泼皮们顿时杀猪一般叫嚷起来。 凑的近的分明听到一连串“噼噼啪啪”骨折的声音。 我勒个去,这两个其貌不扬的煞神,下手可真狠啊! 不过很多认识泼皮的人却担心这两个惹上了了不得的麻烦,因为混混的后台是挑夫帮,因为垄断运输队的活故而崛起很快,目前在燕京城内几乎可以横着走。 打发了泼皮,韩逍遥反而兴趣大增,悠然在三楼包间点了酒菜。 掌柜的实在是很担心,处于好意劝他们赶紧离开避避风头。 “官人,实话告诉你们吧,他们是漕帮的人,在官府有门路,再不走会死人的!” 漕帮亦官亦兵亦匪,历来是黑白两道第一大帮,敢于作对者家破人亡的案例比比皆是。 虽然在燕云趋于幕后,但他们却推出了一些好勇斗狠的团体,执行代理人模式,依然牢牢掌控着相当份额的运输业。 韩逍遥看了看幻蝶,见对方微微颔首便放心了。 作为反谍司首脑,幻蝶对于燕京城内的各种势力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在必要的时候,内卫能轻易将他们连根铲除。 既然韩逍遥决定勒紧法制震慑宵小,那就等着漕帮的大佬出面来请罪吧。 “我们和官府也有路子,掌柜不必担心,只管将酒菜上来。” 看着这几个年轻的男女浑不把漕帮当回事,口气比天还大,倒让掌柜狐疑起来。 哎,不想了,反正都是惹不起的主,只能下楼忐忑地准备。 负责京华楼的混混被人踩断手脚丢到大街上,很快就惊动漕帮,于是最能打的头目带着三十多名打手浩浩荡荡闯到了京华楼。 还没等漕帮人员开口,一名特勤从酒楼内出来,脱去外套,露出黑色制服。 “反谍司办案,你们都识相一点!” 反谍司? 卧槽,踢到铁板了! 环顾周围,他留意到临街高层建筑上,街口位置,很多携带连弩的特勤,趾高气昂的漕帮头目顿时浑身冰凉。 于是带着手下自觉地双手抱头蹲在街边,大气也不敢出。 正准备看热闹的捕头捕快,互相对视一眼,魂飞魄散,刚想开溜,却见那名反谍司特勤点着两人说道:“还有你们两个,自觉点。” 完蛋了! 捕头捕快立即哭丧着脸,钻出人群和漕帮蹲在一起。 他们本就是狼狈为奸的,但是今天不知道这几个瞎了眼的鳖孙惹了哪个大人物,导致反谍司精锐守株待兔,将他们全都拿下。 漕帮燕京的堂主马上收到消息,听说涉及到反谍司大人物,嘴角不由得直抽抽。 内卫那帮变态,连宋金两国的皇宫都敢炸,漕帮在他们眼里简直蝼蚁一般。 不安全! 堂主从后门隐秘地逃走,直奔王知府府邸。 见到漕帮人员密会王安中,跟踪的反谍司女特勤黄雀摇摇头,这帮家伙真是笨死了,一个后门就能瞒过反谍司? 之所以任由那名堂主逃脱,只是借此将东京安置在燕京的暗桩清理掉一批而已。 296章 发现欧罗巴 从京华楼三层包间看下去,藤原香子直接感知到权力的威风,令掌柜畏之如虎的漕帮大队人马,却在一名特勤的喝令下乖乖抱头蹲下。 一声令下群雄俯首,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是何等的畅快! 因此,她对丈夫侍候的更加殷勤。 终于,京华楼的东家石长贵露面,亲自端菜上酒,这个时候他若是还不明白镇北王光顾就白活了。 吃了七八分,韩逍遥看了一看略显发福的石记在燕京的二管家,问道:“原来是熟人,二爷近来可好?” 石长贵肃手而立,回答道:“托王爷的福,家主还算康健。小人北来时,家主千叮万嘱,一定要回报王爷曾经的恩典,多做支持燕京的事。” 在韩记商会崛起的过程中,石记起到过锦上添花的作用,在韩逍遥被逼揭竿而起后,尽管对方联手太子赵桓鲸吞韩记资产,但无利不起早是商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何况对方还利用东宫的旗号帮着运送大批重要物资。 由此可见,石记之所以能百年不倒,在于石家任何时候都不会把事做绝。 韩逍遥笑了笑,问道:“都来了大半年,怎么不见石记的名号?” 石长贵赶紧说道:“家主吩咐,做人做事低调为好。故而小人先后带来的一千万贯都用在收购酒楼姬馆,地皮,商铺百货,车马行等,还在南郊买了座园子和五千亩地。” 或许其他人不明白,韩逍遥却是一听就懂,对方想说都是正常投资,不涉及诸如金融重工等敏感行业,较为隐晦地表明安分守己的态度。 从另一个侧面来说,石琨也知道,燕地百废待兴,一千万贯对韩逍遥来说不多,但全部将其进行纯商业投资,对于相对贫瘠的燕京来说像杠杆一样撬动亿万的效果。 这比直接送钱给韩逍遥更对他的胃口,都是明白人,也就心照不宣了。 韩逍遥点点头道:“好,只要合法经营就不要有顾虑,只管打出石记的旗号,不会有人为难你们。当然,也不必总守在燕京,胆子大一点,眼光远一点。比如,州县虽然流转不太快,但只要长线去做,聚沙成塔十倍获利是一定的,利国利民嘛!” 石长贵连连点头:“谨遵王爷提点,小人马上安排。” 此时,藤原香子已经停止吃喝专注倾听,只是不太懂方才的谈话隐藏的内涵。 但一千万贯是何等的巨款,十倍获利又是何等惊人!却被两人视若鸿毛,这又激起了她对商业投资的兴趣。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在众人围观下,韩逍遥牵着藤原香子登车离去。 在幻蝶示意下,反谍司随即大索全城,不管是漕帮还是混混泼皮都倒了大霉,一个晚上被缉捕了上百人,其中不乏江洋大盗和亡命之徒。 燕山知府府邸已经被反谍司严密监控,看着大门对面日夜经营的“汤饼摊”,从漕帮人员得知原委的王安中如坐针毡。 韩逍遥不会无缘无故掀起风浪,这一次大费周章的目的很大可能是敲打自己。 于是,派出家仆向管委会各位大佬送礼请托,但敏感时刻谁也不愿也不敢因为一个保皇派沾上麻烦。 唯独郭药师传来一句话:“一仆二主岂可久乎?” 王安中知道自己很多秘密已经被韩逍遥知道,这次摆明了就是教训自己,如果自己再做一些秘密勾当,下次可能就不是打脸了。 反复考虑之后,漕帮堂主无精打采地走出王知府的大门,向反谍司特勤“主动自首”并交出一份名单。 依据名单,燕京反谍司顺利破获三个皇城司的间谍小组,狠狠打了东京一记耳光。 春暖花开的时节,鲸吞高丽的完颜兀术虽然凑齐了四十万大军,但从东京燕京收集的情报中,他并没有头脑发热地南下雪耻,反而多批次派出文武使团交流通商,对于中京和盛州提都不提,俨然默认燕京的占领。 而收拾过皇城司后,韩逍遥于五月初接到了南洋海军基地的卷宗。 白猫率领环球舰队已经抵达昆仑奴的故乡非洲大陆,在巨舰大炮和东方精美商品的威逼利诱下,顺利地建立了数十个属地属国,“珍珠链”策略初具规模,他们此时正向着最南端的“好望角”探索。 实际上,此时的白猫已经抵达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但现在是南半球的冬天,因而环球舰队的官兵和随行人员都穿上了皮袄。 虽然不清楚王爷为何能对万里之外的|非洲以及好望角了如指掌,但白猫在舰首看着西面浩渺无垠的海洋,心中涌起无限的敬畏。 生而知之的人,谓之神明一点也不夸张! 考虑良久,白猫有了一个决定,于是召集舰长和探险队的骨干。 “王爷要求的环球航行第一阶段顺利完成,诸君都说说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除了留下珍珠链驻守人员,该返航了,毕竟一年多没见到家人,实在思乡情重。 但是负责绘制地图海图的朱俊却认为,应该沿着大路西侧继续探寻,一直到极西之地的欧罗巴。 “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岂可半途而废?”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不太好意思开口。 白猫笑了笑说道:“朱学士,大家到这里都是千辛万苦,思乡念家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舰队一分为二,继续向前探索者自愿报名不强求,愿意回家的我会注明功勋,回到燕京后管委会再论功行赏。” 有人疑惑地问道:“白统制,您不回燕京复命?” 白猫笑道:“卷宗档案回去即可,我还想见识见识真宗的欧罗巴美娇娘呢!” 哈哈哈! 有了白猫的托底,舰队当即一分为二,两艘战舰加上补给船继续前行,四艘战舰即刻返航,白猫特意修书一封督促高秉武定期更换“珍珠链”守军,甚至动员汉人尽快迁移殖民。 五月初二,环球舰队驶进大西洋,白猫也因此成为了这个时空沟通东西方的第一人。 ———— 北上的航程中,那些在近海划着独木舟的昆仑奴目瞪口呆地看着三艘庞然大物驶过,除了惊吓之余能做的只有顶礼膜拜。 随着接近赤道,气候炎热起来,终于发现海面船只增多,有很多白色人种驾驭着商船,甚至还有速度极快的海盗船,但他们都在武力下乖乖投降。 朱俊越来越兴奋,通过翻译和语言学习,他已经能够清楚的知道,传说中的欧罗巴不远了。 当环球舰队进入直布罗陀海峡,发现地中海时,西班牙皇家舰队也发现了陌生的入侵者,于是派出八艘战舰包围并勒令白猫投降。 297章 扼住地中海的咽喉 看着越逼越近的阿拉伯战船,白猫说道:“阻拦侮辱镇者,死!” ————— 虽然环球舰队一路征伐到好望角,弹药已经所剩不多,但两艘六轮战舰和一艘补给船无论是远程炮轰,还是接舷战,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八艘阿拉伯战船打的溃不成军。 由于水手的炮击水准在实战中得到大幅度提升,更因为此地的阿拉伯人根本没有见过火炮,所以大多数战船或沉入海底,或被打断桅杆浮在海面成了白猫的俘虏。 最后面一艘见情势不妙,掉头就跑躲进直布罗陀的港口,随后白猫封锁港口炮击城市,直布罗陀的守军缩在城内不敢露头。 没办法啊,对方军舰上的火炮一炸一大片,八艘战船近千名水手死的死逃的逃,直布罗陀只是一座小城,守军总共还不到两千人,早就被水手们的描绘吓坏了。 令人惊奇的是,当地西班牙人却趁乱发动起义,由内部打开城门,兴高采烈地迎接强大且正义的东方舰队。 对于送到嘴边的肉,白猫也不客气,宣布直布罗陀划定为镇北王的属地,驱逐并消灭敌对的阿拉伯人。 同时颁布简略版暂行管理制度,凡愿意接受中原王化的西班牙人可获得土地房屋,甚至官职,并永远享受镇的保护。 当西班牙人以为前门驱狼后门进虎的时候,如此利好的消息给了很多贫民重获新生的希望,因而直布罗陀总督府成为殖民地虽高权力机构,白猫成为首任总督,三百名水手也成了燕京远征军第一团。 朱俊学士对于每人给五十亩地的惠民政策并不反对,直布罗陀极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拥有这样一个坚固的桥头堡,这对于探索欧罗巴内陆的成败非常重要。 于是两人组成搭档一面派出船只向好望角基地报信,一面扼守直布罗陀海峡,将地中海视为自己的内湖。 鉴于弹药日渐减少的缘故,白猫决定在直布罗陀开设炸药厂、钢铁厂、铸炮厂、造船厂等军工产业,就地解决武器欠缺问题。 朱俊一度怀疑白猫有自立为王脱离镇北王的打算,但白猫告诉他,这一切都有韩逍遥的授权,否则,炮弹弩箭打光了之后,两艘战舰就成了花架子。 “朱学士,内卫永远效忠王爷,这点毋庸置疑!”白猫接着说道:“武器物资都好办,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百人实在太少了,只够防守直布罗陀,若是有五千人可以扫平欧罗巴了!” 朱俊知道这他说的是实情,环球舰队在好望角分开后,兵力短缺问题更加凸显。 目前西班牙与阿拉伯人打的昏天黑地,正是坐山观虎斗的好时机,于是他建议道:“先招募西班牙人应急,等国内大队人马进驻,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白猫何尝不知道,但国内的移民和驻军不在海上漂流大半年,绝对到不了地中海。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冬季的某一天,朱俊在自己绘制的地图上偶然发现,地中海与红海之间只有四五百里。 于是,很自然地他想到,若是能挖掘一条运河将两片海域打通,那直布罗陀与新燕城的航程至少缩短一半。 但问题是,这一带被阿拉伯人控制,仅仅靠着总督府的三百海军,根本无法完成挖掘运河的工程。 不过这并不妨碍朱俊收集相关信息,据归顺总督府的阿拉伯人提供的情报,说是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法老修建过运河,而那名法老叫做苏伊士,运河也因为他而命名。 朱俊很奇怪,他们在红海以及苏伊士湾并没有发现运河呀? 而那名老者告诉他,历史上苏伊士运河的填埋和挖掘反反复复好多次,不过中间有若干湖泊相连,所以实际需要挖掘的大概在三百里左右。 这个消息令朱俊和白猫大为鼓舞,既然法老王都能修成,还修过好几次,那说明完全可行,只要派出军队打下那一块土地,欧罗巴距离燕京就变得更近。 于是,阿拉伯信使携带密信穿过苏伊士湾,找到镇设在亚丁的海军基地,向燕京求援征服地中海和欧罗巴! 燕京,妇幼医院。 产房中,茂德叫的撕心裂肺,满身满脸的汗水就像落水一般,产婆和女医师一边鼓励打气一边监控着王妃的状况。 产房外,挺着大肚子的沈二娘陪着韩逍遥,听见妻子声嘶力竭,两人都皱紧了眉头。 小薇更是坐立不安,一听见主子叫唤便贴到门缝去听动静,听不见声音又开始担心。 “怎么这么久啊?这产婆医生到底会不会接生呀?可别有什么意外呀?” 卓大妮作为燕京医疗卫生的一把手,领导夫人生孩子,不仅亲自挑选医生产婆还贴身陪同,听见小薇慌不择言,知道对方心里着急,也就没接话。 韩逍遥虽然也是焦急,但是还是相信卓大妮挑选来的专业人士,便故意说道:“结婚生子都是人生大事,肯定费功夫,医生们也都很有经验,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沈二娘点点头,放下水杯安慰小薇:“听祖母说过,女人头一回生宝宝原本就很费劲,不过以后就松快得多……” 卓大妮马上给与佐证:“左王妃说的是,有的产妇片刻就能产子,但有些可能会折腾大半天,不过医生护士产婆都时刻关注着,没人出来禀报表明情况正常。” 小薇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产房,眉头紧锁。 或许是沈二娘想起身活动活动,但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刹那,突然发出惊叫,随后站定身形捂住了嘴巴。 ??? 什么情况? 韩逍遥立即跨一步扶着妻子,关心地问道:“二娘,怎么了?” 沈二娘低头看了看下身,不确定地说道:“好像羊水破了……” 韩逍遥心情更紧张,赶紧对卓大妮说道:“大妮,马上给二娘检查!” 卓大妮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这左王妃还真会赶时候! 由不得她多想,立即将沈二娘送进了产房。 产房里的医师产婆顿时分成两拨,快速给沈二娘检查。 果然,都已经开始宫缩了,看样子很快就要分娩,也难为左王妃不声不响等到羊水破了才吱声。 小薇愣住了,原本是殿下产子,结果左王妃居然也跟着进了产房,该不会后来居上吧?这要是迟了一步,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不过,她的关注力很快又被茂德精疲力竭的嘶喊声吸引过去。 闻讯而来沈三娘、董小婉等亲属也先后赶来慰问茂德,当听到沈二娘也跟进了产房,众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笑得肚疼。 结婚怀孕产子都赶到同一天,这左右王妃还真是一对好姐妹! 只是不知道,谁先产子呢? 298章 西军新一代将门 大宋西军的传奇与热血铸就了将门的辉煌,然而,当热兵器兴起时,强干弱枝的效应益发明显。 郓王赵楷先后训练了十五万新军,对于女真与党项联手入侵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反观人数众多的西军却损兵折将,朝廷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种师道文武双全,无论资历和威望都足以担任西军之首,可最终与延安战役后,被朝廷任命为枢密副使,留在了东京。 西军将门无奈之下推举种师中接替兄长担任的代言人,上任之后鉴于党项弱势,发起数次攻势,取得若干胜果,勉强算是坐稳了西军的头把交椅。 为了提升实力,种家兄弟有意在西军中编练新军,朝廷便将新军淘汰下来的刀枪弓盾等物资送了过来,至于新式装备影子都没有,又设法压缩粮饷抑制西军扩编。 尽管西军大小派系敢怒不敢言,但私底下抱怨日增,军心士气纪律都显露出颓势。 然而,西军之中有些人却能如鱼得水地开展工作。 姚家兵败延安,姚古战死,姚平仲投靠郓王进了新军,姚家军就此衰败。 在丰府麟三州闷声发大财的折家,对于种师中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我行我素,因而只能算半个西军。 但西军从来不缺乏名将种子,在年轻一辈将领中,曲端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散尽家财招揽姚家军残部中的人才,其中步军指挥使龙青便被他收入囊中。 虽然龙青的身份来历都有迹可循,但带兵打仗的作派与姚家大相径庭,故而一直被姚古限制,因而延安一战,龙青的步军营因为担任后卫逃过全军覆没的命运。但姚家死的死走的走,龙青带着三四十个弟兄落魄到无人接济,最后被曲端捡了便宜。 与姚古不同,曲端很欣赏龙青的统兵御下的手段,更对其知兵善战视若珍宝,不仅恢复了指挥使的编制,又借着攻打党项的机会将其提拔为游击偏将,但凡有重要行动一定会听取对方的建议。 曲端名义是两千五百人的编制,实际上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却苦于粮饷装备无法满编。 为了打造曲家军,曲端可谓殚精竭虑却一筹莫展,这一日又拉着龙青喝闷酒。 饮酒微醺,趁着曲端长吁短叹,龙青故意笑道:“大哥吃酒如何这般的不爽利?” 曲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多次一问?” 龙青再笑道:“钱粮些许小事,也值当大哥吃不下酒?” “小事?若是你弄来三千贯,俺便给你满编!” ————— 曲端故意激将,此时龙青部下只有三百人,按照五贯安家费的传统,大致上是许诺两人五五开。 龙青放下酒盏,问道:“此言当真?” 曲端一抹嘴巴,拍着胸口说道:“入他娘的,俺一口唾沫一根钉,但有半句假话便是小娘养得!” 不过他马上追问道:“你真有弄钱的路子?” 龙青犹豫片刻说道:“倒是有一条路子,只是需要遮人耳目。” “快说来听听!”曲端眼睛亮了。 于是龙青便低声讲了一条财路,韩记商队有一批比青盐还好的精制海盐出手,若是能接下转卖给商户,可获利一千贯,而且是长线生意今后还有得做,不过呢这属于私盐,因此要冒一定风险。 龙青最后说道:“买卖的事小弟去做,大哥不知道,只是万一上面查下来,帮着担待一二。” 话说到这里,曲端非常满意,就算查出来又如何,那支军队不搞副业?就朝廷那点粮饷当兵的早饿死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于是曲端砸锅卖铁凑了三千贯,便放手让龙青去做买卖。 只消两个月,三千贯就落入曲端腰包,西北贫瘠当兵吃饷是一条不错的活路,因此,曲端的兵力瞬间达到两千。 龙青再接再厉,悄悄置办了一间酿酒作坊,蒸酿高度白酒再贩卖给防区对面的党项将领,一举获利三千贯,所以不到四个月,曲家军的架子就搭起来。 有兵有钱,曲端想疏通关系获得个更大的编制,但龙青却建议他闷声发大财,想要扩编不一定要正式编制,可以招募负责运输后勤劳作的辅兵。 曲端反复思量之后,认为这些人虽然不占编制,但可以成为自己的私兵,只要待遇给的足,训练抓得紧,很可能比正兵还要顶用。 因此,新扩编的一千私兵绝大多数是从他老家镇戎招募而来,随着龙青生意的持续,曲端不动声色地购买武器装备加强训练。 如今,相较于四五成吃空饷的其他西军,曲家军的实力足以抗衡两三支同等编制的部队,因此曲端的底气越来越足,在中等将门中鹤立鸡群,龙青也因此深得曲端信任。 相对于龙青,惠雅最初便投身清涧城种家,从事文书事务。 随着时间一长,因为认真负责人缘不错,加上字写的漂亮,如今他已被调到种师中帐下抄录摘写,几乎绝大多数公文书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因为惠雅相貌堂堂,居然被种师中的孙女种怡看上,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已经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 但负有特殊使命的惠雅,哪敢随便答应婚事,实在避不过故而向上反映。 书坊内,面对惠雅大倒苦水,陆掌柜笑呵呵地说到:“男子汉大丈夫,娶妻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听闻种大小姐眉目端正,又不似歪瓜裂枣人憎鬼厌,娶了便又何妨?” 惠雅苦笑不已,种怡对他情之所钟,这么长时间可谓掏心掏肺,只要有空就借故到军中嘘寒问暖送衣送食,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捂热的。 而且种师中对这个孙女宠溺的不行,不仅舍不得训斥,反而眉开眼笑地看着一对小儿女卿卿我我,大帅如此,手下的人自然乐见其成。 惠雅无奈道:“我若是寻常人,娶便娶了,可既然加入内卫,怎能因儿女私情耽误任务?燕京到底怎么说?” 陆掌柜呵呵一笑,说道:“相机自处。” “嗯?什么意思?”惠雅迷糊了。 陆掌柜撇撇嘴,这还不明白? “就是字面意思啊,让你自己看着办,还想要什么?” 惠雅回到军营,正好遇见种怡探望,两人说了几句话,种怡便大哭着离去,隔日一病不起。 得知此事的种师中勃然大怒,踹开文书公舍的房门,将宝剑架在惠雅脖子上。 299章 审问“负心汉” “相公息怒!” 惠雅没料到种师中破门而入,命悬一线之际只能求饶。 种师中问道:“我只问你,种家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 “怡儿待你如何?” “痴心一片!” 种师中握紧剑柄,最后问道:“那你说了甚,让怡儿生不如死?” 自知理亏的惠雅只能如实招来:“卑职说配不上怡儿小姐,祝她早择佳婿……” 种师中左手甩过去一记耳光,怒道:“你这说的是人话?” 惠雅无言以对。 种师中看着对方,冷冷地说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思来想去,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惠雅闭上眼睛,说道:“卑职实在有负小姐,相公要杀便杀吧。” 种师中似乎早已料到,略作思索便说道:“你能写会算勤勉于事,进入军中一直谨言慎行,你的籍贯在东京,却带有真定的口音,所以,调你进帐下听用前,你猜在你家乡查到了什么?” 惠雅心底顿时一抖,睁开眼睛。 当初内卫密谍潜伏时,都重新办过东京的户籍,没想到种师中心细到这种地步。 “卑职不明白,相公说的是什么意思?” 种师中却微笑着撤了宝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在我的军帐中翻看军报文书?说吧,你在替谁做事?” 惠雅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种师中,如果说进入军帐前种家就派人就调查自己,很可能发现蛛丝马迹。 他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回忆,很多细节渐渐拼凑起来,难怪他隐约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原来是种家在盯梢。 由于单线联系的规定,唯一与自己接触的通信员就只有书坊的老陆,发现自己低估了种家的反谍手段,在涉及到同伴的生死时,惠雅终于不淡定了。 “按照规定,六个时辰之后,我可以说出一些信息。” 间谍被捕后一定时间之后招供一部分情报,是镇的惯例,故而种师中眼光一凌,脱口而出:“燕京?他们出了多少钱收买你的?” 惠雅摇摇头,说道:“没有收买,我一直都是。” 愣了好一会,种师中才点点头,叹息道:“镇北王还真是看得起种家啊!” 依据调查信息,惠雅抵达种家军时韩逍遥还没入主燕京,那么运作这件事肯定要更早,可以说韩记崛起之初就已经把目标盯在种家,还有上京密谍紫貂事件,至于东京肯定早就布局。 此子野心可见一斑! “好,我给你六个时辰!” 纠结良久之后,种师中返回中军大帐,但惠雅的公舍已经被种家亲卫严密包围。 种冽被唤到中军帐,见父亲脸色阴晴不定,问道:“爹,小儿女哭哭闹闹不碍事,切莫为此烦忧伤神……” 种师中忽然问道:“当下时局,你以为如何?” 种冽被他老子问傻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可能与女儿失恋无关,想了想便说道:“朝廷打压西军是确定无疑的,不过有伯父在东京,总能转圜一二,十年之内应不会有倾覆之虞。” 十年? 种师中不这么看,以燕京的发展态势,也许要不了五年就会天翻地覆。 “燕京那位呢?” 种冽的神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作为将门,对于各大势力的军队情况格外关注。 燕京研发的火炮和新式军备远超其他军队,而且也不知使用了什么练兵方法,即便是普通农夫训练三个月就能拉到战场上打仗,而且对上女真人还能打赢,实在匪夷所思。 据说对方正兵已经超过十五万,金军虽坐拥四十万铁骑却不敢越雷池一线,镇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而韩逍遥从来都没有掩饰过造反当皇帝的意图,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对方点头,镇挥兵南下,朝廷根本挡不住,改朝换代也就在旦夕之间。 “儿子不敢乱说,但从兵马实力来看,是迟早的事。”这时他似乎想起父亲也很清楚,应该想听的是自己的应对。 “朝廷新军即便加上西军,也未必能胜过镇,故而,俺们守住秦凤路便是仁至义尽。” 种师中明白,儿子是效仿折可求有了藩镇的心思,至于燕京与东京之争,两不相帮。 这也不能怪种冽,如今西军将士节衣缩食之下守卫疆土已经顶天了,拿子弟性命为朝廷官家冲锋陷阵,想都别想! 沉默良久,种师中说道:“告诉怡儿,惠雅是燕京的人。” 种冽一时呆在当场,惠雅怎么可能是镇的细作?但他很快意识到,没有把握父亲不会随便下定论,看来是真的,女儿一旦得知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这该死的小子,黑了良心! 忽然间,他清醒过来,方才父亲为何提到韩逍遥了,但他不太明白父亲为何要对种怡吐露实情。 ————— 万一走漏消息,内官监军可不是吃素的! 忐忑中,种冽回到自家宅院,直接进入女儿房间,将丫鬟老妈子打发到屋外,低声对躺在床上的种怡说道:“你翁翁将惠雅抓起来了。” 伤心欲绝的种怡本不想搭理任何人,但听到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忍不住转过头来问道:“翁翁要做什么?” 种冽想了想说道:“通常情况下会被处决!” 种怡呼地坐了起来,急切地央求道:“凭什么?翁翁怎能不讲道理的胡乱杀人?” 种冽苦笑道:“傻孩子!还真是痴心啊,可你根本不了解惠雅是什么人?” “他是很绝情,但婚嫁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因为这个杀了他…” “对于混入种家刺探军情的细作,其罪当诛!” 种怡呆住了,看着父亲一脸无奈,大声质疑道:“怎么可能?肯定是搞错了!” 种冽也非常疑惑,但依然说道:“按说答应与你的婚事会更方便他窃取情报,可事实上他已经供认不讳,确实是燕京的‘间谍’,而且是很高级别的那种。” 种怡瞬间回想起惠雅的点点滴滴,尤其最后回绝自己的情景,对方在冰冷的表情下,唯有眼神晦暗不明,似有难言之隐。 不行,我要去问问那个“负心汉”! 强打精神的种怡被丫鬟搀扶着带到惠雅的公舍,亲卫在种冽的示意下,破例让种怡单独进去。 惠雅抬头见到面色蜡黄神情憔悴却心急如焚的种怡,心中暗叹。 但种怡却劈头盖脸询问:“为了窃取军情,你才接近我的?” 惠雅眼光闪烁之后平静地回答:“是!” 骗子! 种怡想了想问道:“那你此前可有婚配或是婚约?” “没有。” 应该是实话,种怡心情稍稍缓一缓,问道:“那你为何拒绝与我成婚?” 惠雅叹息一声:“当兵打仗,生死难料,何必徒增烦恼呢?” “你就不能为了我不当细作吗?只要你同意,我去求翁翁放过你,嫁妆足够我们一辈子吃饱穿暖……” 惠雅想起韩逍遥曾经说过的理想社会,笑道:“吃饱穿暖谁都想,可我们要的是天下的穷苦人都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让世上每个人都能享有真正的公道正义!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种怡奇怪道:“天下那么多穷苦人,你怎可能救的过来?再说,你不怕死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惠雅淡然一笑,说道:“如果不试着去改变,穷苦人就永无出头之日,我相信,只要每个人都努力,这个腐朽的国家很快就能获得光明!” “当啷!” 一把镶嵌着玛瑙玉石的匕首丢到了惠雅的桌面上。 300章 打不过就加入 什么? 惠雅不明白种怡什么意思。 “拿着它,劫持我,逃出去!” 看着毅然帮助自己的种怡,惠雅内心被触动了。 他摇了摇头,再次拒绝对方的好意:“这么做没用,相公他不会放我走的,而且我有我的责任……” 种怡盯着惠雅,良久才问道:“你说要拯救天下的穷苦人,那我的苦你们管不管?” 惠雅面有愧色,不敢正视对方,低声说道:“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种怡忽然冷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我都不能拯救,还谈什么拯救天下人?我看韩逍遥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对于惠雅而言,韩逍遥无疑是救世主般的存在,听到种怡如此污蔑,难免情绪激动。 “不,你根本不能理解王爷的伟大,只有他才能改变天下,让所有人都……” 种怡却毫不客气打断他:“所有人?那我受的苦呢?一句‘抱歉’就打发了吗?” 惠雅再次沉默,他一直认为相对于天下而言,个人的荣辱牺牲都是小事,等到天下大治,他追求的理想就能圆满。 而他,愿意为这份圆满,付出所有的代价。 但是,种怡意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愿意用自己虚假的外壳应付对方的真心,但却一直拖到现在才逼着自己斩断情丝。 然而实际情况是,斩不断理还乱,他索性不说话了,因为他没法回答,或者说没有答案。 种怡等不到回应,便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去问韩逍遥!”说完转身离开公舍。 惠鸦伸手想阻拦,最终却没有再进一步。 种冽进入公舍,拿起女儿的匕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惠雅,说道:“还算你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走吧,相公在等你。” 军帐中,灰鸦向种师中交代了自己的情况,潜伏种家的目的是为了深入了解西军各部的实力和动向,为将来和平解决西军做好准备,至于其他的只字不提。 种冽恼火地说道:“也就是说,种家对镇而言没有秘密了?” 灰鸦坦白道:“其实,大宋各路军州的情况基本上都在内卫的掌握之中,也包括皇宫内部,不过王爷一向的主张是和平解决。” 种冽问道:“不愿意和平解决的呢?” 灰鸦没有犹豫,随即回答道:“公道人心之下,光明终将战胜黑暗,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 种师中听过之后却问道:“公道人心由谁来评判呢?你确定你们的主张就是完全正确的吗?” 灰鸦知道以种家受朝廷恩荣,基本上是愚忠的保皇派,短时间不可能会认同韩逍遥的主张,甚至会像朝廷大多数既得利益者一样,将他们视作逆臣贼子。 “庙堂之上卖官鬻爵,乡野之下卖儿卖女,这公道吗?” “我只知道,无论哪朝那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你那位王爷肯放下刀兵,一心为朝廷效命,也未尝不可以吏治清明国泰民安,也必然会青史留名!” 两种理念的碰撞要争辩的话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灰鸦知道没法谈下去了只能收尾:“王爷曾说过: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相公大可以拭目以待。” 种师中也知道灰鸦年轻气盛,镇威震八方,想要说服对方千难万难,便笑道:“行,我可以等,不过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灰鸦心平气和地说道:“相公一向处置公允,但卑职虽死无悔。” 种冽却劈头盖脸给了灰鸦一巴掌,骂道:“想死?就凭你居心不良地欺负怡儿,一死了之岂非太便宜你了?” 种师中若有所思,随后挥了挥手,亲卫随即将灰鸦带了下去。 帐中无人,种师中问道:“你怎么看?” 种冽想了想说道:“这小子是个人才,只是被燕京蒙蔽不浅,一时半会难以醒悟,所幸无甚大碍,不如将其关押。假以时日或许会令其回心转意,再则,万一将来……不至于没有退路。” 种师中点点头,说道:“暂时就这样吧,你回府找人去东京一趟,另外找个可靠的人去一趟城东书坊透露些许风声,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种冽自然心领神会,去东京肯定是通报并咨询大伯的意见,去书坊则是试探韩逍遥的态度。 然而,回到家中,种怡却捏着一封书信要父亲转交韩逍遥。 堂堂镇北王会搭理你这等小儿女的琐碎事? 极度无语的种冽最后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因为敢爱敢恨的种怡说若是父亲不办,她便亲自前往燕京当面质问,无奈之下种冽只得秘密前往书坊。 因此,通过商队的辗转通传,灰鸦被羁押的消息以及种怡的书信送到了韩逍遥手上。 此时的燕京形势微妙地有了变化,因为左右王妃产子过程中,沈二娘后发先至,诞下一名健康男婴,韩逍遥取名韩成,成为无可争议的镇北王府嫡长子。 费尽周折的右王妃赵福金产下一女,取名韩月蓉,得知当了外公的赵佶,出于对茂德的宠爱,破格赐韩月蓉为“江宁郡主”,实地实封。 刚刚办过满月酒的镇北王,因为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致使心态极好,看着种怡的来信,笑着问道:“萧部长,人家问‘万众喜,一人悲,可谓之盛世乎’,该怎么回复呢?” 萧云鹤略显尴尬,灰鸦潜伏种家军一直都有情报传回,对于掌握西军动向至关重要,可姻缘巧合之下,灰鸦与种怡互生爱慕,自己回复‘相机自处’却导致对方“兴师问罪”,他也始料未及。 “为了天下苍生,儿女私情的小事可暂时搁置,灰鸦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 韩逍遥却哈哈一笑:“我们都是凡胎,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人家说的没错,不能因为万众笑,就让一人哭!我看我们的队伍中很多人都不明白,没有他们这样一个个的普通人,哪里来的什么天下苍生?这封信很好,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萧云鹤疑惑地问道:“王爷,您这是要……” 韩逍遥拿起笔字走龙蛇,片刻之后就给种怡写好回信。 “派专人送到种怡小姐手上!”考虑片刻之后又说道:“发出通知,管委会召开扩大会议,专门讨论这封信!” 半个月后,韩逍遥的亲笔回信送到种冽府上,出乎意料的种怡看过信后惊讶不已。 信中,韩逍遥首先代表燕云管委会向她致歉,在关于“万人喜,一人悲”的问题上持否定态度。 韩逍遥指明这是多数人暴政,唯一解决的办法是“依法行事”,而对于律法的理解与执行应遵循“以大众利益为主,兼顾个人公平”的原则。 单独对种怡的处境,韩逍遥认为这是种怡和灰鸦两个人的事,但同时他们又都不是单纯独立的人,必然会与周围的其他人产生联系与影响,所以,种怡和灰鸦都应该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出决定。 最后,韩逍遥注明,灰鸦确实为镇工作,但并不妨碍他和种怡之间的情感,因为眼前的斗争只是暂时的,而斗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将来更好地享受生活。 看完信的那一刻,种怡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虽然有些语句不太理解,也不能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意,但至少她能感受到韩逍遥认真的态度,而态度说明一切。 她开始尝试着平复心情,重新审视自己和灰鸦的关系,直到第二天,她再次在关押室见到灰鸦。 “我想清楚了,不会再逼着你结婚了。” 灰鸦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如果对方能够释然,也算自己少一些罪孽。 “你能理解,我很欣慰,多谢!” 种怡笑着说道:“不过我希望恩能够和你在一起!” ? 搞什么啊?灰鸦有点心累,这大小姐是出尔反尔换着花样消遣自己吗? 然而,他却听到种怡坚定地说道:“我要加入你们,一起迎接全新的世界!” 301章 又一次宋金联盟 东京西门,禁军新军指挥部。 郓王赵楷再一次召开高级将领研讨对燕形势。 “燕京正兵十五万,各类火炮六百余门。水军三万余人,大小战舰四十余艘。另有预备役十万。其中中京盛州一线兵力五万,燕地云地各五万。河北各地都是预备役和守备兵。具体部署如下……” 齐紫烟详细介绍了镇国军的部署情况,最后提醒道:“还有一点,镇国军称之为空军部队的飞空艇对于城池攻防作战具有很强的威慑,而且目前几乎没有有效克制手段,一旦遭遇,诸位务必格外注意。” 赵楷紧锁眉头,看着地图说道:“新军、上四军、西军各部合计五十万,女真人也有四十万,如果南北夹击,镇国军应该不可能抵挡!” “小太尉”姚平仲接着说道:“殿下,可女真人一直按兵不动,再等下去就要入秋了。” 赵楷却说道:“朝廷已经派出使者正在洽谈,女真人不是笨蛋,他们会答应的。否则再等一年,镇国军就有二十五万人了,那时候再打死的人会更多。” 钟福考虑片刻后说道:“从镇国军的防御态势看,重点都压在北边,说明对于我们是轻视的,若女真人从北面发起进攻,我军在背后全力突袭,必然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赵楷和众将都深以为然,但齐紫烟却问道:“想要跨过对方战船巡防的黄河,通过预备役监控的河北,很难做到突袭燕地吧?” 钟福说道:“女真在北面发起进攻,镇国军必然会向锦州聚集兵力,若此时西军兵出云地吸引云地镇国军,那我军骑兵只需三日就能突进到燕地,那些零散的预备役守备兵根本阻挡不了。只要大军冲过去,兵临燕京城下,前线的镇国军必然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齐紫烟仍有顾虑,再一次提起镇国军的水军:“他们不仅有大批六轮战船,还有相当数量的铁甲舰,据说舰炮射程可达七八里,当初在锦州把完颜宗翰打的退避三舍。” 姚平仲自然也了解铁甲舰的威力,但是大宋水军和对方差的太远,不管沿海还是黄河长江,镇国军的战船都是横行霸道,所以他们根本也没指望水军能起什么作用。 “惹不起还躲不起?我们专打他们够不着的地方,他还能飞不成?” 这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水军在大宋军队序列中一向都是弱旅,除了贩运走私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故而成为鄙视链底端的存在。 原本,看见四海舰队和南洋舰队劈波斩浪征服海外,不仅威风凛凛还能金山银山地大赚特赚,赵楷还想仿制一批六轮战船。 但没过多久,得知一艘铁甲舰就把十五万金军打的抱头鼠窜,吃惊之余询问匠作坊是否能造铁甲舰,所有大匠无一人出声。 再随后他得知,这种铁甲舰需要蒸汽机为动力,还要高额的造价和保养费用,顿时就没有兴趣了。 征战天下,最终靠的是打下地盘,几十艘战船终究只是皮毛,不碍事。 所以,众人笑过之后,赵楷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谈妥,但作战方案的准备要尽早做起来,例如,云地佯攻怎么调集部队,何时发起进攻,都要事先做好规划。西军自成体系,虽然善战但却过时了,为了确保击破镇国军,必要时要对他们进行预演。” 姚平仲是自幼在西军长大,对此他深有体会,补充道:“殿下说到关键上了。没进新军之前一直以为西军兵强马壮,但看过新军的练兵之法,才明白虎贲军为何能够力挽狂澜取得延安战役的胜利。 每日操练和严明的军纪,的确是练军的不二法门,像西军此前的十日一操六成粮饷是不行的,应该从严要求他们,最好能派出教官和宪兵指导示范。” 赵楷点点头,笑道:“要论在场的谁最熟悉西北军情地理,非你莫属,此次督促西军攻略云地的重任就交给‘小太尉’你了!” 姚平仲心中大喜,有了郓王的授权,他就能回到西北重振姚家军,当然,按照赵楷的规矩,这一切建立在打好云地这一仗,将镇守云地的镇国军死死拖住。 “多谢殿下厚爱,卑职万死不辞!” 赵楷微笑颔首,转而对钟福说道:“尽快拟定好突击燕京的作战计划并进行实兵演练,一旦与女真人谈判有了结果,立即执行,确保万无一失!” “是,卑职领命!” 赵楷又对齐紫烟说道:“皇城司在燕京损失惨重,但军情司仍要继续渗透,不要怕花钱花时间,要确保燕地每座城里都有我们的人。” 齐紫烟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是!” 赵楷看着部下忙忙碌碌,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虽然他知道这样心急了一些,但耿南仲等太子党又开始为赵桓造势,搞什么廉住房运动照顾收入微薄的低阶官吏,美其名曰“居者有其屋”。 这是明明白白的收买人心,而父皇却公开褒奖,夸赞太子体恤臣民,无奈之下,他只有从军功上想办法扳回一城。 而此次通过海运前往开京再转道黄龙府的使者,正是御史中丞秦会之,也不知道他见没见到女真强人完颜兀术。 实际上,秦会之已经越过高丽边境进入渤海境内,正穿行在山林中前往黄龙府。 通过开京一路行来,高丽境内饿殍遍地让他不免心中微寒,女真对待异族平民竟比传闻还要酷烈三分。 但他身负皇命,容不得长吁短叹的悲春伤秋,在东京看来,管他女真如何野蛮,只要能灭了镇国军,那就是天然的好盟友。 当然,秦会之冒险渡海又辗转千余里,缔结盟约是一条,还有考察女真军队实力的任务,若是虎狼之军那就高枕无忧,若兵势颓废,那只能徐徐图之。 经过数日的颠簸跋涉,秦会之终于抵达黄龙府,按照礼仪拜见完颜亶等女真贵族之后,涉及军事议题,只能找兀术洽谈。 完颜兀术并不在城内,秦会之最后在军帐中见到了女真新战神、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 寒暄之后,秦会之开门见山,提出南北夹击燕京的策略。 完颜兀术笑道:“秦大使,女真和燕京仇深似海,肯定会与之决战,但你我心知肚明,镇国军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单凭快马强弓称雄天下的时代过去了,否则根本不用你们就能扫平燕云。” 秦会之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但贵我双方合计百万兵力,只要勠力同心,必然能够手到擒来。” 兀术哈哈一笑道:“去年贵我约定共击燕京,宗翰率十五万大军南下,结果被镇国军主力三面包围陷入绝境,如今还被关在燕京的牢狱之中。大使这次来,是觉得燕京监牢很空吗?” 秦会之被问得面红耳赤,那次联合作战,宋军被镇国军吓住了,根本连一兵一卒都没跨过黄河,导致镇国军主力放心合围宗翰部。 脸红归脸红,但事情还是要谈下去,于是便询问对方:“王爷,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我朝抱有极大的诚意,誓必剿灭燕京。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若让燕京做大将来贵我必将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完颜兀术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出兵也行,但贵方先要答应一个要求!” 302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爷请讲。”听见完颜兀术提要求,秦会之反而松了一口气。 作为金军最高统帅,完颜兀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雷霆万钧碾压镇国军,一雪前耻。 但,涅槃重生的他似乎换了个人,从回到按出虎水开始,就一直在琢磨韩逍遥的想法。 这一年多时间,他越来越想不通镇国军和燕京的变化,他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源自韩逍遥,而通过自己的接触和密谍的调查,他发现对方的言行,似乎与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 这个人就像滚雪球一样,最开始也许他只是一片雪花,从山顶向下滚落的过程中沾染上其他雪片雪粒,随着雪球不断增大变成雪崩,最终会摧毁沿途的一切。 作为从小在老林子里长大的女真汉子,完颜兀术一直认为雪崩是天灾,是神明的惩罚,人力不可能抗衡。 然而,当他看到清华园发布的关于雪崩的研究分析和模拟实验报告后,才意识到即便没有神明,当山顶积雪的厚度积累到极限时,哪怕喊一嗓子也会引发蕴含着天地之威的雪崩。 一开始,完颜兀术是不信的,但是像此类的研究报告源源不断地送到按出虎水时,出于好奇他带着阿采摆弄了一些小实验,看着验证结果与报告一般无二,他终于摆正了心态。 原来这就是“科学”,原来人可以通过科学运用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 火炮、连弩和热气球,改变了战争状态,完美地克制了女真铁骑。 更要命的是兵源,一名骑马开弓的女真战士至少需要三五年的练习,但镇国军只需要三个月就能把农夫训练成连弩手。 两次南下作战,损失二十余万女真勇士,所以,完颜兀术凑齐了四十万新式军队,主要是因为女真族几乎无兵可征。 当然,即便有那么多人,他也会改成新军,毕竟新军见效快杀伤力强,只要给异族奴隶和平民一口吃食一件衣裳,有的是人当炮灰,惠而不费的事情自然成了首选。 不过现在困扰他的是新式装备,自从丢失中京和盛州被迫迁都后,军工生产满足不了军队的需求。 完颜兀术轻轻说道:“给我们提供十万新军的军备物资。” 秦会之愣了半天,觉得头疼,新军的威力几乎全赖装备,朝廷也在尽力扩编新军,甚至连西军都没舍得给,对方居然张口就是十万? 但对方开口,不给恐怕谈不拢,于是咬着牙讨价还价,双方你来我往僵持在三万人的装备。 最后完颜兀术想出了一个办法,提出建议:“必须给五万,当然额外的两万装备,我们用五千匹战马交换。” 秦会之眼睛一亮,自从牧驼岗两万战马被韩逍遥抢走之后,宋军战马一直是个短板,如果真能有五千匹战马,这笔买卖朝廷有的赚。 他马上答应下来:“好!就按照王爷的意思,不过如何交割?” 此时燕云已经被镇国军掌控,沿海又被四海舰队严密监控,商船前往高丽若携带军用物资会被抄没,因此双方没有直接通道。 完颜兀术道:“党项人还算听话,顺利的话两个月足以完成交易,入冬时贵我即可会猎燕云。” 秦会之想了想觉得没问题,只要见到马匹就给装备,管他党项还是女真:“如此最好不过,一言为定!” 洽谈顺利的秦会之依旧渡海返回东京,赵楷得知可以获得五千匹战马,顿时喜出望外。 他知道,新军的威力在于行军速度,有了五千匹战马,一旦开战,他就能聚集两万骑兵轻装突袭,攻克燕京的把握会大得多。 “这批战马必须拿到手!先从新军中挤出装备满足女真,再扩大军工作坊,入冬前补上新军即可!”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秦会之拿着装备半遮半掩地送到秦凤路交割,若有军政大员质疑时都宣称是和党项之间的正常军事贸易。 而众人心理虽然疑惑,但军备换战马确实也是各取所需,十天半个月后也就没人持续关注。 但对于西军将领而言,这简直是资敌的行为,西军中骑兵可达到三成,对于战马不是十分渴求,可火炮火药连弩望远镜这一类的战力倍增器却是党项军队奇缺的,面对五万新军武装起来的党项人,西军将陷入极大地威胁之中。 所以一个月来,西军之首种师中不知道被各部将门喷了多少口水,折可求更是阴阳怪气地宣称:“若无新式装备,折家恐难支持小种相公讨伐党项李逆!” 虽然从种师道那里隐晦地得知,但他却不能泄密,只得说禁军换装之后,西军会优先得到新式军备。 但,这种敷衍之词却令各部更为腹诽,对于党项的监控流于形式。 而赵楷不为所动,确认战马没问题,当即移交五万人的新军装备,期待着入冬时节与女真人南北夹击镇国军。 就在宋金联军磨刀霍霍的时候,韩逍遥在总参室召集高级将领举行最严格的军议。 元十四、韩世忠、郭药师、萧干、张觉、梁红玉、郑良、张诚进入宽大的指挥中枢,不约而同地看向高高挂起的地图。 与此前不同的是,金军与宋军朝向燕云方向,新增了大量粗红的箭头,按照常识,这是对方发起进攻的标志。 难道今日王爷是想要模拟大规模军演? 不料,萧云鹤直截了当地说道:“一个月后,宋军与女真将联合对我军发起进攻,若无大的变故,对方的作战行动如地图所示。” 众人一惊,仅仅粗略看过去,南北加起来至少七八十万人马,尤其是宋军主力直插燕京的进攻线路,极为凶险。 随着萧云鹤的具体讲解,宋金联军的具体行动与作战意图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让将领们庆幸之余也不由得对萧云鹤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家伙还真是天生的间谍,居然连赵楷的作战计划都弄到手了,还特么提前了一个月!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情报怎么来的,众人立即针对性地研究起来。 有了对方的作战计划,这个仗就好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经过连续三天的研讨,三种反击预案顺利完成。 看着一个个黑眼圈的部将,韩逍遥举手敬礼,郑重地说道:“此战之后,天下一统国泰民安,就拜托诸君了!” “啪!” 众将一齐立正,恭敬地还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303章 李师师的赌局 军事部署会议结束,萧云鹤凝望地图暗中惊奇。 几乎没有人想到,宋金联合作战部署图的来源,就连萧云鹤自己也不知情。 内卫最初派出的八名高级间谍,除了紫貂他不清楚之外,其他七人都有正常联络,可负责东京的金鱼和玄武虽然已经成功潜伏,但还不可能接触到如此精确的情报。 总不可能是赵楷自己泄露的吧? 不过,从这一次韩逍遥的决策来看,是打算彻底解决女真和宋军的主力,如果真能实现这一目的,天下将不会再有任何力量阻挡镇。 不过,从兵力部署上看,韩逍遥似乎有些轻视宋军,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从宋军以往的战绩来看确实不堪,但愿宋军继续保持“优良”传统。 大战将起,萧云鹤没有想太多,不仅将内卫全都派了出去,更向所有潜伏间谍发出“最后一战”得指令。 明面上,镇没有变动任何部署,但军工厂却加足马力,即将入冬时节,四海舰队统帅梁红玉,居然率领全体舰队敲锣打鼓地在东海巡航示威。 这一切都被女真细作侦知上报。 镇没有任何动作,而装备了三艘铁甲舰的四海舰队居然到登州演习?再炮轰开京?慰问济州岛?完颜兀术不怒反喜。 实在是瞌睡了送枕头,四海舰队强大的火力和机动性原本是金军的顾虑,现在好了,至少多了两成胜算! 而大萨满杀牛宰羊献祭之后,烧龟甲问卜,得出此战之后“天下大同”的吉兆。 女真贵族和众将激动之余,纷纷跪地感谢天神庇佑。 完颜兀术站起身,面向众将拔出弯刀割面发誓:“南下,复仇,雪耻!” 众将士亦割面发誓:“南下,复仇,雪耻!” 十月初六,三十万金军倾巢而出,其中五万取盛州,五万攻打中京,十五万直插锦州,十万,五万攻打古北口。 面对女真军队大举南下,在火炮的轰击下,城防形同虚设,镇前沿部队一触即溃,除了四散奔逃就是惊慌后撤,不出三日,中京盛州落入女真之手。 如此势如破竹令金军士气振奋,很快推进到锦州城下,十五万大军再度来袭,失去四海舰队掩护的锦州必然会沦陷。 这一次,韩世忠与萧干没有据城死守,直接率领三万镇向平州退却。 再次确认镇几乎没有特别调动,为了歼灭镇有生力量,完颜兀术甚至连锦州都没进,便合兵二十万向平州追击。 即便平州有两万驻军,完颜兀术也要速战速决解决这五万镇,为彻底解决燕京打下基础。 若是平州张觉也撤退,那就再好不过,想要溃逃必然会轻装而行,那就可以沿途接受对方的重装备,彼消此涨,决战时就会有更大的胜算。 但韩世忠与萧干撤进平州之后,张觉大概也知道就算跑也跑不过女真,所以选择据城死守。 所以,二十万金军将平州团团包围,完颜兀术反而好整以暇地悠闲起来。 五万镇正好是个恰当的诱饵,如果镇来救正好围城打援,如果不来救那就长期围困。 以平州城的储备,能坚持一个月顶天了,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三成的镇,再汇同宋军夺取燕京易如反掌。 这时候,镇就像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派出燕京主力部队和常胜军、预备役合计十万大军向景州集结,准备救援平州。 得知镇主力被金军吸引,赵楷随即传令姚平仲率领十五万西军强攻云地,牵制元十四的第一师。 与此同时,在水军的掩护下,二十五万大军全线渡过黄河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向燕京疾进。 河北之地预备役守备兵根本不是对手,悉数四散与乡野之中,两万先锋骑兵如若无人之境,以每日一百二十里的速度狂飙。 南北节节胜利的战报传到东京朝堂,君臣无比欣慰,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两年多,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十月初十,赵佶借着自己生辰的“天长节”不仅大宴群臣,更公开宣布韩逍遥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很快,针对韩记商会的一系列打压举措迅速出台,所有韩记资产遭到查封,人员被羁押看管,原先跪舔韩记的官商群体肆无忌惮地借机中饱私囊。 这一次,韩记真的要倒了! 与东京的群魔乱舞不同,接到各地无数急报的燕京城,人心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像王安中之流已经预感到燕京危机越来越重,因此打发家人出城南逃。 但韩逍遥依旧安之若素,甚至抽空参加了由文艺部举办的大型露天汇演,颇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姿态。 李师师觉得格外惊奇,问道:“百万大军来袭,出城避难之人络绎不绝,王爷竟然光顾汇演,当真是好气度!” “哈哈!”韩逍遥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庸人自扰之?” 这时,幻蝶将一份情报送了过来:“王爷,宋军先锋,两万骑已经进入燕南,不出两日即可抵达城下。” 韩逍遥接过情报扫了一眼,笑道:“赵楷学乖了,中军到真定了,这次跟的倒是不慢。随他们去吧,看演出重要。”说着将情报还给幻蝶。 李师师忍不住了,燕京主力都派到景州去了,如今只有不到万人的直属警卫和预备役部队,即便能抵挡宋军先锋,但二十五万大军都围上来,神仙也救不了! “演出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还请王爷以燕云安危为重!” 李师师起身向韩逍遥劝谏。 韩逍遥笑着问道:“李部长从哪里看出我没有以燕云安危为重了?” 李世石撇撇嘴,这还用说?谁家当权者面对重兵围攻,还能悠闲自得地看戏曲表演? “不信?打个赌吧?” 李师师实在看不懂,不过好奇是女人的天性,便问道:“王爷想赌什么?” 韩逍遥说道:“譬如,七日之内全歼宋金联军如何?” “这怎么可能?王爷莫要说笑了!”李师师只当对方胡说,眉目之中更加忧愁。 韩逍遥却笑道:“你管是不是说笑,就说赌不赌吧?” 李师师想了想,把心一横说道:“赌就赌!若能令宋金联军退兵,卑职甘愿为王爷献舞!” 她之所以用退兵而不是全歼,主要还是为韩逍遥保留几分余地,只要能保住燕京,将来总有转危为安的事机会。 “一言为定,记得要编一支新的舞蹈哦!”韩逍遥微笑着离去。 304章 劝降与出战 谈笑风生地看完露天文艺表演,韩逍遥离开之后,燕京的民心稍稍安定,既然王爷都不担心,镇国军肯定能打败宋金联军! 在看过那么多神奇的事物后,在享受到数不尽的利好后,燕京居民已经自发形成了崇拜:镇北王无所不能! 两天后,朝廷两万骑兵兵临城下,而燕京四门紧闭全城戒严。 禁军先锋畏惧城防火炮并未发起进攻,反正镇国军主力已经被东边的女真人牵制,云地第一师又被西军拖住,燕京已经是孤城一座,故而放心地占据城外要点隔绝交通。 第五天,赵楷率领十五万中军缓缓抵达,从东西南三面形成包围,又是典型的围三缺一。 如此庞大的阵营漫山遍野,赫赫军容气吞如虎,但燕京依然我自岿然不动。 第六日,为了彰显朝廷“仁德”,赵楷派秦会之为钦差,进入燕京劝降。 听雨园,秦会之不仅见到了韩逍遥,更见到了茂德帝姬。 “下官见过镇北王,微臣见过茂德殿下!”秦会之没有丝毫骄横,规规矩矩行礼问候。 “会之兄,你我相识已久,不用客气!”韩逍遥待对方落座之后笑着说道:“不知此时进入燕京,有何贵干?” 秦会之看了看茂德,随即笑道:“下官此来,想劝王爷回到东京,可保一生富贵平安…….虽然不能坐镇一方,但形势逼人,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韩逍遥笑了笑,转而询问茂德:“王妃的意思呢?” 赵福金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差不多把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骂了个遍。 “钦差是吧?本王妃倒想问问,镇北王府和镇国军以及燕云之地何罪之有?需要联合外族大军压境烧杀劫掠?” 秦会之愣了一下,这古话说女生外向看来是没错了。 你赵福金是官家最宠的帝姬,不出言附和也就罢了,怎么反帮着逆臣贼子说话?难不成是被韩逍遥挟持逼迫,言不由衷? “镇北王得爵不正,镇国军不听号令形同叛逆,至于其他无法无天的事数不胜数……国家自有国家的法度,正是官家仁义,故而派微臣进城商谈一个体面的结果。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还请王爷和殿下多多体谅啊!” 赵福金瞪了秦会之一眼,斥道:“若说军中武将莽撞,怎么你们这帮文官也糊涂了?你马上出城,立即撤兵,让朝廷惩办挑起战争的肇事者并赔偿一切损失,否则神仙也救不了!” 秦会之皱起了眉,茂德帝姬似乎话里有话,但如今禁军大优的局面怎,朝廷怎么可能撤兵? “微臣也不想看到殿下委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午时前王爷还不应允,进军就会发起攻城,届时燕京必然玉石俱焚,还请王爷以百姓为念,放下执念吧!” 韩逍遥问道:“这么说,没得谈了?” 秦会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韩逍遥再看向茂德,赵福金居然也长叹一声,既然朝廷和父皇冥顽不灵,那就只能武力解决了。 她最终点了点头。 当着秦会之的面,韩逍遥召来蒋雀儿、元二郎和岳飞,看着三位年轻的将领,韩逍遥问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三人同时点头,回答:“一切就绪,请王爷吩咐!”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那就按预定的作战计划执行吧!” 敬过军礼三人随即退了下去,而秦会之突然觉得不对劲,询问道:“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韩逍遥却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会之兄不忙的话,请随我来!” 秦会之下意识地问道:“去哪里?” “不远。”韩逍遥似乎故意保密,微笑着出门坐上马车。 秦会之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对方一直到了南门楼。 两人登上门楼之际,城门随之开启,蒋雀儿率领三千名近卫秩序井然地穿过门洞跨过吊桥,随即向着禁军正面展开六百人的队列,一共五排。 随后元二郎率领两千骑兵在近卫左右布防,岳飞率领五百名炮兵在后侧构筑阵地,待军容齐整,对面的禁军也发现了守军出城,当即向赵楷禀报,与此同时数万军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赵楷听到汇报差点呛着,再次问道:“守军出城准备与我军野战?他们疯了吗?” 作为都统制,老成持重的种师道也觉得匪夷所思,只五六千人马就堂而皇之地出城?就算你有火炮,只要骑兵速度够快,顷刻之间就能冲垮,韩逍遥当真破罐子破摔? “殿下,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待微臣到阵前详细查看。” 赵楷放下茶盏,兴致盎然地说道:“一起吧,小王也想看看这个镇北王到底买什么药?” 众将簇拥着赵楷到了军阵,距离两千步的山岗,这个距离常规火炮很难精确轰击,众人纷纷举起望远镜察看。 只见燕京守军摆出哑铃型阵势,中间几近纤薄的阵线怎么看怎么别扭,韩逍遥装一直腔作势,到了最后就这水平? 忽然,种师道眉头皱了起来,他再三查看后说道:“韩逆中军士兵手中似乎不是连弩?” 而南门楼上,秦会之也惊讶于三千近卫的奇怪装备。 每名士兵手持镶嵌着一根金属管的木杆,约有一人高,腰间绑着鼓鼓囊囊的布带,身后背着一只方形背包,头上带着宽沿钢盔,身上穿着土黄色军服。 这是什么兵种?从没听说过啊? 但这支王府近卫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列阵于二十万敌军之前毫无惧色,除了各级指挥官的命令,三千人中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宛如一尊尊钢铁浇铸的铁人。 韩逍遥真是变态啊,这样的军队都能训练出来! 看着寂然无声的长长队列,秦会之莫名想到茂德对他的忠告,难道这就是韩逍遥稳如泰山的底牌? 但他再看看对面,越聚越多的禁军阵势,摇摇头,仿佛想把刚才荒谬的想法甩掉。 “哎,郓王殿下终于忍不住了!”韩逍遥指着率先发起冲锋的禁军两万先锋骑兵。 秦会之还想做最后的劝说:“王爷,下官承认您练兵有方,但用五千人抗衡二十五万大军实非明智之举,现在改弦更张还来得及……” “会之兄的好意心领,但你搞错了方向!” —————— 面对出城迎战的守军的奇怪装备,经过商议种师道建议,两万骑兵分成三路同时冲锋,争取一口气吃掉对方。 天下武功,无快不破,唯快不破! 尽管对方摆出了五十门火炮,但只要骑兵散开,火炮的杀伤力就会大幅度降低,到了两三百步的距离,火炮就会失去威力。 当然进入两百步后,就会遭到连弩的杀伤,但骑兵穿上精钢打造的盔甲可以大幅度降低杀伤力,即使折损一半骑兵明知要能歼灭这股守军,燕京城防形同虚设。 赵楷最终采纳了三面突击的战术,只要冲进燕京城,一万骑兵在所不惜! 205章 后膛 当禁军起兵开始冲锋时,岳飞指挥的后膛炮兵营率先开火,正面二十门,左右各十五门。 作为清华园顶级机密的击发性火药已经研制出半年之久,在加上反复改进的机床,韩逍遥一个多月前已经完成近卫的换装。 其中革命性的变化无疑是后膛炮和栓动步枪,只需撞针撞击底火,弹体内的烈性火药爆炸后,通过膛线将尖头弹头稳定地发射到一千五百步之外。 ————— 依据试验和实弹演习的数据,训练有素逇炮手在相同时间内,能够比韩王炮射速快一倍,不仅精准度更高,而且开花弹的杀伤威力覆盖三十步方圆。 实际上五百人的亲卫炮兵营,除了一百五十名正副炮手和装弹手,剩下三百五十人基本上都是“搬运工”,因为弹药实在太重了。 后膛炮一个基数弹药是四箱十六枚炮弹,一箱炮弹四十斤重,这次韩逍遥直接批了两个基数的弹药,弹药箱都堆成小山了。 当禁军从一千五百步之外冲锋,正好适合后膛炮的发挥,随着岳飞吹响口哨,五十名炮手猛然拉动跑栓。 “轰轰轰!”一阵密集的轰鸣声伴随着呼啸的破空之声响彻炮兵阵地。 只三四息,就看见对面骑兵阵列中,突兀地腾起一股股硝烟与明亮耀眼的火花,硝烟中很多骑兵被击中倒地。 看见四散爆裂的弹片收割人命,原本松散悠闲的禁军骑兵顿时紧张起来,很多人悄悄提高马速,毕竟只要冲到两百步之内,火炮就失去了作用,至于连弩即使射穿盔甲也不会入肉太深。 但,他们很快发现,对面射来的炮弹一枚接着一枚,简直不让人喘气,而骑兵一旦提起速度,那就只能拼命向前冲垮敌军。 山岗上,赵楷身边的众将看的目瞪口呆。 按照他们的经验,这种密集火力和杀伤力,足可以抵上一百门火炮了,可明明只有五十门,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种师道捻着胡须好半天才猜测道:“他们没有从炮口装填弹药,应该是改进了火炮,殿下,这样奇兵损伤太大了!” 赵楷就像赌徒,几轮炮击就折损一成多,确实心疼,但只要冲过去,还是能拿下的。 “步卒和炮兵前移,将对方阵地全部纳入炮兵射程!” 种师道只能按照命令执行,合计五万的步兵跟随骑兵向前冲,禁军炮兵部队合计两百门火炮也随之向前推进。 恐惧之下,禁军骑兵不再心疼马力,狂踩马刺冲向近卫军的阵地! 冲冲冲! 快快快! 一千步,五百步,三百步…… 炮弹就掠过最前面骑兵的头顶落到后面,就在他们刚刚想喘口气的功夫,忽然看见中军和左右骑兵同时端起了一根长木杆。 他们在做什么? “第一排,开火!”蒋雀儿拔出指挥刀指向蜂拥而来的骑兵。 六百名后膛枪手扣动扳机,在火药飘起的烟雾中自觉的走到最后一名战友身后,开始清退弹壳,装填子弹,等待上级的命令。 “第二排,开火!”蒋雀儿再次下令,一切就像第一排那样重复。 “第三排,开火!”“第四排开火!”“第五排…” “第一排,继续开火!”五排都射击完毕后,第一排再次位于阵列最前端。 匣式连弩的射程基本上在一百二十步以内,超过距离杀伤力会陡减,所以进入三百步后,随着炮弹落点在身后,禁军骑兵觉得这把稳了。 但他们似乎听到“炒豆子”一般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身旁的同袍或者马匹莫名其妙地摔倒,还有些人发出痛苦地惨叫。 这可是距离三百步啊,正常弩箭不可能射到这么远! 然而,他们的噩梦还没结束。 与此同时,岳飞则喝令道:“三百步,霰弹,开炮!” 装填手迅疾装入蓝头炮弹,关上炮门,拉动炮栓。 “嘭!” 每一发炮弹内装着的上百颗钢珠就像扇面一样散射出去,简直就像刮起一阵钢铁旋风,最先进入三百步的禁军骑兵,在成千上万颗高速钢珠的打击下,几乎一扫而空。 仅一次炮击,就差不多打掉五六百骑。 然而岳飞继续命令:“两百五十步,霰弹,开炮!” “嘭!” “第二排,开火!” 在蒋雀儿和岳飞此起彼伏的命令中,来势汹汹的骑兵先锋被对方的凶残吓傻了。 两百步到三百步之间的地带,已经躺满了人和马的尸体,而且无论对方火炮还是会冒烟的“枪”,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特么已经死了四五千人,根本进不了身啊! “跑吧!”在未知恐怖和死亡畏惧下,很多禁军骑兵放缓了脚步,甚至有的开始向侧后移动。 秦会之在门楼上看的张口结舌,这种有后门的火炮太过神奇,远近切换发射几乎毫无阻滞,威力可怕到爆。 而相对于火炮面积杀伤,对付零零散散的单个目标,枪兵的“五排轮射”也很恐怖,侥幸躲过火炮屠杀的骑兵一个不落地被击杀在百步线上。 当先锋骑兵终于变成大面积溃逃时,韩逍遥的近卫军却并未衔尾追杀,只是发出哄然大笑,然后收拾装备物资有序返回城内。 赵楷傻了,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抱头鼠窜的士兵。 “这,这…” 一时间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述自己内心的震惊、疑惑或者茫然。 而众将也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骑兵先锋不是无能,他们上去指挥也未必能更出色多少,可就是这么精锐的骑兵,却在对方几十门火炮和特制武器的打击下,损失了六七千人马,战损近三分之一。 种师道见兵败如山倒不可收拾,只能提出建议:“殿下,今日暂且收兵回营,等明日整兵再战。” 赵楷想不同意也不行了,于是鸣金收兵,那些准备跟进的步卒和炮兵则被败退的骑兵裹挟着退了回来。 郓王军帐中,众将分析来分析去,似乎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军情司办事不力,未能侦知燕京有如此神兵利器,以至于今日吃了大亏。 齐紫烟看了一眼赵楷,没有分辩,这是为了领导背黑锅,官场套路而已。 等负责后卫的钟福赶到,赵楷更是直言不讳,对方火炮不仅打得远打的快威力还大,就连近程火力的密度也高的吓人,简直就像个难以下嘴的刺猬! “钟将军,如今我军势成骑虎,该如何化解?” 钟福刚想开口,却见秦会之匆匆进入军帐,引起众人一阵骚动。 306章 钟部长,辛苦了! 诺大的后帐之中只有赵楷与秦会之两人,众将被“茂德殿下私信”的由头不予进入。 赵楷知道秦会之带来的肯定不是好话,否则没必要单独商谈,但他还是想掌握第一手信息。 “说吧,福金说了什么?” 秦会之叹息道:“韩逍遥允诺若明日傍晚前殿下率全军缴械投降,他可以保证不死一人,否则所有战斗中死伤的责任就要由殿下承担!” 赵楷嘿嘿冷笑:“我们四十万大军,加上女真参战的三十万,仅凭他一句话不战而降?想得美!” 秦会之再说道:“他还说,东线二十万女真已经被他包围在平州,不日即可全歼。西军军心涣散,出工不出力,第一师最精锐的第一团实际上已经奔袭真定府,截断我军退路。” “什么?!” 赵楷顿时紧张起来,立即反驳道:“本王并未接到刘仲偃的任何军情,这是他在虚言恫吓,妄图乱我军心!何况他哪来军队包围女真东路军?” 秦会之当然希望这些都是假,但韩逍遥直接讲明,宋金联合作战计划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他获知,因而提前做了预备。 对于女真采取诱敌深入直至平景地区,就是为了四海舰队联合东海舰队加上大批商船,从台湾东瀛调集兵力通过海路攻占锦州,形成关门打狗的态势。 而对于西军进攻云地,则通过潜伏在西军将门中的密谍,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绥靖策略,让元十四得以抽调第一团和骑兵纵队合计八千人奔袭真定。 这就是为何韩逍遥会和李师师打赌,七日内全歼来犯宋军的底气。 虽然内心惶恐,但赵楷还是不信,因为这太过离奇,联合作战计划几经变更,他和完颜兀术都不是笨蛋,自己这方了解所有部署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韩逍遥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 但真定不能有事,二十五万大军人吃马嚼都靠刘仲偃保障,仅仅靠着后卫镇守的粮草也只够三五天的,真定一旦失陷军心士气就得崩。 不管如何,他只能将种师道、钟福和齐紫烟请过来。 随后,齐紫烟率军情司前往真定方向查探详情,钟福必须亲自看管后勤的存粮严防死守。 两人走后,种师道的脸色极为难看,如果作战计划真的泄密,此前镇很多不合理的情况就能得到解释。 为了能全歼宋金联军,韩逍遥故意让部下示敌以弱,令进攻者产生势如破竹的错觉,直到眼下陷入僵局,再等到后路被截断,镇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松获胜。 实在是太阴险了! 不过看着赵楷茫然无措,种师道想了想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强攻燕京,殿下,我军尚有二十余万,只要攻破城防擒获韩逍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赵楷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可秦会之却摇头道:“韩逍遥研制出后膛火器,燕京城防已今非昔比。除此之外,燕京还有城防炮,据称射程可达五里,而且他们还有数量不明的飞空艇,任何形式的集团冲锋都会遭到集火。” 赵楷的心又黯淡下去,难道就没有出路了吗? 老谋深算的种师道很快再次建议:“若大军东进,配合女真人击败平景的镇呢?应该足以扭转战局!” 唉! 赵楷的眼中再次恢复光明,这个法子可以啊,平景地区集中了十五万镇,如果歼灭他们,韩逍遥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这倒是个办法!”秦会之想了想,觉得歼灭敌方有生力量才是最稳妥的自保之法。 就像抓到救命稻草,赵楷越发觉得这个方案妙不可言,决定即刻行动。 “好!那就全军东进!” 再次召集众将军议,介绍最新情况之后,赵楷一改夺取燕京的既定策略,命令全军向景州开拔,配合女真消灭十五万镇。 众将虽然惊愕,但形势逼人,打景州总好过面对换装的燕京守军,于是纷纷领命回营动员将士掉头东向。 子夜时分,齐紫烟返回,带来了真定的信使,证实镇大批人马确实进入真定,若不是刘仲偃机警提早通报,只怕赵楷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真定并无多少守军,面对镇的精锐,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后路被截断已经板上钉钉。 这更促使赵楷的决心,当即派出信使通报平州的完颜兀术,再吩咐骑兵作为先锋连夜向景州行军,为大军东进扫清屏障。 禁军的行动完全落入镇斥候的眼中,接到情报,韩逍遥反而放声大笑。 “大局已定!” 第七日,清晨,二十余万禁军陆续开拔时,负责殿后的钟福见到一位故人。 幻蝶庄重地向钟福敬了一个军礼:“钟部长,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钟福微笑着还礼:“怎么说也是拿双份薪水,不算辛苦吧?” 幻蝶扑哧一笑,嫣然道:“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俏皮?” 钟福哈哈一笑,转而说道:“此战之后,云开日出,那就开始吧!” 幻蝶点点头说道:“一切就绪,钟部长请!” 三万后卫担负着二十余万宋军后勤的重要职责,如今战局趋于明朗,韩逍遥不再给召开任何机会,启动了钟福这个身份最高的间谍。 钟福在聚将议事前,提前做好部署,将副统制周青在内的高级将领全部扣押。 周青意识到不对,妄图逃跑,但幻蝶带来的精锐早就将他视为重点“关照”的目标,三个内卫死死压住他。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种,竟敢反叛郓王,无耻?!”周青被按在地上依然破口大骂。 ———— 钟福笑了笑说道:“我是韩记的纪检部长,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为了加官进爵,你出卖亲叔杀害同伴,算不算无耻呢?” 周青被人揭了老底,气焰顿时湮灭,低下了头。 钟福看着剩下七八个副统制,随意道:“别想了,镇北王天命所归,郓王殿下已经自身难保。至于你们现在归顺可算战场起义,战后享受现有待遇。如果能立功,按照镇的规矩,晋升封赏是肯定的。当然如果不愿意也不勉强,战后诸位解甲归田,也可安享太平盛世。” 所有将领心中雪亮,此前流传作战计划被泄密,泄密者是谁一直众说纷纭,现在看来已经确定无疑,因为整个联合作战计划就是钟福制订的! 虽然郓王此时变更作战计划向景州进攻,但至少需要两三天的路程,而后勤被钟福截断,二十万禁军只怕连半天都撑不过去。 禁军必败! 负责后勤将领平日里都属于二线部队,没少受主力的气,燕云战局石破天惊的逆转下,大多数人都认真考虑当下的抉择。 钟福幻蝶也不着急,只要控制住这支禁军后卫,赵楷就跑不远,最终只能缴械投降。 不多时,有人愿意归顺镇北王,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就没了顾虑,纷纷交出兵权。 最后,幻蝶放了周青:“转告郓王殿下,镇北王与茂德殿下在燕京设宴等着他!” 307章 女真人跑了! 当日近午时,赵楷的中军开拔了三十里后临时驻扎,当所有人等待后勤送粮煮饭时,这才发觉整个后卫都没有跟上来。 莫名其妙的赵楷一面安官兵,一面派出信使到后面催促钟福,结果却意外地接到了出身丐帮的周青。 当赵楷、种师道、秦会之得知钟福是演了一出苦肉计后,三人面面相觑,泄密者居然就是制订作战计划的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实际上,比他们更憋屈的是完颜兀术,掏空女真家底拼凑的三十万大军,活生生被宋军这个猪队友拖下了水。 如果说钟福是间谍,齐紫烟必然脱不了干系,那么一切都太可怕了。 赵楷一时间不能相信。 钟福和齐紫烟自从跟了他之后,几乎不贪恋权利,不仅全盘复制韩记的所有制度,更是尽心尽力地训练新军,而且卓有成效。 哪有这样的间谍? 他们这么做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在最终决战时釜底抽薪?如果二十万大军没有饭吃,一旦士兵哗变炸营,乱军之中他们肯定会被剁成肉酱分着吃的。 现在再怎么责骂痛恨钟福都无济于事了,尽管赵楷一直没让对方掌握主力部队,但最后还是疏忽了后勤这个致命的问题,尤其在后路真定被占据,粮草物资再怎么重要都不为过。 韩逍遥数年前布局,如今牢牢地将刀锋架在了赵楷的咽喉上。 就在赵楷快要吐血时,秦会之想起茂德帝姬训斥自己的那番话,顿时悟了。 原来茂德殿下是善意的友情提示,却没想到自己这边瞎了钛合金狗眼,还怀疑右王妃故意居心不良。 小人,都是小人之心啊! 想到这里,秦会之觉得自己捞到了救命稻草。 “殿下,事到如今唯有向茂德殿下求情方能有一线生机,再怎么说她也流着天家的血脉,不会见死不救的!” ————— 赵楷愣住了,但是好像这话有道理啊! 周青不也传话说,妹子妹夫要宴请自己吗?但进入燕京后自己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他是谁啊,天潢贵胄,最有才华的皇子,文治武功比太子哥哥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但造化弄人,本该他大放异彩的时空,却遇见了流民中冒出来的韩逍遥。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的心境,若赵楷看过《三国演义》,一定很佩服罗贯中描绘周瑜的感慨。 但现实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秦会之再一次被护送到燕京城,但他这次没见到韩逍遥,仅仅被通知:“所有禁军就地缴械,指挥使以上军官到燕京城内集中入住,不遵此令者一律剿灭。” 听了这话,秦会之心底冰冷,看来韩逍遥是想吞下所有禁军,无奈之下再返回中军禀告赵楷。 赵楷急的直搓手,但此时已经到了傍晚,中午就没吃上饭的官兵又冷又饿越发不满,很多部队的军官都被士兵围了起来,甚至捆绑殴打逼要米粮。 而负责到周边搜寻粮草的部队空着手回来,说周边二三十里的村子里,连一个老百姓都找不到。 赵楷这才知道,韩逍遥为了围困他们,已经提前在这一带实行了坚壁清野,为了就是饿死禁军。 赵楷的中军大帐还有一些食物,一两百人还能对付,但二十万大军的粮食供应极为庞大,失去了后勤押运的几百车粮食,神仙也办不到。 眼看士兵们就要暴动,种师道知道情急如火,只能妥协,忧心忡忡地建议接受韩逍遥的要求。 “殿下,不能再等下去了!” 秦会之等人也回天乏术,只好捏着鼻子附和种师道的建议。 无奈之下,赵楷只能认命了。 随着命令下达,二十万进军为了吃饱肚子,纷纷放下手中武器,换来一碗热粥。 当然,经过攻城战之后,禁军普通士兵显然也意识到,不用与镇作战也就没有伤亡,大家反而都能保住性命,所以普遍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吃饱是不可能给吃饱的,燕京只有不到一万兵力,虽然钟福率领的三万后卫投降,但刚刚归附的士兵存在很大的不安定因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有心人鼓动起来。 所以,收缴武器之后,由岳飞率领预备役新兵守卫燕京城防,蒋雀儿、元二郎则凭借有利地形武力监控着赵楷的中军,而禁军指挥使以上的军官跟随着赵楷、种师道、秦会之进入燕京,接受内卫的集中监管。 耗费无数钱粮物资的联合作战计划,朝廷精锐的二十五万大军闪击燕京的神来之笔,俨然成了一场笑话。 燕云管委会官方腾出三个客栈才算收容数近千名禁军军官,没有被特殊对待且羞愧难当的赵楷没有心情吃饭。 韩逍遥把情况告知茂德时,赵福金摇了摇头,说道:“一顿不吃饿不死,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也好,你还要对付女真人,就别操心他们了,等明日我过去看看。” 韩逍遥点点头,解决了禁军主力,没有后顾之忧的镇就可以安心对付完颜兀术了。 由于禁军悉数缴械投降,规模大到无法保密,很多女真探子迅速向平州报告。 第二日,完颜兀术得到消息,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二十五万大军因为没饭吃都缴械投降,这特么是打仗还是过家家? 当他联想到锦州被占领的消息,顿时如坠冰窖,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韩逍遥挖好了坑等着埋自己啊! 不行,必须离开是非之地,可是往哪里走呢? 向北撤退夺回锦州? 不行,镇海陆空足足有两三万人,数十艘战舰的火炮,可以把自己撕成碎片。 向西进攻景州再踏平燕京? 这就更离谱了,平州五万人,景州十万人,自己即便侥幸能胜也必然元气大伤,哪还有余力打燕京? 看着地图,良久之后,完颜兀术做出一个令人意外却又是绝处逢生的决定。 整个白天,金军依旧像往常一样骚扰平州,但是一到入夜,女真主力迅速向西南转进,等到天明,韩世忠、萧干和张觉看着空荡荡的金军大营傻了眼。 特么人呢?那么多的女真人呢? 于是斥候搜寻痕迹,判明金军向滦州方向去了,不仅走得匆忙,而且入夜后就出发了。 三名大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韩世忠猜测,将近十天的围困突然离开,不符合常理,一定有蹊跷。 于是他率领五千骑兵立即向滦州追去,萧干则带着两万多军队随后跟上,避免完颜兀术杀个回马枪,韩世忠无人接应就很危险。 张觉立即派人向燕京和景州通知,驻防景州的郭药师闻讯后,也率领五千骑兵和五万步足南下堵截女真大军。 但韩世忠一直追到滦州,却得到女真匆匆过境继续南下的消息,这让他越发纳闷。 这个金国四太子到底要干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消灭二十万女真大军是韩逍遥的既定策略,总要弄个明白。 此时,郭药师的五千先锋骑兵也赶到滦州,两人简短商议之后,合兵一处接着追! 等他们接近河间府时,终于看到被女真洗劫过的城镇村寨,河间府遭到屠城,十室九空惨绝人寰。 看着老弱妇幼的尸体,韩世忠红了眼睛,骂道:“不杀光这帮畜生誓不为人!” 郭药师却拦住了他:“韩师长,咱们俩的一万骑根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现在完颜兀术显然不是盲目逃窜,在不清楚敌情的时候作为统兵官更要冷静!” 韩世忠猛然惊醒,而韩逍遥的军情通报此时也追了上来。 原来攻打燕京的禁军已经解决,但完颜兀术的嗅觉实在太灵了,所以他选择了南下,从而避开了韩逍遥精心准备的锦州围歼战。 “看架势,女真人想通过空虚的河北摆脱被包围的局面,不知道他会继续南下,还是兜一个大圈子向西进攻云地?” 郭药师却神秘地笑道:“王爷发来的命令是相机处置不是拦截,这说明他已经知道大致情况。所以我们只管跟着,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一直吊着,等王爷统筹全局即可。” 韩世忠也意识到,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他们跟在身后,一心逃跑的女真人必然不会肆无忌惮的杀戮百姓。 然而,没过多久,完颜兀术再次让他们大吃一惊。 308章 被金军包围了! 大名府北,二十万女真铺天盖地向南涌动,沿途死伤枕籍不可计数。 再向北六十里,镇国军追击部队的一万六千骑先锋,依然不紧不慢地吊着。 作为第一师第一团团长陈亮,接到韩逍遥的命令,率领六千骑兵中途加入追击完颜兀术的行列。 平心而论,陈亮的能力并不出众,老谋深算不如郭药师,勇猛果敢逊色韩世忠。 但他的优点是执行,不管上级下达什么任务都会坚决贯彻,更重要的是他是大名府系重要人物,也是韩记安保最初活下来为数不多的老资格。 所以,他见到郭药师与韩世忠,虽然两人军衔职务比陈亮高,但按照军中的规矩依然向他先敬军礼。 陈亮微笑着回礼:“俺初来乍到,很多情况,军报上没写,两位师长先说说,眼下是什么情况?” 郭药师见到陈亮来了,心里稍稍安心一点,毕竟第一团一直打硬仗恶仗,战力一直保持较高的水准。 “完颜兀术突然南下,目前意图不明,俺与良臣猜测,或许他想越过大名府向西走太原进入云地折返回去。” 陈亮嘿嘿一笑,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做梦!既然王爷下了歼灭令,他们铁定回不去了!” 作为第二师副师长的韩世忠笑着说道:“可这厮刁滑得很,人多马力也好,俺们追了五天,一直未能抓住机会。” 陈亮想了想问道:“女真劫掠成性,大名府是四京之一,他们八成会攻城,你们要是没意见那就趁机咬上去。” 郭药师有些迟疑,韩世忠却血气方刚,立即拍胸脯说道:“没说的,干他!” 陈亮把目光转向郭药师,说道:“那就这么定,俺主攻,良臣辅助,郭师长后卫?” 郭药师是觉得一万六千轻装骑兵对阵二十万女真,很容易陷进去,但二对一的局面下,他只能说道:“就按照陈团长的意思办!” 三支部队随即加快行军速度扑向大名府,而此时,大名府已经遭到金军的狂轰滥炸,看似高大的城防在热兵器的猛烈轰炸下支离破碎。 女真人随即攻进城内大肆烧杀劫掠,大名府顷刻之间变成人间地狱。 完颜兀术没有半点兴奋,顺手攻破大名府不过是为了刺激部下的劲头,毕竟这次深入宋国腹地千里转战,想要维持住士气,杀戮和财物是百试不爽的有效手段。 大名府知府等一众官员被抓获,带到完颜兀术面前。 女真人的野蛮杀戮已经让官员们瑟瑟发抖,但还算有人勉强问道:“贵我两国是盟国,将军此举无异背盟毁约……” 完颜兀术嗤地笑道:“背盟毁约?去年约定好共同出兵,结果你们一兵一卒都没动,导致俺们十五万大军被歼灭,眼下不过是收一点利息罢了。” 说完,完颜兀术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蚊虫。 一旁的士兵挨个下手,片刻就将一众官员全部砍了头。 而此时,后方的探子前来禀报,北方有一万五千的镇国军骑兵已经到了城北三十里的距离。 完颜兀术稍微好一点的心情,顿时又阴暗下来。 此前为了反杀郭药师与韩世忠,他尝试过设伏和反包抄,但追兵极其谨慎,稍有风吹草动就迅速脱离,明显是故意纠缠拖延时间的。 ———— 看来对方已经增加了五六千骑,因而胆子壮了许多,敢追进三十里的范围。 不过完颜兀术现在更不担心,大名府四通八达,金军的机动性很强,对方追了五天,与大队步军拉开至少两天的距离,完全可以吃掉这伙讨厌的孤军。 两支万人女真骑兵立即左右包抄封堵镇国军后路,同时三万骑兵等了两刻钟后从正面压上去。 五万打一万五,看你这次还能飞上天? 完颜兀术一面反击追兵,一面分兵南下,穷凶极恶的五万铁骑随即直扑黄河浮桥,向着烟云缭绕的京华之地扬起屠刀。 大名府北十五里处,刘家集,陈亮终于看见南面蜂拥而来的金军,与此同时,两侧也发现了大队女真骑兵。 一万六千镇国军轻骑落入完颜兀术的包围! 郭药师忧心忡忡,韩世忠跃跃欲试。 “让他们围,进集!”没有重装备的情况下,陈亮决定凭据眼前的小镇抵抗。 郭药师长舒一口气,陈亮总算知道轻重没有贸然浪战。 进入刘家集,一片狼藉,金军一路横扫过去,这个小镇同样遭到浩劫。 不过由于女真人惦记着大名府,各个角落里经过镇国军的搜查,找到了幸免于难的二十多个男女老幼。 看着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陈亮一边让部下加固防御,一边帮着收敛遇难的镇民尸身,更让伙夫烧煮米粥给他们充饥。 一名十来岁的少年得知他们是镇国军,跪在陈亮面前要求加入镇国军,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陈亮骂了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好好站起来说话!” 等少年站起来,陈亮告诉他:“镇国军有规矩,不满十六岁不予参军!你年龄不到,过几年再说……” 少年难掩失望之色,不过想了想他又摘下脖子上的银项圈递给陈亮:“军爷,这是银的,就高抬贵手让俺从军吧!” 陈亮接过银项圈,笑了笑说道:“娃娃,军中不许受贿,你这是要让俺犯错误啊?再说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念物,俺若是收下了只怕天打雷劈!” 随后他重新替少年戴上,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前几日俺的马倌战死了,你暂时给俺做一个小马倌,每月给你一贯工钱,如何?” 少年下意识地问道:“马倌能杀金狗吗?” 陈亮说道:“等俺们当兵的都战死了,你自己决定!” 少年想了想还没决定时,观察哨已经发出示警。 “东南向,避箭!” 陈亮一把拉着少年一手顶着盾牌,紧紧贴着墙根。 数千支弩箭落入镇中,一些避防不及的士兵中箭倒地,救护员随即冒着箭雨将他们拖到安全地带抢救。 随着一波又一波箭雨打击,金军几乎环绕着刘家集抛射弩箭,这样除了躲进坚固的砖瓦房屋内,其他位置很难保证安全。 就在第六轮箭雨落下后,陈亮韩世忠以及郭药师几乎同时下达反击的命令。 “放!” 一万六千名镇国军将士同时抬起了连弩,瞄准镇外七八十步的女真骑兵。 “嘭嘭嘭~” 乌云一般的箭雨自镇中腾空而起,飞向四面八方。 309章 兵者诡道 镇制式连弩的弹簧钢相较于东京和上京的更强劲,因此射程可达一百二十步,破甲性能也更为出色。 第一轮反击过后,数千人的伤亡让女真人红了眼睛,一名猛安率领两千名部下直接突入刘家集,这让其他金军无可奈何地停止射箭。 “找死!”陈亮冷冷地下达巷战命令。 巷战对于镇并不新鲜,自从特战旅摸索出各种战术与训练要点后,负责攻坚的主力部队也逐渐将巷战纳入常规训练。 首先,兵器的不同,除了连弩,还有单兵投掷炸弹——掌心雷。 面对疯狂涌入的人潮,渴望已久的镇士兵瞬间从四面八方投掷出掌心雷。 每一颗掌心雷的有效杀伤半径为五步,女真如此密集冲锋,十余枚掌心雷完美地在人群中爆炸,几乎清空了半条街。 在训练有素的镇面前,爆炸声、烟火升腾以及残破的血肉肢体四散飞溅,闯进刘家集的两千名女真士兵,还没见到隐蔽在障碍屋后面的敌人就被逐一消灭。 将近五千人的伤亡,令金军将领虽然愤怒但也感到棘手,为了把镇逼出刘家集,放火烧镇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当火箭漫天飞来时,镇的反击更为猛烈,一只箭匣六枝弩箭,一万五千余人,只要进入百步之内的女真弓手,十之会遭到射杀。 双方你来我往一番对射,女真固然又损失了千余人,但刘家集内的火势却不可避免地大了起来。 一万六千人聚集在小镇上,原本就很拥挤,火情肆虐之下,很多地区根本待不了人,按照这么打下去,很难顶上两天时间。 陈亮决定主动出击,让韩世忠部从旁辅助,郭药师部防守集镇顺便灭火。 “东北面那伙金狗似乎地势比较高,人也不多,就拿他开刀!西北那拨金狗良臣替俺挡住一刻钟,咋样?” 韩世忠看了看,两侧兜底的女真人损失了近两成,而且急行军又激战了半天,正是疲乏的时候,自己带来的五千人扛一刻钟还是没问题的。 “保证抗住两刻钟!” 陈亮与韩世忠商定好出击线路和配合协作,便各自拉着部队运动到东北角,陈亮一声令下,三千名部下翻身上马杀出刘家集,直奔右侧金军,同时两千余人则配合着主攻部队,向南方金军做出积极防御的姿态。 就在陈亮出击后,期待已久的女真部队终于等到机会,纷纷向东北角增援,一场混战拉开帷幕。 但陈亮和韩世忠似乎也没有打破包围圈的想法,利用连弩和掌心雷冲击了一刻钟后,就在金军助力包围前,两支部队迅速缩回了刘家集。 镇快出快进,让正面进攻的金军主力十分郁闷,只能再度返回原来部署,然而两刻钟后,镇如出一辙地对左侧金军发动进攻,然而当南面女真主力赶到时,镇再次折返回镇上。 打了一天,女真人战损接近八千人,金军统帅的大将气得七窍生烟,牙齿差不多都要碎了。 镇内灭火之后火箭作用不大,因为剩下的残垣断壁基本上烧无可烧,加上女真士兵佩备的箭匣基数不多,故而连弩的作用越来越小。 “胆小如鼠的南人!去调火炮来,俺要将他们轰成渣!” 相对于女真人的憋屈,镇损伤小得多,除了集镇房屋作为掩体,武器性能更好之外,关键是成熟完备的救治系统。 镇对战场救治极为重视,每个士兵的背包中都配备绷带、止血粉、生理盐水和多功能刀具,而且强制规定,排级单位必须有三名懂得急救的卫生员。 实际上大部分士兵从自身安全出发,也都学了一点简单自救的小窍门,毕竟及时救治生存下来的概率会高很多。 故此,镇阵亡和重伤者仅仅千人左右,并不影响原先的编制。 随着双方你来我往的互相骚扰,夜晚逐渐来临。 由于视力受限,金军停止攻击在镇外就地扎营,派出流动警戒哨监视刘家集内的镇,同时等待炮兵部队抵达。 韩世忠不是个安分的主,当即找到陈亮准备派出小股部队夜袭金军。 “夜袭不是不可以,但要打就打要害,彻底把他们打垮!”陈亮用望远镜观察三百步远的金军营帐。 郭药师也意识到,一旦天亮,金军很可能会使用火炮,那样刘家集不可能有活人。 “怎么打?” 韩世忠不嫌事大,说道:“那就打他们的主力,咱哥仨一块干南边的金狗!” “南边?”郭药师怀疑地看着韩世忠:“那边可有两万五千多,还有营寨掩体,倒是左右两翼兵力弱的多,硬冲应该可以突出去。” 韩世忠笑道:“女真人也不傻,没准他们就故意下套等着俺们往里钻,上半夜可以试探试探。” 陈亮问道:“那你说说具体怎么个干法?” 韩世忠虽然外形粗鲁,但胆大心细,他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郭药师点点头,觉得计策可行,投了赞成票,陈亮觉得没问题,反正今晚肯定是要搞事情,第一团从来不怕苦战。 “那就这么定了!” 随即刘家集内的镇重新调配兵力,多股小部队摸黑向左右两翼进行骚扰游击。 金军统帅则微笑不语,镇显然意识到孤军围困在刘家集的危险,妄图突出包围,可惜自己早就料到,因此对于些许皮毛冲突不屑一顾。 到了子夜,各方情报反馈回来:南方金军主力并未因为两翼的骚扰出现调动。 韩世忠一拍桌子说道:“表面上看金狗以不变应万变,实际上应该是他们早就做了埋伏,俺们正好将计就计,打他个出其不意!” 面对两翼的骚扰,再怎么说金军主力也应该派出一部兵力接应,但不做任何变化与常理不合,唯有一个解释。 金军主力接着夜色,暗中将兵力调到两翼的后方,镇无论从那一侧突围,他们都可以迅速堵上缺口。 韩世忠的这个判断,得到陈亮郭药师的认可,一致认为,南方金军大营虚张声势,实际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 韩世忠为了突击的顺利,将兵力分成两部,郭药师率本部四千骑兵向东北方佯攻吸引金军注意力,陈亮韩世忠率一万步兵携带所有掌心雷,悄悄潜伏至金军南大营外突袭,两刻钟内荡平南大营。 果然,后半夜,郭药师带着刘家集内仅存的四千匹战马组成的骑兵部队,以万马奔腾的态势向东北角的金军发动佯攻,张网以待的金军主力迫不及待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就在南大营的金军统帅站在哨塔上观看着东北角时,秘密潜伏到南大营百步距离的上万名镇像海啸一般发起冲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金军统帅措手不及,而大多数金军从帐篷里拿着刀枪出来时,韩世忠已经在部下的簇拥下炸开了金军营门。 千余枚掌心雷第一时间丢进慌乱的金军人群,猝然遭袭的女真人还来不及抵挡就被炸飞了。 第一批千人投弹手每人至少携带十枚掌心雷,一边前冲,一边投弹,南大营中的金军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大队镇紧紧跟着投弹手向前冲,同时对于女真士兵及时补刀,短短一刻多钟,就将金军大营杀了个对穿。 果然不出所料,大营中的女真士兵不足一万人,而且混战中,女真统帅都来不及哨塔上下来,便被镇的弩手射杀。 而佯攻的郭药师,一见南方开打,立即收兵返回刘家集。 这让兴冲冲的金军扑了个空,再见到南大营火光冲天,知道大事不好,可统帅已经战死,各部对于如何行事意见不一,这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配合上的失误。 当原本担任埋伏任务的南营金军从两侧返回时,韩世忠陈亮给了他们一个莫大的“惊喜”! 310章 东京事变 当一万五千金军骑兵折返南大营准备复仇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连串炮弹,韩世忠亲自点火发射的。 虽然装填的不是开花弹,但金军的队列是在太过密集,猝不及防下,女真人伤亡惨重士气降到冰点。 就在两侧女真将领因为统帅阵亡而混乱时,奉命前来增援的金军炮兵部队的二十门原始级韩王炮,被追杀的镇意外截获。 有了这些大杀器,韩世忠立即提议趁热打铁,彻底击溃这股金军,顺带着纠缠住完颜兀术。 陈亮和郭药师都意识到机不可失,爽快地同意了。 因而韩世忠的火炮一响,刘家集内的郭药师再次从镇中杀出,狠狠捅了慌乱之中的金军主力一刀。 而陈亮率领近万步足在黑暗中直扑金军,痛打落水狗! 金军主力接连遭受打击,指挥系统崩溃,士兵们天然惧怕火炮,不可避免地四处溃散。 黎明之前,刘家集东南方的田野中,双方士兵乱成了一锅粥。 金军无心恋战,只想逃到无人地带,镇奋勇追击,反正哪里人多往哪冲,杀到后来,即便陈亮郭药师也只带着百十来人闷头冲杀。 等到天色渐明,战场上尸横遍野,镇将士一个个喘着粗气,浑身血水淋漓,却依然紧握刀枪。 而左右两翼的金军只能远远地看着主力被击溃,有韩王炮在,对方人数明显占优,这时候凑上去根本讨不了便宜,最后只能败退回大名府。 完颜兀术吃了一惊,对方一万五千人,竟然击败了五万大军和二十门火炮,不是说镇被围住了束手待擒吗? 这特么打的什么鸟仗? 看着两万五千不到的败兵,完颜兀术很想亲自带兵复仇,但咬咬牙下达了全军渡河的命令。 他完全能扫平刘家集的那点镇,但一往一返需要两天时间,这期间镇肯定会有更大的动作。 完颜兀术担心稍有延迟就会被韩逍遥抓住机会,何况南下部队已经占领浮桥,打通了东京的道路,因此他果断南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 打扫战场后,韩世忠环顾激战后的刘家集有喜有忧,战果来看,他们至少歼灭两万女真,但同时己方三千人的伤亡也让他心疼不已,更别说一万六千匹战马如今还不到一半。 午时,斥候来报,金军主力已经撤离大名府向黄河浮桥而去, 陈亮再一次吐槽:“这家伙属兔子的吧?跑得真快啊!不过他想打东京?” 郭药师点点头:“这个四太子看来是想从朝廷捞一票再跑,不过咱们先进大名府落脚,再看情况是否过河追击。” 说实话,他们的补给也不够了,进了大名府好歹能补充一点给养和救治伤员,最后,郭药师率领骑兵挺进大名府,再怎么说这也是四京之一,占着准没错。 陈亮一边给燕京发战报,一边集合队伍南下,至少也要占据浮桥北端,从一定程度控制金军的北返的通路。 而韩世忠则负责善后,除了救治运送伤病员,还要保持与后继部队的联系。 女真人轻松突破黄河,瞬间出现在东京外围的消息,已经让大宋朝廷炸开了锅。 他们根本不知道赵楷兵败以及镇全线反击,完颜兀术是被迫南下的情况,但十几万金军杀气腾腾而来,所过之处人畜不留寸草不生,更是将炮口瞄准了东京城头。 这下,稍有常识的人都明白,对燕京联合作战肯定出了大问题! 众说纷纭之际,人心越发惶恐。 从昨夜到午间,以蔡京为首的重臣一直在安慰赵佶。 “官家且宽心,金军渡河南下不会无因,老臣已经派出使者前往探询,即刻便有消息。” 赵佶叹息道:“可是郓王在燕地惹怒了金军?若是他们攻城该如何是好?” 什么消息都没有,蔡京不敢作肯定答复。 当然他也知道,经过匠作坊的努力东京城防已经鸟枪换炮,合计六十门韩王炮,二十门中型韩王炮,四门重型韩王炮,加上留守的三万城防部队一万宫卫也都配备了连弩,应该能抵挡十天半个月的。 “即便事出有因,金军南下不过图谋钱财货物,此事必有转圜!” 果然,一早出城前往金军阵中担当使者的吕通,回来了。 吕通自从靠着韩记彩扑韩记银号跟了郓王,火速提拔到礼部,又因为配合蔡攸的海贸买卖,刚刚获得礼部右侍郎一职。 金军围城的凶险时刻,蔡京想也不想便将他打发出城接洽女真人。 虽然战战兢兢的吕通骂翻了天,但蔡京是百官之首,又是蔡攸老爹,他只能咬紧牙关进了女真营中。 此时,一名女真贵族故意翻出一笔笔旧账,声称要当面向大宋天子讨个公道,若是明日午时见不到人,大军便立即攻城,届时东京城内鸡犬不留。 吕通一听急了,要官家出城见面会谈,这不可能的事! 于是便开出蔡京授权的三百万贯劳军费,还有大笔粮草财货相送,只求金军退兵。 那名贵族尚未开口,完颜兀术却出来,霸气地说道:“先将一百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一千名美姬送来!” 吕通还想磨磨价,但原先那名贵族立即抽出弯刀架在吕通颈部,吕通顿时捣头如蒜,一迭声地答应下来。 听完吕通添油加醋的叙述,赵佶反而安心了,金军只是索要钱财美女,不要自己的命,当即恢复了神采,吩咐蔡京务必满足完颜兀术的要求。 皇帝心里没数,蔡京却头疼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百万居民中凑一千个女人不难,但国库里的金银却不够,便提议强借城中富商的家产充抵。 整个天下都是官家的,民间凑千名女子和钱财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因此,这个荒唐的提议获得君臣一致同意。 因为时间紧迫,皇城司、开封府衙、守备军三方下午便开始大索全城,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敢于违抗者统统抓起来。 无数官吏更是借机中饱私囊,强抢民女,城内无数居民商户顷刻间遭遇无妄之灾,家破人亡。 就连石石琨也被迫“借”出一百万两白银。 到了夜间,城中依然混乱不堪,震惊于朝廷得软弱,很多御史看不过去了纷纷上书弹劾蔡京。 最终在陈东的发起下,上千名太学生率先站了出来,汇聚到南熏门叩阙,向朝廷请命拒绝金军无理要求。 这一举动立即得到受害百姓的响应,上万人包围礼部,要求放回自家的妻女,索回钱财。 眼见城内情势有失控的危险,为了保证人财物交给金军,蔡京得到赵佶口谕,派出大批军队镇压。 十二月二十四日夜间,东京军民和太学生因此伤亡数千人,随后,愤怒的百姓点燃枢密院和政事堂以及开封府,史称“东京事变”。 虽然朝廷最终镇压了暴乱的百姓,但这一夜,已经成为官民对立的分水岭。 311章 完颜兀术的大礼 东京城外,金军大营。 根本不用进城打探,完颜兀术也能知道城内如今已经沸反盈天。 实际上,金军很多高级将领对于过河非常奇怪,说句不好听的,大伙都已经被镇**撵的像条狗,突然优哉游哉地“敲竹杠”,要钱不要命? 数千万贯的财货,每个士兵要背负多少?还怎么轻装跑路? 但完颜兀术却始终回复,稍安勿躁。 向东看着城中烟火升腾,完颜兀术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原来宋国君臣真是一群猪,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一早,陈亮追到北堤浮桥。 但驻守南堤的金军足足三万,更收集了大批船只,导致上下游三十里无船可渡,一条细细的浮桥实在难以大规模强渡,不得已只能等待后援。 等到第二天中午,萧干、张觉、郑良陆续赶到,依然对于渡河一筹莫展。 而东京西门外,百十辆大车和上千名哭哭啼啼的歌姬民女,被“忠心耿耿”的宋国官员小心翼翼地送进了金军大营。 然而,女真武士给了吕通一份名单并告知新的要求。 “女真战神,金国尊贵的金军统帅,明日邀请这些人来大营参加酒宴,必须携带夫人。” 吕通仅仅瞥了一眼,额头上的汗便下来了。 这份名单上罗列了百余人,都是东京有名的文臣武将,携带夫人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但吕通已经吓破了胆,带着名单逃命似的回到东京城。 赵佶抹了抹汗水,问道:“什么?携带夫人赴宴?这……” 蔡京想了想说道:“双方把酒言欢,化干戈为玉帛,这应是好事!” 这下朝堂大佬仿佛都醒悟过来,纷纷笑着附和。 “兄弟之盟,睦邻友好,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必须去!” 赵佶很欣慰,多完美的解释,多好的肱股之臣啊! 于是朝廷命令名单之上的文武明日出城与金军联欢,为了防止有人“遗忘”,更是贴心的派出皇城司与宫卫守在这些人门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人神共愤的龌龊行径,进一步撕裂了东京军心民心。 这个冬天,富丽堂皇文明风流的烟云京华,冰冻三尺。 然而,面对如狼似虎的女真大军,羞辱不会停止。 第三天,金军提出金宋两国皇族子弟应互相亲善,勒令赵家的皇子与帝姬出城玩乐。 这时,赵佶幼稚的幻想破灭了,这要是答应了,皇家的脸面将无地自容,而且女真人是永远喂不饱的豺狼虎豹。 第四天中午,没有等到赵家皇子帝姬的金军开始进攻西门。 尽管东京城防火炮射程远威力大,但由于朝廷“不得擅起挑衅”的命令,金军大模大样将两百门火炮推进到一千步以内,然后猝然开炮轰击城头的固定炮位。 片刻之后,西城墙上的火炮所剩无几,大批女真人山呼海啸开始冲锋登城。 三万守备军本就是禁军的二线部队,又处于对方火炮打击之下,根本无法阻挡进军破城,支撑到第二天,守备军损失殆尽,西门落入金军之手。 眼见金军攻城势不可挡,自命风流的道君皇帝慌了神,唯恐背负亡国之君的污名,一整夜长吁短叹。 素来体会赵佶心意的蔡攸,拉来吴敏进言:“官家可与太乙宫中精修道法,凡尘俗务可托付于太子!” 这要是搁在平时,活生生一个无君无父的谋逆贼子,必须千刀万剐! 可风雨飘摇之下,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于是赵佶在宗室和朝堂重臣面前,大大方方地将烫手的皇位禅让给愁眉苦脸的赵桓,随后躲进太乙宫不问世事。 赵桓又不是笨蛋,这个节骨眼上当皇帝哪有好果子吃,为了消除女真人的怒火,他派出数批使者前去与金军接洽。 完颜兀术只说了一句话:“等女真勇士破城再说!”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金军就攻入西门,并且迅速向宫城猛扑。 女真野蛮凶残,大宋换了官家,因此宫卫人心浮动,虽然有一万多人,但早就失去斗志,金军一个冲锋后便吓得四散奔逃。 南熏门外,完颜兀术端坐马上,看着亦步亦趋的宋朝新老皇帝与朝堂重臣们,在刀枪威逼下战战兢兢地来到面前,问道:“尔等搜刮民脂民膏,逼得民不聊生,又背盟毁约,罪大恶极,理应处死!” 赵佶与赵桓顿时嚎啕大哭,连连哀求,愿意“量中华之物力结金国之欢心”。 完颜兀术故作沉思,随后说道:“想要活命,只有下罪己诏自除帝号一途!” 此时,文武之中不乏忠勇,愤然驳斥完颜兀术,却被当场斩杀。 人头滚滚,性命攸关,赵宋两位皇帝毫不犹豫答应,当众写下了罪己诏,随即宣布去除帝号。 与此同时,得知完颜兀术过了黄河,韩逍遥星夜兼程赶到堤北,镇**已经聚集了十万之众,四海舰队在梁红玉的率领下亦劈波斩浪驶来。 韩逍遥随即下令强渡黄河,舰队在河面一字排开百炮齐鸣,驻守南堤的金军无法抵挡,只得破坏浮桥后撤并向完颜兀术通报。 就在四海舰队登陆并抢修浮桥时,完颜兀术率领十七万大军,掳掠徽钦二帝以及数千名文武工匠向西撤退。 当镇**连夜通过浮桥进入东京时,东京居民关门闭户躲在家中,所有守备军和宫卫衙役也都无影无踪,唯有礼部侍郎吕通被吊在南熏门楼上。 镇**将他救下,他却声称有要事求见韩逍遥。 韩逍遥让人放他过来,问道:“不知吕侍郎有何要事?” 两人虽是旧相识,但如今地位悬殊,吕通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女真酋首完颜兀术有书信转呈!” 韩逍遥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有劳吕侍郎念一念吧。” 吕通拆开书信,快速浏览之后,不禁愣住了。 韩世忠皱了皱眉,踏上一步,喝道:“你这鸟官装甚痴傻,还不快念?” 吕通当即就着信笺念了起来:“贤弟远来本当亲迎,奈何赵宋两位废帝欲往北境赏雪,不能把酒言欢其罪在我。思来想去,贤弟素来仁德,亦勤政爱民,故将大好河山相赠!改朝换代百废待兴,亿万黎民如久旱盼甘霖,兄遥祝贤弟君临九州一统华夏。他年有闲再邀贤弟,会猎燕云!” 这封信当众读出,在场数千人鸦雀无声。 韩逍遥这时才明白,完颜兀术为何南下渡河,为何等他到了北堤才攻破京城掳掠皇室百官,却又匆匆撤退。 这个金国四太子,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312章 政治协商 读信完毕,吕通鬼使神差地张开双臂高喊道:“恭请镇北王改朝换代称帝登基!” 说完,伏下身体向韩逍遥行五体投地大礼。 他这话顿时说到镇**将士的心坎上了,尤其是武将,这可是拥立之功啊! 韩世忠反应最快,当即单膝跪下:“请王爷顺应军心民心,立国称帝!” 郭药师、陈亮、张觉、萧干马上跟随着韩世忠半跪请愿。 随着周围大批镇**将士半跪,呼声越来越大,传到稍远一点的镇**队伍中,甚至直接言之凿凿:镇北王韩逍遥已经在皇宫登基坐殿当皇帝了。 欢呼声随即向全城蔓延。 南熏门外,万千将士之中,韩逍遥不动声色地考量着完颜兀术的言辞。 对方说的没错,无论历史轨迹还是当下的时空,迂腐昏聩到极致的大宋朝廷,确实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刻。 放眼九州,这个华夏之主,单纯以实力衡量,除了韩逍遥也没有更适合的人。 所有人都清楚,即使金军不南下不废除二帝,几年过后,韩逍遥也会顺利成章地接收最高权力。 但韩逍遥很清醒,完颜兀术更不会蠢到以为推动韩逍遥称帝,就会收获自己的善意,双方将来就能和睦相处。 这封来信的深层次原因,就是要把韩逍遥推进神州这个大泥潭,让他无暇分神对付女真。 首先,得国不正。女真人废除二帝把江山送给韩逍遥,看起来是锦上添花,但如果韩逍遥贸然称帝,在世人眼中这就是变相的“儿皇帝”,得不到民众的认同,更会留下洗刷不掉的污点。 其次,内部争斗。改朝换代意味着权利的再分配,不仅原有当权者会与新权贵发生冲突,就连新权贵内部也会产生裂痕,矛盾计划到最后就会产生裂痕,就连韩逍遥也无法抹平,这就是真实的人性。 再次,耗费精力。韩逍遥一直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以前治理燕云已经捉襟见肘,陡然将泱泱华夏四百军州丢到面前,没有原先维持的朝廷系统,一直忙到没喘气的管委会肯定手足无措,要想理顺政治,没有十年八年根本看不出眉目。 仅这三点,就足以给新帝国带来难以扭转的隐患,遑论征伐女真?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公众号【】抽红包! 那么,不称帝是不是百利无害呢?韩逍遥不这么看。 首先,儒家思想设定“天地君亲师”排位,皇帝比父亲长辈的地位更崇高,因而这个时代注定“国不可一日无君”,失去皇帝也就意味着被天地遗弃,将会在普通百姓心里引发难以想象的恐惧。 其次,肯定导致群雄并起祸乱神州的状况,例如,西军各个将门,各地山匪豪强,甚至王公贵族等,历史验证,只要有一线可能,谁都想尝一尝五鼎烹的滋味。 再次,名不正则言不顺,没了皇帝,韩逍遥就会沦落到地方军阀的尴尬位置,光是与各军州交涉就能耗尽管委会与镇**所有的精力。 等了片刻,没听见任何指示,韩世忠偷偷看了一眼韩逍遥。 只见对方略略低首若有所思,虽然不想打扰,可考虑到将士们迫切的期待,更担心迟则生变,韩世忠决定干些什么。 最后把心一横,悄悄解开身上的披风,咬破手指当场写起了请愿血书,周围将士没法写字,但纷纷咬破手指在空白处摁上血指印。 不大会功夫,韩世忠举着血迹斑斑的披风再次喊道:“我等恭请王爷立国称帝!” 这下,终于惊动了沉思中的韩逍遥,看着韩世忠又好气又好笑,但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于是下马接过“血书”。 看过之后摇了摇头,众人不明所以之际,韩逍遥环顾众将士接着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金寇依然肆虐华夏,亿万黎民流离失所,这个时候何谈立国称帝?” 郭药师这时抢先说道:“赵宋得国不正且昏庸腐朽,而王爷仁德世所共知,正该顺应天命登基称帝,以令国泰民安!” 众人又是一轮积极劝进,韩逍遥抬抬手,待众人平息才说道:“诸君切记,为帝者上承天命下应黎民,故此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韩逍遥一人镇**一家之天下,若因敌酋只言片语便称帝立国,与石敬瑭何异?” 这下大多数人都不吱声了,谁都知道,一旦沾上“儿皇帝”的名号,必然留下千古骂名! 萧干此时已经猜到韩逍遥的顾虑和谋划,便退而求其次,高声说道:“王爷说的自然在理,我等亦是心悦诚服。但赵宋朝廷均已废除,国不可一日无君,卑职提议于东京暂设国务院府,以便统领九州共御外寇,亦可广邀八方贤达来京城共商国是。” 众人纷纷看向韩逍遥,而韩逍遥眉目舒展,反问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方才众人劝进韩逍遥直接反驳,现在的询问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大部分人虽然不太理解,但都判定萧干说的应该符合韩逍遥的心意。 “本该如此!” “嗯…那国务院府又该如何设置?” 萧干已经有了完整思路,正常情况可以杜绝流言蜚语。 “卑职以为,可邀请东京城内德高望重的各界贤达,共同推举合适人选组阁摄政。” 韩逍遥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政治协商吗? 有意思! “正好符合天下人天下的理念,就这么办吧,辛苦萧师长代为统筹!” 众人还都不太明白国务府院和组阁治政的概念,但一句话就把筹办组阁的大权交给萧干,可见他的话已经打动了韩逍遥。 萧干心中一动,忙拱手应道:“卑职必定鞠躬尽瘁!” 韩逍遥则带着镇**将领商议追击金军的计划,同时安排军队逐街逐巷地整顿维持东京以及周边的秩序。 萧干看到吕通,便走过去问道:“东京地面我不熟,邀请贤达筹办国务府院之事,不知吕侍郎愿否相助?” 吕通开心了,不用死,还能撞到筹办国务院府的重要事务,只要立稳脚跟,自己将来很可能更进一步。 “萧师长为国分忧,若能有幸共襄盛举,下官义不容辞!” 萧干点点头,吕通是礼部侍郎,对于东京上上下下知根知底,为了尽快促成韩逍遥名正言顺地摄政,像这样的地头蛇暂且先用着吧。 于是,吕通草拟了一份二十余人的贤达名单,王公贵族、文官武将、富商名士,甚至连僧道隐士都罗列其中。 “下官只列出东京城内原有人员,至于镇**中还请萧师长示下。” 萧干很满意,至少吕通不笨,将总名单的人数留给自己决定。 当韩逍遥最后看到名单时,发现一个有趣的名字。 313章 还有没有人管了? 首先,能入名单者都在当下颇有名气,而且经过慎重筛选,至少对于韩逍遥和镇国军的态度较为公允。 例如,秦会之、张邦昌、石琨等达官显贵,也有陈东、张择端、赵明诚等名人,但是“郭京”这个名字和“擅六甲法”的备注,令韩逍遥哑然失笑。 历史上这个神棍在金军围城之际,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通晓佛道法术,可用“六丁六甲法”杀将退兵,如此荒诞的言辞居然被无力御敌的钦宗当真了,甚至连名臣张叔夜也被其蒙蔽,大开城门以供他施法,结果金军顺利进城俘虏徽钦二帝。 刚伸手想划掉,但韩逍遥再想一想,觉得事情总有两面性,再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若是徽钦二帝明辨是非勤政爱民,令民富国强,女真人又怎么可能将其灭亡? 郭京无疑是善于“表演”的江湖术士,但也足以证实他是非常聪明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王公贵族被他欺骗,只要将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作正确的事,他能“抵得上五个师”。 退一万步说,在他没有产生危害的时候,就一棍子将其打死,不符合“疑罪从无”的法律精神。 再说了,新时代,新视野,新的胸怀,何妨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大笔一挥,国务府院筹备小组正式成立。 韩世忠、郭药师、郑良、张觉已经统帅十万大军,在梁红玉舰队的配合下向西追击金军,陈亮则留在东京接收后续南下的镇国军,维持地方。 依据军报,蒋雀儿、元二郎在燕京整编禁军的效果很明显。 镇国军官兵平等,从不克扣功勋粮饷,而且吃穿住都受到优待,大多数禁军士兵都愿意归顺。 在韩逍遥抵达东京时,接近七成的禁军共计十五万人接受了整编。 其中筛选出五万名精锐配齐装备后,在岳飞的带领下直接向妫州开拔,增援在云地的元十四。 基本合格的五万人由元二郎统带着南下燕京,最弱的五万人则统一由张诚负责进行三个月的强化训练。 姚平仲带着大宋西军将门十五万人进攻云地,进行牵制作战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不说联合作战计划泄密,单单曲家军在龙青的影响下偷奸耍滑各种拖沓,几乎不与第一师发生任何正面冲突。 至于种家军,也许是因为种怡的因素,种师中采取相对稳重的步步为营策略,即便有战斗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所以姚平仲虽然闹得欢,但各个将门还是以种家马首是瞻,以至于大半个月下来,实际战果几乎等于零。 就在姚平仲满腹郁闷之际,快马急报带来了晴天霹雳的消息:二十万禁军在燕京缴械投降,金军从平州突然抽身南下。 联合攻燕的形势突兀地逆转,令他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召集众将商讨对策。 几乎所有将门都懵了,随后一致主张退缩保守,不再对镇国军挑衅骚扰,等待战况进一步明朗化。 然而五天后更恶劣的消息传来:金军突破黄河天险围困东京,朝廷向全国发出勤王诏,而镇国军一直追到黄河北堤。 再过五天,令人绝望的消息最终姗姗来迟:徽宗禅位,钦宗登基,却于同日破城被俘,完颜兀术迫于镇国军的进攻将东京席卷一空向西逃遁,镇国军入主东京,设国务府院筹备新朝立国事宜。 这下整个西军兵团不仅懵逼,而且极其尴尬和担忧。 两个官家都废了,朝廷也不在了,那特娘的咱们在这儿算怎么回事?还有,十几万大军吃喝拉撒谁来管? 还有没有人管了?! 大大小小十几家将门三四十号将领七嘴八舌,有的要打道回府,有的直言拦截女真救回二帝,甚至还有直言与镇国军谈判的。 尽管姚平仲把帅案拍了又拍,但这群骄兵悍将哪里肯服他这个禁军代表,更何况论资排辈不过是个小字辈的。 种师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返回清涧城,但从个人内心角度,他又希望能救回徽钦二帝,可他知道,仅仅凭西军兵团是绝对挡不住完颜兀术的。 走还是留,的确是个问题。 回到本部营中,曲端赶紧将龙青拉到后帐商议:“贤弟,眼下是走是留?该如何是好?” 龙青反问道:“大哥已经有了主意,何不直说?” 曲端一时卡壳,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说道:“这事怕是有风险……” 龙青笑道:“俺们整天刀口舔血,也不见哥哥怕,如何到了这时却怕东怕西?即便真有些许风险,弟兄们一起担着便是!” 曲端左右四顾,压低声音说道:“照目前形势,只怕那边马上就要坐天下了……这段时日,俺们与镇国军绕来绕去,也并无深仇大恨,你和他们有交情,可否到对面探探路子?” 他看到龙青眼中闪过一道惊奇的目光,便解释道:“贤弟,哥哥也是为了几千个弟兄的前途着想,种家、折家、姚家都是高门大户,人头熟门路广,真要有什么事,还不是拿俺们填,若是那边能容俺们,也算有条后路不是?” 龙青点点头:“大哥说的对,到哪里都要留后路!” 当晚,西军兵团大营中从各个不同方位闪出数条人影,摸黑向云州城潜行。 而随后,元十四的军帐就像走马灯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接待将门使者。 有过商业交易的龙青被破格带到第一师中军帐中,他要求屏退左右单独洽谈,元十四以为对方谨慎,自己也是一身本事,便挥手让亲卫出帐。 帐中无人时,龙青向元十四行举手礼:“内卫密谍青龙,见过元师长!” 内卫创立最初的八大金刚密谍,元十四听说过,如今见到青龙,喜出望外。 “好小子!每次压价压那么狠,原来你是自己人啊?”负责与西军各部商贸的就是出自云地镇国军,因而元十四能记住曲家军中接洽的“龙青”。 “嘿嘿,当时要不卖力,曲端肯定不敢信任我,如今他的钱财都掌握在我手里,随时可以摊牌!” 元十四哈哈大笑:“八大金刚,名不虚传!曲端让你来这是要给自己留后路吧?” 青龙点点头,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元师长有没有接到王爷的消息?西军兵团该如何处置?” 元十四点点头,他比姚平仲早一日接到快报,已经得知东京变故的情况。 “王爷的首要任务是,主动拦截金军,联合西军将门解救被掳掠的东京民众和财货,确保重创女真人!” 青龙问道:“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元十四笑道:“不必着急,好几拨将门的人都来了,你只要尽量稳定将门留在云州,再过两三日问题将迎刃而解。” 青龙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就在青龙返回西军大营时,隐约看见还有人影奔向云州。 这个雪夜,云州好热闹啊! 314章 鹏举,王爷下了血本啊! 随着东京剧变的消息传开,天下顿时陷入沸腾,很多军州宛如没爹没娘的孩子,惶恐不安。 当然,很多豪强势力也敏锐地嗅到了崛起的味道,一场诸雄并起的风潮由北向南逐渐席卷九州。 西军兵团十五万人马同床异梦,资历和辈分都不够的姚平仲。只能约束自己带来的区区五千禁军,甚至很多部下也都开始各自寻思出路。 在反复扯皮的三天后,岳飞带领齐装满员的新编第三师五万人出现在云州东,配合第一师完成对西军兵团的战略包围。 两位师长见面时,岳飞姿态很低,主动上前敬礼问候:“新编第三师代理师长岳飞,见过元师长!” 元十四上下打量着对方,随即察觉对方身手非同凡响,虽然低眉顺眼毕恭毕敬,但骨子里透出的压迫感宛如擎天巨树。 吸!这是高手啊! 虽然元十四的武力值已经过了巅峰状态,但内力更浑厚,所以能够感受到岳飞的勇武之劲。 想了想回礼,问道:“你就是一年之内荡平燕地匪盗连跳九级的岳鹏举?” 这话听着很刺耳,不知道的肯定会认为,岳飞走了关系才能火箭一般升职,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人情在里面。 岳飞和汤怀自从汤阴水患后加入镇国军,被老乡马为天带回燕京,从新兵开始,岳飞就表现出惊人的神速。 对于绝大多数新兵来说,军事理论课都会打瞌睡,军事战例课就当听评书,甚至各种基础训练也都抱着应付过关的心态。 但岳飞却仿佛久旱逢甘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知识。 仅仅三个月,岳飞不仅将新兵图书馆的书籍看完,顺便也自学了营团级作战的理论,甚至对于很多战例提出与众不同的独到见解,很多教官教着教着,突然就尴尬了,他们缺乏实践参考,平日里看似渊博的知识储备远远不够。 按照正常情况,新兵训练结束,所有合格新兵都会到守备军中服役三个月,表现优秀的才会转到作战部队。 但一直关注着的马为天哪肯放过这个“香饽饽”,提前打报告向韩逍遥提出调用申请,指名索要岳飞汤怀等十人进入特战旅第一团服役。 韩逍遥这才想起手下还有这么个神仙一般的“岳爷爷”。 回复马为天时提出一个要求,既然是破例,那就必须通过考验,这十名新兵的演习考核必须是实战,敌我兵力不得少于十比一。 然后,马为天找岳飞商量,燕南山贼众多,干脆去剿匪吧。 岳飞汤怀等十名新兵精锐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即选择了一处山寨,半夜从后山摸上去,直接从床上将贼首擒获,俘虏一百一十余名贼众。 考核教官啧啧称奇,给出“甲上”的考评,岳飞汤怀也顺理成章加入特战旅,马为天再依据自己的权限任命岳飞为排长,实际上待遇相当于常规步兵的连长。 随着岳飞转正并成为排长,军饷津贴福利奖赏立即大幅度提升,而且有马团长这个乡关照,将来前途一片光明,岳家的生活豁然开朗。 一直嫌弃絮叨的岳刘氏有了主心骨,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不仅孝顺姚太夫人照顾儿女,对丈夫更是细心呵护,总之,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家和万事兴,岳飞没有后顾之忧,一边钻研战术修养,一边实战练兵,不到半年时间就剿灭了燕南群盗。 而马为天自从有了岳飞,几乎战无不胜,而且损伤极小,在合乎规章制度的范围内,提拔岳飞担任连长。 随着镇国军扩编,两年之内士兵数量翻了两倍,但优秀的营团级军官却极为缺乏。 而这时,马为天也知道以岳飞的才华,特战第一团怕是留不住他了,虽然可惜但还是举荐了岳飞。 韩逍遥这回到没有没有考核,而是把岳飞丢到新组建的骑兵中当营长,而岳飞也不负众望,不到三个月就把自己的骑兵营训练的有声有色,在月度考核中以少打多获得优胜。 然而谁也没料到,韩逍遥随后却将岳飞扔到了新组建的炮兵营,还是营长。 炮兵以火力著称,骑兵以速度见长,谈不上谁高谁低,但平级调动怎么看都不像奖励。 在众人疑惑不解中,岳飞却老老实实地卷铺盖进了炮兵营,整日里与火炮摸爬滚打,三个月后再次获得考核优胜。 这次,韩逍遥在颁奖时,故意说道:“调你去步兵当营长,有没有问题?” 接过奖状,岳飞举手敬礼底气充足地回答:“王爷,去步兵当营长,卑职没有问题!” 韩逍遥笑道:“好啊,那等下就去新组建的步兵营报道吧!” 岳飞不带任何表情回答:“是!” 马为天急了,骑兵营长,炮兵营长,都半年了,而且每次考评都是优胜,居然还要去步兵当营长?这不是平调,太不公平了! 但蒋雀儿拉住了他,冲他摇摇头,无可奈何的马为天强忍着不痛快,等到韩逍遥离开,他跟着岳飞一起前往新步兵营,一路上说些宽慰的话。 岳飞却笑道:“马叔,你知道的,我不在意官大官小,只要不把我除名,能踏踏实实带兵打仗就好!” “你傻呀!”马为天恨铁不成钢:“你是我带出来的,现在连汤怀都当营长了,要我说,怎么也得是个团长才……算了,过几天我再给你找找机会。” 岳飞真心没有委屈和不满,反而在不同兵种间的摸爬滚打中体会到千变万化的战术融合,而这些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最后两人到了指定地点,向卫兵验明身份后进入营区,转了一圈后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步兵营? 五十匹战马的特战连! 十二门新式后膛火炮连! 两只热气球的战术排! 合计两百五十人的加强步兵连(人人配备新式后膛火枪)! 五十辆大车的后勤辎重连! 合计五百五十人的营,火力装备比一个千人团都强太多了。 马为天被怔住了,好半天才感慨道:“鹏举,王爷这是给你下了血本啊!” 315章 单刀赴会 经过一年来博览群书以及精修战术后,岳飞心情激荡,虽然老乡说得没错,但依然低估了韩逍遥的用意。 他现在看到的这个独立营,与亲卫团同时列装后膛火枪火炮的部队,在镇国军中是独一份,与亲卫团不同的是,整个营的编制混合了各个兵种。 尽管在普通人看来简直是个大杂烩的“四不像”,但岳飞却知道,韩逍遥应该是想通过自己,进一步验证新式火器和步骑兵种的协同与配合。 所以,此前平调到骑兵和炮兵里,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熟悉积累各兵种的经验,而每次都是优胜的结果,最终让韩逍遥放心,从而把这个最新组建的混编营交给他。 就在岳飞带着混编营刻苦训练时,宋金联合讨伐燕京的战争突然爆发。 为了引诱宋军来攻,韩逍遥只留下岳飞、蒋雀儿与元二郎三人,同时将亲卫团扩编为亲卫师,而岳飞也得以升为团长。 随着宋军被韩逍遥牵着鼻子团团转最终迫不得已投降之后,韩逍遥授权岳飞以独立营为骨架,从俘虏中整编出一万五千人的第三师,再加上三万五千人,都拉到云地与第一师配合作战。 如果说从排连营团师正副职算,他这个代理师长确实连升九级,但疯狂升级的前提是,岳飞每次能够胜任自己的职务。 讲真心话,五万名刚刚归顺的俘虏军从燕京到云州,就足以让一般的师长头疼,但岳飞却能全须全尾地全员赶到云州,其中付出的责任和心血可想而知。 所以,岳飞面对元十四的询问,不亢不卑地回答:“惭愧,和元师长相比,岳飞慢了半年。” 元十四一愣,随即想到建立镇国军自己担任第一师师长的时候,距离荒原起兵也不过半年左右,不由得哈哈大笑。 “好胆量!不愧是名将种子!坐吧,咱们谈谈正事。” 岳飞自然从善如流,与元十四就如何解决西军兵团商讨起来。 从各种情报上看,第一师集团与第三师集团合计九万兵力,而且已经形成钳形包围,加上岳飞带来的两百门火炮,更有青龙内应,再加上各个将门的接触,西军兵团十五万人已经处于绝对劣势。 元十四提议,立即找姚平仲和种师中摊牌,完整彻底地收编了他们,届时围堵击溃完颜兀术兵团的把握更大。 岳飞完全赞同,并主动请缨前往西军大营劝降,元十四反倒有些不放心他的安全。 “这帮西军将门都狂得很,只怕以你的资历难以说服,一旦出现意外,第三师集团……” 岳飞笑笑道:“虽然岳飞资历尚浅,但军衔不低,而且有小种相公坐镇,姚平仲翻不起大浪,更何况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元十四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啰嗦。 于是岳飞带着副官直驱对面大营,言明自己代表镇北王韩逍遥前来拜会西军各部。 明知对方是来劝降,也明白自己处境艰难,可姚平仲依然犹豫不决。 还是种师中得到消息,过来说道:“平仲,不是种某倚老卖老,两军虽然处于交战状态,但镇北王派使者来本身也是一种亲善姿态,何妨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姚平仲自然不敢驳了小种相公的面子,赶紧说道:“叔,他们摆明了要收编俺们,只怕西军这边各自为政,双方见面万一闹出尴尬……” 种师中笑道:“你糊涂啊!谈呢,或许会有尴尬,但总的来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可你若是拦着不谈,只怕其他各部都会怨你。万一他们私下自己去谈,你还有机会和镇北王说得上话吗?” 姚平仲猛然醒悟,对啊,如果西军各部撇开自己,拿姚家不仅成了众矢之的,也会变成孤家寡人,对与镇国军而言也就没有价值。 随即于中军帐内召集各部,共同会见岳飞。 一身羊毛黄呢大衣的岳飞,左右肩章上各缀着一颗代表少将军衔的“金花”,腰佩将官指挥刀,不用说话都显露出威风凛凛的精气神。 不过年方二十三岁的岳飞,面上毕竟少了一些风霜,相对于西军各个老油条的将领来说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哪怕小字辈的姚平仲也年近三十了。 看见对方颇有轻视之意,岳飞不用介绍也知道正面帅案上是西军兵团都统制姚平仲,其左下手第一位威严的白发老者是种师中。 便分别向两人拱手说道:“在下镇国军第三师代理师长岳飞,见过姚都统制,见过小种相公!”接着又向众将抱拳道:“一并见过各位将军!” 这时候,军帐中所有人才意识到眼前其貌不扬的“毛头小伙”,居然能担任镇国军一师之长? 据他们所知,第一师师长元十四,那是韩逍遥起兵时的嫡系,有传言说他就是当初梁山巨寇阮小七,弓马身手锐不可当。 第二师师长韩世忠,原西军胜捷军出身,曾多次破敌杀将,更力擒方腊,堂堂百战猛将,加入镇国军后也多次立下赫赫战功。 可此前并没有听说过第三师的番号,那就多半是新组建的,岳飞年轻的像个娃娃且名不见经传,又眉眼不正,何德何能当师长? 不可避免的,大家都认为岳飞可能和韩逍遥有沾亲带故的关系,顿时心里就不平起来。 “呵,镇国军是没人了么?派个娃娃莫非是羞辱俺们?” “就是,穿的人模狗样,没准连六斗弓都开不了!” “……” 岳飞副官冷冷地说道:“镇国军此前一共六位师长,无一不是百战猛将,岳师长虽上任不过半月,或许比不了之前的五位,但在弓马刀枪、行军打仗、兵书战策方面,足以应付各位西军前辈的切磋。” 轰!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这每把西军将门放在眼里的态度,与下战书没两样,当兵打仗的都有一股血勇,现在人家蹬鼻子上脸,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小子,你可够狂的!” “来呀,爷爷让你一只手!” “放屁!信不信现在就把你砍了?” 就在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纷扰中,种师中却哈哈大笑,众人收声看向小种相公。 “好一个智勇过人的岳师长!镇北王麾下果然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切磋什么时候都行,现在还是说正事吧!” 岳飞点点头说道:“新朝将立,国家需要各种人才,同时王爷念及诸位戍边百年,于华夏有功,故命在下前来商讨改编事宜。” 种师中看了一眼姚平仲,随即问道:“不知镇北王要怎么改编我等?” 岳飞将赵楷禁军兵团改编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结果有人叫起来:“你们想得到好,这不就是吞了俺们的子弟兵吗?” “不论镇国军还是西军,届时都归属新朝,不再是某些将领的私兵。”岳飞笑了笑说道:“改编会很严格,朝廷禁军也被淘汰了接近三成。淘汰下来的士兵也不用担心,朝廷会给予一份稳定的工作,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更多西军将领依然问追问道:“莫要说什么兵是新朝的,最后还不是你们王爷当皇帝?” 岳飞忽然笑道:“虽说尚不知王爷是否当皇帝,即使如你所说,把军队交给皇帝不是天经地义的嘛?难道你们想拥兵自立?” 众人包括种师中姚平仲都吃了一惊? 种师中立即否认:“绝无此事!岳师长,这玩笑可不能乱说!” 岳飞当即笑道:“你们有要求可以提,我们会酌情考虑,但明日午时之前是最后时限!” 316章 节约一点时间 面对岳飞的最后通牒,军帐之中陷入沉默,不少人露出不忿的神色,甚至私下故意吐槽。 种师中却很明白,岳飞敢以身犯险来劝降,必然是有了绝对的把握,不能闹翻。 沉吟片刻他便说道:“明日午时委实过于仓促,将士们深受君恩,岳师长可否多容两三日,以便我等好生安抚将士?” 岳飞性格内敛细腻,刚才显露镇国军的霸道,此时便微笑道:“第一,岳飞是军人,只知服从命令为天职,时限不可更改。第二,金军自东京西遁,我军奉命围堵职责,恐无闲暇久候。第三,从个人角度,飞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前两条让气氛更为冰冷,但第三条却让种师中看到一线希望,只要能缓和就好:“好!岳师长果然仁义,我等一定会慎重考虑贵方建议。” 岳飞点点头,冲四方拱手道:“如此,岳飞告辞!” 姚平仲怄气到不行,假装没听到。 但种师中微微摇头,转而冲着岳飞说道:“有劳有劳!”说完陪着岳飞一直到营门外。 岳飞跨上战马,回首看着百步外的中军大帐,对种师中说道:“赵宋一朝已经覆灭,贵方既然要安抚将士,岳飞这便助小种相公节约一点时间!” 嗯? 种师中及众将不明所以,还以为岳飞要自食其言,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讥讽道:“你们不过是仗着火炮火枪,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太过分了!” 岳飞左手从弓套中取出特制的硬弓,右手取出两支长箭。 这下将西军众将吓得退了一步,唯独种师中不动不摇,皱眉旁观。 岳飞端坐马上,奋力开弓再松开右手,两支长箭带着啸声冲着中军帐激射。 两息之后,姚平仲帐外旗杆上,高悬“宋”与“禁”两面旗帜的绳索同时断裂,从半空中软塌塌地飘落下来。 只剩下代表都统制的“姚”字旗,孤零零的,莫名叫人生出一丝凄凉的意味。 百步穿杨,两箭双中! 单凭这种神乎其技的射术,西军诸将一时间面面相觑,竟然再也生不出半点骄横。 岳飞这么做,明显是回应对方“镇国军有什么了不起”的质疑。 收回强弓,岳飞拱手对种师中笑道:“值此辞旧迎新开创盛世之际,那些跟不上时代的人,小种相公就不必强求了!” 说完,拨转马头,在众人瞩目中返回军营。 听见外面动静有点大,姚平仲出了军帐,正好看见卫兵捡起沾染了泥渍的两面旗帜,再抬头看看旗杆,一片茫然。 看见统帅出来,卫兵赶紧惶恐地请罪,保证马上清理好再悬挂上去。 姚平仲一时间竟然无语。 不多时,种师中率领众将回来,看着卫兵忙活,问道:“姚都统制,这旗是岳飞射落,说是节省一点时间。” 姚平仲才醒悟过来,马上意识到,这两面旗帜在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木木地,他转身回到帐中。 随后,种师中与众将进来,折叠好的旗帜摆放到姚平仲的案头,拍了拍旗帜种师中说道:“当断则断啊!” 姚平仲的内心是不服气的,但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教训。 他担任都统制,执行牵制镇国军第一师的使命,却让八千余人长途奔袭真定截断禁军后路,这说明自己的失误直接导致郓王禁军的溃败。 现在军心涣散,人心浮动,镇国军步步紧逼,他却有心无力,实在憋屈死了。 种师中并不急躁,对于改朝换代他是早就心中有数,虽然提前几年也不碍事,只要能聚拢西军将门,无论哪朝哪代也不会轻易刻薄种家。 姚平仲虽然有姚家的底子,但资历辈分都差得远,更何况他最大的靠山郓王赵楷已经被圈禁在燕京,若有任何阻拦收编的动作,他就捆了这小子送到云州。 姚平仲显然也意识到形势逆转,不接受整编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但让他向镇国军投降实在意难平。 于是长叹一声说道:“姚某资历浅薄,不堪大任,愿退位让贤将都统制之权交予小种相公……” 众将纷纷露出喜色,这下种师中就能名正言顺地与镇国军洽谈了。 种师中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统帅一职由朝廷任命,私下相授可不成,种某亦不敢当!” 不过转转眼珠,他又微笑道:“姚都统制,镇国军还是很好说话的,不必过于担忧。实在不行,老夫陪你一同前往。” 有姚家这个官方代表顶雷,种师中怎么会承担败军之将的污名,姚平仲当然也不想,但却由不得他。 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种师中的心意也是他们的心意,反正姚平仲应被打上“禁军”的标签,他们西军只是辅助和配合。 一连串的夸赞不要钱地涌向姚平仲,恨不得把对方说的浑身都闪着金光一般。 姚平仲更感到失望,随后是绝望,在高强度的压力下,他屈服了。 次日一早,西军将门来到云州,元十四热情招待,岳飞闻讯也赶来过来。 西军将门借姚平仲的嘴,提出了三条要求:“补饷发饷,绝不缩编,依旧驻守西北边陲。” 元十四与岳飞回应三条:遵守镇国军条律,接受宪兵监督与考核,配合镇国军围歼完颜兀术并解救被掳人员与国宝。 种师道考虑了一会问道:“前两条没问题,第三条要怎么配合你们?” 元十四指了指地图说道:“金军已经过了西京,正北上而来,故此我们先占据太原为依托,镇国军负责正面封堵,你们负责两翼包抄,只要堵上两天,南面的第二师集团就能赶到,有没有问题?” 种师中松了口气,他担心镇国军借围堵金军,让西军正面消耗,现在负责两翼,风险会小得多。 “可以!” …… 完颜兀术率领金军向西一路横扫,破了西京跨过黄河进入晋州,若按照最快捷的线路,应该直取太原进入云地,只要通过云地就能顺利返回黄龙府。 但云地现在是什么状况?是双方打的不可开交,还是握手言和? 完颜兀术从不奢望老天眷顾之类的幻想,因此,他带着大军继续北上准备先扫了汾州,等待探马的情报。若是镇国军和西军确实联手据守太原,他还有一个脱身之计。 只是由于金军行动迅速,被掳掠的王公贵族和汉家女子不堪重负,往往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路旁,负责看守的女真士兵也不查看,拿着刀枪随手捅几下了事。 赵佶和赵桓不仅蓬头垢面,还冻得瑟瑟发抖,曾经绫罗绸缎的他们如今只穿着几件臣子贡献的单衣,而且每日只能捡些金军吃剩的残羹冷炙,徒步到此脚底不知道磨了多少层血泡。 “噗通!” 赵佶踉跄着摔倒,看守的士兵到没有对这两个重点看管的废帝捅刀子,而是扬起皮鞭抽了过去。 “啪!” “啊!”赵佶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火辣辣的刺痛下,他赶紧爬了起来。 那名士兵“呸!”了一口,骂道:“再不老实走路,打死!” 曾经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如今苟延残喘的俘虏,冷暖自知的宋徽宗赵佶捂着新添的伤痕,默默流下悔恨的泪水。 317章 岳飞痛打完颜兀术 自东京被掳掠跟随金军的数千人中,凄凄惨惨的赵佶赵桓的还算好,其他的官员工匠女子全都惨不忍睹,男的做牛做马,女的为奴为婢。 一路行来,受伤患病行动迟缓者均遭到屠戮,不堪忍受虐待欺辱而自尽者亦多达数百人,仅此可见金军犯下暴行是何等的令人发指。 然而,当探马禀告:宋军易帜与镇国军合兵二十余万占据太原,并且以品字形的阵势逐步向南压来,而南线十万镇国军,以郑良骑兵旅为先锋也已经越过黄河直扑晋州。 如果不出意外,金军将在汾州被镇国军南北合围,十七万金军能否战胜接近三十五万镇国军? 此时的完颜兀术早已经不是愣头青了,他手中的十七万女真精锐已经是金军最核心的战力,一旦被围,女真就要面临灭亡的命运。 看着地图,完颜兀术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他召来完颜撒离喝与完颜昂,直言不讳:“镇国军南北合围在即,大军为金国之根本,不可轻失。撒离喝带三万轻骑向东破相州,再攻大名府威慑东京,以吸引南线敌军。完颜昂,你也率三万骑前驱汾州,造足声势之后疾转石州,再北上府州进入云地。达成任务后,尼尔认可自行其是。” 撒离喝皱了皱眉,这种打法即便开始能达成你目的,但最终不可能逃过被镇国军包围歼灭的命运,便问道:“那还有十余万军队呢?” 完颜兀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我们会走这条路,借道回国。” 虽然明知道当做诱饵,但撒离喝与完颜昂不得不服从军令,各自带兵依计行事。 这两支偏师一动,果然引起镇国军高度关注。 “鹏举,你怎么看金军的动向?”行军途中元十四特意找来岳飞将军情告知,希望能判断完颜兀术真正的谋划。 岳飞看着地图,觉得完颜兀术不可能干出分兵对抗这么蠢的决策。 “四五万人向东破了相州?四五万人正冲着我们过来,难道是自杀攻击?不合理!” 元十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说道:“肯定有问题,但不知道完颜兀术又在搞什么名堂?该不会又要跑吧?” 岳飞微微考虑片刻,不由得说道:“没准还真叫你给说着了,完颜兀术将东京席卷一空,肯定是想返回黄龙府。以东北两支敌军的行动速度可知都是轻骑,故而金军主力已经隐蔽行动了。” 元十四看了看地图,纳闷地问道:“那总不能上天入地吧,他们到底想走哪条路?” 反复看过地图,岳飞忽然一动,再回想金军两支轻骑的前进趋势,终于发现了一个可能。 “他们要走延安去兴庆府!” 元十四惊讶万分,这么走足足要多绕三四千里路,可能吗? 岳飞却认为,完颜兀术一贯使诈,这次虽然表面上东进北上搞得锣鼓喧天,但想要逃出生天非常困难,尤其对方要确保大队金军和重要俘虏的安全。 所以,他肯定有后手。 为了响应联合讨燕,西军精锐几乎倾巢而出进入云地,这就导致留守西军并无多少战力。 完颜兀术拥有的十一万人马,必然直接杀穿西军和党项人之间的防线,然后进入兴庆府取道北上,如此就能完美地避开镇国军的围堵。 毕竟党项目前依然臣服金国,另外因为上次延安战役伤筋动骨,所以完颜兀术也不担心李乾顺会有任何图谋。 反应过来的岳飞理顺了思路,越发笃定完颜兀术将会向西进军。 元十四虽然惊奇于岳飞的大胆推测,但也意识到金军取道党项的可能性,为了堵住疏漏,他决定派出骑兵抢占延安府。 得知完颜兀术可能横穿西北逃到党项,种师中与西军将门顿时急了,十几万女真人一路推过去,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听说要抢占延安府,一个个奋勇争先。 岳飞再次请战,并立下军令状,更提出集中两万轻骑抛弃辎重急行军,否则很可能错过堵截金军的机会。 由于第一团带走大量战马,元十四只有五千骑兵,岳飞倒是有一万骑兵,然后种师中从西军中抽调五千骑交给岳飞,又派曲端作为西军代表协调镇国军与各地的配合。 岳飞曲端匆匆出发后,元十四派出第一师集团四万人加上种师中部三万人,对完颜昂部进行堵截,第三师与其他西军则继续向晋州开拔。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与此同时,韩世忠得到元十四的敌情通报,金军一部东进相州,似乎有杀“回马枪”的意思。 当然,韩世忠与郭药师张觉商量,必须分兵了,第二师集团五万人负责追击这支金军,郭药师与张觉率领剩余部队配合元十四围剿完颜兀术。 如此一来,西北战局整个乱成了一锅粥! 而整个乱象的策划者完颜兀术,已经率领大军向延安府进军。 第二日下午,轻装急行军的岳飞率领两万轻骑,从完颜兀术北面十五里赶了上来,当岳飞与曲端等人抵近观察时,金军亦同时发现了这支追击部队。 当得知追兵只有两万骑左右,完颜兀术并不以为意,自己麾下十一万精锐,即便对方的人数再翻一倍他也不在乎,因此有条不紊地继续西进。 看见完颜兀术装模作样,岳飞轻笑一声,问道:“曲将军,要不要会会金国战神?” 曲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岳师长,什么意思?” 岳飞指着金军后卫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干掉他们的后勤,他们插翅难飞!” 曲端看了看防守严密的金军后卫,迟疑地说道:“即便后卫也与俺们人数相当,一个不慎陷进去可就……还是先占延安城比较稳妥,您说呢?” 岳飞微笑道:“那你带五千先进延安,务必守住!我跟着他们,尽可能迟滞敌军的速度。” 曲端也不废话,带着西军五千骑越过金军先锋进入延安地界。 而岳飞也的一放开手脚,派出数十支百人骑兵队,不间断轮番骚扰金军后卫,光是用火箭就烧掉十几辆大车的粮食。 金军后卫每次反击,人数少镇国军就集中人马吃掉,人数多镇国军就都收缩回来,金军郁闷之极却不敢追的的太远。 如此一来,后卫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眼看着就到黄昏,距离延安城还有七十里路程,完颜兀术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进不了延安了,只能在野外扎营。 从附近的山岗俯瞰金军营区,岳飞心中飞快地计算着各种可能,完颜兀术想要养精蓄锐等明日攻克延安,怕是做梦。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王爷以弱胜强的游击战法实在精辟! 自从天黑,岳飞所部统统化整为零,不间断对全体金军发动袭扰战,尤其岳飞的强弓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而且准头极佳,不知多少女真哨兵悄无声息地被射杀。 随后,一通火箭乱射,或者霹雳啪嚓丢出掌心雷,女真各部往往被动反击,但却又不敢孤军追击,这种郁闷的心情实在苦不堪言。 到后半夜,实在没办法的金军,只好在各个方向都保持一定数量随时可以出击的骑兵。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绝大多数金军都顶着“熊猫眼”。 而岳飞经过一夜的袭扰,杀伤女真士兵大概在两千左右,当然,士气低落是最为重要的。 完颜兀术开始觉得头疼,这万余镇国军实在很像嗡嗡嗡的蚊蝇! 不能再被动挨打了,要压制这帮讨厌的臭虫! 于是,智勇双全的完颜兀术干了一件很神油的事。 318章 岳飞要为国捐躯 古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智勇双全的完颜兀术,此前从平州跳出包围圈挥军南下出乎世人的预料,再灭了宋朝将花花江山拱手相赠也给韩逍遥平添波澜,再到晋州面临南北重兵合围突然分兵,更是给镇国军造成分兵追击的窘迫。 这几次决断使得金军主力的战略主动极为明显,镇国军几乎等于被牵着鼻子在走,这也完美地验证了完颜兀术战神的名头。 如今十一万女真精锐策马西进绝对是一路坦途,即便初露锋芒的岳飞率领两万轻骑昼夜追赶,哪怕元十四、郭药师等十余万追兵赶上,即使按照常规应对,金军也绝不会出现大的偏差,十天半个月后顺利进入党项是可想而知的事。 但岳飞彻夜的游击战却惹恼了我们的金军新战神,在绝对优势下,完颜兀术一面命令三万前锋围攻延安城,一面派出使者希望与岳飞部谈判,暗中却聚集了中军三万轻骑准备一口吃掉身后讨厌的“蚊蝇”。 按照规定,与敌军谈判的权限至少也要得到元十四的首肯,但岳飞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了接触的要求。 作为兄弟,汤怀曾提醒岳飞:“哥哥,这可是越权,一旦有任何闪失,你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置!而且,金狗哪里会安什么好心?” 岳飞点头表示已经清楚后果,说道:“女真人掳掠了五六千百姓,哪怕救下一个也是军人的职责!” 汤怀叹了口气,不再劝阻。 完颜兀术听说岳飞开出条件,金军想要谈判应先释放被掳掠的南人百姓表示诚意,微微一笑道:“既然想要,那就给他们。” 众将一阵惊愕,费尽千辛万苦抓到的帝王将相工匠美女,居然就这么送回去?那大金国和金军的脸面往哪搁? “急什么?”完颜兀术扫了一眼部下,悠然说道:“这些俘虏不过是诱饵,只要他们收下,就必须承担护卫的责任,那时他们就再也逃不掉了!” 众将恍然大悟 完颜兀术又说道:“更何况,即便他们能逃出去,有些人也会成为南人天大的麻烦!” 很快,第一批三千名被掳民众被押送到岳飞军前,除了病残老弱,地位最高的是废宋钦帝。 负责接收的汤怀,听到赵桓的名号,顿时浑身冷汗淋漓。 哥哥,金狗果然坏透了,这位爷特么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蛋啊! 见释放回来的人员衣衫单薄,镇国军官兵主动将自己的备用衣服送给劫后余生的同胞,同时还用仅存的军粮煮了米粥。 目睹此情此景,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感触,受尽折磨的赵桓再也没有半点君王的仪态,披着镇国军制服捧着粥的他,当众放声痛哭流涕。 得知金军将于一个时辰后再次释放剩余的人员,岳飞第一时间就看穿了完颜兀术的谋划。 “女真人打算拖延时间包围并吃掉我们。” 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就算发现了金狗的毒计又能怎么样?如今三千民众已经粘在手上,骑兵单独撤走的话就要背负遗弃百姓的骂名。 汤怀叹了口气,决定丢卒保车,便说道:“哥哥带主力到外围机动,我带五百人留守!” 岳飞缓缓摇头说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和金军决战!” 汤怀急了,顾不得规矩与礼仪,直接大声说道:“你疯了?金狗十几万,我们连一门火炮也没有,还要保护三千百姓,你告诉我怎么决战?” 岳飞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我们难,女真人更难!尤其完颜兀术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汤怀不明白,自己这边一万五千骑,还有三千个累赘,对方六七倍的兵力,甚至还有火炮,哪里有错误? 岳飞头也不抬,看着地图说道:“若完颜兀术丢弃被掳民众绕过延安城轻装疾行,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大概优势太浓的缘故,他既想攻城略地又想围歼我们夺回民众,可这里是西北腹地,到处沟壑纵横,只要我们在这里扛两天,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汤怀神奇地问道:“什么意思?” 岳飞哈哈一笑,附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汤怀紧锁的眉头豁然舒展。 “真的?那可太好了……不过,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只怕鱼死网破……” 岳飞拔出佩刀,看着森森寒光,无比坚定地说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汤怀也听说过这首诗,出自镇北王之口,现在咏诗明志的岳飞,是抱定了为国捐躯的念头。 就在完颜兀术悄悄派出三万轻骑分兵左右秘密包抄岳飞部的同时,岳飞派出一千骑护送数百名受伤民众向后方转移。 为了歼灭岳飞主力,完颜兀术没有派兵追击,以免岳飞警觉全军逃遁,因而,汤怀率领部下顺利跳出包围圈。 等到汤怀安全了,岳飞再度向金军索要剩余百姓,此时金军左右翼已经完成包夹,岳飞部已经插翅难飞。 完颜兀术推翻此前的谈判,以后卫及左右翼合计五万骑的优势兵力合围,派出使者勒令岳飞投降,否则杀无赦! 岳飞提出需要时间考虑,吝啬的完颜兀术只给了三刻钟时限,然而时限一到,岳飞却利用占据的几个山包早就构筑好的阵地,此时便摆出防御姿态。 “不许出击,注意隐蔽,保存好体力,节约水粮,坚持两天就是胜利!” 岳飞下达坚守令,将五万女真精锐吸引到部队周围。 完颜兀术肯定毫不客气,立即命令全军冲锋,以快打慢吃掉对方。 但连续攻了三次,双方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均损失惨重,于是金军调来了炮兵。 虽然不是开花弹,但火炮的威力不可小觑,很多防御工事被进军的炮火夷为平地,地表上根本看不到镇国军将士的身影,故而,金军趁势夺下两个山包。 见到剩余镇国军集中在最后两个山包,完颜兀术却由于夜幕来临不得不停止进攻。 一天之内,金军伤亡一万,镇国军伤亡接近五千,随着火炮的加入,金军士气高涨,都认为明日肯定能攻下最后两个山包,彻底歼灭岳飞部。 进入夜晚,岳飞在此故技重施,派出小股部队彻夜骚扰周边围困的金军部队,双方自然有来有往,打得“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次日清晨,延安城向西一百余里,五支镇国军小部队继续向西前进。 他们所有经过的桥梁道路统统被破坏损毁,连附近村镇的民众也被告知,女真人大队人马即将扫荡过境,乡亲们最好能走亲投友,等避过这段时间再回来。 为首的,正是护送伤病员离开岳飞的汤怀,他负责在金军西进途中破坏交通坚壁清野的军令,那些伤病民众也都是士兵们假扮的。 汤怀带领士兵们挥动工兵铲,撬动山壁上的石块、树木,使之完全堵塞在道路中央。 “完颜兀术,你最好求求老天,看他会不会给你一对翅膀!” 319章 惊人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金军发动猛烈炮击,不到半个时辰就攻下一处山包,而镇国军的伤亡接近万人,仅依靠着最后一个山包顽强抵抗。 完颜兀术用望远镜察看过后,下令炮兵自由射击,上百门火炮顿时用炮弹覆盖山包。 反正这些炮弹带着反而加重负担,正好用来轰击对方防御阵地,哪怕炸死一个敌兵就是赚的。 面对铺天盖地的弹雨,镇国军绝大多数将士躲进防炮洞或藏于反斜面,尽管如此依然有数百人的伤亡,岳飞则始终鼓励部下咬牙坚持,一定要将金军拖到入夜。 一直到午时,金军炮弹消耗殆尽,两万女真士兵吃饱喝足,开始蜂拥向山包发起仰攻。 观察哨立即向岳飞示警,岳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工事内的部下说道:“女真人冲上来了,跟我一起把他们拼下去!” 说完,背着两壶箭跨出防炮洞,七八名近卫随即拿起刀枪弓箭,紧紧跟随并护卫着自己的长官。 实际上镇国军能战斗的不超过四千,完颜兀术出动五倍的兵力就是想一次性解决后患,带队冲锋的万户放出狂言,半个时辰内砍下岳飞的人头。 山包高度大约只有三四十丈高,因为地势相对陡峭,不太利于骑马冲刺,故而由披甲的女真步卒完成最后的剿杀。 四面八方的女真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呐喊着冲向山坡,但是,岳飞早就准备大量掌心雷,满身烟尘的镇国军官兵一等到敌人进入投掷范围,便向下将掌心雷投掷到人群中。 “轰轰轰~”一连串爆炸四处响起,“嗖嗖嗖!”一枚枚弩箭飞向汹涌而来的女真人潮,镇国军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岳飞则背着弓箭四处游走,看到服侍名贵的敌军将领或骄狂的强壮猛人,他才用特制的弓箭定点狙杀,很显然,这种重点狙杀的效果很明显,而“岳师长”经常出现也在无形中给镇国军将士极大的安心。 眼看激战将近半个时辰,那名万户指挥部下连攻两次都被打了下来,损失两千余人,当即怒吼一声,亲自带队发起全面冲击。 看见对方来势汹汹,岳飞当即传令:“不用节省了,射光连弩用光掌心雷,然后白刃战!” 于是镇国军发起狂风暴雨似的反击,给女真人大量杀伤。 “杀岳飞!杀了岳飞!” 但那名万户杀红了眼,宁可踩着部下的尸体也要要一意孤行地向山上冲。 于是,在又付出三四千人的伤亡后,镇国军的弹药弩箭终于被消耗光了,官兵们纷纷拿起刀枪跃出战壕和工事,死死盯着一个个拖着“猪尾巴”的女真人。 那名万户显然意识到镇国军没有“弹药”了,这才放心从侍卫身后钻了出来,耀武扬威地喝令部下冲进对方的阵地,杀光镇国军。 然而,仿佛天生的狙击手,岳飞陡然从战壕中站直身体,张弓搭箭瞄准那名指手画脚哇啦哇啦的万户。 万户视力不错,第一时间看见岳飞张弓搭箭,出于本能他向旁边闪躲,打算躲在侍卫身后。 然而,岳飞毫不犹豫松开手指,那支长箭电光火石一般直接射穿侍卫的咽喉,再钻进万户的眼中。 一箭双雕! 侍卫捂着咽喉倒下,而万户则发出杀猪一般的号叫,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杀金狗啊!”抛下长弓,岳飞手持战刀,猛地跳出战壕冲着女真人群俯冲下去。 七八名亲卫则紧紧跟随岳飞左右,替他挡枪挡箭。 有名谋克在三名金兵的护卫下刚想上来拦截,却被岳飞一刀劈成两半,到死也没明白,一个人的力气怎么可能会大到如此地步? 然而,岳飞展露神威之后,越来越多的镇国军将士加入到这个战队,各个奋勇争先而且越战越勇,当场将金军打懵了,那名万户眼看抵挡不住只能避之大吉,顾不得眼睛中箭爬起来就跑。 万户的逃跑直接引发一万多女真步卒的崩溃,金军很快被气势如虎的镇国军赶下了山。 反击获胜,岳飞向金军提出要与完颜兀术见面。 完颜兀术刚刚斩了那名逃跑的万户,再听见岳飞见面的要求,也不知道对方搞什么。 不过两万步卒进攻折损三分之一,也实在是心疼,若能顺利解决追兵就太好了,当下便答应在山坡下见一见。 岳飞与副官距离完颜兀术一行三四人大约二十步停住,看着对方孤傲却阴鹜的架势,应该是正主,当心中下便安定了。 汤怀等人已经走了有一天半了,应该把西去的道路破坏的七七八八,只要这个女真的罪魁祸首没跑,一切伤亡都值得。 完颜兀术看见岳飞莫名露出微笑,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既然见面了,总要说几句话。 “岳师长,你很厉害,我们大金求贤似渴,倘若你能投效过来,我可保你一路行军统帅的职务……巴拉巴拉” 岳飞笑意更浓,不疾不徐地等完颜兀术说完,然后抱着长枪问道:“你知道显微镜和天文望远镜吗?知道蒸汽机车和铁轨吗?知道几万里之外的欧罗巴有个‘直布罗陀’的港口是我们的城市吗?” 完颜兀术皱了皱眉,看来对方见面不是为了谈判。 “你到底什么意思?” 岳飞笑了笑说道:“文明和野蛮的冲突,最终获得胜利的必将是文明一方,而你们注定会被世界抛弃!” 完颜兀术冷冷地问道:“你不怕死?” “你不怕,我自然不会怕!”岳飞看着西边的霞光吗,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一步一步退回山顶。 完颜兀术,顺着岳飞的视线看向昏黄的天际线,忽然,他意识到岳飞为何说这话,为何要与自己见面。 “向西搜索,注意察看任何异常!” 一个时辰后,回来的探马说一切正常,两个时辰也没发现,但第四个时辰回来的探马报告主干道附近的百姓有撤离的迹象。 直到第二天一早,精疲力竭的探马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六十里外的五只干道支路上的桥梁道路都遭到了严重破坏,而且破坏行动似乎还在更西面持续进行,要想抵达兴庆府估计要多花一倍的时间。 完颜兀术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该死的…… 岳飞,你死定了! 但现实问题逼得完颜兀术不得不考虑出路,怎么办呢?现在还有哪里可以逃? 忽然,他咬了咬牙,做出一个壮士断腕的决定。 320章 挡住女真退路 完颜兀术一辈子纵横天下,却被一个毛头小伙给坑了,山包上最多两千人,随便冲锋一下就能屠了,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和岳飞置气了。 立即召开紧急军议,当场派出六支五千人队朝着北东南三个方向撒出去,务必把周边的形势完全搅乱,牵制后方追击的镇国军。 再去掉两万人的伤亡,完颜兀术手中只剩下六万人,这时候他不敢再分兵了,否则即便进了兴庆府,没准李乾顺发起疯来直接把自己卖了。 甚至连摇摇欲坠的延安城他都没顾得上,带着人马迅速向西逃遁。 岳飞第一时间带着两千人赶到延安,曲端也是血战三天三夜,五千人马加上三千民壮,伤亡七成。 “城里的人马都给我,营地里三千的民众交给你了!”得知完颜兀术落荒而逃,岳飞决定一追到底,因此给曲端下了命令。 延安这几天每天都要战死一两千人,曲端心里也不好受,岳飞一万五千人打得几乎精光,还要继续追,他当即扯着嗓子骂娘。 “姓岳的,要不是你一意孤行,能死这么多人吗?俺死了三千弟兄,要你赔命!” 岳飞脸色一沉,问道:“曲端,你想抗命?!” “艹,爷爷今天还就不服了……”曲端也是有三分血性的,当即抽刀准备玩命。 青龙一把抱住曲端,将他抽出的半截刀又推了回去。 “岳师长,人马都在东门南门,赶紧带走!” 岳飞扫了一眼青龙转身出门,召集了剩余的两千骑,重新编组为四支千人队,循着完颜兀术的痕迹向西追去。 见岳飞走了,青龙才松开曲端,说道:“好歹人家是上级,而且也是为了打仗,你不给兵说不过去。眼下俺们西军都归了人家,哥哥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啊!” 曲端平息之后也醒悟过来,如果不是青龙拦着自己,岳飞当场把自己砍了一点事都没有,而且还要给自己安一个“不守军规”的罪名。 怄气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 青龙摇摇头,说道:“消消火,有本事的都这样!我可听说女真五万精锐围攻了整整两天,还有上百门火炮,硬是给他杀了小两万。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师长,要是这一战不死,日后肯定更得受重用。” 曲端不吱声了,延安防守战,八千对三万,有城防,有民众支持,也不过杀伤对方两三千人,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看曲端消停了,青龙便拉着他去东边接应三千东京被掳的民众,这一批人员可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废钦帝,必须严格看管。 完颜兀术看着眼前路毁桥断,直骂自己愚蠢,但作为统帅他必须保持乐观的态度。 派出五千最精锐的先锋急行军,除了尽可能恢复路况,架设简易桥梁,最重要的是找到并歼灭镇国军那支千人队。 队伍有序前进,但没多久后卫禀报,一支镇国军追了上来,人数四五千,旗号“岳”。 “腾!” 就像常温下的温度计放入沸水中,一股热流直冲完颜兀术的脑门,手中的马鞭柄若不是皮革缠的厚实,早就给他折断了。 不能冲动,不能恼火! 完颜兀术不停地提醒自己,距离兴庆府还有一千里,绝对不能再出纰漏了。 最终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让后卫保持速度,若是他们追的近了只管用弓弩射回去,另外,过桥后再把桥拆了。” 如果从高空俯瞰,目前延安府以西的通往兴庆府的主干道上,汤怀带着三四百人在最前面搞破坏,后面六七十里金军先锋修桥铺路,但后卫接着拆桥,岳飞部则步步紧追。 而延安城以东地区,好几支女真骑兵四下里烧杀劫掠,整得遍地烽火。 北边的元十四和东面追过来的郭药师张觉只能四处灭火,仗着兵马多逮住女真一顿胖揍,但这些女真本就是为了牵制追兵的,故而一见势头不妙便溜之大吉。 郭药师很快意识到这些金军不同寻常的地方,因而留给张觉四万人马继续剿匪,他带着一万轻骑向西追击金军主力。 元十四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他带的人多,留了八万,自己带六万向延安城疾进。 很快,他们都从延安得到了最新的战报,这才意识到,岳飞提前谋划延迟了完颜兀术逃窜党项的企图,而且逼得金军分兵,如今完颜兀术身边最多五六万人。 元十四作为镇国军仅次于韩逍遥的最高级将领,当仁不让下令郭药师的一万骑兵增援岳飞,郭药师二话不说领命出发。 随后元十四为了加快步军的推进速度,他让延安府地方官员有偿征集马匹、大车和民夫,紧跟着郭药师,这一路上的军队一眼望不到首尾。 又过了一日,郭药师终于追上岳飞,此时汤怀和金军先锋已经进入庆州境内。 幸好汤怀带有西军的人员,故而庆州当地为了堵截女真人,出动了两千弓箭手和民夫配合,整段整段地破坏道路,希望以此能迫使金军改道。 但女真人显然意识到打通庆州,击溃定边军就能进入党项,那里还肯绕路。 金军在崎岖坎坷的道路上拼死追赶,终于看见前方数千人正挖的热火朝天,唿哨一声冲了上去。 汤怀一直跟着岳飞,军事素养也较一般将领高一些,因为连续三四天搞破坏,一千来人确实很疲惫,眼下有庆州当地军民配合,总算能休息半日。 因而他选择了一处山谷作为屏障,并且构筑了简易的战壕工事,加上庆州的弓箭手一共有三千人,故而对于五千金军先锋他有把握能挡得住。 金军毫不迟疑地发动了试探性进攻,汤怀居高临下,依据两侧交叉火力,很快,金军丢下百余具尸体退了回去。 第二波进攻的规模有上千金军,顶着盾牌向左侧攀爬,汤怀毫不迟疑地使用了掌心雷,金军再次丢下两三百具尸体退了下去。 但金军为了夺路而逃,再次发动松散式连续冲锋,持续了一个时辰,虽然打退了金军,但镇国军也出现了一定的伤亡,而且掌心雷的数量消耗很快。 汤怀也终于意识到,女真的善战敢战的特性,很担心能否坚持到天黑。 就在金军前锋与汤怀部激战时,岳飞与郭药师也克服困难咬上了金军后卫,完颜兀术下令砍伤千余名掳掠的人员,丢弃在路旁只为迟滞镇国军的追击。 看着哀鸿遍地,郭药师气的直骂娘,但救人要紧,于是分出两千士兵救治照顾伤员,其余人员继续追击。 “完颜兀术已经快疯了,这说明他们撑不了多久了!”岳飞看着远处金军后卫冷冷地下令:“凡持有武器的女真人,皆可杀!” 321章 战神之战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山谷口,金军又发动了好几次冲锋,被阻隔的汤怀紧张地观察着对面山头上的动静,一线阵地被推平,二线展开白刃战,眼下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得住? 虽然汤怀部占据了山谷的有利地形,但金军人数多且单兵搏杀技能过硬,除了掌心雷可以范围伤害,其他伤害对于女真老兵有限。 掌心雷这玩意毕竟携带不多,绝大数都是靠弓弩射击,加上金军下了死命令,镇国军这边但有松懈就被强攻得手,打了半天双方已经到了极限,都拼这最后一口气。 完颜兀术有些焦急了,先锋在前方山谷打的拖泥带水,后面的追兵又步步紧逼,再看看臃肿而缓慢的行进队列,哪有还有当年横扫辽国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忽然从后方传来喧闹,一名骑兵快速追上来,说镇国军根本不顾惜马力,加速追上来竟然采取以命换命的打法,对方有一万多人,只有八千人的后卫实在有些支撑不住。 完颜兀术半晌无语,顾不得感慨喝凉水塞牙的悲催,现在几乎不可能回头与镇国军决战,唯一的希望是突破山谷两侧的敌军,向定边军逃跑。 完颜兀术再次咬牙派出五千人增援前锋,却吩咐后卫拼死抵挡,为千军中军争取时间。 “除了自己必要的食物衣物兵器,其他都扔了!” 在完颜兀术的命令下,道路两旁丢满了各种财物钱粮,女真骑兵决定轻装疾行。 就在金军攻占山谷口的时候,被当做炮灰的女真后卫士气大幅下滑,岳飞与郭药师齐头并进,镇国军同仇敌忾,不到两刻钟就冲垮了八千人的后卫。 惊慌失措的女真人崩溃而四散奔逃,岳飞让郭药师带四千骑痛打落水狗,他带着六千骑继续向西追击,一路上被金军丢弃的物品络绎不绝,但岳飞有言在先:不尊号令斩首! 故而没人敢趁机中饱私囊,闷着头急速赶路。 实际上金军并没有完全拿下汤怀部,但已经围住了山头,这块不大的山头地势险峻,北严密包围下对通过山谷的女真人无能为力。 故而完颜兀术也不等彻底歼灭汤怀,就心急火燎地进入山谷奔向定边军。 岳飞追的急,很快到了山谷,发现山上还有战斗,这说明还有自己人活着。 二话不说直接从进军背后捅了一刀,汤怀已经遍体鳞伤,但岳飞奇迹般的救援让他奋起反击,上下对冲金军崩溃。 最后,汤怀只剩下十几个部下坚持到了最后,见到岳飞直接累得瘫倒,这次命悬一线能活下来,可真是从死人堆里捡回了一条命! 看着浑身是血的兄弟,岳飞点点头便带着人马继续追赶。 过了庆州,岳飞再度追上完颜兀术。 此时,号称铁打的女真也疲惫不堪,不得已连续派出数支部队企图阻击迟滞,却被岳飞接连击溃,导致女真人一见到“岳”字旗就胆寒。 第三天,进军终于抵达党项边境时,双方再度遭遇,此时,岳飞身边不足两千人,而完颜兀术也仅剩万余人,双方士兵都累得像狗,唯有完颜兀术与岳飞依旧保持着精神。 完颜兀术背靠党项城寨,回望岳飞,忽然他放声大笑。 “岳飞,哈,好一个岳飞!不过你们南人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下一次相见,我会记住你的!” 催动战马,根本不搭话的岳飞直冲完颜兀术。 但完颜兀术身边有一万多人,岳飞区区两千疲兵,怎么可能有所作为? 党项守军看见外面两支军队展开激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此紧闭寨门,坐山观虎斗。 当然,从人数上来看,好像“岳”字旗的要弱一点,但那名大将却虎虎生威。 此时的女真被逼到绝处,看着岳飞一马当先冲过来,自然打起精神迎战,而且一万对两千,心理上处于优势。 但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岳飞这个华夏战神级人物在如今巅峰状态是何等的可怕。 两千镇国军紧跟着岳飞,向箭头一样契入金军的包围,岳飞天生神力,全身披甲,左刀右枪,怀着对女真野蛮暴行的愤怒,直接开大。 不管对面是兵是将,岳飞基本上都一击必杀,每杀掉一名金军将领,他身后的的部下都齐声喝彩,强烈的斗志逐渐凝聚起来。 镇国军虽然陷入重重包围,但在岳飞的带领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金军谋克、猛安、万户被岳飞砍瓜切菜一般,不知道杀了多少,完颜兀术越看越心惊,激战两刻钟,却依然不见岳飞有疲惫的样子。 这特么不是人啊! 于是他不再迟疑,率领千余名亲卫猝然冲入镇国军,硬生生将其截为两段,转后头找上岳飞PK。 一个女真战神,一个华夏战神,双方都打出真火,不过,有与女真人数实在太多,镇国军被群殴之下,不可避免地逐渐被削弱。 这一场残酷到极点的血战,让不远处的党项士兵目瞪口呆,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啊! 又过了两刻钟,岳飞与完颜兀术的单挑还在继续,但两边的士兵都累得只打晃,或坐或躺,只能充当看客。 从人数上看,岳飞部下大概不到五百,而金军残余人马却只有四五千人。 就在这时,郭药师临时抽调的一千骑兵很及时的从东方增援过来。 两位战神的对攻瞬间变得更猛烈,最终,岳飞一枪拍在完颜兀术胳膊上,完颜兀术也用长刀划破了岳飞的胸甲。 两人同时跌下战马,见到主帅落马,双方士兵同时抢上前救援,各自救回主帅,两边士兵很默契地向后退让,然后无心战斗的金军向党项士兵报出金军统帅的名号,要求开门。 这个城寨的统兵官知道金国是党项的宗主国,怕担责任不敢怠慢,故而开门接纳了女真人。 因为党项有完备的城防工事,轻装增援的一千骑没办法攻克,苏醒后的岳飞虽然可惜,但他也没有鲁莽地强攻。 只是派出使者,指明完颜兀术在华夏犯下滔天罪行,党项若是有意包庇不交人,镇国军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然而,党项基层军官,几乎不了解华夏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客客气气送回使者,回复:“女真人已经去了兴庆府,有事请找党项国主!” 交涉期间,元十四、郭药师陆续抵达,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大致猜到了岳飞孤军追击的惨烈,但看到岳飞胸口一尺多长的伤口,惊讶之余都好言安慰,并严令军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鹏举,这一战你打出了镇国军的威风,现在要紧的是好好养伤,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也不用在意完颜兀术这龟孙,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何况金军的本钱都打光了,俺们早晚砍了他的脑袋!” 上元佳节,身负重伤的岳飞躺在马车上,被送往东京。 而女真残部也护送着断了胳膊的完颜兀术,谨慎地前往兴庆府。 此时的西北,各股金军陷入穷途末路。 接到西北战报的韩逍遥,春风满面地会见华夏各地的代表,临时国务府院筹备的政治协商大会已经拉开帷幕。 三个月内,新朝立国将水落石出。 322章 韩逍遥与李纲打官司 就在完颜兀术二十余万军队消耗在转战千里的逃亡时,四海舰队通过海运在锦州登陆的三万台湾和东瀛特遣队,并没有南下追击,而是奉命在苏格的带领下向中京前进,威胁准备袭击古北关的十万金军。 此时的黄龙府得悉完颜兀术南下东京并于西北败逃的消息,斜也第一时间联合数十女真贵族,纠集数千人私兵突然发难,杀入皇宫控制完颜亶。 斜也掌控黄龙府后立即密杀斡本,接着就是血淋淋的大清洗,原先依附完颜兀术的势力顿时人头滚滚,当扫清所有障碍后,完颜亶封斜也为摄政王,宣告女真第一权臣的诞生。 斜也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召回中京十万金军,消息传到中京,西路军顿时产生分裂。 大吵一通后,大部金军撤回黄龙府,少部忠于完颜兀术的将领率领三万军队向西进入草原,希望接应处于党项境内的四太子。 随着金军战略收缩,苏格自然顺理成章地收复中京和盛州,将边界重新巩固在战前的位置。 但,盘踞于兴庆府外的完颜兀术此刻却骑虎难下。 无他,唯李乾顺以“保护”为名调集了五万步骑大军,就驻扎在金军营地外围,每日限量供应两千五百人的饮食……饿不死人就行。 而李乾顺本人则与镇国军特使青龙秘密会晤。 这位党项人的皇帝自幼便聪慧绝顶,因此与青龙用东京官话交流。 “摊开来讲,贵军的请求不好办!”李乾顺随即给出三个理由。 一,金国与党项是宗属关系,党项内部对于如何处置有分歧。 二,镇国军不是华夏正规的朝廷代表,兴庆府需要东京正式照会。 三,五千女真的实力很强,一旦强行缉捕将会两败俱伤。 因而,李乾顺最后给出的答复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稳妥谋划。 青龙微笑道:“东京乃至华夏的形势早已明朗,女真人已经彻底失败,而且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崛起。虽然镇国军一直主张睦邻友好,希望贵方明白尘埃落定之前或许还有转圜,但耐心终究不是无止境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乾顺面色极为难看,但他只能忍下来,当初镇北王大婚,他也派出皇家使者前往燕京恭贺,现在镇国军把二十多万女真精锐打的丢盔弃甲,哪里还有半点底气反抗。 青龙才不会惯着党项人,哪怕对方是党项人的皇帝。 据他所见所知,除了城头有若干青桐炮,整个党项军连个像样的炮兵都没有,此刻陈兵边境的第一师与西军混编的十万大军经过修整,随时可以摧枯拉朽地杀进兴庆府。 不过,金军造成的破坏很广泛,于是韩逍遥并没有趁势扫平党项的计划,剿灭境内女真之后还要消化西军势力,同时政治协商紧锣密鼓,四京还需要进一步安定秩序,所以先敲打李乾顺一番,也为将来讨伐埋下了借口。 不过,西北只能算得上边角,各种势力真正角逐的核心始终在东京城。 当金军撤离东京时几乎将主要官员和皇族尽数掳掠,剩下的大多都是小鱼小虾,比如秦会之、张邦昌以及石琨都是侥幸逃过一劫,现在俨然成了宋臣的代表。 但随着筹备国务府院的政治协商大会,各地权贵敏锐地嗅到权力的机会,几乎每个消息灵通的军州都派出代表赶往东京。 几乎绝大多数文官武将,都认定手握镇国军的韩逍遥是新朝国主的不二人选,而燕京势力将会摄取东京最大的权利,尽管如此,镇国军手指缝漏下来也够大伙吃饱喝足了。 但以李纲为首的保皇派抵达东京后却大肆宣扬,若是忠臣良将应该还政赵宋,以延续华夏文明的正统,否则便是与金寇沆瀣一气狼子野心。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附和与驳斥者皆有之,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 吃瓜群众都在等着韩逍遥雷霆手段压制保皇派,但一连数日,镇国军与韩记内卫并没有任何干预的意图,令李纲等人欢欣鼓舞,还政赵宋的论调越发地甚嚣尘上。 直到金军逃入党项半个月后,从东京被掳掠的皇室、官员与民众回到东京,这件事忽然有了戏剧性转折。 废钦帝赵桓当众谢绝保皇派们要求他重新称帝的请愿。 “天子之位,当有德者居之!吾已身心俱疲,诸位勿要再劝!” 看着马车驶入皇家别院,关上大门杜绝任何人拜访,李纲等人为之愕然。 但保皇派显然不死心,以阴谋论猜测韩逍遥用了威胁手段,逼迫赵桓不肯复位。 于是除了每天到皇家别院劝谏,更在城中煽风点火,捕风捉影污蔑韩逍遥和镇国军,甚至把秦会之、张邦昌、吕通等人骂成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这下,秦会之与张邦昌不干了,当即向韩逍遥提出严惩李纲之流。 韩逍遥询问临时国务府院是否具有正当的司法权限? 萧干作为临时总理大臣回答:“有,在新朝未立之际,一切按照原有大宋律判案,张邦昌目前代理刑部尚书。” 韩逍遥笑道:“那就堂堂正正地打官司吧!” 于是,临时国务府院刑部的传票送到李纲暂住的院子,李纲皱了皱眉,觉得很烫手。 李纲身边的人随后看到传票,事因竟然是有人起诉李纲诽谤污蔑,而原告赫然是镇北王韩逍遥,庭审就设在三日后的开封府衙大堂,而且是准许旁听的公开审讯。 这是什么操作? 众人包括李纲曾经想过很多场景,哪怕抓捕、驱赶,甚至暗杀,他们都能接受,但大权在握的镇北王,居然用打官司的方式来为他正名,这实在莫名其妙。 “李师,他们这又是什么路数?” “李师,不能去!他们没安好心,又把控临时府院,届时肯定会屈打成招……” “他们要下黑手了,李师还是去南方避一避吧!” 虽然李纲性情耿直,但智商还是在线的,既然对方摆明了公开审讯,屈打成招和下黑手必然不可能。 看着只是诽谤污蔑,但这里面涉及到赵宋复位的大义,他作为保皇派领袖是无论如何不会逃避的,他决定会一会传闻中的盖世英雄韩逍遥。 一见李纲铁了心陪镇北王打官司,一众人等赶紧去开封府申请旁听席位。 第三日,开封府外人山人海,获准旁听的五十人来自各种势力,都是想从这场官司中窥得一丝先机。 李纲早早等候,不多时,内卫与衙役开始整理街面上的秩序,安保措施做好,韩逍遥也在亲卫的陪同下进入开封府大堂。 李纲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本尊,也不由得惊讶于对方的年轻和沉稳,暗叹韩逍遥果然是非常之人。 随后,张邦昌就座,即刻升堂问案,常规问询之后,双方便开始正面交锋。 “李纲,本官问你,原告诉状中例举的多项诽谤污蔑言辞可是出之你口?” 内卫早就将李纲等人的言行记录在案,因而不仅注明了具体言辞、时间、地点,还有当时在场的人员名单。 李纲皱了皱眉,只能承认是自己说的,保皇派也无计可施。 张邦昌点点头,朗声问道:“李纲,你公开宣称韩逍遥‘勾结金军狼狈为奸,只为窃取大宋江山,是华夏罪人!’,‘指使爪牙囚禁胁迫废钦帝赵桓’,‘用高官厚禄收买临时国务府院的官员’,‘以剿匪为名镇压屠杀数十万义军’等,以上指控可有真凭实据?” 323章 何谓天子 李纲当然不可能有的真凭实据。 其中“胁迫赵桓”是阴谋论的推测,“收买官员与屠杀义军”是捕风捉影的小道传闻,“勾结金军”根本就是胡扯,哪有杀了二十多万金军的勾结? 这些李纲本人是很清楚的,但为了号召万众“抵制新朝”并促成“复立赵宋”,李纲在聚会中为了烘托气氛信口而言。 但他没想到内卫密探早就将他列入监控名单,甚至派出人员潜伏进了“保皇派”,因而拿到了第一手证据。 旁听席中保皇派顿时觉得不妙,有人故意鼓噪道:“张邦昌,你敢说你没有收过钱财恩惠?” 张邦昌立即说道:“欲投诉本官贪赃枉法,可向临时国务府院提出检举弹劾。但本次审案过程中,再有喧哗扰乱庭审秩序者,一律逐出!” 那名愚忠分子还在喋喋不休,张邦昌拍了一下惊堂木,衙役立即上前将那名保皇派架出开封府门外,这下众人知道规矩,不敢再有喧闹。 处理完闹事者,张邦昌再次问道:“李纲,有还是没有,当然,若你需要额外收集证据,本官可许你三日为限,届时再审,如何?” 李纲皱了皱眉,他知道即便再有三十日也收集不到证据,所以没必要拖到三日后,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传闻。 “众所周知,金军破城撤离之后,吕通曾经帮完颜兀术传信给韩逍遥,信中谈及双方勾结之事,且言辞暧昧,如此罪证不容抵赖!” 好! 保皇派正是借着这封信才加油添醋,胡七八扯。 张邦昌转而询问韩逍遥的解释。 韩逍遥笑笑道:“勾结的根本是双方为了实现同一目标达成合作。众所周知,我一贯提倡抵御外辱,从无与外族图谋损害华夏之言行。自前朝授我执掌燕云伊始,本王麾下官兵大小数百战,歼灭金军合计四十余万。 尤其一个月前,完颜兀术统领二十万军队南下,最后以不足五千的残部逃入党项境内,试问天下,可曾听说过有这种勾结的?或者说,按照李纲的逻辑,我若是给他写一封天花乱坠的书信,那他是不是就和我勾结了呢?” 这时,旁听席和开封府门外的民众发出善意的哄笑。 这是保皇派又抓耳挠腮,韩逍遥的用意很明显,书信只是完颜兀书单方面的,实际上关键的是看韩逍遥的应对举措,从几乎全歼金军的战果来看,双方勾结纯属无稽之谈。 李纲再次说道:“官家幽居别院中外隔绝,生死不知,难道别院门口不是镇**的士兵在看守吗?” 韩逍遥直接说道:“前朝废钦帝赵桓是特殊公众人物,为免遭意外,他将受到临时国务府院的保护,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所有守卫并不进入别院之中。你们应该知道拒绝见面的不是守卫,而是别院总管,也是赵桓贴身的宦官,因此,没有任何人囚禁或胁迫赵桓。” 李纲立即说道:“不可能!他是天下正统帝王,怎么会拒绝我等臣子的拜见?” 韩逍遥说道:“我听说他在入城之时,已经公开表态过,并不希望再做帝王了。” “不,不会的!”李刚有些激动地说道:“怎么可能有人不希望做帝王呢?” “有的啊!”韩逍遥笑道:“前朝废徽帝就不想做帝王,因而禅位给废钦帝,当时废钦帝嚎啕大哭着拒绝,最终却迫于君父的威严不得不登基称帝。” 李纲哑口无言,当时金军破城在即,皇位就是烫手山芋,因此贪生怕死的赵氏父子才搞出这么一出荒唐的禅位闹剧。 但他还是强行说道:“总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那名宦官到底什么身份,有何用心?” 韩逍遥忽然笑道:“没有证据不可以诽谤诬赖,如果有请出示。不过话说回来,难道你是想让临时国务府院强制命令废钦帝接见你们?” 李纲再次被噎住,从逻辑上来说,韩逍遥和临时国务府院都不会对赵桓下达强制的命令,否则就坐实了囚禁胁迫的指控。 第三条是指控韩逍遥收买临时国务府院的官员。 李纲依然没有证据,但却指出:所有官员都是韩逍遥指定的,这本质上就是用官位收买,其中甚至有不学无术的人员,例如郭京之流。 韩逍遥声称金军破城洗劫之后,城内城外一片混乱,无数百姓伤亡衣食无着,故而委托吕通草拟临时国务府院主管人员,负责善后事宜,并积极筹备政治协商大会解决新朝立国问题。事实证明临时国务府院的大多数官员都能恪尽职守,迅速恢复了东京的秩序与民生,有条不紊的推进各项事宜。 最后,韩逍遥反问:尽管临时国务府院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瑕不掩瑜,可若是易地而处,你李纲会如何处置?能不能做到完美无缺?能不能杜绝别人的质疑? 看着无言以对的李纲,韩逍遥毫不客气的问道:“你们可以不满意临时国务府院,但你们有正式提交建议或意见吗?你们有关心过普通民众吗?有做过哪怕一件有利于新朝立国的事情吗?” 韩逍遥直接说到第四条屠杀义军,他将一份厚厚的卷宗交给张邦昌:“张尚书,这是镇**自进入东京以来保境安民的所有战斗报告,其中剿灭十六股贼盗,俘虏关押贼寇三千余人,击毙贼寇四百余名,所有人员名单,贼盗所犯罪行均有人证物证,还请详查!” 张邦昌双手接过卷宗,微笑着送给李纲。 “李纲,你可以看一看,若有与事实不符者,本官承诺一定追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当然,天理国法之下,本官也不允许任何人无凭无据冤枉一个好人!” 犹豫再三,李纲还是随意抽出一份记录,有镇**的战斗报告,从事由、决策、行动以及战斗过程都有清楚地记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非常明确,从签阅批示的人员来看至少有四五层审核,这么详细的报告,弄虚作假的可能性非常低。 再抽出一份,也是如出一辙,李纲这才意识到,镇**比禁军甚至衙门的捕快还要严谨。 放下材料,李纲心头空落落的,韩逍遥实在太可怕了,一个人做事怎么能如此的滴水不漏? 看他神情萧瑟,张邦昌最后问道:“李纲,原告诉你诽谤污蔑的事实,你可还有何辩解?” 这时,李纲明显有些不自然,名声对于他这样的清流而言至关重要,但为了所谓“复立赵宋”,他没有证据地污蔑韩逍遥已经是确凿无疑。 为今之计,他只能沉默不答。 张邦昌显然料到他会如此,便朗声说道:“经过庭审,本官宣判李纲诽谤污蔑韩逍遥罪名成立,按照相应律法酌情考量,故此本官宣判:李纲须向韩逍遥赔礼道歉,并处以三个月的劳役,劳役项目是协助民政部进行东京城内及周边居民进行户籍登记!如无异议,立即执行,如有异议,可在一个月内补充证据后提出上诉。” 随后,张邦昌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庭审结束。 李纲看着张邦昌离去的背影,无奈之下,只得向韩逍遥拱了拱手,低声说道:“是李某误信传言,对不住了!”说完就要离开。 韩逍遥却说道:“李先生留步!” 李纲不由得皱眉,回身问道:“你还要李某如何赔礼道歉?” 韩逍遥笑笑说道:“你误会了,道歉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只是好奇,这场官司打下来你就没什么感悟吗?” 感悟? 李纲一愣,随即思考起来。 等了片刻,见对方依旧沉默,韩逍遥便直接说道:“都说李纲先生是清流之首,博学多才,本王起于流民,故而想请教:何谓天子?” 说完,径直离开开封府衙,只留下神情呆滞的李纲。 324章 大起大落的心路历程 天子一说起源于夏朝,到了商代,贤者通过“卜”问天意,确定天子“受天命而立”,成为天下共主。 到周朝,天子“受命于天”的概念已经稳固,但为了确立周天子的正当性,周公增加了“明德”即获得民心为必要的条件,简单来说就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者就是合法的天子。 秦王嬴政灭六国,加“皇帝”为天子专有称号。 到了汉代,由于“黄帝”的身份由天神转变为人帝,血统说已经不符合实际情况,故而诞生了感生帝说。 因此,汉高祖刘邦是天神之子加上“赤帝子”斩白蛇的神话便应运而生,此后,帝王降生都伴有祥瑞吉兆成为合法天子的佐证。 直到到后晋,实力膨胀的藩帅们个个野心勃勃,其中节度使安重荣为了造反合法化,公开说出了大实话。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当然,说实话的人往往没有好结果,幻想着当皇帝的安重荣随即被实力更强的石敬瑭砍了脑袋,献给契丹人。 到了宋代,大思想家张载改进了天子的学说,认为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天地所生,这样一来不需要感生说,天子也有了合法的地位。 李纲自然很清楚“何谓天子”? 所以,失去“明德”的赵宋被女真人武力推翻,眼下韩逍遥不仅兵强马壮,更有维持东京乃至天下的“明德”,从法理上也是“天地”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成为合法天子? 当然,韩逍遥并没有纠缠于“赵宋”勾结金军征伐燕地如何如何,无非是赵宋已经云烟过眼,不如把精力投放到新朝立国等更重要的方面。 就在被誉为临时国务府院“天字第一号官司”过后,被金军伤残遗弃的皇族与权贵们,被运回东京。 接到消息的赵桓,破天荒地离开别院出城迎接父亲废徽帝赵佶。 见到赵佶的那一瞬间,赵桓也不由得黯然落泪。 暴虐的金军居然将赵佶的双腿从膝关节斩断,一直保养的很好的昔日风流帝王,如今头发花白形容憔悴,与流民乞丐相差无几。 而这批千余名皇族权贵与赵佶一样,都断手短脚成为了废人,东京西门外,劫后余生的亲人相见之下,哭声震天。 为人子的赵桓,此刻再也恨不起来,扶着车子护送着父亲前往二号别院,即赵桓住所的隔壁。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金军掳掠宋皇宫,仅仅后宫女眷就有千余人,但沿途死于欺辱虐杀的就高达数百人,到了最后为了发泄,很多嫔妃女官都被一刀杀了,故而侥幸活下来的嫔妃女官只有数十人,而且普遍伤残。 因为赵佶毕竟是华夏曾经的帝王,而且从血缘关系上,也是右王妃赵福金的生父,临时国务府院默契地划拨了一座更大的别院,作为废徽帝的安置之所,并且安保规格略高于赵桓。 在被救治返回东京的途中,从传闻中赵佶也获悉了韩逍遥掌控东京,并且推动新朝立国。 半个多月的返程,令躺卧在车中的赵佶有足够的时间回想前程往事。 当初的区区流民如今即将立国称帝,而从九五至尊地位沦落到伤残废物的自己,如何叫人不心生感慨? 数年来,朝廷对韩逍遥和镇国军屡屡打压,这次又愚蠢的联合女真进犯燕云,这笔账肯定会记在自己头上! 但据说茂德成了右王妃,最得韩逍遥的宠爱,唯一美中不足的产下一女,若是嫡长子,说不定还能看在女儿的情面上,应该能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后路。 但,他看着前来迎接的人群中,除了赵桓就是一些老臣,不仅没看见最尊贵的女婿,就连茂德也并未出现,神情落寞地放下门帘示意进城。 废徽帝回京只是略在东京掀起一丝波澜随即归于平静,街头巷尾热议的大多都是关于韩逍遥、镇国军和临时国务府院的各项新政以及八卦趣闻。 这个世道终究还是现实的,市井之辈从来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手持户籍登记薄的李纲,在路边看着赵佶的车辆驶过,默默在心里最后一次行了跪拜大礼,然后都到目标人家敲门,进行户籍登记。 “家主姓名?” “刘大丰。” “家中都有几口人?” “家母,贱内,一子两女,共六口。” “可有营生?” “做些汤饼扁食贩卖,贱内给人缝补浆洗。” “此件居所是自有还是租借?” “是家传祖宅,有地契为凭!” “金军破城后,可曾遭遇劫掠?” “家中钱粮被洗劫一空,家父因阻拦金狗被打成重伤,救治不及于前些日子亡故了,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李纲一边登记,一边看了看家徒四壁的狭小房屋,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登记的人家,至少有一半在金军破城后遭到劫掠,其中有很多竟然是趁火打劫的本地无赖闲汉,这导致很多人家的生活难以为继。 血淋淋的现实让李纲既震惊又惭愧,原来老百姓这么苦吗?而且还是天子脚下盛世繁华的东京城!那么天下呢?又有多少流离失所无衣无食的民众? 痛苦的根源,几乎都指向了统治阶层,而代天牧民的帝王成了最显著的标靶。 按照户籍登记好,李纲告诉这户人家,可以到民政部申领救济粮,有人可以到韩记银号申请小额低息贷款,把生意重新做起来。 “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完,李纲告辞,转到下一家继续服“劳役”,当然他渐渐品味出,这个“劳役”恐怕是韩逍遥有意为之。 越是了解普通百姓的艰难生活,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若不是镇国军强势回复秩序,不知道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 同时,对于“何谓天子”也逐渐有了新的认知,所以在看到赵佶的那一刻,心中跪拜之后的他已经不再是保皇派了。 所以,当有心人以拜见赵佶为名,继续推动“复立赵宋”时,李纲没有正面回应。 “多谢诸位贤达好意,但李某眼下还在服刑期间,请恕不能前往。” 那些人撇撇嘴说道:“临时国务府院就是韩逍遥的傀儡,理他作甚?李师负天下之望,还请以苍生为念!” 忽而李纲拍了拍手中户籍簿,微笑道:“此乃李某苍生之念!” 众皆愕然。 325章 王爷王妃探望赵佶 自赵佶回到东京,与废太后郑氏、数十女眷及数十名宦官,蜗居于二号别院,如同赵桓一般闭门不出,除了赵桓每日问安并不接见外客。 第三日一早,两驾马车停于门前,韩逍遥与左王妃茂德以及韩月蓉的乳娘在幻蝶与内卫簇拥下,扣门求见。 不料,大门并不开启,而是从门缝中懒洋洋地回应:“主人静养,外人一概不见,还请贵客见谅!” 韩逍遥微微一笑看了看妻子,他自然知道这是赵佶担心韩逍遥借故问罪,故而如此消灾避祸。 赵福金再次叩门,门内宦官大概烦了,提高音量说道:“还请客人速速离去,莫要纠缠不休!” “可福金并非外人!”赵福金干脆说道:“今日登门只为探望父亲。” “啪!”门后似有什么东西破碎,接着便是一阵忙乱,大门随即开启。 一名蓝衣老宦官和两名年轻宦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迭声地请罪:“不知殿下驾到,请饶过奴婢这一回!” 赵福金认得这是宫里的蓝大官,蓝大官也认得茂德帝姬,故而开门相迎并伏地请罪。 已经执掌大权的赵福金眼界心境非吴下阿蒙,自然不可能对父亲的下人耍威风,点点头说道:“无妨!都起来罢,这位是镇北王,与福金一同探视父亲,可否?” 蓝大官哪里敢说“不”?站起来堆着笑说道:“原来是王爷驾临,快,里面请!” 幻蝶做了个手势,八名女内卫两人一组布控别院关键要点,四名女内卫保护王爷王妃走向别院正堂。 蓝大官将两位请进正堂,端上茶点干果后,陪在一旁说话。 而一名年轻的宦官已经飞奔到后院禀告赵佶与郑氏,听到韩逍遥来了,赵佶顿时惴惴不安,郑氏倒是反应快。 “官家安心,既然茂德也来了,肯定不是坏事!” 赵佶想了想,认为有道理,可自己断了双腿,这样怎么见人呢? 郑氏叹了口气道:“官家不是说只求颐养天年么?那便让韩王爷和福金见一见,也好让他们放心……” 于是,两名宦官抬着座椅上的赵佶与郑氏这才到正堂会见女儿女婿。 双方见面,第一见到韩逍遥的赵佶才发现对方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根本不像粗鄙凶蛮的流民头子,与女儿站在一起,竟然有郎才女貌的感觉。 韩逍遥没料到,自己的皇帝岳父竟然头发花白,哪里还有神仙道君的风范,再看空瘪瘪的裤管,内心不禁摇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福金虽然心情激动,但正要按照规矩行跪拜大礼,夫妻一体,韩逍遥自然不会让妻子难堪,也准备行跪拜礼。 “女儿拜见父亲!” “小婿见过泰山!” 郑氏却是个玲珑的人,如今一家近百口的生死全攥在女婿手心,哪能真让对方下跪,忙伸手搀扶住茂德。 转脸对赵佶说道:“老爷,怎么说贤婿与福金都是自家人,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这个“老爷”的称呼,一般作为官宦人家妻子对丈夫的敬称,此时用来无非是表明赵佶无意再争皇权。 赵佶心知肚明,便故意笑着说道:“正该如此,自家人,免礼免礼!都坐下说话吧!” 虽说不用跪拜,但韩逍遥还是躬身作揖,赵福金行了标准的福礼,之后二人才落座。 客套的寒暄过后,赵佶担心犯了忌讳,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不得不说郑氏接人待物心思通透,为了不冷场便主动看向襁褓中的韩月蓉,笑着问道:“月蓉应有百日了吧?” 这句话顿时说到赵福金心坎上了,将女儿抱给郑氏:“还有五天便是百日,现在除了吃便是睡。” “老话说:能吃能睡就是福!”郑氏抱着韩月蓉又对赵佶笑道:“老爷,瞧瞧,您的小孙女白白嫩嫩,将来一准像福金那样是个大美人!” 赵佶见到韩月蓉,顿时回想起赵福金小时候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生喜欢,点头道:“这眉眼确实像福金,好,好!”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金锁塞入襁褓,有些愧色地对女儿说道:“见面礼颇为寒酸,你二人莫怪!” 还真别说,赵佶此时吃喝穿用都是临时国务府院分配,钱财确实不多,这金锁还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就是为了给韩月蓉当见面礼的。 礼多人不怪,赵福金对二号别院的详情非常清楚,见父亲破费,心中也是感慨,加上亲情使然,便开始嘘寒问暖,正堂的气氛也变得较为自然。 言语间,赵佶自嘲道:“为父年近半百,又成了不良于行的废人,日后闭门谢客,只图安度晚年即可。” 赵福金多聪明,知道这话明着是对自己实际上却是说给韩逍遥听的,于是冲丈夫眨眨眼。 韩逍遥微微一笑,接过话头:“泰山大人不必担心,我已命人打造轮椅供您驱使,也请了能工巧匠研制‘义肢’,一旦功成,泰山便可行走自如。” “哦?”赵佶不理解什么“轮椅”“义肢”,但听说可以行走自如,倒是真的心动,但转念一想便拒绝道:“贤婿身居核心,想必日理万机,怎可为区区小事如此费心?”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说忙确实忙,但说不忙也不忙,真的说起来,福金倒是比小婿要忙的多,至少轮椅和义肢最后都要她来负责落实。” 咦? 这倒是让赵佶和郑氏很吃惊,赵佶迟疑地说道:“祖宗家法:后宫不得预政!贤婿虽然宠爱福金,也不可令其过于胡来,免得滋生事端……” 这话当即引得赵福金不满意,便解释道:“父亲有所不知,当初在燕云管委会,女子为官者占据三成,女儿发现,某些领域女子做事不输男儿!” 赵佶看了看韩逍遥,韩逍遥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诸如教师、医护、财务、科研等许多方面,女性的效率更高。当然,燕云不歧视女性,实现了同工同酬,让更多的女性发挥自身价值。” 得到肯定的赵福金为了证明自己,当即给父亲讲解“轮椅”和“义肢”的研发,从功能、材质到便利性,做了一次简单科普。 “所以,轮椅可以大幅度减轻推行者的劳动强度,而义肢则需要依据病患具体情况不断调整磨合,也需要病患坚持锻炼体魄,最终可以借助拐杖实现自主行走。” 郑氏啧啧称奇,赵佶也对女儿刮目相看,听着赵福金如数家珍地讲述清华园各项新奇的科研项目,顿时觉得完全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突然,韩月蓉醒了,瞪着大眼睛哭嚷起来,年轻的乳娘示意韩月蓉应该是饿了,于是郑氏带着赵福金和乳娘抱着韩月蓉去了偏房喂奶。 赵佶犹豫再三,决定开口:“贤婿天纵奇才,麾下精兵猛将如云,又挽华夏于既倒,造福苍生万民,可继皇帝位!” “真的?” 赵佶赶紧回答:“真的!”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泰山能有这种想法,小婿很欣慰,不过‘皇帝’就算了!” 啊? 赵佶皱了皱眉,以为韩逍遥防备自己,便说道:“新朝立国在即,放眼天下除了贤婿还有何人能当?这不愿称帝莫非是有所顾虑?” 326章 完颜兀术之死 当皇帝有什么顾虑? 韩逍遥没有回应,反而问道:“泰山大人,小婿冒昧问一句,您这么多年当皇帝为了什么?” 措手不及的赵佶愣住了。 当皇帝自然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言出法随生杀予夺,亿万臣民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皇帝的好处可以说数之不尽。 韩逍遥看着对方,心中很清楚赵佶的想法,于是再问道:“为何要禅位与太子?” 赵佶顿时尴尬起来。 韩逍遥微笑道:“泰山大人,小婿还没有浅薄到讥讽取笑的地步,嗯,姑且大胆猜测一二,可是金军破城在即,因顾及覆朝灭国的身后之名,因而被近臣说动?” 赵佶略略收起难堪,想了想叹息道:“确有此因,亦有畏惧女真残暴之由,谁成想依然逃不过……” 韩逍遥笑道:“说笑一下,若泰山大人重回登基伊始,能否避免金军灭国?” 赵佶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被俘之后就意识到往日的地位再难挽回,直至被斩断双腿更是内心烛照,因而对于名利权力已经看的很淡,真的想安乐终老。 听见韩逍遥询问人生重来,轻轻笑着摇头:“不瞒贤婿,即使重来一回,朝堂与天下的弊端积重难返,若无贤婿这等天纵奇才独辟蹊径,国朝覆灭恐不可避免。现在想来,这副残躯实在罪孽深重,百死莫赎!” 赵佶从云端跌落深渊,其中冷暖刻骨铭心,思想上几近脱胎换骨,这番话倒也是发自肺腑。 韩逍遥点点头,接着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临时国务府院的架构和运作,以及全国政治协商大会的功能和目的。 最后他说道:“不出意外,小婿会被推举为新朝国主,镇国军与韩记将会掌管国家命脉,新政将会在加强国防的前提下,兼顾民生,尽快实现民富国强的新气象。因而,小婿此来也是想邀请泰山大人加入政治协商大会,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赵佶震骇之下,本能地拒绝:“贤婿何出此言?吾既禅位,绝无再预朝政之心,此事万万不可!” 韩逍遥释然一笑,说道:“新朝初立,正需群策群力,相比黎民社稷之重,过往的些许小事,泰山大人又何必因为闲言碎语而耿耿于怀呢?” 赵佶见韩逍遥不似作伪,才重新审视对方的邀请,可想了一会再次婉拒道:“贤婿的心意吾已知晓,但于朝政国策实在难有建树,与其尸位素餐不如让位贤达之人,以免误了正事。” 韩逍遥笑道:“只要泰山大人愿意出席,便已胜过十人百人之功!” 赵佶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拿自己当娃样子,以此安抚赵宋旧臣不给新朝添乱。看来,这也是韩逍遥并未苛待自己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赵佶立即轻松下来,当即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并表态愿意为新朝出力。 韩逍遥自然也很愉快,只要赵佶自愿加入政治协商大会,市面上鸡飞狗跳的保皇派,至少有一半会偃旗息鼓。 至于赵桓的跟随者也会陷入君臣父子的困境中,老子都已经认可新朝,儿子凭什么出来反对? 而一旦让赵佶参与辅助性质的协商政务,保皇派必然要面对其他势力的竞争,当他们居于不利处境时,自然而然地会视韩逍遥为盟友。 双方谈妥,二号别院的气氛更加和谐。 韩逍遥趁机表示,原先的宫城将改为国家博物馆,艮岳将对普通民众免费开放,皇家资产将收归国有,当然从战场上收缴的以及皇宫艮岳中属于皇族的私人物品,则会物归原主。 这都是赵佶意料之中的事,听到还能归还私人物品,已经感激不尽了。 女婿女儿走后,郑氏一个劲地夸赵佶当初眼光好,挑了一个好女婿。 刚刚赵福金私下塞给一份礼单,吃穿用度应有尽有,还给了九千九百贯韩记银票。 郑氏舒心是因为今后的日子总算可以宽裕一些,丈夫也能到新朝谋个职位,光福利和补贴也能维持生计,实在再好也没有了。 但赵佶也意识到,女儿是借银票提醒自己,做人做事不可以太满,要留有余地。 于是便于郑氏商量,反正二号别院不大,近百人服侍也显得太奢侈,应该遣散一些女眷和宦官。 不再是皇后的郑氏,自然巴不得吃饭的嘴少一些,省钱过日子才是长久之道。 于是召集女眷和宦官,建议有家人的可以投靠家人,自谋职业也可以,每人可以领到两百贯的遣散费。 大部分人都受到宫廷的禁锢,真的放出宫反而不知道怎么生存,但总有一些人愿意闯一闯试着过自己的人生,因而最后有二十余名女眷和宦官自愿离开。 赵福金得知消息,接着送还赵佶与郑氏的私人物品,额外再送了五千两银票。 看着父亲进入政治协商大会,赵桓询问父亲自己该怎么办? 赵佶不敢擅自做主,因而通过女儿询问韩逍遥,得到的答复是可经营买卖购置田产做个富家翁。 随后,赵桓真的在石琨与皇族的帮助下,购买了若干田产参股了一些店铺,月入近千贯,维持还算不错的生计。 随着事态的发展,铁板一块的保皇派果然一分为二,有人跟着赵佶参与协商大会,有人跟着赵桓发展商业。 就在政治协商大会紧锣密鼓地商讨新朝各项国政纲领时,兴庆府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以完颜兀术为首的金军残部突然暴动,监控的党项军队随即进行镇压,双方打得昏天黑地,但完颜兀术及少量女真士兵突出包围,向北逃窜。 但一支百余人的镇国军特战队,却神奇地出现在完颜兀术前进的道路上,经过激战击毙女真将士,生擒金军统帅完颜兀术。 事后,金国指责党项出卖完颜兀术,是毁盟背约。 但党项却指责是女真人先动的手,若非完颜兀术擅自暴动,绝不会被俘,同时也不疼不痒地向东京提出抗议,镇国军侵犯了党项领地。 临时国务府院则回应,这是民间义勇的志愿行动,并非国家行为,同时也警告党项不应包庇战争罪犯,不要伤害华夏民众的感情,要多做有利于两国关系的事。 如此,三方的口水仗打的热热闹闹,外人一头雾水。 但明白人都知道,镇国军与党项肯定有猫腻,但女真人也就是说说而已,若完颜兀术真的回到黄龙府,只怕第一个就逃不过斜也的毒手。 不管如何,镇国军最终将南下覆灭赵宋的元凶擒获归案,公审大会在东京西门外举行,当着万千百姓,张邦昌代表华夏亿万百姓,判处完颜兀术死刑,当众斩首! 完颜兀术自被俘后,直到跪在行刑台上,始终不发一言,直到鬼头刀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始终凝望着北方。 三月初五,女真一代枭雄完颜兀术,走完了他的一生。 327章 叽叽喳喳的一对 目睹完颜兀术人头落地,原先辽国的四军大王萧干曾感慨地对韩世忠说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韩世忠也颇为感慨,问道:“听说你自己要求调到枢密院?” “现在是国防部,年纪大了骑马打仗力不从心,不如窝在东京看着你们年轻人开疆拓土。” 萧干早就安排好了,除了将奚人师编入第二师,还将锦州势力最强的两个部族先后迁到西京与江南,自己则缩在国防部抓后勤搞军工。 实际上,他越接触韩记军工,就越心生敬畏,在底火研发出来半年后,一种可以连续发射的“机械枪”和超轻便的“迫击炮”也被研制出来。 当“机械枪”刮起金属风暴时,见过大场面的他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至于两个人可以操作的“炮击炮”更让他惊为天人。 所以,他才会直观的判断,数千年来强弓快马的时代过去了,女真、党项甚至那些游牧民族永远没有机会了。 韩世忠点点头,萧干留在东京是大概率的事,毕竟曾经是奚王啊,若是长期盘踞经营锦州,口水都能把他淹没。 韩世忠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么说,俺倒也觉得不年轻了,现在年轻人确实太厉害了!” 萧干知道对方说的是第三师师长岳飞和汤怀。 那俩浑小子拼着一身豪胆,把完颜兀术追得近乎于全军尽墨,硬生生追出一个“狼群师”的名头,而星光璀璨的岳飞无疑是“头狼”! 最让萧干与韩世忠无语的是,岳飞不仅勇冠三军,而且学习能力极强,无论是战术战略还是总结报告,都得到韩逍遥的夸奖。 有这样的后起之秀,将来的镇国军迟早是岳飞驰骋的舞台,难怪韩世忠兴致缺缺。 “怎么?想挪地方?”萧干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世忠。 “呃…”韩世忠有些迟疑地说道:“欧罗巴传来消息你应该知道了,据说苏伊士湾与地中海只有数百里,王爷有想法恢复苏伊士运河……” 萧干点点头说道:“白猫已经在欧罗巴立住脚了,急需支持,你不会是想去海军吧?” 韩世忠也是颇为纠结,缓缓说道:“根据路程,即便是铁甲舰也需要三个月,一来一回就是半年,这事还没敢和俺婆娘说……” “哈~”萧干轻笑一声,说道:“据说平了高丽梁统制就调回东京负责海军部,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韩世忠干笑道:“人生一世,总要乘风破浪一回才不枉此生啊!” 萧干摇摇头,韩世忠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既然他有了想法,劝说很难奏效,只能随他去了。 而此刻的梁红玉,率领四海舰队配合驻扎盛州的台湾师,从北向南横扫李氏的伪高丽政权,由于斜也采取了收缩战略,故而失去金军支持的李氏一触即溃,不到一个月,高丽全境基本上就土崩瓦解。 根据临时国务府院的指示,高忠武从南洋调回成为首任高丽总督,继续清剿看不见摸不着的“李氏余孽”。 原本寄住燕京的高丽仁宗王楷则被接到东京,高丽重大事项由高忠武通过书信提出处置意见转交王楷,王楷负责盖章即可。 当王楷看到要将高丽从行政、教育、军事全面汉化的提议后,低着头良久不语,最后双眼泛红地在郑知常的提醒下,沉重的盖下自己的印鉴。 郑知常不忍心地说道:“至少我们的民众,将来会和华夏百姓一样过上好日子的。” 王楷推开窗格,看着花园中的五彩斑斓,幽幽地说道:“我们这样应该算为天下一统出力了吧?” 一贯能言善辩的郑知常无言以对。 …… 东京南城,一所僻静的庄园。 种怡跟着惠雅,就是内卫八大金刚之一的“灰鸦”,一边走一边问。 “这里就是内卫的训练营?” 灰鸦点头道:“嗯,萧部长说是这里,应该不会错。不过,你确定要加入内卫?” 种怡有些不耐烦,快人快语的她撇撇嘴:“都说了很多遍,你怎么不信呐?哎,快点啊,到底要到哪里去报道?” 灰鸦耸耸肩说道:“我也不清楚,据说这是考核题目之一,你找到了才算过了第一关。” 种怡反复看着纸条,上面只写着到某某庄园报道,然后什么提示都没有。 他们俩刚才找了好一会也没看见“报到处”的牌子,询问庄园里的人员也无人知晓,故而种怡的心情有些焦急。 眼看着到中午,种怡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恨恨地说道:“都找了三遍了,难道要把园子掘地三尺吗?” 灰鸦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屋顶猜测道:“或许不是地下,而是上面!” 两人立即爬上屋顶,果然在一间屋顶上看见一块写着“报到处”的牌子,一名女子正微笑着看向他俩。 “还是没长进啊!你们再不来,我就要打饭去了!” 灰鸦一脸惊喜,赶紧敬礼:“紫貂姐好!” 看着素颜平凡的对方,种怡惊讶地问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紫貂’?” 紫貂微笑着回答:“是不是原以为我英姿飒爽,结果却是个寻常民妇,很失望吧?” 种怡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紫貂说道:“所以,通过报道你可以明白两个道理,隐秘战线上总是出人意料,作为间谍越普通越好。乌鸦就是太优秀了才会被你翁翁识破,丢了内卫的脸。” 灰鸦尴尬地说道:“不是乌鸦,是灰鸦!” 紫貂收起报到处的牌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种怡说道:“以后你跟着我,给自己取个代号吧。” 种怡想了一会说道:“喜鹊,可以吗?” 紫貂看了看两人,摇摇头说道:“你们还真是有意思,行吧,反正都是叽叽喳喳的,就这么着吧,吃饭!” 吃过饭,种怡就跟着紫貂进行特训,而灰鸦则被安排进行二次深造,现在内卫特训更先进更系统化,即便像灰鸦这样有实战经验的间谍,也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萧云鹤对灰鸦说道:“你在种家的潜伏虽然最后暴露,但起到的作用非常巨大,为彻底解决西军立下大功,经过这次深造,我希望你能担负起更重要的使命。” 灰鸦毫不犹豫地说道:“请部长下任务吧!” 萧云鹤说道:“北方西方和中原地区非常稳固,但南方一直是我们的薄弱点,尤其交趾以及新燕海峡位置非常重要。故而新朝立国后,海军会南下作战,内卫必须做好前期调查工作,你有没有问题?” 灰鸦举手敬礼:“灰鸦保证完成任务!” 328章 走自己的路 “哥哥,咱娘和嫂子快到门口了!”汤怀一路小跑地大声嚷着。 “走!”正在办公的岳飞放下卷宗,披了一件罩衫与汤怀急急迎了出门。 门外,马车上,岳刘氏与丫鬟正搀扶着姚太夫人下车,早已下车的岳云见到父亲出门,虎头虎脑地扑进父亲怀里。 “爹,这京城比燕京还热闹,楼房又高又多,带云儿去耍耍吧?” 岳飞还在养伤期间,倒有些自由的空暇时间,于是笑着说:“好,过两日便带你去瓦子里耍耍!” 岳刘氏却训斥道:“小云,你爹有伤在身,不可胡闹纠缠!” 岳飞点点头,上前一步,撩开衣襟给姚太夫人下跪,说道:“儿不孝,未能亲自接送,请娘亲责罚!” 姚太夫人点点头,说道:“忠孝家国难两全,飞儿你做的没错!何况官府派了马车,一路上也都顺当,再说娘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既是有伤,就起来吧!” “娘不必担心,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碍事了!”岳飞起身再握着妻子的手说道:“云儿娘,一路上辛苦你了!” 岳刘氏白了丈夫一眼,但眉眼里都是笑意,说道:“什么都好,就是云儿太淘了,不肯好好念书写字,这回到了京城,你这个当爹的可要好好管教!” 岳云听见母亲告状,立即不满意地说道:“爹,云儿已经很乖了,每日都有扎马练拳!” 汤怀则向姚太夫人躬身行礼:“老夫人安好!” 姚太夫人点点头说道:“阿怀,听说飞儿是你救回来的?” 汤怀赶紧解释,当时自己受了一些皮肉伤,比岳飞要好一些,因此只是照顾岳飞日常,真正救命的是军医。 “老夫人,千里迢迢定然疲乏,还是先到家中歇一歇,看一看吧?” 姚太夫人点点头,一家人在门口确实不像样。 “嗷!”岳云早就按捺不住,三窜两跳就冲进了院门。 “飞儿,小云这股劲头与你幼时一般无二,将来怕是也要保家卫国的!”姚太夫人说完,在儿子儿媳的陪同下,跨进精美宽大的宅院。 一家人里里外外都看过,非常满意,汤怀得意的介绍,这原本是皇家的宅院,收归国有后由临时国务府院调拨给岳飞居住,众人都惊叹。 姚太夫人感慨地说道:“想不到泥腿子也有住皇家宅院的时候,飞儿更当用心报国才是!” 岳飞自然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萧干与张觉携带礼物登门看望姚太夫人。 自从分管国防部,萧干逐渐转变文职,奉命规整军事制度与军队发展趋势,因而对于在家养伤的岳飞时常沟通探讨,一来二去双方多了几分亲近。 张觉原本在平州负责锦州、中京与盛州的后勤基地,这次到东京是为了参加即将召开的政治协商大会,此前他就与萧干熟悉,便一同来访,毕竟岳飞功劳太大,与之交好总没错。 说来也巧,按照计划卓大妮与外科医生恰好今日登门复查岳飞的伤情恢复,萧干略显尴尬,但卓大妮却目不斜视地照旧检查。 “岳师长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再过一个月应该能康复,不过初期还是要进行控制运动量,饮食宜清淡,避免辛辣刺激。” 岳刘氏自然拉着卓大妮好一番感激,又送上燕京带来的特产。 眼见卓大妮告辞,张觉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萧干,笑道:“俺还有些琐事要与鹏举商议,就有劳萧兄送一送卓部长吧!” 卓大妮回头看了张觉一眼,张觉只觉得目光锐利,顿时干笑两声,随即侧过身子拉着岳飞胡扯。 萧干一看,既然话都说了出来,不送也太说不过去了,当下只得站起身陪着卓大妮出府。 出了岳家,那名外科医生很明智地率先钻进了马车。 卓大妮冷冷地说道:“萧部长,不用送了!” 萧干有心解释,便问道:“那个…你还好吗?” “呵,原来萧部长也会关心人的么?不劳牵挂,现在还死不了!” “呃~” 被呛了一句,但萧干知道自己理亏在前,正犹豫如何开口,卓大妮已经说话了。 “唉,老马还说晚上要给我安排相亲呢,没事的话~走了!” 说完,卓大妮也上了马车,车夫随即赶着马车离开了。 有些失落的萧干回到正堂,张觉打趣地问道:“这么快就送好了?” 萧干却一本正经地让张觉别开玩笑,人家都已经相亲了,再乱说影响不好,张觉也很诧异。 一旁的岳刘氏却说道:“萧部长,莫怪俺这个妇道人家多嘴,若是卓部长真的无情,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张觉恍然大悟,拍了萧干一记:“都说昔日的四军大王足智多谋,这么明显的话音你都听不出来,干脆一头撞死算球!” 萧干才如梦初醒,立即起身告辞跌跌撞撞地出了岳家,骑着马追了下去。 同一座城市里,与后知后觉的萧干不同,自愿潜伏在郓王赵楷身边的钟福,一直在躲避昔日恋人阿娟的探寻。 幻蝶自始至终都是知情人,但为了确保完全彻底解决朝廷新军,即便阿娟心灰意冷之下与同事结婚,她也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人家都找你三个月了,见一见把话说开,总好过这么熬着吧?”幻蝶随后又说道:“我只是建议,最终还是取决于你。” 看着窗帘外挺着肚子采买物品的阿娟,幻蝶知道钟福终于下了决心。 钟福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是我有负于她。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所以我不后悔,时间是最好的药,她会明白的。” 幻蝶好奇地问道:“啧啧,说得好像义无反顾,可你们男人见一个爱一个是天性,别否认,那个齐紫烟怎么回事?” 钟福叹了口气,说道:“从头到尾我都骗了她,还能怎样?也就那样吧。” 齐紫烟却笑道:“她当初可是写了‘悔过书’的,但回去后却向赵楷坦白,你要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钟福点点头,再叹气道:“嗯,都是可怜人啊!” 幻蝶不再劝说,点点头说了一句:“那你自己多保重!”说完跳下马车,看着对方一路向北而去。 随后,幻蝶登门通知阿娟,钟福不知去向。 阿娟哭成泪人,倒是她的丈夫不停地安慰。 “阿娟,你的事情他肯定都知道,只是不想你为难,且看开些吧!” 幻蝶点点头,笑着说道:“对,你们的事他都知道,托我转告: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一定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说完,将“曹婆婆肉饼”和两瓶果饮交给阿娟丈夫。 看着曾经熟悉的物品,阿娟知道钟福不会再回来了。 几日后,燕南铁轨工地。 正在烧水做饭的齐紫烟,一抬头,居然看见了穿着布衣的钟福,内心一头怒火剧烈爆燃,紧紧握着手中的火钳。 这个大骗子,把自己和郓王骗得好惨! 待到对方靠近,齐紫烟挥起火钳狠狠劈了过去。 “呯!” 火枪不偏不倚正砸在钟福肩头。 “唔!” 钟福不躲不让,硬生生抗了一记重击,咬紧牙关不叫出声来。 诧异之下的齐紫烟知道对方身手矫健,正常情况是不可能避不开的,那么就是成心过来挨打的。 “钟将军这次不会又要用苦肉计吧?”齐紫烟讥讽道。 钟福老老实实地说道:“是我不对,你先打够了再说。” “呸!”齐紫烟看也不看他,蹲下身子添加柴火:“你也配?老娘若再信你的话天打雷劈,滚!” 钟福等了一会,看齐紫烟真的不搭理自己也不看自己,只好跑到监管处,主动要求修筑铁轨,给口吃的给个睡觉的地方就成。 监管处见他说的可怜兮兮,验过身份是平民,还以为他找不到工作,便好心地按照零工,管吃管住每日五十文工钱。 至此,钟福便在工地上落脚,除了跟着筑路队干活,空余时间便到伙房帮忙,抬水劈柴。 时间一长,大伙都明白了,感情这位是追求齐紫烟的,但看齐紫烟对他冷冰冰了,不说话,连正眼都不瞧的,便有人向钟福打听原委。 钟福嘴很严,打死不说,就这么天天热脸贴冷屁股。 你齐紫烟就是铁石心肠,我也要把你捂热了! 329章 蹭饭的王爷 黄昏时分,细雨霏霏。 又一天的工作结束,李纲背着登记簿推开院门,将伞收起放在门廊边,老仆赶紧取出软履接过背囊,又打来热水让主人擦脸,便去准备晚饭。 刚放下布巾,李纲便听见院门被敲响。 这么晚了,保皇派已经将关注点集中到赵佶身上并疏远自己,会是谁呢? 老仆在做饭,李纲只好换上木屐前去开门,不料来人却吓了他一跳。 看着李纲吃惊的神情,韩逍遥笑道:“怎么,伯纪先生不欢迎吗?” 无奈之下,李纲赶紧让开,说道:“王爷,请进!” 坐于不太宽敞的客厅,两人都不开口,气氛一度非常尴尬,但韩逍遥根本不在乎,反正好奇的不是自己。 果然,上了年纪的李纲决定不和年轻小辈玩“木头人”的幼稚游戏。 “不知王爷驾到,有何见教?” “蹭饭!”韩逍遥很爽快地回答。 啥?! “王爷莫要说笑!”李纲不再是风云人物后,日子过得较为清苦,与老仆两人每日都是捉襟见肘:“寒舍的粗茶淡饭可比不了王府的山珍海味。” 韩逍遥看了看李纲,忽然问道:“听着语气,先生对我的府邸山珍海味似有不屑?” “不敢!”李纲淡淡地回答。 “平心而论,我自荒原开始从无贪腐,个人用度皆出自韩记产业,以年入数千万贯而锦衣玉食,先生以为不妥?” 李纲怔了一怔,抛开起兵造反的大逆不道,韩逍遥经商获利并无不法的传闻,甚至所执行的民政多有仁德之名。 不过他还是找出一个自以为正确的说辞:“天下贫民已无立锥之地,与民争利无异于竭泽而渔,还请王爷顾惜苍生之艰难。” “好啊!”韩逍遥干脆地答应下来。 “嗯~什么?”李纲原本等着对方反驳自己,却没料到韩逍遥想都不想便答应了,这让他下面该怎么说呢? 韩逍遥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不与民争利,顾惜民生艰辛。” “这……”李纲疑惑不解,不知道韩逍遥在搞什么名堂:“王爷愿意解散韩记?” “为什么要解散?韩记产业哪里有不法行为了吗?” 李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是人都逃不过名利二字,即便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韩逍遥很明白对方的想法,于是悠然说道:“先生可知道韩记从业人员有多少?一共十万余人!即便按照一家五口计算,先生可考虑过,解散韩记之后,这五十万人吃什么呢?” 李纲皱眉道:“可韩记借着你的声威独霸行业,挤破了多少作坊和店铺,因此倾家荡产者百万之数怕是不止,譬如当初你在东京炒地皮,多少人家被逼的背井离乡,衙门里的状子据说足足有三尺高!你不敢认吗?”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没错,但这是经济规律使然,并非韩记的错。我记得当时迁移居民大多都搬到南三桥,先生想必没有亲眼去看过吧?” 嗯?李纲再一次愣住了,听韩逍遥的意思,搬迁的居民似乎在南三桥过得不错? 韩逍遥说道:“韩记当初开发京城高档住宅地产,搬迁居民合计两千余户,他们不仅在南三桥获得更宽敞的住宅,还拥有拆迁款数百至一千贯不等。 有些人买了商铺经营,有的给人帮工做活,所以,除了离皇宫远一点,在其他方面生活质量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这个,先生自可以随时前去调查。” 韩逍遥接着说道:“燕云之地收纳了很多流民,我们每家每户都发放土地和耕牛和种子,还给予减免赋税的优惠,我的海军在南洋建立了很多基地,也在江南招募了数十万流民迁徙,无偿发放土地,免征赋税,现在他们都能做到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交通部正在燕京修建铁轨,而四京之间的铁轨也即将动工,将来还要在全国都铺设铁轨和修缮马路,需要的筑路队少说也要数十万。一共有十个船坞数万工人正在建造几百艘铁甲蒸汽船,数十个炼钢厂三班倒地生产,各种矿山日以继夜地挖掘运输矿物,韩记商队走遍每个军州,韩记百货在各个城市售卖天南海北的货品……” 韩逍遥最后问道:“先生可知道,一旦解散韩记,当金军再度来袭,镇国军和华夏百姓要面对什么样的浩劫吗?” 李纲猛然抬起头,他马上想起看到过的一张张悲愤欲绝的面容,那些都是在金军肆虐下幸存的百姓,还有被掳掠的那些人的残肢断臂,这让他浑身发寒。 绝对不能让金军再次南下了! 韩逍遥停了一会,又平和地说道:“先生想必推崇君明臣贤,民风淳朴,最好的莫过于世界大同无为而治,对吗?” 李纲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反问道:“那样不好吗?” “当然好!”韩逍遥却说道:“但那只是理想社会,在可预见的未来,根本不可能实现!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先生这般甘于清贫,普通人在满足生存和饮食温饱后,需要更富有以满足安全需要,然后会渴望更多的亲朋好友,随后就是渴望名望与尊重的认可,最后他们会希望实现自己人生的终极追求。” 这席话让李纲似懂非懂,于是韩逍遥补充道:“在实现自我价值之前,绝大多数人的需求是无止境的,而这是无法用道德和律法去约束的。当人们活不下去时就会造反,当获利超过三倍时人们就会践踏法律,当权力触手可及时不择手段就成了必然选择!” 李纲沉默无语,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韩逍遥近乎直白的话道破了事情本质。 人性本恶! 想想保皇派的趋利避害,让他一度陷入绝望,就在这时,老仆端来了餐盘,看到韩逍遥时,老仆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来客人了啊……” 韩逍遥笑着说:“放下吧!” 餐盘上一碟萝卜,一小碟酱豆,一份黍米饭。 韩逍遥将餐盘拉到自己面前,再拍了一下手掌,院内亲卫送来一份食格。 一碟手撕鸡,一份红烧肉,一碗鱼汤,一份青菜,一份白米饭。 “换一换口味,我用先生的晚餐,先生用我的,这是南洋刚刚送来稻米做的白米饭,价廉物美。” 说完,韩逍遥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李纲满腹疑惑,但还是遵从对方的意思吃起了“山珍海味”和南洋白米饭。 小心翼翼地吃完后,老仆与亲卫收拾过后,李纲终于问道:“王爷能吃得下糟糠一般的饭食,李某无话可说,有事只管说吧。” 韩逍遥想了想说道:“先生可知道我在荒原吃的是什么?” 想想就知道,李纲叹了口气。 韩逍遥说道:“凭什么有的人朱门酒肉,有的人只能饿死荒野,所以,那时我便认为哪怕推翻皇帝老子,也要让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才不枉我来这个世上一遭!” 韩逍遥站起身,说道:“新朝即将立国,变革已经开始,既然先生有治国抱负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走到门廊,穿上靴子,韩逍遥躬身施礼:“告辞!”随后出门而去。 李纲沉思良久,最后把目光重新聚集到户籍登记簿上。 信他一回又何妨? 330章 新朝立国了 四月底,华夏政治协商大会进入最后时刻。 除了原有宋境三百九十二个军州,加上燕云、中京、盛州、琉球、台湾、南洋以及环球珍珠链殖民地,再算上军队和重要行业的领袖,合计六百六十六名代表进行最后角逐政治权利。 如同韩逍遥预测的那样,一旦涉及争权夺利,各种手段便会花样百出,不过在镇国军和内卫的威慑监控下,政治协商大会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基本上杜绝了武斗,众人默契地遵循了文斗原则。 虽然代表众多,但人多力量大的朴素物理定理人人皆知,故而各种势力开始抱团取暖。 抱团的初始是地理因素,比如军与州的代表会依据此前大宋二十四路汇集于路,而各路再依据方位继续抱团。 因而,很快便诞生了燕云派、中原派、西北派、东南派、西南派、海外派,而其他势力则相继组成陆军派、海军派、工商派、保皇派、财团派、文化派、工农派等,各派纷纷在东京建立派系会馆研究政局形势,商讨应对举措。 而最令人奇怪的是,佛道儒三家居然放下成见携手,采取同进同退的策略,被人称为“宗教派”。 以至于有人当街质问宗教派招牌人物普云大师:出家人不是讲究出世吗?为何还要介入俗世的事务? 能言善辩的普云大师神色如常地回应:出世即入世,这是叠加态。 韩逍遥听说后便让人去打听,得知大师本姓不是薛,也没养过猫,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大大小小的政治势力有数十个,但最终形成了三大联盟。 以燕云+军方+工商+海外为主形成了北方系,大BOSS韩逍遥。 以中原+西北+文化+宗教为主形成保守系,代表人物赵佶。 以财团+东南+西南为主形成了南方系,代表人物石琨。 而工农派与其他保持独立性的势力,形成了较为松散的独立联盟,当然影响力与前三个没法比。 北方系在地域、武力、经济和人才方面拥有无可争议的优势,全面碾压所有势力,成为最大派系,即便保守系与南方系联手也未必能抗衡。 而南方系此前与保守系却属于双方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科举比例和地域歧视以及朝廷横征暴敛引发方腊造反,给江南祸害的不成样子,因而南方民间早就将保守系视若仇寇。 故而,双方都开始拉拢争取独立联盟压制对方,企图以此成为新朝第二大势力。 华夏政治协商大会需要制定的内容非常繁多,不可能六七百人都参与讨论,故而筹备小组制订了民主集中的原则。 从六百六十六席中推举出一百零八名参议员组成参议院(必须保证路级行政单位至少有一名参议员),参议员任期四年,每届更替三十六名参议员。 五百五十四名代表则称之为众议员,组成众议院(依据人数分配,至少每个军州级行政单位有一名众议员),众议员任期两年,由地方议院选举。 众议院负责提起各项议案,经半数众议员通过后,交给参议院负责审核落实,三分之二参议员通过后,提交国主拍板施行,国主有一票否决权。 而且,参众议员仅限于立法,不得参与干涉地方行政事务。 这明显带有两院制色彩的立法机构,毫无疑问是韩逍遥的主意,但却恰恰解决了张邦昌、秦会之、吕通等筹委会人员难以统一的制度问题,而且相对兼顾了各方势力的公平。 因而,最初参众两院制的版本出来之后,绝大多数超过九成的众议员都表示认可,因而除去固定名额,剩下五十五名参议员的竞争就成为焦点。 而韩逍遥知道,新朝权力机构已经依据三大势力的比例完成组建,在相对一段时期,这种权力分配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因为参议员的势力领袖只能听命于三大势力。 所以,参众两院制度完善后,要进行一系列立法,而临时国务府院也做了大量筹备工作。 新朝国号“华”,即华国。 国旗“红底金龙”,其中抽象化的飞龙遒劲有力,极具动感。 国歌选择《秦王破阵曲》,象征着强盛武力和胜利的词曲,一经公布便很快为民众熟知并喜爱。 依据《大宋律》+《燕云管理条例》,整理一新的华国《宪法》终于获得通过。因为宪法第一条“华国之民人人平等,买卖奴役公民是违法行为”,极大地提升了奴隶奴婢的地位,因而又被后人称之为“废奴宪法”。 废除奴隶制,铲除人口贩卖的恶行是韩逍遥多年前的口号,如今终于在华夏境内被列入宪法,成就了他前无古人的荣誉。 眼见废奴大势不可阻挡,民间呼声不断高涨,为了保住参众两院的席位,保守系与南方系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就只能顺水推舟赞成通过。 接着重头戏是华国国主的推选,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必然是韩逍遥,但花花轿子众人抬,参众两院六百六十六名议员,在八名候选人中,以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推举韩逍遥成为华国国主。 此前因为韩逍遥表态不会当皇帝,故而经“老夫子”司马橫如提议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将“元首”定位华国国主的尊号,公开释义为“第一公民”。 参议院授权韩逍遥组阁,顺理成章司马橫如成为第二元首,李师师第三元首。但出乎意料的是,韩逍遥最终任命了李纲为总理大臣,由其统筹协调各部委,制定国家发展计划。 对于李纲入阁,保守系惊讶万分,很多大佬不惜放下身段劝说其拒绝北方系的邀请,甚至开出参议员的筹码。 但李纲不为所动,主张政治势力与国务行政分开,并声称他之所以入阁是要为亿万国民做实事。 因而,大失所望的保守系,干脆将李纲标为“叛徒”,彻底与其划清界限。 政治协商大会几经波折终于落幕,韩逍遥终于将权力的果实摘入手中。 五月初一,华朝立国,万邦来朝举国欢腾,这一天也被顺理成章地定为法定国庆日,假日三天。 国庆假期一过,华国军方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整编。 华国陆军分为卫戍师团加北西南三个军团,卫戍师团辖三个师九个旅,满编八万人;每个军团辖三个军九个师,满编十八万人。 华国海军分为护国舰队、南洋舰队、西洋舰队、地中海舰队以及环球舰队,海军总人数近十万。 每支舰队的铁甲舰在九到十五艘,加上若干补给舰、运兵船,实力最强的便是台湾为基地的护国舰队,攻击大小舰船三十艘,海军人员超过四万人。 华国空军部队,除了常规的飞空艇,现在开始研制滑翔机,空军全体人员合计不到五千人。 整编完成之后,各军种都能完成考核大纲的要求,因此由萧干与岳飞共同拟定的北伐作战计划迅速开启。 以岳飞、蒋雀儿、元二郎、汤怀等年青一代将领为主的北方军团,在八月中旬向上京和黄龙府发起突然进攻。 331章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面对华国最精锐的北方军团全面进攻,尚未恢复元气的女真军队纷纷溃败,斜也连续发布三道征兵令,最后将十二岁以上男丁全部填上,依然无法阻止北方军团攻占黄龙府。 两个月后,山穷水尽的斜也,带着完颜亶和三千亲卫逃向按出虎水,但岳飞不满足于直捣黄龙府,派出两个主力师穷追不舍。 此时,已经进入深秋,斜也判断只要坚持一个月,华国军队就会不战而退。他以女真皇帝的命令召集所有老林子的猎人,在巨鱼神石前宣称要誓死保卫大金龙兴之地。 就在北方军团以后膛炮、机械枪、飞空艇的立体火力倾泻向最后三万女真猎人时,阿采背着儿子完颜盛悄悄逃出按出虎水。 在“北神山”上,阿采回望烟火冲天的按出虎水,对儿子说道:“好好看看!女真人的家园不存在了,但你要记住,你父亲永远是裂虎搏熊的女真战神!在你没出生之前他告诉我,南边那个人比一百只猛虎一千头人熊更可怕,想复仇只能等他死了!” 完颜盛虽然不太明白,但母亲从来没有这么严肃,他只能认真看着南方的烟火,把故乡的样子记在心里。 随后,阿采裹了裹完颜盛身上的皮子紧了紧背带,头也不回地迎着冷冷的寒风,向北方的荒原蹒跚前行。 三万女真猎人没能保住按出虎水,在黄龙府将火炮火枪损失殆尽的斜也,最后只能带着伤痕累累的数十名亲卫背靠着“巨鱼神石”。 蒋雀儿率领北方军团第一师的突击队,率先撕开防线,终于将斜也和完颜亶围了起来,而岳飞正在不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现场情况。 “大帅!好像抓住斜也和金国小皇帝了,您不过去看看吗?”汤怀也从望远镜发现蒋雀儿逮住“大鱼”了。 “汤师长,带着二师去肃清按出虎水方圆十里的女真溃兵。”岳飞冷冷地说道。 “是!”汤怀拨转马头执行肃清残敌的任务,同时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记,作为元首的弟子,蒋雀儿总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劳才行,岳飞现在上去确实不合适。 越是大权在握,越要小心翼翼啊! 甚至,不好女色不贪钱财的岳飞,也对岳刘氏“擅自做主”纳了一房小妾雷声大雨点小,而且用积攒的奖金俸禄买了土地投资了酿酒作坊,尽管不是很多,但足已表明心迹。 据说韩元首听了之后大笑不止,以至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此时,蒋雀儿盯着斜也说道:“斜也,女真已经完了,不用再想了!” 斜也斑驳的胡须颤抖着,环顾四下里的滚滚烟火,最终将目光盯在完颜亶身上。 养尊处优的完颜亶依然胖乎乎的,被野兽一般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毛,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斜也露出不屑的眼神,命令道:“你是阿骨打的孙子,流着女真人最高贵的血脉,绝不能让低贱的南人侮辱,现在到了你为女真自尽的时候了!” “当啷!” 一把镶嵌着宝石黄金的匕首丢到了完颜亶脚边。 完颜亶浑身一哆嗦,哀求道:“投降吧,他们不会杀俘虏的……” 斜也目光如电,一步跨到小皇帝身前,按着完颜亶的头颅怒喝道:“我命令你,捡起来!” “哇哇~呜呜!”完颜亶哪里挣得脱对方,抽泣着捡起匕首,放到自己颈部,却因为恐惧怎么也割不下去。 斜也伸手攥住完颜亶的手,慢慢将锋刃压在小皇帝颈部,说道:“女真覆灭,非战之罪!陛下,上路吧!” 说完,右手慢慢向内拉动,完颜亶的哀嚎很快便随着飞溅的血水戛然而止。 等斜也松开手,完颜亶双手捂着脖子,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便猝然扑倒在地抽搐着。 尽管曾经横扫万里的女真的皇帝倒毙在眼前,但蒋雀儿不为所动,依然盯着金国权臣完颜斜也。 斜也丢弃华美的匕首,拔出随身佩带的弯刀,向着巨鱼神石顶礼膜拜,然后唱起了古老的女真民歌:无比崇高无比伟大的神啊,你赐给女真族食物与皮裘,让女真人像雄鹰一样飞翔,像骏马一样奔驰,我们将最珍贵的财富贡献给您,请您赐予女真世世代代健康安宁……. 唱到激扬高亢处,斜也将弯刀横在自己颈部,果断地割了下去。 一蓬鲜血尽数泼洒在神石上,斜也将身体贴在石头上,双手紧紧抓住神鱼的突出部分,缓缓闭上了眼。 而他身边的亲卫,依稀听见斜也最后的呓语:神啊,您为何抛弃了女真? 看见主人自尽,所有亲卫同时拿起弯刀选择了自尽。 一个月后,数千名女真俘虏随着北方军团返回平州,从事劳役工作,至此,如同耀眼的流星一般,横空出世的女真部族湮灭在浩浩汤汤的历史潮流中。 随着北方战事平息,华国军队的重心随即转向南方,元十四与护国舰队的韩世忠已经拟定了攻伐交趾的作战计划。 而以种家军和曲家军为主的西方军团,也在准备针对党项的作战计划,只等南方战役结束,就可以进攻党项和吐蕃。 随着铁甲蒸汽舰船的大批下水,南洋舰队终于正式踏足“瞻洲”(后世澳洲),瞻洲土著对南洋舰队视若神明一般顶礼膜拜,少数顽固部落狂妄的挑衅却最终在火炮机枪的打击下伤亡惨重,逃入荒漠狗眼馋穿。 当环球舰队抵达直布罗陀时,白猫移交整个西班牙,接过环球舰队指挥权,向着西方探索。 因为韩逍遥预言,欧罗巴以西会有一片美丽富饶的大陆,会有汉族遗民存在。 尽管欧罗巴最杰出的航海家也没有听闻过什么美丽的西大陆,但白猫深信不疑,于是放弃西班牙的统治权,义无反顾地继续乘风破浪。 华国二年五月,环球舰队抵达了一望无垠的西大路,当舰队在阳光沙滩登陆时,白猫真的看见了熟悉的黑头发黄皮的“老乡”。 他惊讶地发现,在这些西大路的土著中,居然偶尔能听到较为冷僻的唐朝官话。 通过接下来的仔细调查,这些西大陆“原住民”除了会说唐朝官话,甚至连汉字、医药、还有民间习俗与华国几乎一致,这一切足可以证实,这些人的的确确是唐代迁移至此的汉族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西大陆,美洲,像月球一样,自古以来就是属于华国的土地! 『碧血寒芒』卷完。 332章 流淌牛奶与蜜之地 经过三年的艰苦作战,华国南方军团在护国舰队和内卫间谍的配合下,势如破竹地扫平交趾后,又趁势向西攻占真腊和蒲甘,接着在南洋舰队的配合下对吕宋、棉兰和三佛齐开战,歼灭当地防抗武装后彻底掌控了整个南洋。 为了长治久安,由华国内政部扶植当地代理人推行“怀柔”政策,不仅迁移大量华民“协助”当地发展,更是全面推行“汉化”教育,同时积极吸收当地精英人士,到东京、燕京、杭州、泉州、五羊等城市求学深造。 朴实的南洋人民在享受到一系列“福利”后,从震惊到羡慕再到崇尚华国难以企及的文明后,逐渐认同东京的权威。 华历五年春,处于包围中的大理高氏主动削去帝位,接受东京册封。 华历六年夏,李乾顺莫名病故,三支实力最强的党项各部落“突然”为了争夺党项最高权力,开启内斗。危急时刻,仁宗李仁孝被华国西方军团“救”出兴庆府,转而上表申请归附华国,于是华国西方军团名正言顺地进入党项平叛。 西方军团平叛期间为了追击叛军,由于一时疏忽导致“地图出错”,故而武装到牙齿的曲端独立师,直接打穿了黄头回鹘进入吐蕃传统势力范围。 彪悍的吐蕃各族自然不肯吃亏,匆匆聚集十万大军于青塘,准备逼迫华军撤退。 双方僵持一个月后,年过七旬的西方军团主帅种师中亲自接待吐蕃各部使者,一口答应撤出,不过开出了一张清单,独立师两万余人,一个多月的各项开支费用高达一千万贯。 “今天给钱,明天就走!”种师中狡黠地说道。 “你们!”吐蕃使者气的差点吐血:“你们强占了我们的土地,还要我们给钱,而且一千万贯的开支是不可能的,太无耻了!” 种师中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也可以强占我们的土地,届时不论你们要多少钱?我们肯定会给!” 使者被“强盗逻辑”给噎住了,好半天才说道:“华国是大国,我们吐蕃各部根本无意冒犯……” 种师中继续笑脸相迎:“哦,可你们十万大军却将矛头对准我军,令我坐卧难安啊!你回去吧,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青塘地区若不肯解除武装,为了保障国家安全,总参部已经授权我军‘先发制人’!” 使者大惊失色,谈判怎么变成最后通牒了? “种大帅,使不得啊!我们还可以谈……” 种师中摇摇头,说道:“十天前,西一军已经从兴庆府出发,现在应该抵达到这里。” 说完,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而使者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不由得一身冷汗,那个位置正卡在吐蕃联军的后方,标准的“关门打狗”阵势。 老奸巨猾的种师中利用谈判拖延时间,悄悄调集兵力形成合围,只要歼灭十万吐蕃联军,被韩元首标榜为“世界屋脊”的吐蕃高原,将无法抵挡西方军团的武力。 心急火燎地使者当即返回吐蕃营地,各个吐蕃将领又惊又怒,等探子查明西一军确实截断了联军的后路,顿时慌了手脚。 除了两个部落抽身离去,剩余六万吐蕃军队向西南的曲端独立师发起进攻,结果连续三天激战,付出上万人的伤亡,独立师依然坚如磐石,死死地卡住缺口。 随后分兵三路的西一军将五个部落的军队各个击破,俘虏六万余人,除了拣选出一万余名补充兵,剩下的全部发到西京修公路铁路去了。 随着西方军团进驻吐蕃高原,华国军方获得居高临下俯视天竺各部战略优势。 华历七年,总参部下令向西方军团增兵十万,同时拆分为种师中的南下兵团和曲端的西京兵团,预计用一年的时间攻占天竺次大陆和西昌回鹘,为南北合击于扫平波斯湾奠定基础。 事实上,西洋舰队监控着新燕海峡(马六甲海峡)以西到昆仑洲(非洲)东部的宽阔海域,并且已经在波斯湾打下一小块立足点,但当地教众受到教派的蛊惑屡屡进行恶劣的破坏行动。 为了一劳永逸,韩逍遥决定加速统一神州大陆的计划,故而大力扩编陆军与海军。 由于议会两院对于此举颇有微词,南方系和保守系更换了更年轻更激进的领导者,故而向独立的华国最高法院提出限制令,在民众尚且忍饥受冻的时候,限制韩元首继续穷兵黩武。 这次两个在野派系捐弃前嫌联手发起提案,效果空前,一时间轰动华国。 但韩逍遥却突然邀请全体参议员参观一座神秘的工厂,说到时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了这个解释,一百零八位参议员抵达郊区工厂时,厂门上方高耸着斗大的四个字:解放重工! 厂区很大,占地数十顷,被分割成好多区间,各种超大型的坛坛罐罐,各种巨大的烟囱,还有刺鼻的气味,若不是提前带上口罩,估计上了年纪的参议员就得晕厥过去。 首先,众人看到的是炼油厂,黑色的“石脂”经过多道工序的加工提炼,会得到汽油、柴油、煤油以及各种衍生物质。 接下来是生产制造燃油发动机的车间,主要柴油和汽油内燃机,在韩平的介绍下,看着发动机快速旋转,很多人都想起了蒸汽机,虽然动能都很强劲,但燃油发动机的个头明显小得多。 就在众人啧啧称奇的同时,一辆奇怪的大铁盒子轰隆轰隆地开了过来。 “解放重工出品的第一款四轮卡车!”董小婉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向着参议员解释道:“这辆卡车满载四千斤货物,一个时辰可以在公路上行驶一百五十里,只要柴油足够它可以一直开到天边!” 在参议院问候“董夫人!”的声中,石琨已经明白了卡车的重要性。 在火车兼顾不到的地区,这种卡车可以提升中短途运输十倍的效率,铁轨和公路的组合运输模式将深化中央政府管理边远地区的能力,也能迅猛提升商品的流通以及工作的效率。 这玩意可是宝贝啊! “这个卡车多少钱一辆?” 韩逍遥笑了笑说道:“为了打造这辆卡车,韩记商会一共投入了五十万贯,当然,经过一到两年,成本会下降到两百贯以内……” 石琨就是人形计算机,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价廉物美的运输神器:“元首,石记愿意投资解放重工!” 韩逍遥当即笑道:“欢迎欢迎,解放重工欢迎各位投资,但是……” 已经反应过来的参议院大佬们很高兴,大家都不是笨蛋,卡车肯定能在运输领域大放异彩,不投资就是傻子,可听见韩元首话音突然转折,顿时紧张起来。 石琨反应快,马上表态:“元首不要误会,股份多少无所谓,只要能拿有一定的卡车份额就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表态不会分润解放重工的利润。 “你们都误会了,韩某从来秉持有钱一起赚的主张,投资获利没问题。但目前华国境内石油非常稀缺,所以即便诸位拿到了卡车,只怕也无油可用啊!” 啊!? 石琨懵了。 没有油,你这到底弄啥嘞?不对,你韩元首从来不干亏本的买卖,怎么可能花钱花精力搞这么神秘的解放重工? “元首,您的意思,华国境外有油?”终于一个机灵的参议员发现了“华点”。 韩逍遥点点头。 “不知哪里有油?” 韩逍遥淡淡地说道:“波斯湾,我们的官兵曾经拿着铲子挖战壕时,就挖出了一块储量巨大的油田,据估计波斯湾的石油可以供华国使用三百年。而据当地民众流传的神谕:这是一块流着牛奶与蜜的土地!” 众人细细品味,眼神逐渐闪烁着光彩。 石琨由衷的感慨:“元首高瞻远瞩,参议院认为确实应该追加国防预算!” 333章 被董小婉发现了 参议员们说到做到,立即回城给国防预算放行。 董小婉邀请韩逍遥上车体验一回,卡车“风驰电掣”的感觉。 韩逍遥欣然同意,但亲卫担负着元首的安保,故而不太放心这种新研制的车辆,毕竟汽油和内燃机这种新生事物,一旦操作不当容易出现事故。 韩逍遥难得与董小婉独处,这种老爷卡车即使出什么问题,凭着多年驾车的经验,他也能应付的来,于是便折中一下,让亲卫在后面骑马跟着。 “夫君能帮妾身摇把么?”董小婉指着车头的摇把孔对坐进驾驶室的丈夫说道。 韩逍遥愣了愣,不明所以,但随后董小婉的解释让他记起,确实这种柴油发动机需要外力启动,于是只好下车拿起长长的摇把,插入孔中顺时针摇动起来。 “突突突…” 随着烟囱冒出黑色的烟雾,卡车已经成功发动。 韩逍遥将摇把收到车上,而董小婉已经能较为熟练地驾驭油门、脚刹、档位和“奔驰标志”一般的方向盘,只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 由于东南亚已经从南美洲移植了橡胶树,橡胶轮胎使得卡车避震性较为理想,韩逍遥习惯性地夸赞妻子心灵手巧,几日不见居然就能驾驭卡车了。 董小婉很开心,还问韩逍遥要不要试着开一下,韩逍遥赶紧谦虚地说道:“不会开车,要是撞到房屋和树木就不好了。” “是吗?”董小婉微笑道:“夫君不是说熟能生巧吗?多试几次应该没问题……对了,这卡车是不是有哪里不好?” 面对送分题,摸了一下鼻子,韩逍遥立即夸道:“卡车很完美,这种前无古人的杰作,让我很惊艳呢!” 骗子,你的眼睛根本都没有半点兴奋! 数年夫妻生活相处下来,董小婉已经能发现韩逍遥的微表情,比如,说假话的时候,对方一般都会心虚地摸摸鼻子。 更何况,虽说自己作为卡车的总设计师,但柴油机加上底盘和轮胎的构想,可是在韩逍遥关键的提示下推进的。 虽然不明白韩逍遥是怎么预见到卡车这种运载工具的缘由,但董小婉很确定,对方知道的肯定会更多。 在董小婉越深入研究数理化的时候,她对丈夫超越时代的奇思妙想越来越好奇,所以,她决定今天做一个小测试。 加速之后,卡车在厂区宽阔的水泥路上奔驰起来,但,明明到了应该拐弯的位置,董小婉突然尖叫并手忙脚乱,既忘了打方向盘又忘了踩刹车,卡车向着围墙撞去。 危急时刻,韩逍遥一手把住方向盘,左脚死死踩住刹车,总算把卡车停了下来。 抹了一把汗水,韩逍遥再次体会到“女司机”的刺激。 可当他转脸看向妻子时,董小婉风轻云淡地微笑着。 “呀,夫君刹车的脚法很老练呢!” 呃! 韩逍遥突然醒悟过来,这其实是一个试探,理性的董小婉根本就是故意的! “嘚嘚嘚……”亲卫骑着马迅速追了上来,但还没等他们请罪,董小婉便命令道:“去后面警戒!” 韩逍遥无奈地点了点头,亲卫随即拉开了五丈的警戒圈,屏蔽外人进入。 “夫君看到卡车的时候并无惊讶的神态,是早就知道有更好的,对吧?” “是!”没法否认,只能承认。 “更好的车是什么样的?”董小婉来而来兴趣。 “嗯,只要坚持研究下去,卡车可以载重两万斤,车速越来越快,行程也会更远。还能用于载客,大客车可以装四十多人,每时辰行驶两百五十里左右。还有小型汽车,乘坐四五个人,每时辰三四百里甚至更快。” 虽然董小婉很吃惊,要知道解放第一卡可是集合了清华园最顶尖的人才,持续研发五年才能有这种程度,像丈夫说的这些可称之“神车”到底是怎么研制出来的? 但她又不得不相信,丈夫没必要欺骗自己,至少他没有摸鼻子。 “夫君,你…….”说到这里,董小婉低着头有些说不下去,韩逍遥的传奇事迹已经在民间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传说,好奇者多不胜数,但韩逍遥从不回应此类质疑。 董小婉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试探了。 韩逍遥伸出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你不是第一个想知道我来自哪里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虽然从没说过,但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如,我们下车走走吧?” 于是,韩逍遥牵着妻子下了车,肩并肩地在花园式厂区散步,四周的亲卫依然一丝不苟地做好范围警戒。 一路上,韩逍遥简略地讲了“庄周梦蝶”的故事,讲了相对论和时间空间理论,也讲了“薛家的猫”和“双缝实验”等等。 最后,韩逍遥笑着说道:“现在的你我和梦中的你我无所谓真假,所以我的记忆中有很多未来的知识,仅此而已。若非如此,我只怕早就饿死在荒原,就不会遇见你了!” 仿佛海啸一般的信息量,差点把董小婉砸晕了,不过幸好她的属性更偏于理智,片刻之后,问道:“这么说,夫君改变了时空?” 韩逍遥点点头,说道“火炮、火车、蒸汽机、发电机和汽车等事物,按照原有历史进程,差不多要六七百年后才会问世。” “真想看看夫君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啊!”董小婉忽然问道:“夫君在那边也有妻儿吧?” 韩逍遥猝然愣住,好一会才说道:“应该是有的……试过很多办法,现在晚上睡觉时也梦不见。在有了你们和孩子后我才明白,过好当下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说完,轻轻将妻子揽入怀中。 两人在花坛间温存了一会,董小婉突然觉得应该把韩逍遥说的关于大客车和小汽车的概念记录下来,即便现在达不到,但随着技术进步和研究的深入,韩逍遥认为最多十年左右可以实现。 “妾身要去实验室,等晚上回府再好好侍候夫君!” 看着妻子匆匆的脚步,韩逍遥的心底似乎轻松了一大截。 既然决定了的事,那就坚持下去吧。 韩逍遥回到东京,在国防新增预算上签字,交给财政部执行。 就像军方和内政部阐述的理由:为了广大波斯湾人民的自由和文明,正义勇敢的华国军队需要更好更多的装备,用来快速高效地推翻波斯湾范围内反动腐朽的统治阶层。 参众两院的积极配合,三个月内,新编的十万军队开赴西征南下的前线。 值得高兴的是,十万军队中,有两万人是海外属地居民,因为华国军方推行引进人才战略,用参军三年换神州大陆居住权,海外各属地的应募者不计其数。 要问全球属地现在什么最火热,那肯定要数华国神州居住证,因为只要拿到合法的居住证,即便是昆仑奴也能享受华国公民同等的待遇。 所以,华国军方招募海外士兵的口号也随之响彻全球。 加入华军,实现你的神州梦! 334章 一时三刻的安宁 华国东京大学,校长室。 作为东大的校长,宇文虚中看了看眼前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刺头”,有些头疼。 这十几个孩子中,元首家就占了三个,韩成、韩月蓉、韩云香。岳雷与岳霆是陆军元帅岳飞的儿子。石平,秦凤露,萧宝珠等等等都是权贵子弟。 左边以韩成为首,主力是岳雷岳霆石平,不过脸上都有抓痕。 右侧以韩月蓉为首,主力是韩云香、秦凤露、萧宝珠,头发披散,身上泥灰斑斑。 “说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宇文校长开始调查。 “韩成侮辱女性!”韩月蓉抢先告状:“华国宪法明文规定:不得歧视侮辱女性,违者一律法办!” “校规明令禁止打架斗殴,韩月蓉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晚了一步的韩成却反驳道:“校长,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 很快,事件始末水落石出。 韩成作为元首的嫡长子,自然也就成了东大附小的领头羊,但孪生妹妹韩月蓉却深受韩逍遥“男女平等”观念的影响,成了女生中的大姐头。 双方都只有十岁左右,正是性格活泼争强好胜的年纪,今日课间休息,韩成恶作剧地取笑秦会之女儿秦凤露的名字与“秦凤路”同音,又笑话萧云鹤女儿萧宝珠将来肯定会“抱着一头猪”。 小孩子本就要强,在男生的哄堂大笑中,把萧宝珠气哭了,于是,“大姐头”韩月蓉开始正面教训哥哥,韩成看见萧宝珠哭了已经知道不对,但为了面子硬是不答应妹妹的要求道歉。 于是双方从口角到推搡再到扭打,结果被老师发现强行分开,最后送到校长室。 既然搞清了原委,宇文虚中认为双方都有过错,要求韩成在班级公开认错并向秦凤露和萧宝珠道歉,而率先动手的韩月蓉也必须同时公开检讨,主要人员均被处罚打扫卫生十天。 宇文虚中的处罚不偏不倚,韩成韩月蓉公开认错后,双方都没放在心上,但晚上回府后,却在元首府里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作为嫡长子的韩成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脸上的抓痕和乌青的眼眶,让沈二娘心疼的不行,因此,晚宴上当着丈夫的面,希望茂德让韩月蓉已经十岁了,应该知道轻重。 赵福金很惊讶,孩子们之间的事,不至于闹到席面上来吧? 但随后,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因为丈夫多年前曾经的无心之语,因而对大女儿有了提防的心思。 那还是在韩成韩月蓉刚出生不久,韩逍遥逢人便夸女儿可爱,于是有人开玩笑地问道:王爷一向坚持男女平等,该不会将来把家产都给江宁郡主吧? 韩逍遥当时随口说道:这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言下之意,韩月蓉也有资格争取继承权。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句宠溺的玩笑话,但随着两兄妹渐渐长大,韩月蓉不仅是个美人坯子,更在身体素质和才智学识方面都超过兄长韩成,被视为韩府的掌上明珠。 或许从两人进入附小读书开始,在有心人的提醒下,沈二娘渐渐忧心忡忡起来。 赵福金自从怀孕后让董小婉接手清华园,然而一年后,她再次受孕,从那时起荣升为清华园名誉院长,平时不怎么直接接触各方高层。 但沈二娘产下韩成之后,一直未有怀上,因而对韩成倾尽全部心血,故而也导致儿子有些骄纵,好在韩逍遥严令外人不得特殊对待韩成,否则很可能会演变成混世小霸王。 所以,赵福金很明了沈二娘“护犊子”的心理,但拥有宫廷斗争经验的帝姬系核心,她决定不再示弱,因为示弱带来的隐患更麻烦。 “是,我会好好管教月蓉,让她知晓孰轻孰重。不过成儿也过了十岁,可不能成天在学堂里胡闹,课间应好好复习或是锻炼身体才是要紧的。这样才能当好接班人,夫君你说呢?” 赵福金棉里藏针的回应,立即引起了沈二娘的警觉,你这时候提“接班人”什么意思? 这时,不止韩逍遥察觉气氛不对,其他夫人也都敏感起来。 于是藤原香子开始进场协助沈二娘,而王智贤肯定不能袖手,于是争端扩大,昔日的鸡毛蒜皮也都被翻了出来。 看着都是肉的手心手背各不相让,内心苦笑一声的韩逍遥躲到一旁,随后悄悄离开,在后花园里思来想去,韩逍遥依然一团乱麻不能平静,干脆屏退左右,悄悄翻墙而出。 等到董小婉回府,看见一屋子气鼓鼓的姐妹,问道:“夫君呢?” 这下,沈二娘和赵福金才发现丈夫离开了,再问亲卫找到后花园,发现空无一人。 出大事了! 接到报告,在幻蝶的秘而不宣的指挥下,亲卫内卫对东京城秘密搜寻。 刚刚沐浴过的李师师穿着宽大的浴袍,脸色因为水蒸气而越发润泽,明明三十五六却依然明艳动人。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微笑道:“只怕一时三刻,内卫就会找到这里,你就不怕八卦小报传绯闻?” 慵懒地侧躺在沙发上的韩逍遥并未睁眼,轻轻说道:“能消停一时三刻也是好的啊!” 李师师点点头,重新换了新的盘香,开始弹奏古琴。 舒缓的音律在袅袅的檀香中,宛如微风和煦的春光暖阳,又仿佛幽静山林中潺潺的溪水,听着听着,韩逍遥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 李部长的府外,幻蝶在马车上同样倾听着,仿佛拥有治愈魔力一般的的琴音。 真是好听,不愧是冠绝天下的李大家啊! 而深夜之中,能够让对方心甘情愿弹奏献艺的人,无疑是自己找寻的目标。 元首府中的明争暗斗,作为日常负责安保的幻蝶来说,不是秘密。 韩逍遥最终还是普通人,何况也不像其他家主可以强行压制,再加上一贯的妻妾平等,因而五位夫人中除了董小婉专心清华园事务,几乎就没有消停过。 自从韩成韩月蓉七岁时进入东大附小,有关韩家继承权的争议持续发酵,终于今天炸开了锅。 虽然外界一直有韩逍遥与李师师的绯闻流传,但幻蝶知道,韩李二人此前并无苟且,但今天的特殊情况下,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呢? 之所以确定无疑而并未进入李府,一方面幻蝶谨守本份,另一方面李大家弹得曲子确实是难得享受,不花钱看演出的机会不多啊! 听了两支曲子,李府开门,丫鬟到马车前代李师师邀请幻蝶入内。 两人悄悄上楼,再到露台,幻蝶便看见身着浴袍的李师师,心中一愣。 李师师却招了招手,示意幻蝶坐下,低声说道:“元首翻窗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见他烦闷不过便陪着说了一会话,又弹了几支曲子。现在人已经睡了,把你请来陪我说说话。” 幻蝶瞄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韩元首,衣着齐整,不动声色地低声致谢:“元首为国忧劳,睡眠一直不讨好,如今能安睡多亏了李部长,幻蝶感激不尽!” 李师师摇摇头,忽然说道:“唉,不用客气。但你要知道,听听安神静心的曲子只不过暂时安抚罢了,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只怕难以持续……” 幻蝶却沉默了。 家事国事天下事,原先在燕京就脚不沾地,眼下到了东京,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涉及全球的人和事自然水涨船高。 尽管一再压缩一再放权,但韩逍遥每日需要处理的政务依然多达数十上百件,个个都是紧急加十万火急,谁都知道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问题是,韩逍遥能放得下吗? 335章 退场(大结局) 午夜弹琴事件保密的很好,元首府中默契地恢复了平静,于是韩逍遥第二天又能精神抖擞地继续工作。 然而没过多久,实际上是两个月零九天后,王智贤与藤原香子又因为琐事加争宠爆发冲突,不胜其烦的韩逍遥再次密赴李府接受“琴音治疗”。 但凌晨从李府出来的时候,韩逍遥居然被八卦报刊的记者暗中窥到。 结果这家八卦媒体立即发行增刊,影射神秘的大人物夜宿李府,还特别提到内卫的车辆接送。 这个劲爆的消息一经刊出,引起东京舆论哗然,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李师师作为第三元首和文化部部长本就引人关注,加上她早先的特殊经历,很多八卦报刊将她此前的绯闻翻了出来,纷纷推测神秘的大人物是何方神圣? 实际上,很多人通过内卫车辆已经猜测到结果,接着又有人爆料,元首府后院表面的平静下实际上暗流涌动。 虽然报道的媒体被警告不得无凭无据牵涉国家领导后,也就没有再进行后继报道,但韩李二人已经被卷进舆论漩涡。 即便沈二娘与赵福金也有意无意试探韩逍遥的口气,还说不介意元首府接纳新人。 但华国参议院换届在即,而且按照总理大臣最高连任两届的规则,东京今年是至关重要的换届选举年。 相比最开始,各方势力有了经验,也有了更套路的手段,比如保守系利用经济与媒体的影响力,已经超过南方系,所以对参议院的席位更加野心勃勃。 当然,赵佶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故而退位让贤,由更有亲和力的石琨出任保守系魁首。 石琨为了凝聚保守系,多次在媒体上公开喊出“争取二十八席位!”口号,而目前保守系在参议院只有十九席,这无疑是极为振奋人心的动员。 所以准备选举前,石琨走访民众、赞助活动、主张各种福利百姓的提案,把竞选搞得有声有色。 反观两院势力最大的韩逍遥北方系,却因为常年应付公务,思想和行动都慢了半怕,风头不如保守系。 所以,各地众议员选举时,保守系强势打压南方系,也趁机偷挖了北方系不少的墙角。这导致保守众议员上升到百分之二十五,而北方系从五成以上降到百分之四十八。 而参议院选举前夕,韩李二人的绯闻突然爆出,精明的石琨则抓紧机会加大宣传保守系政治主张的力度,甚至私底下乐观地认为,这次换届很有可能会争到三十席参议员。 那样,通过派系联盟,他就有了封驳众议员提案的能力,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仅次于北方系的第二政治势力,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就在万众瞩目的关键时刻,北方系突然推动特别法案——《元首法》。 该法案的主要内容是,世袭的元首将成为国家礼仪性职务不再干涉日常政务,今后由总理大臣带领政府打理国家事务,总理大臣则由参议院多数派推举担任并对其负责。 这么大胆的主张明显是韩逍遥的主意,众人顿时又是一阵迷糊,韩元首自废武功是发什么疯? 但看看北方系的军政和地方大佬都没有诧异的言论,媒体意识到,韩逍遥并非突发奇想,而是谋划了有一段时间,但为什么这么做? 随着法案的消息公开,很多消息也就流传出来。 韩逍遥一贯主张“民为贵君为轻”的民主理念,又因为要避免“皇家血肉相残”的悲剧,还可以避免“独夫民贼”造成的破坏,之所以选择在华国日渐强盛的时候功成身退,主要是最困难的时期已经渡过,也可以为后来者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因为北方系在两院占有绝对优势,因而仅仅过了十天,赶在参议院选举前,《元首法》顺利通过,韩逍遥签字盖章后,心里如释重负。 事实上,对于“自废武功”可能会引发的威胁,韩逍遥不是没有准备,负责保护韩家的内卫系统不仅没有交出去,而是从《安保法》给予明确加强,除非参众两院抛弃宪法并放弃自身的合法地位,否则内卫始终拥有凌驾军方和公安系统的特权。 韩逍遥通过法律削弱元首的权力,这引起舆论一边倒的夸赞,认为其贤明不输三代之治。 借着舆论发酵的机会,北方系与保守系在参议院打了个不分胜负,维持了五十五席,保守系虽然没有突破三十席,但保住了二十八席,南方系降到了十三席,与前两名差距变得明显。 北方系赢得选举,获得组阁的权力。 已经辛苦了八年的总理大臣李纲,理政期间政绩斐然,华国军政商各界发展迅猛,国势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解决了初步温饱。 白发苍苍的李纲做完总结报告后,参众两院全体起立,用热烈的掌声向这位呕心烈血的老人表达全体国民的敬意。 在韩逍遥为李纲践行的时候,李纲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元首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何以急流勇退?” 韩逍遥略微思索便说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李纲摇摇头,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实际上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是不愿放弃治国安民报效国家的。 最后在坐上南下返乡的火车上,李纲忽记起韩逍遥曾对自己说过,人类的最高追求并非权利,而是实现自身价值。 从底层崛起的韩逍遥似乎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不仅没有迷失在权力的美味中,反而一步一步通过自我约束,规范并制约绝对权力,这份心胸实在无人可及。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青翠田野,李纲自言自语中,渐渐有了一些感悟。 政府换届之后,由于元首变成礼仪性质,第二第三元首趁势退出历史舞台,但由于嫡长子韩成已经十岁,该立储了。 这时,三大派系都显出宽容理解的姿态,任由元首府自行安排。 韩逍遥顺应民意,将韩成确立为储位,与元首府关系密切的大名府系和帝姬系没有任何波澜,他们的重心也转到了议会两院。 换届选举过后,进驻吐蕃高原的南下兵团,从世界屋脊向天竺次大陆发起全线进攻,派驻前线的战地记者通过电报,源源不断地将辉煌的战果通报东京。 整戈待旦的西进兵团同样对西昌回鹘发动进攻,曲端这次单独挑大梁,率领机械化部队滚滚向前,越发知道石油的重要性,他发誓要抢在南下兵团前打到波斯湾。 华国蓄谋已久的“石油战争”,从一开始就显露出资本主义的残酷性。 尤其当双翼战机呼啸着从战场上掠过,喷着滚滚浓烟的坦克碾压所有障碍时,远隔千里却能通过电台运筹帷幄时,那些依仗着冷兵器的敌军除了被歼灭就只有投降的结局。 仅仅半年后,天竺次大陆与高昌回鹘已经飘扬华国的金龙旗。 最终在华国十年,西进兵团的机械化部队在数十万军队的堵截下杀出一条血路,先于南下兵团进入波斯湾,在西洋舰队的配合下,征服了这块“流着牛奶与蜜”的宝地。 至此,华国石油工业终于获得足以支撑数百年的能源,在清华园持续的科技爆发下,电气时代已经崭露头角。 一个平常的清晨,江宁码头,一位穿着白色衬衣神态悠然的男子背着简单的行囊登上豪华游轮,开启了周游世界的旅程。 随着汽笛鸣响,游轮缓缓离岸,白衣男子走向甲板前端,靠近曾经名动天下如今洗尽铅华的明媚女士。 “美女,一个人吗?” 美人看了对方一眼却摇摇头:“不,我在等人。”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要不,换一个吧?” 美人回眸一笑,娇艳如花,看着男子身后说道:“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男子回身看去,一名女子款款而来,阳光下,两根略略褪色的红发带迎风飘起。 愕然呆住的男子,好半天才低声咕哝着:“我的产业好像没有‘江南皮革厂’吧?”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